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希憲心疼的看著他失蹤好久的女兒,她又瘦又憔悴,眼里那股流動的悲傷,更是讓他心痛。
她是怎麼了?
她不再笑了,也很少說話,偶爾她微笑起來,卻總帶著一股淒涼的味道。
她絕口不提失蹤的那段日子,仿佛她從沒出過相府一步似的。
廉語潔的心在淌著血,只要想起那張可惡的臉,她的心就像狠狠的被劃開來。
她努力想要遺忘、她盡量不去回想,仿佛生活里從來沒有這個人似的,仿佛她跟他的愛戀,都只是一場夢而已。
她知道爹爹很擔心,但是她不想談這件事,與其說她在逃避,不如說她在試著遺忘,試著恢復正常。
她的生活可以輕而易舉的恢復到被邢欲風打擾前,但是心情呢……她卻沒有把握了。
也許她可以裝作沒受傷、也許她可以裝作無所謂,可是枕頭上的淚痕,每天都提醒她,她的心好病好痛。
原來,當你認識了愛之後,要假裝不了解它是什麼,會這麼難。語潔睡得很不安穩,她今晚又哭著睡著了,夢里依舊是那張可惡的臉。
可惡的邢欲風、可惡的圈套和可惡的欺騙!
她翻了個身,突然听到房里有某種聲音,她睜開了眼楮,看見一團黑影撲了過來,捂住了她的嘴,讓她的尖叫卡在喉嚨里。
她驚慌的睜大了眼楮,黑暗中,看到一雙藏有野性的眸子正閃著炎熱的火焰。
她掙扎了一下,努力想坐起來,但那人雙手牢牢的按住她,將她困在床上。
他是邢欲風。
「你真可惡。」他緊瞪著她,聲音粗暴而帶著怒氣。
到底是誰比較可惡,她已經不想去衡量了,她只想離這個男人遠一點。
她側過頭來狠狠的對著他的手咬了一大口。
他顯然吃了一驚,放開了她,又甩手又跳腳,還發出一連串的低咒。
語潔一翻身,跳起身子就跑,可才跑出幾步就被邢欲風攔腰抱住。
「放開我、放開我。」她對著他的手又捶又打,還死命的去扳動他的手指,就是無法月兌離他的鉗制。
「語潔。」他巧妙的將她轉了一個方向,讓她困在牆和他的胸懷中間。
「我本來不想來的,可是我不甘心就這樣結束。」他深深的凝視著她,「你為什麼不听我說?為什麼不等我回來?」
語法轉過頭去,一聲不出,努力克制即將決堤的淚水。
他憑什麼這樣指責她?她都還沒責備他的玩弄和欺騙呢?
「你任性到不可思議的地步了,如果你是在懲罰我,那也夠了吧!我承認一開始我是別有用心,但你卻讓我情不自禁。」
她還是沉默。
「語潔。」他用手捏著她的下巴,將她轉過來,語氣中有明顯壓抑的怒氣,「跟我說話。」
他命令式的語氣激怒了她。她就是不說話,難不成他還能打她一頓嗎?
「你恨我?我知道你恨我。」
「我當然恨你。」廉語潔而也忍不住委屈,「你根本沒有心,你玩弄我、欺騙我。我只是任你擺布的一顆棋子,你的眼里什麼都沒有,你該抱著你的復國大計孤獨一輩子,不應該來招惹我。」
「我最不應該的就是愛上了你。」
「你不愛我。」語潔恨恨的說︰「你只想拿回你的名冊,你把我的愛情當作武器,你怎麼能這麼做。」
「那你要我怎麼做?你告訴我,要怎麼你才會將名冊交出來,而我也不用失去你?」邢欲風盯著她,一字一句的說,聲音卻不帶情感。
語潔覺得悲哀極了,他念念不忘的還是名冊,到底在他心中,自己究竟是什麼?
「沒有名冊了。」她悠悠的說︰「我毀了名冊,而你毀了我,什麼都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他瞪著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看起來雖然傷心欲絕,但卻是一派的倔強,不管名冊是否被毀,她都不會交出來的。
一下子,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樣東西,都失去了。
「就算沒有名冊,你還是要跟我走。廉語潔,你是我的妻子。」
「我不是你的妻子。」她瞪著他,悲哀的想笑,「我沒有任何的利用價值,怎麼還能當你的妻子呢?」
「好。」他放開了她,眼光一下子黯淡了起來,「你要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你要扼殺我對你的感情。好,很好,那就這樣吧!」
他轉過身走遠。
語潔愣愣的看著他走出去,心里一片空白,腦袋里有個聲音拼命的在狂喊著︰他走了,他走了。她氣走了他,他永遠不會再來了……
她死命的咬著嘴唇,忍住哭聲,但淚水卻仍是無法克制的泛流。
「你為什麼不說那不是真的?你為什麼不再說愛我?你為什麼不摟著我,告訴我那個愚蠢的圈套讓你很後悔?你為什麼不跟我道歉……」她哺哺的低語著。
邢欲風,他帶她認識了愛情的甜蜜和苦澀,也讓她知道什麼叫作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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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陣子廉希憲非常的忙碌,自從在一個深夜里,一個俊秀但卻帶著冷酷的男子,潛入他的書房,他的生活從此改變了一些。
當他那把森冷的利劍架在自己脖子上時,他知道自己逃不了了。那一刻他開始後悔,他這麼汲汲營營的在官場上求生存,陪伴家人的時間卻少的可憐,如今死到臨頭才知道名利都是虛幻。
他冷冷的盯著他好半晌,才撤回了劍,吐出一句至今他仍然猜不透的一句話——
「你有一個好女兒,好好待她。」他說。
他給了他一句話,留下了一大袋的書信,就無聲息的又走了。
他後來才知道他是反賊的大頭子邢欲風,他將他的死對頭闊哈其和他相通的書信往來,及欲不利于他的證據都留給他。
這樣他要擊垮闊哈其是輕而易舉的事,只是邢欲風為什麼要這麼做?
闊哈其垮台之後,他再也沒有安全上的顧慮,他花了很多時間陪夫人、陪新生的男嬰,但他卻對那個日益消瘦的女兒,毫無辦法。
于是,他將那一夜的事告訴了她,或許她能參透邢欲風那句莫名其妙的話。
誰知道語潔只是掉眼淚,什麼都不說。
于是,他知道了她失蹤的那段時間,也許是跟邢欲風在一起,或許這能說明他這麼做,是為了語潔,他的女兒。
「老爺。」李玉樓遲疑的說︰「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夫妻倆還有什麼事不能說?」
「是語潔。我總覺得她變了。」
「這又何必你說,難道我看不出來嗎?」他嘆了一口氣,為了女兒的改變而心煩不已。那個天真爛漫的小姑娘,那個他愛笑愛鬧的小女兒,到底怎麼了?
「不是啦!」她壓低了聲音︰「我是說她的身形,雖然很瘦,可是肚子好像有點異樣。」
廉希憲大驚失色,「你是說她……她有孕了?」
「小聲一點,這種事能大聲嚷嚷嗎?我只是覺得像而已。」
「我去問她。她怎麼能做出這種事來,叫我的臉往哪擺!?」
「老爺,別那麼凶,當心嚇著她。」
「不凶怎麼行?她還沒嫁人就與人私通,還有孕在身,這事傳了出去,我還要見人嗎?」
廉希憲二話不說,就往女兒房間去,李玉樓擔心的跟在他身後。
語潔正覺得不舒服,躺在床上休息,一名婢女輕輕的替她扇著扇。
他一進門就斥喝婢女退下,關上了房門,大聲道︰「你說,你做了什麼好事!?」
語潔抬起頭來,「什麼?」
「老爺。」李玉樓連忙用眼神示意他別凶,自己則在語潔床邊坐下了。
「語潔,你爹是關心你,你越來越瘦,還整天關在房里,遲早會悶出病來的。」
「我沒事。」
「怎麼會沒事?你什麼都不吃,對肚里的胎兒也不好。」
「什麼?」她下意識的把手放在隆起的肚皮上,眼淚流了下來。
原來……她是懷孕了,她還以為自己是生病了。
「你懷孕了是嗎?孩子的爹是誰?說出來,讓你爹替你作主。」她溫柔的幫她擦眼淚。
她笑了笑。原來她肚子里有個小生命在成長,她竟然笨到以為她的嘔吐和不適是因為病了。她這麼糊涂,怎麼當娘?
「是那個大反賊的對不對?」廉希憲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語潔,你真讓我痛心,你怎麼會這麼糊涂?」
她搖搖頭,嘴邊泛起一個甜蜜的笑容,「我不糊涂,我很愛很愛他。爹,你不明白這個孩子對我的意義。」
這個孩子救了她,他讓她矛盾的愛情找到了一個出口。不管他怎麼騙她、怎麼玩弄她,把她當成棋子都好,她都不介意了。
「你不能留著這個孩子。」廉希憲寒著臉,不帶一絲感悄的說。
「爹。」她驚恐的看著他,不明白他的意思。
「玉樓弄一副藥來打掉他。」
語潔大吃一驚,驚恐的喊︰「不,這是我的孩子,你沒資格不讓我留著他。」
「我是你爹,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你好。」只要打掉了胎兒,再加上一些些掩飾,語潔仍是可以嫁到富貴人家,享受一生。
「不。」她跳下床來,跪在他的面前,拉著他的衣襟,哀求道︰「爹,從小到大我沒求過你。今天我求你,別這麼殘忍,給我一條生路,我求你……我求你……」
她跪在地上,用力的磕著頭,廉希憲硬著心腸,絲毫不理會,「我這麼做就是在給你一條生路。玉樓,去抓藥來。」
「老爺……」她看著他,遲遲沒有動作。
語潔看他無動于衷,跳起身來奪門而出。她得保護她的小孩。
「快抓住她。」廉希憲又驚又怒,吼叫連連。
家丁和僕人們亂成一團,七手八腳的抓住了語潔。
她瘋狂的掙扎著,不斷的喊著︰「爹……我求你、我求你……」
他對她淒厲的喊叫和絕望的神情視而不見,硬著心腸命人把她關回房里,所有的門窗全部上鎖,加木條封死。
語潔撲在門上又哭又叫︰「放我出去,爹……放我出去……」
「老爺,這麼做會不會太狠了。」
「為了她的名節,非這麼做不可。」
听著女兒的哭泣聲,他怎麼可能無動于衷?只是為了她的將來,他一定得這麼做。
語潔拼命的敲著門,叫到喉嚨都快啞了,直到西斜的日光從窗縫里透了進來,她終于絕望的坐倒。
邢欲風……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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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看看她吧!」汪首炎嘆了一口氣,實在看不下去了。
自從語潔離開了之後,邢欲風沒有一天好過的,他雖然什麼都不說,但看在江首炎眼里,更是覺得不安。
他比以前更沉默了,他本來就很少笑,但現在笑容幾乎在他臉上絕跡,他更積極策劃著分化和攻擊,似乎要將他所有的心力耗在這里。
邢欲風看了他一眼,「不需要。」
「你真無情,欲風,胸懷大志是好事,只是現在我開始懷疑,僅憑我們的力量究竟能改變些什麼?」
「你是什麼意思?」
他嘆了一口氣,「其實你比我還明白,趙宋無道,君昏昧、民窮困,朝政腐敗、奸佞當道,忠良含冤而百姓受茶毒。我們賣命為的是恢復他們的王朝,想起來就令人心寒。」
「你說的沒錯。理宗皇帝是個昏庸愚昧的皇帝,他所用的奸相賈似道更是個亂臣賊子。只是蒙古南侵以來,以殘民為樂,所到之處白骨成堆、血流成河;大宋百姓家破人亡,死在蒙兵鐵騎刀劍之下的不計其數。」
汪首炎登時默不作聲,半晌才道︰「只是大宋百姓死在昏君奸佞之下的,卻也不在少數。」
「現在蒙古朝政清平,百姓安居樂業各得其所,我們的所作所為又是為了什麼?」
「首炎,你眼光要放遠一點。南朝地廣人多,人人崇尚氣節,自古以來,從不屈膝于異族。今日雖然亡國,他日必振作卷上重來,蒙古雖逞一時疆界之快,日後必被逐回漠北,我們力量雖然薄弱,但總有牽制的作用。」
「我不知道,或許你說的對。但蒙古人也有好人,語潔就是個好姑娘。」
語潔……這個名字讓他心痛了一下。她已經很恨他了,從她的眼神里他就能夠感受到她的悲憤。
他也許是叱吒風雲的英雄人物、他也許是戰無不勝的沙場常勝將軍,智慧和勇氣同時閃耀在他的雙眸中,但是,當他深愛的女人強烈的恨著自己時,又能有什麼辦法呢?
他已經在國事和感情上做了抉擇,從他打算欺騙她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已經永遠的失去了她。
後悔嗎?他不知道,但是心痛卻是如影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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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語潔哭到睡著了,但開門聲一下子就將她驚醒了。
她警覺的盯著父親帶著李玉樓進來,而她手上的藥碗還冒著騰騰的熱氣。
「語潔……」李玉樓苦澀的說︰「別怪你爹,他真的是為你好。」她奪門就想逃,但廉希憲的動作比她更快,砰的一聲關上了門,抓住了她的手臂。
「不要。」她死命的掙扎著。
「快扳開她的嘴。」他費力的按著她。
「爹……你要我死、你存心要我死……」語潔嘶啞著聲音,「娘,娘你為什麼要死?為什麼不帶我走?娘……救救我……」
一听到她拼命的喊娘,廉希憲忍不住心酸,放開了手。
「語潔……」
「別過來。」
她戒備而陌生的眼神讓他更加心疼。他們曾經是親愛的父女.怎麼會為了一個反賊而鬧到這種地步?
「爹,你殺了我吧!你打掉了我的孩子,我也不想活了。」
她的臉色蒼白,絕望而悲切,而在這深深的痛楚背後,還隱藏了一層令人心寒的敵意。
她那固執的眼神和堅定的神情,讓廉希憲隱約覺得不安。
突然間,他知道那令他不安的原因是什麼了——她愛他,她死心塌地的愛著那個大反賊。
他可憐卻又可悲的女兒呀!她不知道漢蒙不兩立,何況邢欲風又是可汗欲除去的心月復大患呀!
「老爺。」李玉樓不斷的抹著眼淚,「你成全她吧!」
他盯著他那從小女孩蛻變成成熟女子的女兒,他都不知道她有這麼固執和痴情的一面。這一點,真像他死去的亡妻。
他嘆了一口氣,忍不住老淚縱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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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匹快馬在官道上急馳,揚起了一片黃沙漫漫。
汪首炎落後了一段,他叫道︰「欲風,慢點,當心有埋伏。」
邢欲里完全沒听見,他全神貫注的趕路,眼光堅定的落在遙遠的不知名點上。
汪首炎搖了搖頭。三天前,他們接獲了一些情報,其中包括相國之女突然夭折的消息,那名探子不知道廉語潔和他們關系重大,所以又多待了幾天才回報。
等到他們知道這個消息之後,她已經香消玉殞十多天了。
邢欲風從頭到尾沒什麼表情,只是牽了一匹馬,急馳來京。
反倒是汪首炎擔心這只是一個要誘捕邢欲風的陷階。
邢欲風他處事一向謹慎,絕不會像現在這樣沒有計劃、沒有防備的亂闖,可見廉語潔的死訊帶給他多大的打擊了。
他們來到一處松林,接著,他們沿著小徑曲曲折折的走了一小段路,眼前出現了一大片的白色花叢,在陽光的映照下,有如一座自化堆起的湖泊,在白花之中有一塊東西高高隆起。
汪首炎停下了腳步,朝著高處一指,「那里有點古怪。」
邢欲風緊抿著嘴,臉色蒼白,但卻仍是鎮定,他拔腿奔向那高處,不禁一呆。
原來那竟是座石墳,墳前的墓碑刻著——廉語潔埋香之冢。
他頹然的跪倒,將頭重重的抵在地上。
這不是真的、這不會是真的,他們愛戀一場,結果竟換來孤墳一座?這不是真的……不是、不是!
「欲風……」汪首炎簡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他潛進相府窺探過幾次,每次見到語潔總覺得她又更瘦、更憔悴了,或許她是傷心至死也說不定。
他知道語潔的死對邢欲風的打擊有多大,那會使他痛苦、崩潰的。
「你別這樣,語潔會傷心的。」汪首炎看他神情木然,一動不動,心里實在擔心極了。
他陡然抬起頭來,嘴里狂叫著︰「你不會死的、你不會死的。我不信這是真的,不公平、不公平呀!」
他用兩手抱著頭,痛苦的彎子來,怎麼樣都躲不掉那椎心刺骨的疼痛。
她死了……帶著對他的不諒解和怨恨,孤孤單單的走了。
她還那麼年輕,她的生命還那麼美好,她怎麼能死?他不允許,他絕對不允許!
他瘋狂的朝那石碑撞去,撞的滿頭鮮血淋灕。
首炎驚呼一聲,連忙從後面抱住了他。
他盯著首炎,眼底有兩簇陰郁的火焰在跳動著,他冷冷的。一字一句的說︰「殺了我……殺了我。」
他生性激烈,此時更是萬念俱灰,他厲聲大叫,仿佛這樣就能減少一絲一毫的痛苦。
汪首炎痛苦的看著他滿臉的鮮血,不斷的淌下來,染紅他的衣衫,一滴滴的落在地上,那樣的殷紅令他覺得刺眼和不安……
他對語潔的愛是那麼深刻,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
汪首炎的聲音苦澀,神情痛苦,「振作一點,語潔若地下有知,不會希望你發這種瘋的。走吧!她死了,什麼都改變不了了。」
邢欲風惡狠狠的瞪著他,「別跟我說這些。她已經死了,你說她會在乎我發瘋嗎?」他咬牙切齒的迸出這句話。
他的眼神狂亂而危險,他狠命的咬牙,咬的牙齒不斷發出摩擦聲,他的表情是那樣的痛苦而猙獰。
「你別以為只有你一個人痛苦。我們都很痛苦,但日子不用過嗎?難道我們也要跟著語潔去死嗎?你這樣尋死覓活的是做什麼?難道痛徹心扉的只有你嗎?」
邢欲風默默的听著他的一番話,然後他看了他一眼用眼神是悲涼、痛楚的,「首炎,我失去的是一顆心哪,你告訴我,沒有心要怎麼活下去?」
汪首炎深深的撼動了。他被他打敗了,他的感情強烈到連死都不怕了,那麼他又怎能阻止他追尋語潔?
他不得不承認,如果說語潔是以生命在愛著他,那麼欲風回報給她的,除了生命,還能有什麼呢?
邢欲風輕輕的撫著石碑,就像撫著語潔的臉頰,他的鮮血沾在她的墓碑上,跟著一滴滴眼淚落在血漬之上,緩緩的從碑上逐漸流到地上。
「什麼人?」汪首炎抽出了長劍,大喝一聲。
廉希憲從林子里走了出來,「邢欲風,看樣子你是真心愛我女兒的。」
「廢話!你沒看見他快瘋了?」汪首炎四面張望,生怕有埋伏。
廉希憲笑道︰「畢竟沒瘋,否則有人可就要埋怨我一輩子了。」
「你胡說什麼?」
邢欲風盯著他,想從他的從容不迫中找出些蛛絲馬跡,「你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我要是你,就不會在這哭,會馬上出關。」
他這麼一說,他馬上領悟,「往哪走?」
「向北。她回到那一望無際的草原上了。」廉希憲說完,轉就走。
當初他听了李玉樓的話,將女兒送出北關,讓她回到草原生活,然後對外說她因病身亡,既保全了廉家的面子,又順了的心。
這一切喪事辦得隆重盛大,連空墳都造得美輪美奐,一連多天,他每天都會到墳上來,因為心痛愛女早逝,他若是表現太平常也說不過去。
所以他天天來伴墳,沒想到遇到了邢欲風。他被他所感動,因此出言指點了他一條明路。
希望他能夠找到語潔,好好的照顧她下半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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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過了黃沙漫漫的大漠,一片青翠草原一望無際的延伸了出去,幾百只閑適的牛羊在綠地上覓食,幾個錯落的營帳點綴其中,一幅安寧祥和的景象。
「喂,念念,你真的皮養-!誰說你可以出去玩的?」一個綁著粗大辮子的女孩,裝模作樣的凶一個大約三歲的小男孩。
男孩有一雙圓滾滾的大眼楮,閃著慧黠的光芒,很少有人不會被他的燦爛笑容給迷住,包括他的母親。
「小馬……我的小馬。」
「不行。」廉語潔蹲下來跟他說話,「你那麼小,不能騎馬。」
邢念固執的喊著︰「小馬、小馬。」
「耍賴就贏呀,你娘比你還行呢!」她伸手去搔他的癢,兩個人笑成一團,倒在草地上玩耍,活月兌月兌是兩個大孩子。
逐水草而居的日子她已經過了四年,有邢念陪伴,倒也不孤單,雖然她還是會想念那個心里只有復國大計的男人,但總是想到甜蜜的多,苦澀的少。
她常常跟著不同族群的人在草原上游牧,這些年來,她學會了騎馬、放羊,甚至還能挽起袖子來幫母馬接生,她已經不是相府里那個嬌滴滴的小姐了,經過生活的歷練,她顯得成熟了不少。
她停止了阿邢念的癢,托著腮看著他那酷似邢欲風的臉,「你真像你爹。」
「爹是大英雄,爹會騎馬。」他念念不忘想騎他的小馬。
「是呀,你爹是個大英雄。」她含笑看著他,回想起他們相遇的點點滴滴。
他還在汲汲營營他的復國大計嗎?玉梨花的柔情感動他了嗎?她拋下了過往的一切是明智的嗎?
突然,邢念的哭聲和馬蹄聲驚醒了她,讓她猛然回過神來。
她驚訝的看著邢念趴在小馬背上,雙手緊緊抓著馬尾巴,而小馬正賣力的奔跑著。
「娘……娘……救命哪!」
語潔嚇得渾身發軟,抓起裙子奮力追去,若是念念掉了下來,她會哭死的。
「別怕,念念,抓緊。」她瘋狂的追在馬後面,擔心害怕的淚水早已奪眶而出。
一匹快馬從她身後趕上前去,很快的就和小馬並行,騎士的騎術非常精良,他巧妙的控制著他的馬與小馬平行,然後伸出手來將邢念抱在手上,跟著哈哈大笑。
他的笑聲激怒了她。她兒子差點墜馬死掉,這個人雖然救了念念一命,也沒資格嘲笑他。
「你……」她在他躍下馬之時沖上前去,正想指著他的鼻子破口大罵時,卻猛然愣住了。
「好久不見了,丫頭。」邢欲風將孩子穩穩的放了下來,貪戀的看著她。
他的丫頭長大了,也長高了,多了一股成熟女人的魅力。
他在漠北追蹤她的足跡四年了,很多人都見過這個美麗的女孩,但她總是在他趕到那里之前,又走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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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他的丫頭這麼愛流浪,讓他在遼闊的草原上、沙漠里追尋著她留下的足跡。
「你……」她完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的臉上雖然有風霜之色,但仍掩不住他的英氣,他依然叫她心動。
「我真佩服你,倒騎馬的絕技你也能傳給兒子?」他臉上笑意盎然,四年的分離都是做夢。
語潔忍不住紅了臉。他還記得她倒騎馬的糧樣,這人真壞。
「跟你沒關系。」她拉起了念念的手,「咱們走。」
「丫頭,你就是不肯原諒我是嗎?」
他追尋了她的足跡四年,打听了很多關于她的事,包括她有一個可愛的兒子,他叫邢念,她親見的叫他念念。
語潔僵硬了一下,覺得好想哭,她抱起邢念沖進帳去,將他隔絕在外。
這個利用她、玩弄她,卻讓她魂牽夢縈的男人,此刻就在外面,她本來以為她永遠的失去他了。
失去!?語潔猛然一驚,這兩個字讓她心疼。
難道她會失去邢欲風嗎?她能夠再一次承受那種痛苦嗎?
她看著念念那黑白分明的眼。她能讓他失去父親嗎?
不!
她站超身來,沖了出去,直到看見他毅然決然離去的背影,有種叫後悔的情緒在心底蔓延,她倏地張嘴叫住他︰「邢欲風。」
他停了停,沒有回頭,然後又繼續向前走,似乎準備翻身上馬。
「欲風。」她輕喊,聲音軟弱而無力,還帶著濃濃的哭音。
這一次他停都沒停,直接翻上了馬背。
她不知道失去了,要喚回來是這麼的難……
語潔垂下頭去,看著自己的眼淚一滴一滴的混入青草上,然後消失不見。
淚眼迷蒙中,她看見一雙鞋子停在她面前,她飛快的抬起頭來。他跟她面對面,他沒有走……他回來了。雖然他緊蹙著眉,但眼里卻有著溫柔、懊惱、憐惜。
她狠命的咬著唇,眼淚流的更急了。
他抬手為她拭了淚,啞聲道︰「語潔,你會害我放不了手,你會害我無法克制自己。」
她搖搖頭,「別走。你這個驕傲的男人,你一定要逼我說出來,我不要你走。」
他讓她的頭靠在他的胸膛上,溫柔的摟著她的肩,「走,也為你。留,也為你。語潔,你不能讓我這麼矛盾的,你哭得這麼可憐,會害我以為我在你心里是那麼的有分量。」
她繼續哭,覺得委屈覺得不甘心,覺得她的驕傲和自尊在這個男人面前,竟然蕩然無存。
「別哭。」他懊惱的替她擦去那成串落下的淚水,在她面前他總是顯得笨拙,他總是害她哭。
「我也有我的驕傲,我也有我的自尊,你把我當棋子,利用我的感情,更可惡的是,你竟然不願意解釋。我等了這麼久,你就是不肯來道歉、不肯來解釋。好不容易你來了,結果……結果卻是為了欺負我。」
「語潔,公平一點。你從頭到尾都不肯听我解釋呀!」
「我不听你就可以不說嗎?」她忿忿的說。
他早該知道的,她倔強好勝,這件事一定讓她自尊受損,他一直在等他的安撫和解釋,而他竟然像個傻瓜似的,以為她不肯原諒自己。「對不起,丫頭,我真是個遲鈍的大傻瓜。」
「你當然是傻瓜。」她抹去淚水,吸了吸鼻子,委屈的說。
「可是,這個傻瓜卻是這麼的愛你。」
她滿意的把頭埋入他的胸前.她喜歡听他說愛她,那讓她有踏實的感覺。「語潔,你這個虐待狂,你故意折磨我。」想到四年前乍聞她的死訊,差點讓他崩潰。
「我不知道。」她低聲笑了,「或許我是,但那麼是因為我太在乎,太……愛你……」她的聲音幾不可聞,但他還是听到了,
漢蒙也許不兩立,但兩顆熱烈的心、滿腔的愛意,搭建了一道叫作深情的橋梁。
邢念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他仍是張開小手,貪心的想要一把抱住兩個相擁的人。
他低笑一聲,抱起他的兒子,輕輕的擁著語潔,那感覺是真實且美好的。
那一剎那間,他突然明白了,他擁有人間最深刻的至愛,還有什麼好遺憾呢?語潔抬頭看著他,「你的復國……」
國是要復的,或許憑他一己之力,無法改變什麼,但他知道他的努力是能為後世打下反蒙的基礎,漢人不會永遠屈居于異族之下的。
「你怪我的固執嗎?我無法為了你放棄計劃,卻又貪心的希望能永遠擁著你。」
「我不要你為我放棄任何事。嫁雞隨雞,我跟定你了。」她堅定的望著他,「我愛你的固執。」
他笑了一笑,把懷抱里的她抱得更緊了。
夜色緩緩的漫開,夕陽的余暉照在他們身上,夜風穿過樹梢,穿過相愛的情人,像在演奏一支美好的歌,優美而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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