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口福了,我今天剛好煨了鍋湯。
哦,是干筍臘排湯。
炖了一個下午了,你看,臘排都快融掉了。
雪碧以前最愛吃這種炖得快融化的臘排。
送人了。
我說過,我是一個很懶的人,沒太多精力來養寵物。
有一點吧!有時候覺得人真不是個東西。
我經常有一種辜負了它對我的信任的感覺。
不說這個了。來,嘗嘗?
全是我家鄉的特產,這種是干竹筍,這種是干豆兒,它們和臘排炖在一起的滋味十分鮮美。
我喜歡自己弄吃的,雖然手藝並不是很好。但是好的材料往往會彌補這些的不足。
如何?沒騙你吧!
我有個朋友也十分喜歡喝這種湯。
嗯……就是這次故事的女主角。
我上次問過你,猜到紫羅蘭這個故事跟什麼有關了嗎?
不對,呵呵。那就讓我慢慢告訴你。
準備好了嗎?我開始了……
???
如果你坐在暗藍的星空中,那一輪如船的弦月上,遙望我家鄉的墓園,你會看到一片郁郁蔥蔥的綠色,深深淺淺。它是這個城市惟一的一點令人心醉的綠,在星月下泛出迷幻的銀灰色。
你一定要斂聲屏氣地傾听風兒吹過墓園的聲音,鬼魂們在溫存的風聲里說著悄悄話,如果你運氣好,你還會聞到一股來自大地的芳菲之氣,那是一縷非常美麗的香氣,凡俗而浪漫,它全身涂抹著神秘且經久不衰的紫色。
猜到是什麼東西發出這樣迷人的香氣了嗎?沒錯,是紫羅蘭。紫羅蘭擺放在一座芳草淒淒的墳頭,它是優雅的,如同你的氣質,它是與眾不同的,如同你的模樣。
你不用在光潔如玉的月芽兒船上落淚了,水晶般的淚珠兒敲打著紫羅蘭細女敕的花瓣,晶瑩剔透,閃閃發亮,‘叮叮咚咚’地發出錯落有致的悅耳的回響。
那聲音驚動了佇立于墓前的年輕男人,他驚跳起來,看到你的淚珠仍在,令人心顫地輕輕滾動,他閉了眼,忍不住也掛起了一顆淚珠兒,濃密的睫毛在風中微顫,他的淚也滴到了花朵上,跟你的眼淚融在一起盈盈微顫,你不禁為自己前世曾經愛過這個男人感到欣慰。
有段時間,我不止一次通過夢境回想這個深情的男人和這個優雅的女人,回想墓園那片蔥郁的綠色,蔚藍色的天空,清爽的和風,以及那東美麗的紫羅蘭。
快點兒,快點兒,再快點兒……
我在心里不停地催促自己,如果不再快點兒就來不及了,又要等足足一整周的時間,在下個周末的時候才能看見他。快點兒,再快點兒,再快點兒……
大地在我腳下飛快地倒退,我的眼楮只盯著前方那片離我越來越近的墓園,我踏著熟悉的小徑在墓園里穿行,終于穿到那片楓林後面。
他還在!
我猛地停下腳步,松了口氣。
松柏林外的一丘舊墳前,早就靜靜地立了一個人影,我躲在樹林後面,心「怦怦」狂跳,像是要從胸腔里蹦出來似的,透過阿娜婆娑的樹影,我看到他的側臉,一顆心跳得更急了。
他真是個好看的男人!我在心里低嘆,哪怕他的樣子我已經看了無數遍,我仍是看不厭倦。我迷戀他臉上的每一個表情,迷戀他如刀刻一般的五官,高聳的鼻子,菱角分明的唇,柔軟直順的長發。他低垂的眼臉上有著比女孩兒還要濃密的長睫毛,當他眼楮凝視著墳頭的時候,你忍不住會溺死在他眼里散發的憂郁氣質里。
別笑啊,呵呵。
誰說女人是不貪戀皮相的?
我听過一個笑話,女孩兒們若被長得比較影響視听的男人揩油撫模的時候,會馬上怒目相向,大罵一聲「」。而一旦踫到帥哥,她們就會表現得無比溫順。
別生氣啦!我絕對相信這個笑話是男人編出來的,呵呵。
???
我從小就認識這個男人。
幼時的我常常幻想自己是一個女巫,能夠騎著掃帚疾如閃電地在天空自由遨翔,當自己的想法被修道院里的姐妹們多次嘲笑之後,我學會了沉默。
是的,修道院。我是一個見習修女。
八歲的時候,母親死了,父親續弦之後,把我送到了這個城郊的修道院。
在修道院里長大的小姑娘,自當是把自己的一生奉獻給萬能的天主,哪里能有這麼古怪的想法。
但是我就有,終于,姐妹們都怕了我古怪的思想,只要我一開口,她們就用看怪物的眼光憐憫地看我,好像我長了三頭六臂,這令我窒息。
于是,我明白了,有此事只能傾訴給自己听的。此後,我喜歡到無人的地方靜靜地幻想,後來,我發現了一個地方可以佔據成為自己私有的天地。不錯,是墓園,修道院後山的墓園。
這世上再也沒有一個地方比墓園更清靜了?大概是活人都怕死鬼的關系,墓園平日人煙罕至。我甚至不用擔心自己突然自說自話地說漏了嘴,沒人會听見我的話,而鬼們即使听見了,也不會多嘴多舌,即使他們或許也曾嘲笑過我,但也是暗地裒偷偷進行的,反正我也听不到。而且這里的風景多好啊!坐在坡頂可以俯瞰整個小城,帶給小小的我一種海闊天空的震憾。
???
許多年以後,我一直保持著這個習慣,每天黃昏的時候到墓園去跟鬼們聊天,然後坐在坡頂听松濤,看日落,編織夢想。
我佔據墓園沒多久,就遇到了那個男人。
一開始,我並沒有注意到他,只是在每個周末,我都會在一座剛培不久的新墳的墳頭發現一束新鮮的紫羅蘭。帶花掃墓的人多了,但掃得這樣勤的倒是少見。墳里躺著什麼人呢?又有誰會每周都帶著紫羅蘭來看她呢?我簡直太好奇了。
不知為何,我直覺地認定墳里躺著的是一個女子。我經常跑到那座有紫羅蘭的墳前去看她,有時靜靜地坐在墳前發呆,有時跟她聊聊天,有時幫她除一除境頭的雜草,想來一個優雅的女人是不會喜歡自己的居所雜草叢生的吧?我對她真是充滿了好奇,一個怎樣的女人離開了人世,還能得到如此長情的眷顧?
然後有一天,我發現了這個帶著紫羅蘭來掃墓的男子。
我在當時就迷戀上這個男人。
不,我沒有想過與他有進一步的交往,這樣俊美的男子如同神,只可遠觀。而且,這種迷戀,不同于愛情,更像是一種……怎麼說呢……是一種對美的崇拜吧?
???
我只是這樣,每個周末都去偷偷地看他,但是從不打擾他,某一個時刻,我感覺自已離他很近很近,仿佛能听見他強健有力的心跳。
這樣過了一年又一年,我長大了,他卻不見衰老,每次見到他,我都很驚奇,他怎麼可能仍如我第一次見他一般年輕?
然後,我做了一個見習修女。
我想不出自己還能做什麼,我從小都在修道院長大,這似乎是最順理成章的事情。我仍然每周傍晚都會去墓園偷偷看他,這對我而言,已然成了一種習慣。
然後,某天傍晚,他突然走到我面前,淡淡地道︰「陪我走走好嗎?」
他說話的語氣很自然,仿佛是一個與我相識很久的老朋友。驀然想起大觀園里,黛玉初會寶玉笑嘻嘻地嚷,這個妹妹我曾見過的。
???
你可以想象我當時的尷尬,窘迫與吃驚了吧!
我的心跳得好快。我悄悄地把手放到胸口,按住它,心裒低嘆,拜托你有出息一點,別再跳了。偷偷抬眼看身旁的這個男人,他並沒有看我,雖然叫我陪他走走,但顯然的,他的思緒並沒有放在我的身上,他望著前方,或許也並沒有望著前方,他的眼神不知道落向了何處。
就這樣沉默地走著,天色隱隱地暗沉了,他突然停下了腳步,「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我吃了一驚,沒有預料他會突然開口說話,頓時手足無措,感覺臉上熱辣辣的,「啊,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他不再堅持,定定地看了我一眼,然後突然伸手撫了一下我的頭發,仍是淡淡的語氣,「謝謝你陪我,再見。」
我看著他神燈般的眼楮,突然有了恍如隔世的感覺,他的手指踫到我的頭發時,心居然很虛,還有點戀戀不舍。
好似自小相識的,有久別的渴慕與驚喜,我忍不住傷感地落淚了。
???
我仍是天天到墓園去,到下個周末到來之前,我一直在心里反復地問自己,下次再見到他的時候應該怎麼辦?是像以前那樣繼續偷偷地看他,還是像老朋友一樣大方地招呼他?
其實我的想法有點多余,下個周末我一如既往的來到紫羅蘭的墳前,但是我卻沒有看到那個男子。
我呆呆地站在墳頭,有些悵然若失。
他怎會不來?怎會?
我低著頭站了很久,直到我的腳開始發麻才轉身準備離開。哪知道一轉身,就看到他站在離我五六米的地方,手里捧著一束紫羅蘭。
懸得高高的心突然就落了下來,我輕輕吁出一口氣,「嗨!」
他沒有出聲,只是走過來將紫羅蘭輕輕放到墳頭,直起腰,他才轉過身看我,「你在等我嗎?」
「呃……」我愣愣地看他,不知道怎麼回答。
他顯然並不需要我的回答,只自顧自地說下去︰「謝謝你經常幫阿紫除掉雜草,她一定很高興。」
我……我更不知所措了,只盯著墳前的紫羅蘭暗暗地道,原來你叫阿紫。
「她是你的愛人?」我終于忍不住開口詢問。
「愛人?」他轉過頭看了那丘舊境一眼,忍不住微笑了,「你說阿紫嗎?」
「嗯。」我點點頭。
「她是我最親近的人。」他輕聲道。
「哦……」這是我預料中的答案,但我想我的表情仍是有些傻的。
「我叫辛南。」他轉過頭看我,眼神清澈見底,「你呢?」
「呃……」我回過神來,臉一下子紅了。
「你叫什麼?」他又笑了一下,大概是被我的表情逗笑的。
「我……叫田滋滋!」我不好意思地低下頭,飛快地說。每次提到自己的名字,我都會忍不住很羞愧,都怪老爸啦,沒事給人家取了一個這麼俗氣的名字。
「很可愛的名字。」他又笑了。
也許他心里也覺得很好笑吧,我挫敗地想,聲音悶悶地,「謝謝。」
???
不準笑了,再笑翻臉了。
問過啊,小時候經常向老爸抗議為什麼給我取這麼俗氣的名字,可是老爸每次都說,姓田的還有什麼好取的,沒叫你田甜,田心,田蜜蜜就不錯了。
比較下來,我還是寧可叫田滋滋好了。
你還笑?
從這天起,漸漸與這個叫辛南的男子成了朋友。
跟他在一起的感覺是與眾不同的,我驚訝地發現,原來自己與他竟然有許多相似的地方,我那些傻氣的幻想第一次有了听眾,而他不但不以為忤,甚至想得比我更加的大膽和狂熱。
這樣的默契,直如相識了幾生幾世,我于是知道,從此自己不再是一個孤獨的女子。
也許吧!只是那時候我並不自知。
我只是模糊地知道,已經有些什麼再也和從前不一樣了。
可是不管我們有多熟稔,他也從來不肯說一句關于他和阿紫的故事,盡管他仍會每個周末去她的墳前,仍會堅持著每次送上一束紫羅蘭。
我從來沒有見過一個男人這麼長情。
就這樣也挺好,不是嗎?自小便是把一生奉獻給天主的人,惟有鎖了心,才是安全,才是永恆。但,世事難料,你永遠不知道,命運之神下一步將怎麼走?
于是,突然有一天,沒有了辛南的影子。
我連續等了他三個周末,他都沒有出現。阿紫墳頭上的紫羅蘭已經枯萎了,它的葉子發出一股陳尸般的腐朽氣息。
憶起三周前那個傍晚,最後一次見辛南,跟他聊起《白蛇傳》,我說好生感動過啊,有情人終成了眷屬。他悶悶地應我,即使成了眷屬又如何,終也不能攜子白首,人與妖,終歸道路殊途。
我爭辯,人又若何,妖又若何?對這個過于奇怪的世界,如果一定要計較,那愛情會變成怎樣一回事呢?
你不懂。辛南淡淡地笑,臉色格外的蒼白,妖擁有比人長壽的生命,愛上凡人,只會眼睜睜地看著心愛的人一天天變老,然後死去,而自己卻無能為力,且仍舊要生存在世上忍受著失去愛人的痛苦。
他當時的眼神,非常空洞,迷離,憂傷,自棄,好像有兩團火焰在燃燒,我感到自己的肌膚都快要被灼傷。
無緣無故地悚然一驚。勉強笑著,說你不是妖,你又怎知?
辛南沒有回應我,只是呆了一會兒,然後突然打了個寒顫,說,今兒個有點兒冷。
是起風了。那股冷風猛灌過來,我也忍不住瑟縮了一下,借著太陽下山前的最後一縷陽光,我看到辛南的頭發散發出一種燦爛的金屬般的色澤,在風中有些微微的亂了。
我半伏起身,伸到對面幫他把頭發整理好。不知道為何,做這個動作的時候覺得很自然,他本來想閃躲,手顫了一下,又頹然放開。
我的手觸到他柔軟的長發,像絲帛滑過我的掌心,臉突然紅了,驀然覺得自己的舉動是如此冒昧唐突。
沉默,不敢看辛南的表情,我低下頭,尷尬之極。
???
爾後,再沒了辛南的消息。
我沒有他的電話,沒有他的地址,不認識他的任何朋友,除了阿紫。辛南就像從來沒有在這個人間出現過,無端端地就失了蹤影。
有些絕望,憶起每次道別,心都有些微微的顫抖。仁慈的天主,竟不能讓我再安安靜靜地獨處,竟再也不能。
坐在阿紫的墳前,散發著絕望氣息的紫羅蘭令我心神恍惚。一種從未有過的寂寞深刻的令我的心那麼難過,突然之間,我很怕失去了辛南,我以後怎麼過?
怎麼過?
我不知道,而心是那麼難過,軟弱地難過。
滿山的紅葉微微地泛紅了,又過了兩周,它們泛出了眩目的紅色。很多時候,我都覺得那些滿山遍野的楓樹像是一個飽滿成熟的女人,它們每年秋天都會到來一次,這樣楓葉就變成鮮血一樣的紅色。
就在滿山遍野都是紅葉的時候,我見到了新藍。
不,不是辛南,是新藍。
別著急,下面我會提到的。
那一天傍晚,雨聲淅瀝,太陽正與烏雲同流合污。我站在自己房閑的窗口,感到一股冷風襲來,風中夾雜著黑色的紙灰,像一群變態的蝴蝶。
我的窗口對著後山,望著紅葉滿山的墓園,我無端端地想到了阿紫,想到了辛南,想到了阿紫墳上的紫羅蘭,楓葉稠得像一團紅霧,紫羅蘭被罩在清芬的紅霧中。然後,我恍惚地看到那團紅霧中突然閃出一道縫隙,一縷紫氣正從紅霧中奪門而出,直貫天際,我房間的門轟然洞開,地板也隨之一震。
我翻身從床上坐起,一身冷汗淋灕。
房間的門緊閉著,窗外甚至沒有下雨。半輪月亮歪在屋檐上,可以看見古老奇峭的灰檐,有如一只振翅欲飛的蒼鷹。我想也沒想,立即就披上衣服跑了出去,我想去呼吸一下山間的空氣。
月亮不動聲色地西行,蟲鳴漸漸地稀薄了,晚風像鬼般地弄得樹梢「沙沙」地響,我跑上山,覺得腳下的路格外松軟,叢林中鋪滿落葉,就像是走在沙灘上。
我一眼就在阿紫的境上看到了一束新鮮的,猶帶著幾滴夜露的紫羅蘭。
「辛南?辛南?辛南?」無法掩飾心底的驚喜,我在寧靜的林間放聲呼喚他的名字。
月光稀薄,四周看上去朦朦朧朧,我感覺到四周紫色浮動,使我覺得自己的心就像置身在空中一般無著落。
「你找辛南?」夜風中傳來一個悅耳的女聲,我轉過頭,在阿紫的墳頭看到一個美麗的女子,十八九歲的活潑年紀,手里拿著那東紫羅蘭,歪著頭看我,「原來你就是喜歡辛南的那個女子。」
「你在說什麼?」我怔了怔,借著暗夜的掩護,我不必擔心自己臉上突然飛起的紅霞會被對方看見。這個美麗的女子,出現在這樣的環境,這樣的夜里,顯得特別怪異。「你不必否認,我擁有能看透人心的能力。」她微笑著著我,似笑非笑的,「當然,辛南也有。」
「你是誰?」我警惕地問,極力掩飾自己的窘迫。她雪白的縴縴素手在那束紫羅蘭里撥來撥去,我制止道︰「別踫阿紫的花兒,你好沒禮貌。」
「嗯?」她揚了揚眉,斜靠著墳頭,咯咯清笑︰「原來你知道阿紫。」
「你也知道?」我仔細打量她,真是一個動人的女子,怎麼看怎麼賞心悅目。
「如果我說……」她望著我,又浮起一個似笑非笑表情,「我就是阿紫呢?」我駭得透不過氣兒來。
關于鬼的傳說我听得多了,但我卻從來沒有見過真正的鬼,如今這個鬼活生生地坐在我面前,我感覺我的背心有些發麻。
「你害怕?」她好奇地歪著頭,一把青絲垂在肩上,迎風飄著,俏麗的不可方物,「不用怕,我只是想跟你交個朋友。」
冷汗簌簌地爬上了脊背,我吞了一大口唾沫,才鎮定下來,「你憑什麼說你是阿紫?」
「不憑什麼。呵呵。」她笑了,「因為我的確不是阿紫。我叫新藍。」
「辛南?」我淡淡地扯了一下嘴角,這個玩笑並不好笑。」
「不是辛南,是新藍。」她又笑了,仿佛是個很沒心機的女子,笑得煞是單純,「新鮮的新,藍色的藍。」
然而她絕非如此單純,這個叫新藍的女子令我迷惑,她有著跟辛南同音的名字,那她,可知辛南的去向?
「你……」我遲疑地,小心翼翼地求詢,「與辛南是……」
「這個不重要。」她看著我,眼里忽閃著喜不自禁的興奮,「你有空嗎?我給你講個故事?」
然後,她徑自地說了下去,剛才的征詢不過是形式。
???
她的故事很簡單。
「從前有一個狐仙,是男的,與一個凡間的女子相愛了。為了能與心愛的人生活在一起,他們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總之,是非常的驚天地泣鬼神,後來呢,他們終于沖破了重重阻撓,結成了夫妻,生活在一起。再以後呢,女子就漸漸地老了,而孤仙妮,還是一個年輕英俊的小伙子模樣,因為妖的命比人的命長,所以,當這位狐仙看到自己心愛的人老死在自己懷里的時候,非常地傷心難過,發誓以後再也不會與凡間的女子發生任何感情的糾葛,否則就會難逃天劫,被天雲劈死。」新藍一口氣說完,睜著亮亮的眼珠兒盯著我。
「你講完了?」我怔怔地看著她,好半天才明白過來,她已經講完了她的故事。她的話跟辛南失蹤前的話有幾分相似,只是我仍不明白,這個叫新藍的女子,為何要給我講這樣一個故事?
「講完啦!」她像只小鳥一樣快活地應我,「你明白了嗎?」
「不明白。」我壞壞地搖頭,「你肯定你是在講故事?」
「當然是在講故事。你看,開頭,過程,結尾都有了,還不是叫講故事啊?」新藍大聲道,然後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臉色驟變,「你是什麼意思?覺得我講的故事不好听?」
「不是,是我根本就沒听懂。」我被她的樣子逗笑了。
「你怎麼這麼笨啊!」新藍嘟起嘴,不滿地咕噥著。
「那你可以講清楚一點啊!」我笑了,剛才的疑惑拋諸腦後,這女孩兒實在是率直可愛。
「你笨死了!」新藍下了結論,撇著嘴沒好氣地道,「好吧,好吧!我就坦白告訴你,那個凡間的女子就是阿紫,那個孤仙就是辛南。」
沒有什麼比這句話更好笑了,我盯了新藍很久,開始一直笑,一直笑,看她如何繼續。而後,我軟軟地跌坐到地上,流下淚來,身子在夜風中瑟瑟地發抖。
因為,我從新藍的眼神里,明白她並沒有撒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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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或是狐仙?
無論哪一種,似乎都與我的生活扯不上關系,孤生活在叢林,狐仙則生活在傳說里。但辛南若非孤仙,怎麼解釋他十余年相貌不變的事實?
可是,即使他是狐仙,又如何?
難道你就可以拋開他了?不!不!決不!
我的堅決,真心如鐵。
如果他必遭天劫,就讓我代他承受。
像是要摧毀我的決心,天地間下了最轟轟烈烈的一揚雷雨。
雷聲激情蕩漾,將山岳震得亂響,一棵又一棵的樹在雷聲中轟然倒下,豆大的雨點濺到地面上,濺起一股帶著腥味的濕氣,撲面而來。
雨水順著頭發流下,洶涌地淹沒了我的口鼻。我的一生都沒有見過如此急烈的雨,如同亂箭一般自天空插下來,仿佛要刺穿我的胸膛。
午夜的黑暗迷惘了我的眼神,雨水從頭發上滴落模糊了我的視線。我在交織的閃電與雷聲中仿佛看到辛南的臉,毫無血色,一臉慘白。
辛南!辛南!辛南!
我拼命地叫他的名字,但雨水涌進我的喉嚨,嗆得我不停地咳嗽,頃刻間,淹沒了所有的聲音。一連串震耳欲聾的雷聲在我們身邊響起,天地驀然無聲地炸裂了。
辛南在我的眼前驀然消失,一道冰藍的閃電劃過長空,焦黑的地面上,赫然有一具金黃的毛茸茸狐尸。
暴雨的瘋狂達到了極至,冰冷的雨水借著狂風無情地鞭韃著大地。
雨鞭抽打在地上,發出沉悶的哭泣。
辛南——
我驟然跪倒在地,發出絕望的尖厲的長嚎。
我睜開眼,映進眼簾的是自己的房間,熟悉的屋子,熟悉的擺設,辛南,阿紫,新藍,都消
失無蹤,仿佛只是一場噩夢,但夢境中的真實感,仍令我不禁毛骨悚然。額頭上的冷汗仍戰戰兢兢滑下臉頰,我揉了操太陽穴,渾身疼痛。申吟著坐起身,被子上的一本書「叭」的一下滑到地板上。
我低下頭,看了一眼那本書,微微一怔,是《聊齋志異》。
「滋滋?」門推開,母親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我听到你在驚叫,怎麼了?」
「媽……」我緊緊擁住母親,撒嬌地把頭埋進她的懷里,傾听她穩健有力的心跳,「我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啊……」
「是噩夢嗎?」母親溫柔地撫模著我的長發,輕輕問我。
「嗯。還是個夢中夢呢……」我眯眼笑,凝視母親的眼楮,她的眼楮是那種幽幽的明亮,如兩個深潭,讓我覺得我的目光折進其中便永無了歸期,「夢到您死掉了,夢到自己當了修女,夢到狐仙,還夢到自己被雷努死啦……」
「夢罷了,睜開眼楮,一切都會過去。」母親如是道。
是啊,不過是夢一場,美夢也罷,噩夢也罷,必然與現實的我不發生任何聯系。
這以後,再也沒有做過如斯怪夢。
再以後,戀愛,結婚,生子,父母相繼過世,子女長大成人。
再沒有辛南了。
這個名字自我的生命中消失,直到若干年過後,直到白發成霜。
兒子在京城購置了新居,執意接我過去。
賣掉祖居前,我要收拾家里的舊物。
在放置雜物的閣樓里,找到一個木雕盒子。
盡管塵埃滿身,仍掩不住它的精致與小巧。
是母親的舊物嗎?怎會把這樣美麗的盒子束之高閣?
打開,盒子里干淨的不沾一絲灰塵。里面放著厚厚一疊舊信,全是淡紫色的信封,信封上沒貼郵票,沒有地址,素淨的表面上,只寫了兩個字︰阿紫。
是母親的信吧?全家只有母親的名里有個紫字,她叫紫玉。
然?阿紫?!
窗外驟然響起一聲驚雷,大雨滂沱而下。
塵封的記憶在這樣黑濕無盡的雨夜里被猛然喚醒,若干年前的那場舊夢如潮水般洶涌而來,在我的心間沸騰,我忽地呼吸一緊。
雨水被風從窗外送進屋內,濺濕了一大片地面。我顫抖著雙手拆開一封信,眼楮突然有些霧蒙蒙的,我怎麼也看不真切,分不清楚。
我閉上眼,努力鎮定自己的情緒,再睜開時,手心竟緊張的出汗。
我看清信後的署名,眼前忽地一片模糊,竟再也握不緊那輕飄飄的信紙,任它如蝶般盤旋墜地,被雨水濡濕。
窗外的響雷不斷,急雨肆意,一如那個夢中的雨夜。
一道閃亮劃過天際,照亮了信紙上那個被雨水浸花的名字。
辛南!
是浮生若夢?還是夢若浮生?
沒有人比我更茫然失措。
究竟哪一個才是真實的我,哪一個才是真實的人生?是我的一生都是夢?還是我本就生活在夢境一暴?而把它錯當了現實?
辛南?阿紫?新藍?
我究竟是生活在哪里?是現實中?還是夢境?
誰在拿我的一生開玩笑?
我絕望得幾近窒息。眼前一片模糊,一片模糊……氤氳的紫氣在我的四周浮動,我仿佛又看到那個郁郁蔥蔥的墓園,聞到那股來自大地的芳菲之氣,紫羅蘭擺在芳草萋萋的墳頭,神秘而浪漫。
我在那里看到了辛南,他的滿頭長發在紫氣中飄揚,我一聲聲地喚著他的名字,淚水由心靈疼痛地流出,使我在暗夜的竹床上顫抖不已。
你愛做夢嗎?
我做的,每晚都做。那些夢,有時候非常稀奇古怪。
其實很多時候,你不知道自己到底生活在哪里。真的,人生就是一場綿長的夢,夢里也會有綿長的人生。
那麼就把一切當成夢好了。開心的事就是美夢,就讓它留在你的記憶里,不開心的事就是噩夢,把它從記憶里一腳踢出去。
有些糊涂吧?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在講些什麼?
好啦,不說這個了,越說越糊涂。我今天學會了自己修電腦,厲害吧?
不知道呀,一開機就發出嘟——嘟——的長音,打電話給電腦店,那邊缺人手不能派人過來。他們跟我說是小毛病,把機箱拆掉,在網卡那里緊一緊就好了。于是,我就自己在家里模索著。只花了五分鐘就搞定,果然是小毛病。
呵呵,給點面子好不好?本就是想在朋友面前吹噓自己一番的。
要走了嗎?
我不送了,呵呵,下次你家的電腦有問題來找我吧!
走好!拜拜!
附紫羅蘭,十字花科。多年生草本,睫高三尺許,下部呈灌木狀。葉質厚,披針形,睫葉披有白色細毛。春夏之間,枝頂開花,排成總狀花序,花冠細長,花瓣五出深裂,色有柴、赤、白等,有香氣,以紫色芬芳濃馥;花蕊甚小,萼苞被有細毛-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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