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景色也並不比仙界遜色的,比如這座山上,綠樹叢生,芳草依依,更多了一股濕潤氣息。
這里是靈狐族的聚居地之一,遠離人類居住的地區,不染塵世喧囂,清淨自然,雖然這里不是蘭若亭當年修煉的地方,但是每次到人間,都要先去所有本族居處探望,這是他一貫的習慣,也是他身為狐仙應盡的職責。
幼小的靈狐修煉需要及長的時間,在這期間因為外界的誘因而踏入邪道的話,一生修煉就算了白費了。如果違反天規,甚至會被誅殺。因此在幼狐修煉的時候,作出恰當的指導是十分必要的。雖然說他已經算是地位極高的長老,但只要是成仙的狐族,都有引導幼狐如何修煉的責任在。
現在,蘭若亭就擔負著這個聚居地所有幼狐的臨時教導的任務。
本來應該是這個地方的管理者的事情,但是既然他來了,就是讓幼狐學習最好的修煉方法的機會,他們樂得全部交給蘭若亭來處理。
幼狐們都很喜愛他,大約是因為蘭若亭銀色的頭發在這個紅狐的聚居地是十分罕見的吧!他是雪狐,也就是所謂的銀狐,誕生在冰天雪地之間,這些南方的幼狐當然是沒有見過他這樣顏色的頭發。它們在覺得奇異之余,也拼命地想要接近他。
「蘭若長老,把你的頭發給我一些好不好!」
一只紅色的幼狐伸爪模模他的頭發,讓蘭若亭覺得有點酥癢。這些孩子,雖然開始都對他有點怕怕的,畢竟是面對傳說中狐族最強大的仙人,但是在後來接近他發覺他只不過是外表冷漠以後,它們就開始放膽和他玩鬧起來了。
「給你當然可以,不過剛剛和你講解的修煉的姿勢,做做我看看。做得好的話,就給你好不好?」
雖然是可以和它們玩鬧,但是他也不會放松要這些孩子們的修煉課程。在玩樂中也要能學習到些東西才好。
「蘭若長老,精氣是不是這樣吸取的?」
那幼狐喚著他,勉力地用後腿站立著,雙爪前舉。靈狐的修煉姿勢要求嚴格,必須用站姿,方便吸取天地間的靈動氣息。這只幼狐只是初學,所以姿態還不夠正確。
幼狐修煉到這個階段,只是剛剛能開口而已,說話的聲音都還有點奇怪。蘭若亭微笑著,正要糾正它的姿態,卻听旁邊一只稍大的幼狐大笑起來。
「站都站不穩當,還吸什麼精氣啊!」
那幼狐用爪捧月復,笑得快要昏到的模樣。
「璇,不可以這樣說。」蘭若亭開口阻止。雖然那幼狐的姿勢是不好看了點,但畢竟是初學,只可以漸漸教導而不可以打擊的。
「哼,我要的是蘭若長老指導我,才不和你計較。」
站著的幼狐依然努力地維持著姿勢,不看那只取笑它的幼狐。
蘭若亭贊賞地看著幼狐,不禁想起自己幼時和好友酎炎一起修煉的時日,無論有多難多累,他倆總是從來不說放棄。
這只幼狐,將來一定能有不錯的成就。
「把左手再放下來一點點。」他細致地指引著幼狐修正它的動作。
「蘭若長老,要把你的頭發給我哦……」
幼狐一邊努力,一邊念念不忘他美麗的頭發。蘭若亭啞然失笑,果然還是孩子……
正在這個時候,忽然從不遠處穿來一片嘈雜聲響。
有人?
蘭若亭迅速將自己原本的銀發變幻成黑色,紫色的瞳眸也在瞬間化為淡褐。畢竟這是在人間,被看到他異于常人的發色和眼楮,會帶來很多麻煩。
這里應該是不可能有人類的才對,這麼會有人闖入?
他讓所有的幼狐躲避在附近的洞穴中,突然發現少了一只。
是方才那只嘲笑別人的幼狐,大約是因為別人不理睬它,所以跑去別的地方了吧!
沒有成為人形的幼狐如果和人類相遇是十分危險的,不趕緊把它找回來的話,也許會被人類殺死!
這里應該是不可能有人類的才對,這麼會有人闖入?
蘭若亭來不及思考這個問題,就听到有人呼喝……
「狐狸——有狐狸——」
難道真的被人類發現了?蘭若亭身形一動,向聲音發出的地方急速掠去。
他真的很不想來這里,如果不是因為今天是一年一度的英雄集會,如果不是因為有這種所謂的武林盛事,如果他不是武林盟主雲天老人唯一的弟子,下任武林盟主呼聲最高的候選人,他是不會來這里的。
但是他畢竟還是來了,因為天下英雄聚會,不能沒有野味。
雲天老人的住所——雲天堡是這次聚會的場所,他也住在那里,況且是雲天堡未來的主人,所以他必須出來打獵。但是他並不覺得這里是適合打獵的地方,如此悠遠清淨的山林,為什麼一定要破壞這麼美麗的景色呢?
況且,他一向是不喜歡殺戮的……
宋雁離看著身邊喧鬧的一群人,心中無法抑制對他們的厭惡。
武林大會其實並不需要多生殺業,他也向師父說過,已經有了雞鴨魚肉,豬羊牛馬,再加上從塞外帶來的西域葡萄酒,奇異蔬果,難道說這些招待還不夠嗎?
當時師父邊上倥侗派的掌門黃無行突然插話,破壞了他所有的計劃。
「難道說武林盟主宴請殿下英雄,連一點野味都沒有嗎?」黃無行下巴上的山羊胡子顫抖著,語意中的譏諷十分明顯。
「還是說,根本就是宋少俠你連野味都沒有辦法獵倒手?」
黃無行這樣說話,讓他只有上山捕獵。
因為這句話,已經不是在說他安排不周那麼簡單,而是如果他沒有辦法拿野味來,就會讓天下武林人都小看雲天堡,也讓師父這個武林盟主丟臉。況且,他是知道的……師父一直希望自己可以繼承他成為武林盟主。所以當師父向他使了個眼色的時候,他就只能收拾起弓箭,和一群為了顯示自己武功的武林人士一起上山來射獵。
師父已經老了,收養了他和姐姐以後,師父就把他們當作親生的孩子一樣養大,垂暮老人唯一的心願,不過是希望他在武林上有響當當的名聲,好讓他在自己百年以後也可以好好地生活而已。
他怎麼忍心違抗師父,所以,他只能做自己最討厭的事情——殺生。
宋雁離深深地吸了口氣,今天上山也有兩個時辰了,竟然除了小鳥以外沒有看到大些的獸類,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山。難道說真的是他運氣不好嗎?
人類當然不知道,在這個山頭上,是靈狐的地盤,為了靜心修煉,靈狐們已經圈定這個區域,是不會有別的獸類進入的。
也好,這樣的話,就不會有動物死掉了。
宋雁離正這麼想著,前方突然傳出發現狐狸的叫喊聲。
「可惜,實在太遠了,我們追不上了。」
有人指著遠處的一抹紅影對他說,那紅影還在不斷變小,很快就要消失。那是一只紅狐,正在拼命地逃亡。這樣的距離,普通人是不可能射中的。
「我來吧!」他抽出箭,瞄準那只狐狸。
以他的內力,要射到那只狐狸並不是難事,況且在這些江湖人面前顯露功夫的話,會更加增加他的威信。宋雁離不是愛掙名奪利的人,然而為了師父的希望,他不得不這麼做。
可憐的狐狸,大約這就是你的命吧!
箭發,如飛蝗一般撲向那紅狐。正在宋雁離感慨自己又要殺生的時候,一抹雪白的身影突然出現在紅狐身前。
是人?怎麼會有人在這個時候閃出來?宋雁離驚得大叫出聲。
「危險——」
雖然听到了他的叫聲,身影向後一轉,但是還是太晚了,就見那身影陡地一顫,明顯是中箭的表現。
宋雁離立刻丟掉手中的弓,向那身影飛奔而去。他身後那群人也趕了上來,跟著他來到那中箭的人身邊……
「你沒事吧!」
那人背對著宋雁離,讓他看不清楚他是否有受傷。
那白衣之下的身子似乎並不強壯,依然是不停地顫抖著。難道說是受了重傷,連回話的力氣都沒有了麼?
宋雁離心下一急,伸手扶上那顫動不止的肩膀,想要看看那人究竟怎樣了。
當他的手踫到那身子的一瞬間,那人突然轉過身來。
宋雁離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美的人,不僅僅是他,他相信這里所有的人都沒有見過。漆黑如雲的發絲自然垂放著,發絲中白皙的臉孔令人屏息。
細小而微微甕動的鼻翼之下朱紅的嘴唇半開著,雙眸是不曾見過的極淡的褐,仿佛是琥珀一樣清澄的顏色。柳葉形的細眉向眉心皺起,但即便是微顰的模樣,也不象凡人所能有的。但那並不是一個女人,那是一個男子,即使用清麗來形容,那眉眼中凌厲的氣勢,也是不會讓人錯認的。
「唔…………」
細小的申吟聲提醒看呆了的宋雁離這個人受傷的事實。
他看向那人的胸前,發現肩胛的地方一片血紅。箭尖沒入那里,剩下斷掉的短短的箭柄。雪白的衣服上深紅的血漬不斷擴大,讓他看得膽戰心驚。
而在那人的懷中,那只劫後余生的紅狐縮成一團,大大的眼楮中流露出無限的恐懼,望著宋雁離。
「你們這些人……連幼狐都不放過……」
蘭若亭疼得幾乎要昏過去。方才他听到有人叫喚說找到了狐狸,就急急去尋找,終于給他找到那幼狐,正準備帶它走,卻听到聲後有箭簇破空而來的聲音,然後就听到有人喊危險,那時他雖然立刻轉身揮開射來的箭,不想那箭竟然灌注了內力,他雖然打斷了箭桿,而箭頭卻還是結結實實地射中了他。
「快逃……」
冷眼看了看周遭的人,蘭若亭對懷中的幼狐說。那幼狐離開他懷中,走了幾步,轉頭看看他,然後狂奔而去。
「你這人,明明是你自己沖出來被我們宋少俠的箭射到。」
「就是,這狐狸是我們少俠要拿來做天下武林大會的野味招待客人用的,現在被你放走了,你看要怎麼辦吧!」
一個粗壯大漢和另一個長了鼠眼的小個子對蘭若亭大聲呵斥著,想要借機討好宋雁離。這個少俠可是下任盟主呼聲最高的侯選人,況且還有現任的盟主雲天老人這個師父撐腰,和他打好關系,絕對沒有錯。
「人總是這樣貪心不足。天給了人家禽家畜,尚且不夠,還要來殺害野獸,破壞自然,若是成年野獸也就罷了,連還沒有一臂長的幼狐也要射殺。天生萬物以養人,難道你們不該懷點慈悲憐憫麼?」
蘭若亭冷笑地看著那兩人,這種人,下輩子一定會轉生去畜生道,今日不存慈悲,他日被殺被吃的就是他們。
「他XX的臭小子,給臉不要臉,看我教訓你。」那兩個擼起袖子就要上前動粗,只見宋雁離伸手一擋,阻止了他們將要說出口的污言穢語和粗魯行徑。
「這位公子說得很有道理,我們本已有那麼多的食物,又何必非有野味不可?」
宋雁離看了看周圍的人。
既然他都開了口,其他的人自然也就不敢再多說什麼。
「公子,你的傷是因宋某而起,請暫且到雲天堡容宋某為你療傷。」
宋雁離看著蘭若亭,他傷勢甚重,是一定需要治療的。因此無論如何,他也要他去雲天堡,禍是他闖出來的,他也應該要對他負責。
「不必了,鄙宅就在附近,在下就回去。」
蘭若亭已經把宋雁離當作這群人的頭頭,當然也是罪魁禍首。又看到那兩人討好奉承的樣子,對宋雁離更是反感。把他的話當作是假仁假義,因此想都不想就開口拒絕掉。
「但公子的傷勢……」
「在下已說無事,請回吧,宋少俠!」
真是討厭的人類,如果他們快點走開,這點小小的傷口能耐他何?只是這群人遲遲不走,他就不能動彈,不然勢必會被看成是妖怪……但是這血卻是止不住地一直流……
蘭若亭覺得一陣暈眩,失血過多,幾乎半身都已經全部是血,他快要撐不下去了,這些人怎麼還不快走。
「你這個不知好歹的小子,竟然敬酒不吃吃罰酒……」
「宋少俠,不要理睬這種人……」
那群武林人士又鬧騰起來,蘭若亭怒極,卻又全身無力。
「滾…………」
他一個字沒有說完,突然眼前一黑,昏到在地……
好亮……什麼東西這麼亮……白白的一片,什麼都看不清楚……
眼中有點癢癢的……
蘭若亭閉上眼,過了好一陣子才又睜開。
現在似乎可以看到點東西了,他注視著面前奇怪的圖案,那是漆褐色的雕刻著象征吉祥的蓮花的紋樣。
他面前怎麼會有這種東西的?他記得那種紋樣應該是人間的雕花木床上常常出現的才對……
床???
蘭若亭四下打量了一下,才發覺自己正是躺在一張他所謂的雕花木床上,上面甚至掛著白色半透明的紗帳,就是因為這紗帳反射了陽光的緣故,剛才才會有那麼刺眼的光亮。
我怎麼會在這里的?
他試著想動一下,卻感覺到左邊手臂與身體相接的地方撕裂一般的疼痛。
這疼痛讓他想起那時候在山上為了保護幼狐而被射傷的事情。
那個帶頭的姓宋的家伙,好象說什麼要他回什麼地方療傷,于是一堆人不停地說起話來,再然後——他就不知道了。
這個地方,就是姓宋的說要他來的什麼什麼堡嗎?
他勉強地半撐起身子,透過紗帳看向外面。這個屋子里面除了這張床以外,就只有一張同樣漆色的書桌和一個凳子。上面不過有一盞黃銅的燈,還是最普通的那種。
他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棉被,沒有絲綢緞面,僅僅青色的軟布包面。看來這個所謂的什麼堡好象也不是太有錢的樣子。還是說,這是他們一貫迎接客人的方式。
蘭若亭淡淡一笑,反正他也馬上要走,何必去思考這里人的習慣?他可不想要呆在姓宋的地盤上,那讓他一想起來就覺得渾身上下不舒服。
他揭開棉被,解下纏繞著他傷處的白布,露出已經敷上金創藥的傷口。雖然疼痛,但這對蘭若亭來說並不是什麼大傷,如果不是因為那些人實在是太羅嗦而讓他失血過多,他是絕對不會昏到的。
地仙應當盡量不要泄露身份,免得給人間帶來影響。如果不是因為這樣,他也不必忍受這麼多的痛苦。
現在他必須要盡快恢復,然後離開這里,不然的話,不知道又要多多少麻煩出來。
蘭若亭的掌中凝聚起冰藍色的亮光,那是用來恢復的仙術,用來對付這樣的傷口,大約只需要半刻不到的時間就能解決了。
「少主人,那個人好象還沒有蘇醒。」
「不要緊,我進去看看。」
外面突然出現的說話聲讓蘭若亭不得不收回剛剛開始進行的仙術,他手上的光芒剛剛消失,就听到吱嘎的開門聲。
剛剛听聲音就知道,一定又是那個姓宋的,蘭若亭正準備要轉身向里睡下,不願意看到宋雁離的臉。宋雁離已經拉起了紗帳。
整整兩天了,那個人來到雲天堡已經兩天了。
宋雁離想起在山上,那個人暈倒時,他把他接進了懷中。那散亂了柔軟的黑發在他的鼻尖拂過,靠在他身上的身子輕得幾乎沒有重量,白色衣衫上大片的紅色讓他的心突的抽痛……
他幾乎是想都沒有想地,抱起那人就狂奔下山,並且把他安置在自己的房間中……還把正在雲天堡喝酒做客的江湖神醫張正齊找來為他醫治……
不應該的……他宋雁離從來不曾為了誰這樣過,即使是自己的親姐姐宋鳳歸,也從來不曾讓他有過這樣的感覺。
那男子實在太漂亮……
他不應該為了一個人影響自己的情緒的,作為下任盟主的最起碼的資質,就是要有冷靜的頭腦,可是,他現在滿腦子都是那個男子的傷勢……還有那張略略有些蒼白的容顏。
他是怎麼了?宋雁離自嘲地笑笑,突然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中竟然來到了讓給那男子養傷的屋子門口。
「少主人——」
看到他安排的僕人對他行禮,他暗暗下定了決心。
無論如何,先進去看看他吧!也許自己如此在意那個人,是因為他的傷與自己有關系的緣故,看看他的狀況,就應該能夠安心些,也不會時時刻刻都想到他了罷!
宋雁離推開門,門里面逸出一股蘭花般悠然的香味。是那個人身上的味道……他把那人擁在懷里的時候,聞到的就是這種味道,他曾經想過那人是不是名門世家的子弟,因為薰香不是平民百姓可以使用的高級品,但是這個味道,卻仿佛是那人身上本來就有的一樣………
他向屋里看去,在那白色的紗帳中,若隱若現的人影……
宋雁離沒有想到自己會這麼沒有規矩地,竟然連問候都沒有一聲就上前打開了紗帳。
那半透明的紗帳打開的同時,他看到的是,蘭若亭解開了包裹著的步條並且因為拉動而又流出血絲的傷口。
「這是在搞什麼?」
宋雁離只覺得胸口揪了一下。
「快去叫張神醫來!」
他急切地吩咐門口的僕人再去找前天剛剛被他煩過的張正齊,隨後轉身看著蘭若亭。
「你…………」
「宋少俠,在下的傷並不嚴重,在下想回家了。」
擋下他要出口的話,蘭若亭冷冷地說道。
討厭的人,挑什麼時候來不好,只需要一會工夫,他就可以離開這里了。偏偏選了他療傷的當口,這下又拖延了時間,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你的傷還沒有好……」
「好還是不好,在下自己清楚,相信閣下是不會知道在上疼痛與否的。況且……」
蘭若亭環視一下四周,「在下家中錦衣玉食,相信比在這里養傷要來得好!」
蘭若亭的話讓宋雁離啞口無言。當初因為心急而讓他住在自己的房中,卻沒有想過,也許是富家公子的他會無法習慣這種簡陋的房間。
宋雁離使用東西,從來都是舒適就好。不想現在卻被那人嫌棄了……
他好象很討厭自己吧,一直說話都帶著生氣的意味。看他那麼愛護生靈,一定對自己有了不好的印象……可是他的傷還沒有好,怎麼可以讓他就這麼走了呢?
宋雁離想要開口挽留,卻發覺只要在那人面前,自己就無法開口。
蘭若亭看著眼前高大的男子局促的表情,心中突然升起罪惡感。姓宋的不是那麼讓他討厭的嗎?那麼看他無語的樣子,自己應該是會開心的,但是為什麼有一種在欺負弱小的感覺呢?
正在這個時候,神醫張正齊被僕人給拉了進來。
「雁離小子,你到底是急什麼,讓我老頭子的腿都快跑斷了!」
張正齊的到來將宋雁離從尷尬的場面中解救出來,他讓老人坐到蘭若亭的床前,自己默默地退出房間,在外面等待。
「雁離小子今天吃了啞藥嗎?怎麼連話都不和我說!」
張正齊嘴上念叨著,卻不停手地檢查起蘭若亭身上的傷口。
「我還以為是什麼事,原來又是為了你這個娃兒。」
「為了我?」
蘭若亭正看著張正齊用清水清洗傷口,听到他這麼說,便問了一句。
「兩天以前雁離小子抱著你從外面回來,急得趕投胎似的,把我從床上拽下來給你療傷,還把自己的房子騰出來給你養傷用。」
張正齊往清洗好的地方上倒上新藥,然後用紗布覆蓋在上面。
「這里是他的房間?」
蘭若亭因為沾藥的疼痛而皺起眉。
「不是他的是誰的?那時候你沒有看到,雁離小子一直在我旁邊,不停地叫我一定要治好你,簡直和蒼蠅差不多,我也算看著他長大的,除了他師父和姐姐,還沒有看他為誰這麼心急過呢!」
張正齊作出不堪忍受的模樣。
「那是因為他覺得射到我了吧!」
蘭若亭別過臉。
「他以前也不是沒有誤傷過人,那時候他可沒有來找我!」
張正齊笑著,把新拿來的白布條一點一點纏上。
這老人家怎麼好象姓宋的請來的說客一樣,不停為他說好話。
不過……這里真的是他的房間嗎?方才听僕人喚他少主,那麼他的身份應該很高才對。為什麼要住在這麼簡陋的房間里呢?
蘭若亭再次仔細地看了看房間,確實是很普通的擺設。當初見他,他身邊那麼多的人擁簇著,還有人不停拍馬屁,他絕對不會缺錢用,那麼這樣的房間又是什麼意思?
如果他是自己想象中那種人的話……住在這樣的房間中就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了。
蘭若亭沉吟的當口,張正齊已經再次包扎好他的傷口。
「娃兒,你的傷雖然不是特別嚴重,但是要小心不要拉傷。晚上洗澡以後再上一次藥,到時候再差遣人來找我。」
張正齊笑眯眯地看著蘭若亭。他就是沒有來由地喜歡眼前這個娃兒。長得好看的人他見過不少,但是沒有一個人有這娃兒的氣質。雖然最初看到的時候他在昏迷之中,但是那樣即親切又冷漠,讓人無法放下他不管的奇怪的感覺卻沒有人能讓他有過。
況且,這娃兒能讓雁離小子露出那樣的表情呢!
張正齊回想著宋雁離的模樣,一張老臉笑成了一朵菊花。
「娃兒,你好好休息,我老人家也該回去補個眠了。被雁離小子拉起來,連早飯都還沒有吃呢!」
張正齊打了個呵欠,走出門去。
門一打開,就看到站在門外的宋雁離,他拉住張正齊,低聲詢問著蘭若亭的狀況。他的聲音很低,但是蘭若亭全部听得清清楚楚。
「那娃兒沒有事情,只要休息下就行了。」
听到張正齊這麼說以後,宋雁離松了口氣。他沒有事情就好……方才看到他的傷口又流血……他的胸口好悶……
他從門外看向屋里,紗帳輕輕地隨著窗口的風擺動著,隱約可以看到其中端坐的身影,依然是那麼縴瘦。
很想走進去親自問問他的感覺,想好好看看他,但是一想到他那麼討厭自己,宋雁離搖搖頭,伸手拉上房門。
「你叫宋雁離是嗎?」
宋雁離一頓,停住了關門的動作,是他听錯了嗎?那人竟然在叫他的名字,他不記得曾經說過自己名字啊……
「宋雁離?」
蘭若亭再次叫著他的名字。看他突然停下來的樣子,是知道自己在叫他的。但是怎麼不回答,叫錯了名字?剛才的醫師叫他雁離小子,那些人稱呼他宋少俠。照推算來說,他是應該叫宋雁離沒有錯啊!
「在下……在下宋雁離……大雁南飛的雁,離開的離……」
看到在門口的宋雁離好象被嚇到的樣子,說話都說不清楚,蘭若亭撲哧地笑出聲來。
他笑了……他在笑什麼……
宋雁離有一點點莫名其妙,但是听到他笑了,他發覺自己的心情竟然也變得暢快起來。罷了,只要他高興就好。
「蘭若亭!」
「啊?」
宋雁離呆了呆……這個名字,他沒有听過。
「我叫蘭若亭,你可以叫我蘭若。」
蘭若亭的聲音有些許啞啞的,因為睡得太久,所以無法避免地出現這種現象,不如宋雁離最初听到的時候清晰。
但當宋雁離發覺那不甚清晰的聲音是蘭若亭在告訴自己他的名字的時候,宋雁離突然感到很熱……
好象練習了很久功夫一樣的熱……
「蘭若……」
他喃喃地重復著這個名字,呆站在門外。直到路過的僕人提醒他屋子里的人已經熟睡,他才清醒過來把門關上。
蘭若亭…………
好美的名字…………如同它的主人一樣美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