顏靜紫站在超市的生鮮區,有些心不在焉的挑著晚上要煮的魚。
「晚上阿焰的哥哥和爸爸會來。」早上,杜夫人是這樣告訴她的,所以她現在才會在這兒買食材。
老實說,她有點意外。這些日子來和杜焰雄及杜夫人三個人住一起,她還以為杜焰雄的父親早過世了或是已與杜夫人離婚。沒想到他非但沒死,和杜夫人也未離婚,杜夫人提到丈夫時是一臉笑意,還說他們每個月都會見一次面。
就不知兩人當初為何會分居了。
她清點了一下推車里的物品,再看了看手中記載著要買物品的便條紙,發現自己少拿了高麗菜。
「高麗菜……我記得是在剛剛那里……」她轉過推車,正打算朝蔬果區走去,卻在看到身後的人時徹底呆住。
「好久不見了,紫。」那人朝她微微一笑。
該來的,總還是要來。
泡沫紅茶店的門口掛著「休息中」的牌子,顏靜紫坐在店里的角落,腳邊擺了幾個生鮮超市的購物袋,里面裝了滿滿的食材。
桌上擺了兩杯500cc的飲料,卻沒有人動它。
這看似尋常的泡沫紅茶店的店主,其實是警方的人,在這談話便不怕被其他人听了去。
「我很意外這些日子以來你完全都沒有跟我聯絡。」坐在她對面的男人率先開了口。
顏靜紫低著頭,「我有些私人的事。」
「私人的事?」蔡俊忠反問,「你是指買菜嗎?」
知道自己理虧,顏靜紫暗嘆了口氣,沒說話。
雖然她已經離職了,但這次的任務是她求來的,沒將它完成的確是她的錯。
「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你一直沒消沒息的,我多怕你出了什麼事。結果呢?好不容易前天才探到了你的下落,卻听說你和杜焰雄那種人混在一起,你最好能給我一個滿意的答覆。」蔡俊忠怒道。
「對不起。」她只能這麼說。
這些日子她過得太愉快,有家、有兩個疼她愛她的人,明知道自己應該快點了結這件事以避免越陷越深,但當她想抽離時,早已太遲。
她依然忘不了嵐,可在有了其他人的關懷之後,想起嵐時只剩淡淡的惆帳,不再像過去那樣疼得撕心裂肺。
「紫。」蔡俊忠看了她久久,嘆道,「算了,是我的錯,我當初不該讓你去處理的。袁永民的事,我會再想辦法,但你得答應我,離開杜焰雄,他不是好人。」
「可是……」她一陣遲疑。
離開他?在過了這些天後,她還離得開嗎?
本來只是貪戀那種被關懷被愛戀的感覺,可很快的,她就發現不只是那麼簡單。
她從小就渴望被疼愛,待在杜家的期間,杜家母子對她無微不至的照顧,讓她有一種擁有「家」的錯覺,她開始戀眷那個「家」,愛上那兩個視她為家人的人。
特別是焰,過了這些天,要她不對他動心,太難了。
盡管清楚他們之間還存在太多太多問題,包括她的欺瞞、焰的黑道身分,可她卻像只鴕鳥似的,把眼蒙了把耳封了,對于那些問題視而不見,貪圖眼前如泡沫般的幸福。
「紫!」蔡俊忠見她神色不對,立刻警覺的問道,「你該不會對杜焰雄動了什麼感情吧?」
「我……」顏靜紫一驚。
「不成,你現在馬上跟我回去!」他說著,起身就要拉她。
「等等!」她慌了,「不行……我還不能……」
她還沒有做好離開的心理準備啊!
她不能就這麼走了,她還想繼續賴在焰的身邊接受他的關心,她還沒坦承一切,並讓焰知道她已試著在生命里添加屬于他的位置,她還沒告訴總把她當女兒疼的杜夫人,她很高興有這樣的母親……
可是,事情如果鬧開了,她先前所編的謊言就會被拆穿。若只是無法繼續待在焰身邊也就罷了,她最怕的是他會惱她。
「等?還有什麼好等的?」男人的語氣有些氣急敗壞了,「紫,別忘了你的臥底身份,而杜焰雄跟袁永民都是魅影的人,魅影縱容袁永民虐殺嵐,身為紀端河左右手的杜焰雄也不是毫無責任!」
「袁永民……也是魅影的人?」她渾身一震,腦子像被人狠敲了一記,嗡嗡作響。
是了,她怎麼忘了那天焰是去「警告」袁永民的?
「當然。袁永民可是紀仲凱的拜把兄弟,紀端河還得叫袁永民一聲叔叔呢!」蔡俊忠猶自嘮叨著,「不信你可以去問杜焰雄。」
袁永民……和焰是同個幫派的人?
「為什麼你之前沒告訴我袁永民原來還是魅影的人?」她瞪著眼前的男人。
她一直以為袁永民只是一個地方上的「大哥」,從沒想過原來他也是「魅影」的人。
「那是因為先前我覺得這事不重要……」蔡俊忠擺擺手,「不管了,你還是快隨我回去吧!」
「我還不能走。」她搖搖頭。
「為什麼?難道你真的愛上杜焰雄了?」
「不……」她頓了一下,「袁永民的犯罪證據在杜焰雄手里,我得回去想辦法弄到。」
「什麼?」沒想到會听到這個消息,蔡俊忠一怔。
「我之所以跟杜焰雄走,是因為他手上握有袁永民的罪證。」顏靜紫咬牙道,「我沒忘了要替嵐報仇的事,那罪證我一定會想辦法弄到。」
「紫……」
「給我一天的時間……不,半天就好。」她看著前任上司,「我明天之前一定會拿到證物的,我必須回杜家一趟。」
「你……」蔡俊忠端詳了她好一陣子,才道,「你確定你拿得到?」
「杜焰雄很信任我。」她澀澀一笑。
「唉,好吧!明天早上,最晚明天早上我要看到東西。」他下了決定,「東西到手後,你曉得該怎麼聯絡我。」
「我知道。」她承諾。
「小紫?你怎麼了?」林惠玲憂心忡忡的喚著她。
顏靜紫眨了眨眼,隔了好陣子,思緒才慢慢凝聚。
「我、我沒事啊!」她匆促的笑了笑,「杜媽媽,你別擔心了。」
她又發呆了,真糟。這到底是第幾次了?
「可是……」林惠玲有些不放心的打量了她一會兒,「小紫,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我沒……」顏靜紫的話在見到手中被自己削到只剩果,核,的隻果時倏地止住,再也說不下去。
天,她究竟在做什麼啊?
一回來整個人就恍恍惚惚的,在廚房里不是錯把糖當成鹽加到菜里,就是呆呆的看著水滾滿溢出鍋外也沒反應,笨手笨腳的讓杜夫人還得花更多時間清理。
「小紫,你如果不舒服的話,就先去休息吧!反正晚餐也已經弄得差不多了。」林惠玲柔聲道。
知道自己繼續待下去只會制造更多麻煩,顏靜紫點點頭,走出了廚房。
就在這時,門鈴忽然響起,看來是焰的父兄到了。
「杜媽媽你忙,我去開就好。」她朝門口跑去,迅速的打開了門。
然而,當她見到門外的人時,卻錯愕的瞪大了眼。
「你……」
門外的男人明顯比杜焰雄矮了一截,身材也縴瘦得多,五官卻明顯與杜焰雄相似,一看就知道是兄弟。
他戴著一副金框眼鏡,比起杜焰雄,更增添了份書卷氣息。
這男人她是知道的……不,不只是知道,她還很清楚他的身份。
難怪她第一次見到杜焰雄時就覺得他的五官似曾相識,原來他跟眼前這男人根本是兄弟。
杜宣、杜焰雄……她真是笨,他們的姓一樣,當初怎麼沒想到。
「你就是我小弟的新女友,小紫?」杜宣瞧著她一臉震驚的表情,淡笑問道。
「我們……還沒有在一起!」她連忙側身讓男人進門,「請進。」
「听說你現在已經住在這里,怎麼說沒有和我小弟在一起?」杜宣一面月兌了鞋,一面問著。
「焰只是好心收留我而已。」
「小紫,我也可以這樣叫你嗎?」他打量了她好一會兒。
明明是相似的五官,然而組合在杜宣的臉上看起來就斯文有氣質,跟焰的粗獷有天壤之別。
「可、可以……」不曉得他認出她了沒?顏靜紫有些不安的想著。
「你知道我小弟有恐女癥嗎?」
「有……听說過。」她答得忐忑,隨著他走進客廳里。
「因為小時候的某些陰影,阿焰他很討厭女人,也怕和女人相處,可他不但不排斥你,還主動收留你,你知道你自己在他以及我們心中的意義嗎?」杜宣認真的看向她。
「……大概明白。」這是怎麼?才來了一個杜宣,正主兒都還沒回來,她就開始覺得這頓晚餐會是場鴻門宴了。
杜焰雄不討厭她這個「女人」難道是她的問題嗎?真是。
「聰明的女人。」杜宣微微一笑。
「杜先生要不要先坐一下?焰還沒回來,杜媽媽在廚房忙。」還是趕緊轉移話題為妙。
「我先去跟我媽打個招呼。」他朝廚房走去,「媽,我回來了。」
顏靜紫無力的倒進沙發,深覺得自己的運氣未免也太好了點。
真的沒想到杜宣原來是杜焰雄的哥哥……都怪他們體型差太多,她一時才沒聯想在一起。不曉得這事會不會影響到原本的計劃……
「對了,小紫。」和母親打過招呼後,杜宣再度回到客廳,「你有點面熟。我們……是不是曾經見過面?」
她的心漏跳了一拍,「我……先前在不少地方工作過,所以可能你有在哪里見過吧!」
「哦?在哪工作?」他挑了挑眉。
「就……像飯店之類的地方。」他果然對她有印象。
「飯店?」杜宣眼中閃過一絲詭光,「在那種地方工作不太好吧?」
在飯店工作不好?
這這這……是在暗示她什麼嗎?顏靜紫覺得全身發毛。
「是不好,所以我離開了。」她答得小心翼翼。
杜宣先是一愣,隨即愉快笑了,「那你上一個工作是什麼?」
「我在……酒店工作,也是在那里遇到焰的。」
「夜上海?」
「嗯。」他居然連這個都知道,真可怕。
杜宣踱步到窗前,看了看外頭的景色,「今晚月色挺美的。」
聞言,她的心跳得更快了。「是不錯……」
杜宣回頭瞧了她好一會兒,才道︰「好了,我先去看看我媽還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廚房里,顏靜紫才大大松了口氣。
天啊!那頭笨熊怎麼會有這麼精明可怕的哥哥?跟這種人相處還真是累人。
「月色很美?」她小聲嘀咕,看了一眼窗外將月光遮得一絲不透的沉重烏雲。
算了,他高興就好。
晚上十點,杜焰雄的兩個哥哥吃過飯後便已離去,杜爸爸卻留了下來,和杜媽媽回了房。
顏靜紫站在某間房門口猶豫許久,手抬起放下了好幾次,就是下不了決心。
最後,她干脆閉起眼,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敲了門。
「請進。」男人的聲音從房內飄出。
她這才緩緩推門而入。
杜焰雄的模樣像是才剛洗好澡,他的上半身空無一物,那平時衣服就不怎麼遮得住的糾結肌肉,如今毫無掩蓋的在外,他身上紋路分明的肌肉線條,比她曾在電視上見過的什麼健美先生還是猛男之類的,都還美上幾分。
他坐在床上,全身僅著一件四角褲,膝上擱著一本她很眼熟的記事本和原文書。
那畫面太養眼,她一時有些不知該把視線往哪擺。
「小紫?怎麼了?」一見到來人是她,杜焰雄興匆匆的將記事本和聖經扔到一邊。
真是稀奇,小紫很少主動來找他的。
「我打擾到你了嗎?」她怯怯的問道。
「喔,沒有,當然沒有!」目前在他心中,沒有任何事比眼前的小女人重要。
「我只是無聊在看這東西而已,再過兩天老大就要回國了,到時我得把這拿給他。」他隨手指了指袁永民的記事本。
「你有看出什麼東西嗎?」
她走至床邊,拿起記事本翻了翻。
最新的幾頁有許多英文字跡,看得出來是他另添上去的。
「就你看到的吧!解那些亂七八糟的英文太麻煩了,我只翻了最近幾篇而已,想看看有沒有機會阻止還沒發生的違法交易,不過有很多我不懂的人名或地名縮寫。」
「那的確得費點功夫查。」她應道,眼光迅速瀏覽著里面的內容。
「像這里面有個jj,不知道是誰,出現的次數還滿頻繁的。」他湊了過來,伸指點了點某個他記下的英文字。
「嗯……」
真的出現挺多次的,「大概是他的同伙吧。」
「算了,反正到時讓老大去煩惱就好。」這種需要動腦的東西太為難他了。
「也是。」她將記事本交還給他,「對了,焰,為什麼你父親沒有跟你們一起住?」
今天晚餐時,她看得出杜然悉對妻子有多好,百般呵護疼惜,就不知為何兩人當初會分居。
杜焰雄的表情像是有些不情願,隔了會兒才道,「是我不讓他來跟我媽住的。」
「咦?」她怔了怔。
「我爸曾有外遇,在我三歲的那年。」他淡淡敘述,「他為了外頭的女人,連妻子和孩子都不要了,他離開整整四年,直到某次他生了重病,那個女人拿走了他所有的錢,後來是我媽去照顧他,替他付清醫療費,他才開始了解到我母親的好。」
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對人的憎惡神情,顏靜紫看著他,心微微抽痛起來。
「焰,你恨你父親嗎?」她看得出來父親的外遇對他而言,是很痛的回憶。
「他是我父親,我沒辦法恨他。」杜焰雄別過頭,不想讓她看到他的懊惱。
「焰……」
知道他其實很在意那件事,顏靜紫伸手輕觸了觸他的臉龐,想安慰他。
他輕輕握住了她伸來的手,放到唇邊,「可是不能恨他,不代表就要原諒他。我媽也是,她愛他,卻同樣無法原諒他,因此等我們都長大,不再需要父母照顧後,她就要求和我爸分居。」
「你接了杜媽媽來一起住?」
「我媽是中部人,當初她決定和我爸分居時,便說她想回中部。我們當然不放心她一個人住,但她很堅持要回來。幸虧那時老大剛好把總公司位在中部的偉然保全交給我。我們就一起在這里定居了,我哥跟我爸則是每個月固定會從北部下來探望我們。」
剛好嗎?不,恐怕紀端河是故意的吧?不過她並沒有說出口。
她還是比較喜歡單純得像個孩子的杜焰雄。
「你之所以討厭女人,跟你父親的外遇有關嗎?」她沒忘記杜宣曾說過,他因為兒時的「某些陰影」開始討厭女人。
「我爸外遇的對象,原是我父母的朋友。」杜焰雄扯了扯唇角,「她原本對我們小孩也很好,誰知道……」
誰知道她原來是覬覦他父親的財富。
他曉得自己是遷怒。為了一個女人而討厭所有女性听來很可笑,但他就是無法克制這種莫名的情緒。
因為他無法恨自己的父親,于是只能恨那女人。
「焰……」她從來不知道,原來直性子的他,心中也有這樣的陰霾存在,頓時感到有些不舍。
「小紫,你會覺得我很無聊嗎?明明是好久以前的事了,我卻記到現在。」他瞧向她。
她搖搖頭,「你沒有錯,錯的是傷害你的人。」
一直以為像他這樣的人該是無憂無慮的,沒想到原來他的心也曾受過傷、也會痛。
她從小失去父母,後來又失去嵐,但至少她的父母及嵐,都是不得已離開她的。
而他呢,當時不過是個年幼的孩子,就得眼睜睜的看著父親為了他人拋棄自己……
「你真的這麼想嗎?」他的語氣有些不確定,「可我很不喜歡這樣的自己。」
他向來隨性,唯獨對這事始終耿耿于懷。
顏靜紫笑了笑,捧起他的臉,輕輕湊上了自己的唇。
「沒關系,我喜歡就好。」她以一種呢喃般的語氣道,「我喜歡你就夠了。」
杜焰雄頓時僵住。
「你說……」什麼?
他未竟的話被粉女敕的唇瓣覆住了。
她的唇柔軟而甜美,在觸踫到的瞬間,便迅速的在他體內點燃情.欲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