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觀音院待了一個多時辰,要打听的事都打听得差不多了,小米這才又攙起宋浣,速速將他弄回車上。
一上馬車,宋烷就迫不及待地想將纏腳布扯下,想揉揉又痛又腫的大腳舒坦一下!但小米當初為了怕纏腳布掉了,早已用針線將布縫得密密牢牢的,沒有剪刀將布剪開,這纏腳布根本就拆不下來,也因此宋浣只能將頭上身上的首飾拉下來丟在地上,對著腫痛的大腳卻一愁莫展!
這時候他什麼都不要,只要一把剪刀!誰能快點讓他月兌離苦海,他真的要跟誰磕頭道謝!嗚,他難過到要瘋了!
但怎麼可能有那麼剛好的事?在這種荒山野嶺要去哪里找把剪刀?也因此他什麼都不能做,只能看著又熱又腫的雙腳對著坐在自己對面面無表情的小米發脾氣︰「你是故意的對不對?」
又累又難過的他,到了這時候只想把所有的氣都出在小米身上!誰叫她是始作俑者,還帶自己去那種地方?
哼!
看他那一副要吃人的眼神,小米暗自笑到腸子都要打結,但她還是一臉無辜地聳肩道︰「三少爺,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不是見到蘇姑娘了嗎?也和其他平常見不到的姑娘說了話……要是這樣你還不滿意,小米真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了!」
听她的辯駁,宋浣氣得渾身發抖,伸手指著她的鼻頭,「你……這種話你還說得出口?小米,你敢對天發誓你今天沒有故意要我出丑,在大家面前讓我丟臉?」
「三少爺,人家怎麼敢啊?你誤會我了!」
啊!看來他總算有點腦子了,火氣還真大,自己真是惹毛他了!
呵!
雖知道宋浣快要氣死了,她還是一臉無辜狀。
「你不敢?才怪!」听小米睜眼說瞎話,還以為可以騙過自己,宋浣已經氣得臉都紅了!
這死丫環,平常她敷衍自己,自己睜只眼閉只眼就算了,現在這種時候,難道她以為還可以繼續騙自己嗎?真是太不像話了!今天他非教訓她一頓不可!
正張口還要罵她,冷不防馬車卻一個急剎車,讓車內的兩個人撞在一起!
「嗚!」
一個狠撞,宋浣和小米的臉就這麼硬生生地踫到,而就這麼恰好,兩人的唇對著唇,宋浣竟然在這莫名其妙的狀態下親了小米的嘴!
感覺自己才輕沾了下她的唇,一種奇怪的感覺卻掠過後背,讓他渾身起了一陣顫栗。
咦,那是什麼感覺啊?
他迷惘地望著小米。
小米被宋浣輕吻了一下,順勢跌進他的懷中,感覺他的胸抵著自己,雄健的手臂還緊抱住自己,小米腦中不自覺地浮現起今早自己見了宋浣果身的健壯模樣……
她的臉不禁紅了起來。
兩人相擁著沒動,車內的氣氛越來越燥熱,宋浣看著小米白哲的脖頸,聞著她身上的香味,有一瞬間居然有點沖動,想要低頭輕吻她的脖子……
奇怪,自己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呢?
正迷惘中,突然有人拍打著車門。
「小米姑娘,車輪卡進坑里出不來了……你們要不要先開門下車啊?」
听見趕車老七的叫聲,兩人這才像回神般,倏地分開!
宋浣斜眼娣著小米,覺得自己剛才好奇怪,為什麼會有那種奇怪的想法?
他不解地甩著頭。
是因為自己太累了,所以才會有那種幻覺吧?自己一向最討厭的就是丑女人啊!而懷中的她正是個丑到不行的女人啊!
「我……我先下車。」
感覺空氣中異樣的氣氛,宋浣想率先下車,但宋浣正要跳下車,小米卻先下去,轉身伸出手來牽他的手……
宋浣看著小米,發現她的耳根都紅了,但奇怪的是臉龐卻一點表情也沒有,仿佛剛才沒有發生任何事一般。發現方才的事只有自己動心,他的心不禁有些忿忿不平!原想縮回自己的手不要她牽,但想到現在還纏著腳,這樣跳下去必定跌個狗吃屎,宋浣只得不甘願地將手搭在她的手中……
從車上下來,宋浣的身子往前傾,一陣風吹過來,讓他的長發和小米的糾纏在一起,兩人的臉貼得很近,他幾乎可以聞到她的呼吸和她長發的香味,他從來沒這麼細看她的唇,此時感覺卻是如此的鮮女敕粉紅,宋浣覺得有什麼異樣的感覺蕩進自己的心窩,他的心里泛起一陣陣甘美的漣漪……
感覺她的手柔柔的,縴細卻很有力,長點繭的手跟一般千金小姐比雖太粗,但畢竟是女孩子,仍是比自己細女敕白淨,宋浣的大手被她握在手里,一種異樣的感覺升起,讓他一點都不想讓她的手放開自己!
但他一站穩了,小米便放開了他的手,兩人站在路邊草叢旁等老七修車,背對著背,兩人很有默契地不理會對方。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他真不明白!
她還是她啊!她的容貌一點都沒變,跟剛才所有的名門千金比起來,小米的臉不但普通,甚至可說是有點丑陋,不起眼的單眼皮和有點微黃的皮膚,角度不太好的鼻子,只除了一張粉女敕的唇和一頭烏黑秀發算是她身上惟一的優點,再怎麼說,他也跟宋浣心中美女的形象相差太遠了!
但如今他為什麼這麼介意她呢?甚至還有點……有點動心呢?
這是為什麼?
他真是糊涂了!
見她望著修車的老七發愣,宋浣不自覺地張口喚她︰「小米……」
「三少爺,有事嗎?」
她轉頭一如平常地望著他,眼中又恢復一點情感也沒有的索然。
「剛才……我是氣瘋了,才會對你說那些話……」他望著她冷卻的眼,逐漸情緒也像被熨平了一般,清醒了許多。
說起來除了那些不太順利的過程,他跟小米混進觀音院,還是得到了他最想要知道的情報,甚至還意外地推銷了他們慶紅堂新進的香粉!要是真的論起來,小米根本一點錯都沒有,反而真的幫了他一個大忙!
但是……自己卻不斷苛責她!自己……也未免心胸太狹窄了點吧?
她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會兒,像是在選擇該說什麼話般,久久才輕聲道︰「三少爺,你不再怪我,那就好了。」
「我……」
宋浣望著她睜大的瞳眸,意外地發覺她的眼楮真美!雖然小米的臉經常面無表情,但宋浣不知道為什麼,照說丑女該是他最厭惡的,但他就是討厭不了她!
會是看習慣了嗎?
他張口想跟她道歉,但一向高傲的他卻怎麼也無法將那句話說出口,他只好尷尬地再轉過身子去背對著她……
直到要下車之前,像是要回避自己不知如何是好的心情,宋浣不敢再多看小米一眼。在走進自己住的那個院子里,宋浣馬上將礙事的紗帽給摘了下來。
「戴這東西好麻煩!怎麼你們女子都能戴得住呢?」他抱怨道。
「誰叫你們男子都要偷看女子?尤其是未出閣的姑娘……」她伶牙俐齒地反擊他。
「你是說像我今天這樣偷看嗎?所以你要戴上帽子以免被我看見?」宋浣邊笑著,隨手便將帽子丟在小米頭上。
小米笑著將帽子摘下,作勢要將帽子丟還他,宋浣一個箭步想跳開,卻忘了自己的腳還站不穩……
千鈞一發之際,小米將他的腰攬住,沒讓他往下摔,但兩人靠得這麼近,一種暖昧的情愫又在兩人之間發酵出來……
宋浣看著小米好看的紅菱嘴,在這瞬間,他覺得自己好想吻她!正要靠近她的臉,小米卻別過頭去,開口對他道︰「三少爺,該進屋里換衣服了,我怕等會兒被人看見。」
「嗯。」
他見她無欲無情的樣子,心里有一絲說不出來的惆悵。
難道,她從來沒有對自己心動過嗎?
他好疑惑!
在小米的攙扶下,宋浣慢慢地朝自己屋子的大廳走近,但冷不防地,他房門卻突然「嘎」的一聲打開,父親宋泉從里面走了出來。見到宋浣的臉,宋泉兩只眼楮睜得老大,激動地伸出手指著他道︰「婉……婉兒?」
然後便「咚」的一聲昏倒在地上。
在父親還沒醒過來之前,在小米的協助之下,宋浣趕快沖到自己房間將臉上那些該死的妝都洗掉!更快手快腳地把自己一身的女裝都換下來,免得又被父親看見,將自己誤以為是已死去多年的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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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多久,宋家鬧鬼,死去十幾年的宋夫人白天
顯靈回來的消息便傳遍了整個京城。為了安撫夫人的鬼魂,宋泉趕緊請了道士到家里作了場盛大的法會。宋浣和小米為了這事笑得肚子快要疼死了,可是兩人卻什麼都不能吭聲,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解釋當天他站在小米身旁,穿的是平常的服飾,但不知道父親為什麼將他看成死去的母親。
宋泉卻一再堅持他沒有眼花,看到的真的是宋浣死去已久的娘。
這件事沸沸揚揚地吵了一個月,害得夜半沒人敢經過宋浣那邊的院落,就連宋浣叫個人使喚都沒人敢去,讓宋浣是又好氣又好笑。
但從那天開始,小米覺得自己對宋浣的感覺,再也不像以前那樣了。
這天,她如常地到賬房服侍宋浣,但看著他工作時那張俊秀專注的臉,她的一顆心卻無來由地煩躁了起來。
自己怎麼會這樣呢?為什麼會對宋浣這麼介意呢?
她進來宋家不久後,便被分到宋浣那兒去服侍他,以她冰雪聰明的智能,她很容易便發現宋浣是個超級自傲,也過分自大,幾乎從不體諒別人的男子。仗著一張俊臉和有錢的家世;宋浣最討厭的便是丑女,也立志要娶個美女當妻子,因此小米從到他身邊的第一天起,便無由來地被他多次刁難。
但憑她多年來處理漕幫幫務的才智,又有哪件事難得倒她?更何況宋浣挑剔的大多是雞皮蒜毛的小事,而宋浣也不是笨蛋,當他發現就算他怎麼為難她,她還是能將事情做完,甚至做得比他預期還好,從此之後他便沒再刁難過她,也算是個半好不壞的主子了。
但是,就因為他那麼的不可一世,甚至一點也不在乎她的存在,小米常會找機會搗個小亂,甚或是開小差,為的就是對抗他對自己的忽視,和他那對女子可笑的偏見!
就算她戴了人皮面具,成了一個丑女人又怎麼樣?如果一個男人不重視女人的智能,而只是喜歡那薄薄的一張面皮,小米覺得那真是可笑之至,也沒腦子到了極點。但偏偏宋浣卻正是這樣的人!
她從來就看不起他!像他這樣沒大腦的男子,恰恰是她最討厭的人!但如今……為什麼偏會對他在意起來了?
她暗自嘆氣。
其實在之前,小米並沒那麼在乎宋浣的一舉一動,她也只是將在宋家的工作當成個可有可無的事,要不是宋家的薪水高,做的事還算輕松,而且門禁又森嚴,漕幫那些想打听她的探子根本就進不來,她不會選擇一直留在這里不走。事實上,就在上個月她還打听到另一家大戶人家缺女婢,只是因為在宋家大家都將她視為宋浣跟前的紅人,做起事和偷起懶來也方便多了,所以她暫時還沒想離開的念頭。
更何況在這里打听漕幫的事方便多了,這也是她留在這里的主要原因。
但從那天開始,她發現自己沒辦法再像從前那樣對宋浣完完全全沒有感覺了!
怎麼會這樣?
難道自己對他……對他有那麼一點點的喜歡嗎?那應該是不可能的事!她一向最討厭的就是這種又沒大腦的男人啊!
咬著下唇,她很苦惱地想著。
「小米!小米!」
宋浣叫了小米幾聲,她卻沒應聲,宋浣抬頭見她低著頭發呆,于是站起來走到她眼前揮了揮手,這才將她拉回神。
「啊?」她嚇了一跳,抬頭望他,「三少爺,有事嗎?」
哎呀!居然被他抓到自己失神,真是糟糕!
她慌忙站起來。
「你怎麼了?沒听到我叫你嗎?」宋浣見她臉色雖不變,但耳根卻全紅了,一股憐愛之心油然而起,他柔聲對她道︰「小米,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從那天兩人有了最大的「秘密」之後,宋浣發現自己不知道為什麼,覺得小米的丑臉沒有像從前那麼刺眼了,反而覺得跟那些他心目中認為的美女差不多……
但為什麼會有這樣大的轉變,他並沒有花太多心神去思考。
見宋浣居然沒有生氣,反而口氣溫柔地對她說話,天啊!真是太反常了!難……難道他對她的感覺,也有那麼一點兒不一樣嗎?
小米的胸口霍地有些微發熱。
「沒……沒有!」說話從不打結的她,講話居然結巴起來了!
「可以過來這邊幫我嗎?」宋浣看著小米,口氣一點也沒有不耐煩,反而很有耐性地道︰「本來是不想麻煩你的,但是……」說著很客氣地對她交代那些煩雜的細項。
小米依宋浣的話整理著桌上的賬冊,宋浣趁機伸伸腿,拿起小米為她準備的茶好好地喝了幾口,邊坐著看她在書房忙碌做事。宋浣見著她的背影,心里有種奇怪的想法升起……
如果她不轉身回頭,任誰都會覺得或許這身子的主人會是個美女。光是那窈窕的身材,一舉手一投足的風韻,一頭烏黑光可鑒人的長發,誰會認為她不是個美女呢?
但就可惜那張太過平凡甚至有點丑的臉!只是自己最近似乎覺得小米的臉越發有親切感,也順眼多了,甚至也不覺得她丑了……
咦?這是為什麼呢?難道自己看女人的標準變差了?
小米正忙著分類那些賬本,一個轉身,忽然瞧見宋浣正看著她發呆,倏然,她覺得身後那兩道眼光好強烈,讓她有些慌了手腳……
見小米捧著一小疊剛理好的賬本,卻不知道怎麼手腳一滑,將賬本掉了幾本在地上,她心急著要彎腰去檢,宋浣眼看她的頭就要撞上在一旁的立地大花瓶,嚇得他趕忙站起來沖向她……
「小心!」他不覺忘神叫了出來,然後毫不考慮地沖上前抱住她。
被宋院抱得滿懷,小米只覺得自己陷在他懷中,一種奇妙的感覺掠過她全身……
那……那是種什麼樣的感覺啊?
她迷惘地倚著他的胸膛。
宋浣抱著懷中軟中帶香的小身軀,發覺她一動也不動地趴在自己胸前,他以為她嚇呆了,趕緊放開她柔聲對她道︰「沒撞到什麼地方吧?」說著抓著她的肩膀低頭看她。
「啊?沒……沒有。」
被他那好看的黑眸一瞪,她更是羞愧難當,正想撥開他放在自己肩膀的手臂,卻見宋浣俊眉微蹙,偏著頭對她殷殷叮囑道︰「小米,你要是覺得不舒服,今天可以先回房休息了。」
他居然會跟自己說這樣體貼的話?小米覺得真是不可思議!也不過就是在前一陣子,她還記得自己才掉了支筆,就被他諷刺自己是不是沒吃飯,才會把筆掉在地上,為什麼如今他對自己的態度會差別這麼多呢?
她迷惘地望著宋浣。
來貌見她瞪著自己,眼神有些奇怪,正要問她怎麼回事,此時,宋泉卻帶著管家宋祿推門闖了進來。
「浣兒,你確定你要選的人是蘇家二姑娘嗎?」宋泉將蘇艷姿的畫像攤開指著畫中人道。
為了妻子的鬼魂出現在家里,宋泉足足念經吃齋了一個多月,又請道士到家里超度做法事,這幾天心情平靜多了,這才又有空去管老三宋浣的婚事。今天管家將宋浣中意的姑娘畫像交給他,他便迫不及待來確定兒子的意願。
「對,就是蘇二姑娘,我決定娶她為妻。」
宋浣見了畫像,腦中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天在觀音院所見到的她,蘇艷姿不但長得比姐姐還美,聲音更是悅耳好听。宋浣在跟六個名門佳麗聊過天後,最後還是對蘇艷姿的一顰一笑念念不忘!更覺得她是沉靜幽雅的美人,也因此他毫不猶豫地便選了她。
宋泉見他一副信心十足的樣子,有些奇怪地問他︰「浣兒,你那麼篤定,是不是已經見過她了?」
先前他要宋浣挑人,宋浣還一直抱怨畫像每張都一樣,哪挑得出美女出來。但如今見他眼楮發亮,一副氣定神閑的篤定樣,也難怪宋泉會懷疑。
「爹,真是知子莫若父……我是見過她了,蘇姑娘真是個絕世美女,就連聲音也很好听。」想到那天他和小米混進觀音院的事,宋浣笑得眼楮都彎了,雖然當時很辛苦,但現在覺得真是值得!
見宋浣一副色迷迷、口水都快流出來的樣子,宋泉打心里高興,好像見到一年後自己白胖孫子出生般。將畫像卷起,宋泉猛點頭道︰「好,既然你喜歡她,爹就請媒婆到她家去提親。浣兒你放心,爹一定會盡快將這件婚事辦妥!」說著高興地帶著宋祿又走了出去。
當兩人離開,小米見到宋烷哼著歌心情很好地繼續坐回座位去工作,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自己好難過!胸口悶得讓她喘不過氣來……
編了個身體不舒服的理由,小米匆匆地逃離開宋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