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霍加爾蘇醒
我睜開眼楮的時候,天已大亮。我立刻就想到了莫朗日。我沒看見他,但我听見他就在我身邊,發出幾聲輕微的驚叫。
我叫他,他向我跑來。
「他們沒有把您捆起來?」我問他。
「實在對不起。他們捆得不緊,我掙月兌了。」
「您應該也給我解開。」我說,滿含著怨氣。
「有什麼用,我怕弄醒您。我想您第一聲喊叫肯定是招呼我。果然如此!」
我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莫朗日微笑了。
「我們大概是整夜都在抽煙喝酒,我們的處境不會比這更可悲了,」他說,「管它呢,這個讓我們抽印度大麻的艾格-昂杜恩真是個大惡棍。」
「塞格海爾-本-謝伊赫,」我糾正道。
我伸手模了模額頭。
「我們是在哪兒?」
「親愛的朋友,」莫朗日回答說,「從煙霧騰騰的山洞到裝有《一千零一夜》里的路燈的台階,是一場離奇的噩夢,自我醒來之後,我是一步一驚,一步一愕呀。您還是看看周圍吧。」
我揉了揉眼楮,四下里望著。我抓住了我的同伴的手。
「莫朗日,」我懇求道,「告訴我吧,我們還在作夢。」
我們身處一個圓形的大廳中,直徑有五十尺左右,高也差不多,一扇寬大的門使得廳內通亮,外面是一角深藍的天空。
燕子飛來飛去,輕輕地發出歡快急促的叫聲。
地面,向內彎曲的牆壁,天棚,是一種斑岩樣有紋理的大理石,瓖嵌著一種奇怪的金屬,顏色比黃金淺,比白銀深,早晨的空氣從我說的那扇門中大量地涌進來,在金屬上蒙了一層水汽。
我想享受一下清涼的微風,驅散夢意,就蹣跚著走向門口,俯在欄桿上。
我不由得發出一聲贊嘆。
我站的地方象個陽台,依山雕成,俯視著深淵。頭上是藍天,腳下是一圈懸崖,形成了一道連綿不斷、堅不可摧的城牆,下面五十米左右的地方,展現出一座真正的人間天堂。一座花園橫臥在那里。棕櫚樹懶洋洋地搖著寬大的葉子。在它們的蔭護下,生長著一片小樹,杏樹,檸檬樹,柑樹,很多其它的樹,我處在這樣高的地方,分辨不出種類……一條寬寬的藍色溪水,上面有瀑布垂下,流進一口迷人的湖中,地勢高峻,湖水極其清澈。在這綠色的井上,幾只大鳥在盤旋;向上,還有一只紅鸛。
四周的山峰高聳入雲,都披著皚皚白雪。
藍色的溪水,綠色的棕櫚,金色的果實,襯著奇妙的白雪,在這由于流動而清潔無比的空氣中,構成了某種那麼純潔、那麼美的東西,我這可憐的凡人的力量簡直不能長久地承受這一幅圖畫。我把頭俯在欄桿上,它由于那神奇的白雪而變得非常舒適,我象孩子一樣地哭了。
莫朗日也成了個孩子。但他比我醒得早,無疑有時間熟悉這每一處細節,而這些細節的神奇的總和卻壓倒了我。
他一只手放在我的肩上,溫柔地把我拖回到大廳內。
「您還什麼也沒看到呢,」他說,「看看吧,看看吧。」
「莫朗日,莫朗日!」
「嗯!親愛的,您要我怎麼樣呢?看看呀!」
上帝寬恕我,我剛剛發現這奇怪的大廳里擺著歐洲式的家具。當然,這里那里也有一些圖阿雷格的色彩艷麗的圓形皮坐墊,加夫薩ヾ的毛毯,凱魯安ゝ的地毯,卡拉馬尼ゞ的門簾,我這個時候真不敢掀開它。但是,牆上一塊瓖板半開著,露出了一間擺滿了書的圖書室。牆上掛著一大套表現古代藝術杰作的照片。那兒有一張桌子,上面堆滿了紙張,小冊子和書籍。我覺得我要癱了,我看見了一期——最近的——《考古雜志》。
ヾ突尼斯南部城市。
ゝ突尼斯中部城市。
ゞ地名,不詳。
我望著莫朗日,他也望著我,突然,一陣大笑,瘋狂的大笑攫住了我們,我們前仰後合地笑了好一會兒。
「我不知道,」莫朗日終于說得出話來了,「我們有一天會不會後悔我們的霍加爾之行。現在,您得承認,這次旅行將會充滿著意外的曲折。這妙不可言的向導,他讓我們睡著了,只是為了讓我們免除長途跋涉的麻煩,善意地讓我們領略被如此吹噓的印度大麻令人心醉神迷的妙處,這幻想般的夜間騎行,最後,還有努萊丹ヾ的那個山洞,他大概在師範學校上過雅典人貝爾索的課,總之,請相信我,這真可以使最冷靜的人神魂顛倒。」
「說真的,您對這一切作何感想?」
「我的感想,可憐的朋友?先問問您能作何感想吧。我不懂,一點兒也不懂。您所謂的我的博學已經付諸東流。怎麼能不如此呢?這些穴居人使我驚愕。普林尼確實說過有土著住在洞穴里,在阿芒特人住的地方的西南,有七天的路程,在大流沙的西方,有十二天的路程。希羅多德也說,加拉芒特人乘坐馬車狩獵,還有穴居的埃塞俄比亞人。但我們現在是在霍加爾,是圖阿雷格人的家鄉的內地,而最優秀的著作家們告訴我們,圖阿雷格人並不住在洞里。杜維里埃關于這一點說得很肯定。請問,這個布置成工作間的山洞,牆上掛著《梅迪西的維納斯》和《索羅托的阿波羅》的復制品,這是怎麼回事?發瘋,我說,真讓人發瘋啊。」
ヾ人名,不詳。
莫朗日一坐在一張沙發上,笑得更加厲害了。
「瞧,拉丁文,」我說。
我從大廳中央的一張桌子上抓起一疊紙來。莫朗日拿過去,貪婪地翻著。他的臉上露出了極為驚異的表情。
「越來越奇了,親愛的!有人正在這里根據大量資料撰寫一篇關于戈耳工ヾ島的論文︰deGorgonuminsulis。他認為,美杜莎ゝ是一位利比亞蠻女,住在特里頓湖附近,就是現在的麥赫里爾湖ゞ,柏修斯就是在那兒……啊!」
莫朗日的聲音噎在喉嚨里了。正在這時,一個尖細刺耳的聲音在大廳中響起。
「對不起,先生。別動我的紙。」
我朝這個新來的人轉過頭去。
一領加拉馬尼門市被掀起來了,進來一位最料想不到的人物。盡管我們準備接受任何稀奇古怪的事情,這個人的出現所產生的不協調,仍然越出了任何可以想象的冶況。
一個身材矮小的男人站在門口,禿頂,黃臉,尖下頦,一副巨大的綠色眼鏡蓋住了半個臉,一把短小的花白胡子。他看來裝束簡便,卻在櫻桃色的硬胸上系著一條給人印象很深的領帶。他穿著一條輕薄的白褲。一雙紅皮拖鞋構成了他的裝束的唯一的東方色彩。
ヾ希臘神話中的三姐妹,其中之一是美杜莎。
ゝ希臘神話中的怪物,後為柏修斯所殺。
ゞ在利比亞。
他不無炫耀地佩戴著一枚法國教育部的玫瑰形官員徽章。
他抬起莫朗日于驚訝之中失手掉在地上的紙張,數好,重新排好,憤怒地瞪了我們一眼,一邊搖了搖銅鈴。
門簾又掀起來了,進來一個穿白衣服ヾ的大個子圖阿雷格人。我似乎認出了他是那個山洞里的一個魔鬼。
「費拉吉,」教育部的小個子官員生氣地問道,「為什麼把這兩位先生領到圖書室來?」
圖阿雷格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塞格海爾-本-謝伊赫回來得比預定的要早,先生,」他回答道,「涂香料的人昨天晚上沒有干完活兒。他們被帶到這兒等著,」他指了指我們,結束道。
「好,你可以退下了,」小個子生氣地說。
費拉吉倒退著走向大門。在門口。他站住了,說︰
「我提醒你,先生,開飯了。」
「好,走吧。」
戴綠眼鏡的人坐在桌後,開始焦躁不安地翻弄紙張。
我不知道為什麼,這時候,我感到一陣難以控制的惱怒。我朝他走過去。
「先生,」我說,「我的同伴和我,我們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也不知道您是什麼人。我們只知道您是法國人,因為您佩戴著我們國家的一種最受人尊敬的榮譽徽章。您也可以對我得出同樣的看法,」我指了指我的白上衣上的一枚薄薄的紅綬帶。
ヾ圖阿雷格人中的黑奴穿白衣,所謂「白衣圖阿雷格人」。
他帶著一種不屑一顧的驚奇看了看我︰
「那又怎麼樣,先生?……」
「怎麼樣,先生,剛才出去的那個黑人說出了一個名字,塞格海爾-本-謝伊赫,他是個強盜,是個匪徒,是殺害弗拉泰爾斯上校的凶手之一。您知道這一點嗎,先生?」
小個子冷冷地打量著我,聳了聳肩。
「當然知道。但這同我有什麼關系?」
「怎麼!」我吼道,心中大怒,「那您是什麼人?」
「先生,」小老頭轉向莫朗日,帶著一種令人發笑的莊嚴口吻說,「請您證明您的同伴的古怪態度。這兒是我的家,我不允許……」
「您得原諒我的同事,先生,」莫朗日上前說,「他不是象您一樣的學者。一個年輕的中尉,您知道,容易激動。再說,您應當理解,我們兩個沒有應有的冷靜,還是有些理由的。」
莫朗日的話奇怪地謙卑,我氣壞了,正要加以否認,他看了我一眼,原來他的臉上所表現出的嘲諷現在至少和驚訝同樣明顯。
「我很知道大多數軍官都是粗人,」小老頭嘟囔著,「但這不是理由……」
「我本人也只是一名軍官,先生,」莫朗日又說,口氣越來越謙卑,「如果我曾經為這種身分所包含的精神上的低下感到痛苦的話,我向您發誓,那就是剛才瀏覽——原諒我的冒失——您關于戈耳工的動人故事的淵博文章,這段故事由迦太基的普羅克萊斯寫出,曾經博薩尼亞斯ヾ引用過。」
一種可笑的驚訝之感使小老頭的臉舒展開了。他飛快地擦了擦他的有色眼鏡。
「怎麼?」他叫起來了。
「很遺憾,關于這個問題,」莫朗日不動聲色,繼續說道,「我們不掌握這位斯塔提烏斯-塞博蘇斯論述那個棘手問題的妙文,我們只知道普林尼的論述,我……」
「您知道斯塔提烏斯-塞博蘇斯?」
「我的老師,地質學家貝里歐……」
「您認識貝里歐,您當過他的學生!」佩戴教育勛章的小個子欣喜若狂,結結巴巴地說。
「我曾經有此榮幸,」莫朗日回答道,現在他已經是冷冰冰的了。
「可是,那麼,可是,先生,您是否听說過,您是否知道大西洋島的問題?」
「的確,我並非不知道拉紐、普洛阿、朱班維爾的阿爾博瓦的研究工作,」莫朗日說,冷若冰霜。
「啊!我的上帝,」小個子陷入最不尋常的激動之中,「先生,我的上尉,我多麼高興,真對不起!……」
這時,門帶又掀起來了。費拉吉來了。
「先生,他們讓我告訴你,如果你們不去,他們就開始了。」
ヾ斯巴達大將,死于公元前470年左右。
「我去,我去,費拉吉,說我們去。啊!先生,要是我早知道……這可真不尋常,一個軍官知道迦太基的普羅克萊斯和朱班維爾的阿爾博瓦。我再一次……但我還是先介紹一下自己吧︰艾蒂安-勒麥日先生,大學教師。」
「莫朗日上尉,」我的同伴說。
我上前一步。
「德-聖-亞威中尉。我的確很可能將迦太基的阿爾博瓦和朱班維爾的普羅克萊斯混為一談、我打算今後填補這個空白。眼下,我想知道我們在什麼地方,我們是否自由,或者是什麼神秘的力量控制著我們。先生,您似乎在這里相當自在,可以對我講清這一點,我總認為這是至關重要的。」
勒麥日先生看了看我,他的嘴上浮現出一絲相當險惡的微笑。他開口……
正在這時,一陣急促的鈴聲響起來了。
「等一會兒,先生們,我告訴你們,向你們解釋……但是現在,你們看,我們得趕緊了。我們的飯友們開始等煩了。」
「我們的飯友們?」
「他們是兩位,」勒麥日先生解釋說,「我們三個組成了這里的歐洲人員,固定人員,」他帶著令人不安的微笑,認為應該說完整,「兩個怪人,先生們,你們肯定希望跟他們盡量少打交道。一位是個神職人員,雖說是新教徒,卻思想狹隘;另一位是個墮落的上流社會中人,一個老瘋子。」
「對不起,」我問,「昨天夜里我听到的該是他了。他正在做莊,大概還有您和牧師吧?……」
勒麥日先生的尊嚴受到了傷害。
「您想得出,先生,還有我!他是和圖阿雷格人在賭呢。他教給他們所有想得出的賭法。對了,就是他發瘋似地敲鈴鐺,讓我們快點。現在是九點三十分,賭廳十點開門。快點吧。我想你們吃點東西不會不高興的。」
「我們的確不會拒絕,」莫朗回答道。
我們跟著勒麥日先生,進入一條狹長曲折的通道,一步一個台階。我們在黑暗中走著。但是,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個依山雕就的小洞,里面有香爐,玫瑰色的小燈發出光亮。動人心魄的東方香氣燻染著人影,和積雪的峭壁發出的冷氣形成了溫和的對比。
我們不時地踫到一個白衣圖阿雷格人,一個沉默的、無動于衷的幽靈,隨後,我們听見身後的拖鞋聲越來越小。
我們來到一座厚重的門前,門上披著我在圖書室牆上注意到的那種暗淡的金屬,勒麥日先生站住了,開了門,閃開身讓我們進去。
盡管我們進來的這間餐廳與歐洲的餐廳很少相似之處,但我見過的許多歐洲餐廳都會羨慕它的舒適。象圖書室一樣,有一扇大門照得它通亮。但是我意識到餐廳是朝外開的,而圖書室卻面對處于群山環抱之中的花園。
沒有主桌,也沒有人們稱之為椅子的那種野蠻家具。但有許多象是威尼斯式的涂成金色的木制餐具櫃,許多色彩朦朧柔和的地毯,圖阿雷格式的或突尼斯式的。中間一領大席,上面擺著精編的籃子,有蓋長頸銀壺里盛滿散發著香味的水,還有一些銅盆,那些點心只要看一眼就使我們象孩子一樣饞涎欲滴。
勒麥日先生上前把我們介紹給已經在席上就坐的兩位。
「斯帕爾代克先生,」他說,而我從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中,知道了他是多麼小看人類的那些無用的頭餃。
可敬的斯帕爾代克來自曼徹斯特,他以過分講究的方式向我們致意,請求我們允許他戴著他的寬沿高禮帽。這是一個冷漠無情的人,又高又瘦。他吃相不雅,吃得很香,很多。
「比埃羅斯基先生,」勒麥日先生把我們介紹給第二位之後,說。
「卡西米爾-比埃羅斯基伯爵,基托米爾的哥薩克公選首領,」此人溫文爾雅地糾正道,同時站起來跟我們握手。
我立刻就感到對這位基托米爾的哥薩克公選首領懷有某種好感,他是那種老來俏的完美典型。一條縫將他的咖啡色的頭發分開(後來我才知道公選首領用眉墨熬出的顏色染頭發)。他蓄有弗朗索瓦-約瑟夫式的漂亮頰髯,也是咖啡色的。當然,鼻子是有些發紅,但是那麼小巧,那麼高貴。一雙手美極了。伯爵的衣服屬于哪個時代,倒叫我費了一番工夫,暗綠色,黃色的貼邊,綴有一枚巨大的銀質和藍色琺瑯的高級榮譽團勛章。我想起了德-莫爾尼公爵的一幅肖像,這使我將其定在1830年或1862年。故事的下文將表明我的判斷大致不差。
伯爵讓我坐在他身邊。他向我提出的第一批問題之一,就是我是否抽5點。
「這要看靈感,」我答道。
「說得好。我從1866年以後就不再抽5點了。一句誓言。一次小過失。有一次,在瓦留斯基ヾ家里,一次大賭。我抽了5點。當然,頭開得不錯。那個人抽了個4點。‘笨蛋!’那個小男爵德-肖-吉索朝我喊道,他在我的桌子上下了一筆令人咋舌的大賭注。啪,我朝他的腦袋扔過去一瓶香檳酒。他頭一低,酒瓶打著了瓦揚元帥ゝ。那個場面!事情還是解決了,因為我們倆都是共濟會的會員。皇帝讓我發誓再也不抽5點了。我信守諾言。可有時候真難受,真難受啊。」
他又以充滿著憂郁的語氣說︰
「來一點這1880年的霍加爾酒。極好的葡萄酒。是我教會了本地人利用葡萄汁。棕櫚酒,要是發酵得合適,還是不錯的,但時間久了,就沒味了。」
這1880年的霍加爾很有勁兒。我們用大銀杯品嘗著。它象萊茵酒一樣清涼,象鄉間的酒一樣沖。隨後,突然令人想起葡萄牙的有焦味的酒,有一股甜味,水果味,真是好酒,我跟你說。
ヾ法國政治家(1810-1868)。
ゝ法國軍人(1790-1872)。
這酒是午餐中的精華,大家喝得很多。的確,肉很少,但調料很好。點心很多,蜜汁煎餅,香味炸糕,女乃糖和椰棗糖。尤其是鍍金的大銀盤里和柳條筐里的水果,十分豐富,無花果,椰棗,黃連果,棗子,石榴,杏,大串的葡萄,比壓彎了沙那昂地方的希伯來騎兵的肩膀的葡萄串還要長ヾ,切開兩半的大西瓜,肉紅而多汁,一圈黑色的標仁。
在這些冰涼的美味水果中,我剛嘗了一種,勒麥日先生就站起來了。
「先生們,請,」他對莫朝日和我說。
「你們盡可能早地離開這個——嗦嗦的家伙吧,」基托米爾的哥薩克公選首領悄悄對我說,「賭博就要開始了。你們看吧,你們看吧。比在科拉-比爾ゝ的輸贏大多了。」
「先生們,」勒麥日先生用干巴巴的口氣重復道。
我們跟著他出去了。我們又回到了圖書室。
「先生,」他對我說,「您剛才問我是什麼神秘的力量把你們囚禁在此地。您的態度是威脅性的,要不是因為您的朋友,他的學問使他比您更能估量我將問你們作的透露的價值,我本來會拒絕听命的。」
他說著,按了按牆壁上的一個機關。一個櫃子出現了,裝滿了書。他從中取出一本。
「你們兩個,」勒麥日先生說,都在一個女人的力量的控制之下。這個女人是女王,女素丹,是霍加爾的絕對君主,她叫昂蒂內阿。別跳,莫朗日先生,您終究會明白的。」
ヾ典出《聖經》。
ゝ巴黎的一個著名賭場。
他打開書,念了下面一段話︰
在開始之前,我應該首先告訴你們,听到我用希臘的名字稱呼野蠻人,你們不要感到驚訝。
「這是什麼書?」莫朗日結結巴巴地問,這時,他的灰白的臉色讓我害怕。
「這本書,」勒麥日先生帶著一種不尋常的得意的表情,斟酌著字句,慢悠悠地回答道,「是柏拉圖的一篇最偉大、最美、最神秘的對話,是《克里提阿斯》或者《大西洋島》。」
「《克里提阿斯》?可它是未完成的啊,」莫朗日喃喃說道。
「它在法國,在歐洲,在世界各地是未完成的,」勒麥日先生說,「可是在這里,它是完成了的。您檢查一下我遞給您的這一本吧。」
「可是有什麼聯系,有什麼聯系,」莫朗日一邊說,一邊貪婪地翻閱著那本手稿,「這篇對話,象是完整的,是的,是完整的,但和這個女人,昂蒂內阿,有什麼聯系?為什麼在她手中?」
「因為,」小個子不動聲色地回答道,「因為這本書證明了這個女人的高貴,在某種意義上說,這是她的《哥達年鑒》ヾ,明白嗎?因為它建立了她的非凡的家譜,因為她是……」
「因為她是?」莫朗日重復道。
「因為她是尼普頓ゞ的孫女,大西洋島人的最後一位後裔。」
ヾ《哥達年鑒》建立了歐洲各大貴族家族的譜系,從1764年開始,一直出版到194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