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琳加快腳步趕路,可是這片她心愛的林子彷佛在跟她作對。羊齒植物勾住她的裙子,陡坡使她不得不放緩速度!路上還不時有石頭絆住她。她循著原先的那條路與河流平行走著,而且盡量靠近樹林走。然而她已經累得幾乎無法抬起腳,是恐懼驅使她繼續走下去的。
她必須回到漪瑟的身邊,必須抱著自己的孩子,才能把訊息傳給歐文。
只是現在除了恐懼之外,還有別的東西。而她不願稱之為寬心。只有看到漪瑟遠離了歐文的魔掌,她才能感到寬心。她也不能稱之為安慰,因為蘭德答應幫忙仍有一個陰暗面︰他不相信漪瑟是他的孩子。雖然他願意和裘琳睡覺,卻顯然沒有興趣娶她為妻。
她被一根凸出地面的樹根絆倒,擦傷了手掌。她這才讓自己趴在潮濕的地上喘口氣,忍受著手上的刺痛。她必須找回繼續走下去的力氣,必須把蘭德趕出腦海,因為她對他與他的行為都沒有控制的能力。不過她相信他會遵守承諾,這樣就夠了。
她繼續在陰郁的黎明中前行,趕往另一個灰暗的日子。走近零星散布的村舍時,雨開始落在她的身上,彷佛要擋住她的去路。但是不管什麼都無法阻止她去找回她的寶貝漪瑟。
一個躲在黃色楓樹下的守衛喊住她。 把臉露出來讓我看! 她抬起頭,把頭巾拉下來。他咕噥一聲,示意她走下去。就在她蜿蜒地走下山、踏上一條穿過矮樹叢的小徑時,歐文出現了。她心一驚,看到這個為達目的連小孩也會殺的人就令她作嘔。她可能這輩子都會為她將對自己同胞所做的事感到愧疚,但她絕對不會為歐文感到愧疚。
她面對著他,卻毫不掩飾自己對他的恨意。「我照你說的做了。我的孩子在哪里?」
歐文的嘴角露出邪笑,閃爍的目光打量著她全身。「妳達成了我交代的任務了。很好,非常好。」他咧嘴笑著。「妳一定是讓他干得非常爽,才會這麼快就贏得他的信任。」
裘琳雙臂抱胸。他這麼輕易地就把她與蘭德的親密關系說成那麼丑陋的事情。老天,她真是恨死他了!她又問道︰「漪瑟在哪里?」
他隨便指了一下。「她很安全。可是妳要多告訴我一點,甜蜜的裘琳。」他抓住她的手臂。「他什麼時候要進攻我的秘密營地?」
「明天黎明。」
「黎明。真沒有想家力。」然後他又笑了。「黎明的時候,我恐怕啊,妳那英格蘭情人和他的手下都早已經死了。」
本來被他抓住時,裘琳就僵在那里,但此時的她開始試圖掙月兌,因為他的話嚇到了她。
「你是什麼意思?他們早就死了?」
「我說的就是這個意思。」他又把她拉回他面前。「妳真的以為我會把實情告訴一個女人,尤其是一個已經出賣了同胞、還張開兩腿歡迎敵人的女人?我看見了他在妳身上留下的痕跡。」他用他粗糙的臉揉著她臉上與頸間蘭德吻過的部位。
裘琳扭動著身子抗拒,可是他太強壯了。
「現在輪到我了,婊子。我現在就要上妳,這次要讓韋爾斯人的種留在妳的肚子里。」
他把她的裙子掀起,她听見撕裂的聲音,然後她听見他的手下在她身後大笑,她的血液立刻變成冰冷。她雖然發誓無論如何要努力活下去,但卻無法忍受在這里公然遭受強暴,讓他的手下邊看邊笑——而且還等著要輪暴她。
「不要!不要!」恨意使她萌生一股力量,她用膝蓋猛地踢向他的鼠蹊部。
他尖叫著往前倒下。她想也不想地跑向亞風谷、跑向她女兒先前的所在、跑向她叔叔嬸嬸的居所。但願他們會在那里。
求老天爺讓漪瑟還留在那里!
她用力跑得腰側發痛,然後她跌跌撞撞地踫到一小群女人——艾莎與奈絲,還有葛蕾和其它人都聚在井邊。在她們的驚視之下,她撲倒在嬸嬸的懷里。
「裘琳!我好擔心——」
「漪瑟在哪里?她在哪里?」
「在主廳里睡著,可是——」
裘琳立刻趕到主廳。漪瑟在那里靜靜地睡著,但裘琳仍然把女兒抓起來緊緊抱著。她再也不要放手了,再也不要!他得先把她殺死才行。
「她被照顧得好好的。」奈絲在門口說道。「是梅麗在照顧她。」
裘琳望向嬸嬸。奈絲不知道這個地方有多邪惡。
梅麗站在她嬸嬸後面,窄臉上露出狡笑。
裘琳明白了,梅麗願意幫助歐文做任何事情以打敗蘭德,包括犧牲一個英格蘭私生女嬰在內。要是歐文嬴了,大家都會听歐文擺布,以後誰也不能阻止他為所欲為。
她必須傳話給蘭德,裘琳知道她一定要這麼做。只是她這次不要離開漪瑟了,她不能冒這個險。
「我很累,」她說道。「我照歐文說的做了,現在我得睡覺。」然而,她還來不及逃回自己的房間,就听見院子里傳來騷動。
「……婊子!她在哪里?」歐文沖進大廳上臉怒氣,眼楮充滿報復之色。他的目光落到她身上。「我跟妳還沒完!」
他繼續走近時,裘琳抱緊了漪瑟。他身後跟著一群人有女人,也有歐文的手下。但是也有幾個她自己的族人——杜伊、塔朗。
「我照你說的做了。」她反駁道,並讓聲音大得使每個人都听得到。「我把你的訊息傳給英格蘭人了,你沒有理由再懲罰我或者我的女兒。」
他的目光閃爍。「妳出賣了我們。妳帶那個男人上床,出賣了妳自己的同胞。妳告訴他說我設下了陷阱。」他環視四周,打量著越來越多的觀眾,就連瑞斯也加入了圍觀者。「她抱的孩子是英格蘭人的私生女,根本不是我父親的。妳告訴他們,梅麗。」
梅麗走上前。「是真的。她嫁給邁鐸之前就懷了英格蘭人的種,是那個婊子讓他傷心而死的。」
「這跟我的孩子沒有關系。」裘琳插嘴道。「是歐文,我不讓他強暴我。」
所有人的眼楮全都轉去看歐文。說他強暴是很嚴重的指控。
但歐文只是獰笑著。「是她誘惑我,然後她生氣是因為我尊重我的婚姻誓言。」他攬住艾莎,笑得更開懷了。「你們可以問克南和格林,他們在場。」
「夠了!」克萊這才遲遲走入擁擠的大廳。他用肩膀頂開眾人,來到裘琳的身邊。其它柯岩村的人也都過來站在他們後面表示支持。「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處理,有一場仗要打——而且還得打贏。這種斗嘴對我們沒有幫助。」
但歐文不願意放手。「她對我提出的是很嚴重的指控。」
「你對她的指控也同樣嚴重。我說知道英格蘭人要來已經夠了,我們必須準備迎戰。」
他目光堅定地瞪著歐文。
如果要打架,歐文打得過克萊。要打仗的話,歐文的人馬也多過克萊的,而且一定也會將他們打敗。只是這樣子的沖突沒有好處。僵持片刻之後,歐文也承認了這一點。他不屑地哼一聲,往地板上吐了一口唾液。
「她是我們之間的叛徒。等我們殺死英格蘭佬之後,我不要她待在亞風谷,她跟她的私生女都不能留下。」
她也不願意冒險留下來,裘琳心里想著,一面看著群眾逐漸散去。她只想回到河岩村,在那里撫養漪瑟,安安靜靜地生活著。
但那是不大可能的事。如果蘭德被殺了,這片谷地將永無寧日。
她抓住叔叔的手臂,請他不要離開。「你一定要阻止他。」
「阻止誰?歐文?」克萊把她的手甩開,同時怒視著她。「所以這是真的了?妳要為了那個英格蘭佬而拋棄自己的同胞。」
淚水涌上裘琳的眼楮。「我沒有拋棄誰,我也沒有背叛誰——除了那些要殘害自己同胞的人以外——」
「她是私生女嗎?」他指著不安地蠕動著的嬰兒。
「她的父親是英格蘭人可是我沒有欺騙邁鐸,也沒有打算欺騙他,他在她出生以一刖就知道真相了。然後昨天我听歐文的命令去找蘭德——如果我不去,歐文就拿漪瑟要挾我!
我把歐文要我說的謊話全告訴了蘭德,」她轉開目光。「可是他不相信我。」
她用手背擦去眼淚,又轉回頭面對叔叔。「為了避免歐文盛怒之下會傷害漪瑟,我就把真相告訴蘭德,只有他願意把漪瑟從歐文手里救出來,只有他能夠阻止歐文對我們的瘋狂迫害。」她抓住克萊的手腕。「你知道我說的沒錯。如果我們有誰礙著他的事,歐文都會把他殺死。我們不夠強,沒有辦法阻止他。」
克萊不想听她說的話。他不想被迫選擇接受自己的世代仇敵,而不要自己的同胞。她可以從他的表情看出來。他的兒子是跟英格蘭人戰死的,而他的哥哥,亦即她的父親也一樣。
可是他也知道她對歐文的說法是對的。
他轉身走開上面用手抹著臉。裘琳發覺,叔叔已經很老、很累了。即使在年輕的時候,他也不是喜歡打仗的人。
她繼續急切地低聲說道︰「克萊叔叔!求求你。你知道歐文是怎麼樣的人,不要讓他去殺英格蘭人。如果他掌了大權,他就會——」
「夠了!」他抬起發色灰白的頭,用痛苦的眼神瞪著她。「我知道歐文是怎樣的人,但我還是不能跟敵人一起打我自己的族人。我不能那樣,所以別再問我了。」
他的呼吸聲在空蕩的大廳里顯得很粗重。「我不能跟英格蘭人聯合,」他喃喃說道。「可是……可是我也不會跟歐文並肩作戰。」他長嘆一口氣。「我最多只能做到這樣。」
她點點頭,忍住淚水。這樣的讓步總比沒有好。她說道︰「我必須告訴蘭德。」
他舉起手。一我不要跟妳的背叛行為有任何關系,這一點妳得靠自己了。」然後他離開了這個房問,就像一個無法控制自己的世界,也不能適應取而代之的新世界的老人。
但裘琳沒有時間去思索叔叔的痛苦,她必須立刻傳信給蘭德。
結果那是不可能的事。
不到一小時之內,歐文已召集了人馬要去攔截蘭德。就連瑞斯也來了,騎在一匹小馬上,但是歐文拒絕讓他跟士兵一起去。而在知道克萊拒絕加入的時候,歐文絲毫不掩飾自己的輕蔑之意。
「我是尊重我父親的承諾而跟你們連手的。現在為了紀念他,我仍會繼續下去,不管有沒有你們都一樣。等我們勝利以後、等亞風谷的人替你們打敗了敵人以後,你們就別想再加入我們。我們會佔領這一片山區、這整個山區。」他用一手拍著胸脯。「我是陸歐文!所有的人都會在我面前嚇得發抖!」
他的手下大聲附和著。然後他指著裘琳,裘琳雖然外表沒有畏縮,但心里卻又為新生的恐懼怕得發抖。「我們要帶著她和她的私生女一起去,以保障我們留在這里的婦孺安全。」
克萊皺起眉頭。「這沒有必要,我們會保護他們的。」
「你們今天已經對我們背信了,我們怎能再相信你們呢?」歐文不屑地說道。「再說,她又犯了叛國罪。」歐文的手移到劍鞘上。「她和她的小鬼得跟我們走。」
克萊的態度緊張起來。一個手下走到他的身後,但歐文的手下也采取了同樣的動作。裘琳害怕馬上就要流血了,想到那情景就令她無法忍受。
「我願意去!」她走上前,把漪瑟交給奈絲抱著。「我願意去,以消除歐文的疑慮。但是我的孩子不去,她得留在這里。」
克萊抓住她的手臂。「妳確定要這樣嗎,裘琳?」
不是的,她並不確定。然而她不能讓歐文屠殺她叔叔與他的手下,也不能讓他控制住漪瑟。「我確定。可是你要答應我一定要保障她的安全。」
叔叔的保證是接下來幾小時內,她唯一的安慰。
歐文的手下懷疑地看著她,可是他們的人數使得歐文無法對她進行報復,而且他們也得趕緊上路。午後不久,歐文有一半的人馬已經偷偷部署在沿著葛芬河岸的狹窄林間,另外一半則躲在河谷上方的岩石後面。英格蘭人必須由這兩條路之中擇一而行。
每個人都神經緊繃著。裘琳祈禱著︰先是為漪瑟的平安,再來是為蘭德。為她自己則只祈求冷靜承受老天爺給她安排的任何命運。但是,噢,她多希望能把漪瑟交到蘭德手中,看著他望著他們的孩子時,眼中的快樂神色。她不知道他是否會覺得快樂,但她可以藉由想象來給自己一點安慰。
雲層由海上涌過來,黑暗的顏色充滿了威脅。一道閃電劃過北邊的天空,隨後響起的雷聲也使空氣震撼不已。
這時響起一陣喊聲和尖叫聲,每個人都嚇了一跳。
一個小孩激動地喊︰「我可以幫忙,我可以的!」
老天爺,那是瑞斯!他一定是偷偷地跟在他們後面來的。
裘琳看見歐文站起身,一臉怒色。他惡毒地瞪裘琳一眼,然後轉頭去看被拖到他面前來的兒子。瑞斯像只野貓一樣地張牙舞爪,但是格林揪住他的脖子,另一個人把他推倒跪在地上。瑞斯看見父親時,所有的憤怒全化成了畏懼。「我是來幫助——」
「我告訴過你要留在後面的!」
「可是我想跟你們一起打仗。」
「打仗?打誰?」歐文笑了起來,那男孩也站起身來。「回家吧,瘦小鬼。回家去跟別的小鬼打吧!」
「可是父親——」
歐文的一巴掌簡直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頓時就把瑞斯打倒在地。「滾回去,小鬼,讓男人來打仗。」
裘琳想去扶瑞斯,可是他怒視著她,然後自己爬開了。等他走了之後,歐文又笑了出來。「他還真有種,這個小子。他有一天會成為很了不起的戰士的。」
裘琳低聲說道︰「他也會恨你的。」
歐文看著她。「他會的,就跟我恨我父親一樣,這世界就是這個樣子。可是誰也不會說我養的是一個懦夫。」
瑞斯在林子里哭泣,並沒有听到父親的夸贊。一個真正的戰士是不會哭的,只是他沒有辦法忍住。他的臉頰發痛,耳朵也在耳鳴。他的臉頰里也破了,嘴巴里盡是血的味道。
他又哭了起來,但同時也發誓要向父親證明他錯了。他擦干眼楮,掉轉馬身往北方騎去。如果他先看到英格蘭人到這里,父親就會承認瑞斯是一個勇敢的戰士。他會明白瑞斯比裘琳生的那個女娃兒重要得多,也比艾莎肚子里的小孩重要得多。
他是長子,其它人都沒有這個權利。他是這片山區名正言順的王子,他不會讓別人的妻子或者後代改變這個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