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來了!
俞巧茉從五樓陽台悄悄探出頭覷,一雙圓滾滾的眼楮好奇地往停在樓下的黑色BMW望去。
沒一會兒,只見一名身材壯碩有力的高大男子自車子駕駛座跨出,隨即是右側的車門被猛力打開,一名穿著緊身紅衣的女子悍然將車門甩上,發出砰然巨響。
搬來這里沒多久,她對BMW先生的印象深刻極了。
短短兩個月時間,他至少帶了八位不同的女人回家。
于是,她歸納出一個再明顯不過的結論,那就是——
他是個牛郎!
要不然怎麼能這麼年輕就開昂貴的BMW轎車,住高級華廈,而時常出沒在他身旁的可疑貴婦們,更是強而有力的證實了她的推論。
虧姐夫當初還拍胸脯保證說大樓出入的人都很單純,住戶不會復雜,教她盡管放一百個心把家
當打包好搬過來,好幫他看家。
去年大姐和姐夫結婚,沒多久就隨同姐夫到美國工作,台北的房子空了下來,于是就請她搬過來住,一來放心,二來也省房租。
誰教之前她租房子的運氣如此差,隔壁住戶的男朋友喝醉酒半夜擾人清夢也就算了,有時還兼演出文藝浪漫武打劇,一個月來個三四回,有一次甚至還開瓦斯鬧自殺,最後雖然平安落幕,但也讓她深深省悟到良好的睡眠和居家品質是月兌不了關系的。
因此,她答應搬來這里,卻沒想到住在隔壁的居然是個牛郎!
一次她在電梯里遇到他,才知道原來他跟她一樣住在五樓,兩人是鄰居。
「好餓喔……」她將剛洗好的內褲晾在陽台的曬衣架上,剛剛洗完澡的身體散發出淡淡清芳。
肚子立即配合似的響起咕嚕、咕嚕的聲音,縴縴小手撫向餓肩的肚皮。
冰箱空空的,什麼都沒有,今天下班她又忘了去超市,看來只好出門補貨了。
「決定了!今天來鹵一鍋肉,這樣星期六、星期天只要炒個青菜,三餐就可以輕輕松松上桌了!」
她走進屋里,拿起錢包,嘴里哼著不知名的曲調,將白女敕的腳趾塞進涼鞋里。
再上一天班就是周末了,有兩天的假日耶!想至此,她快樂地走出家門,往超市前進。
「阿凌,你說!難道這還不能證明一切嗎?」
穿著火紅套裝的歐陽妮妮激動地在客廳來回踱步,三寸的紅色高跟鞋敲得瓷磚叩叩作響。
沙發上坐著一名神情麻木的高大男子。
歐陽凌努力維持面無表情,對自家六姐的慷慨呈詞不做任何表態,惟有兩道濃眉間隆起的小山出賣了他心中真正的想法。
小時候他曾天真的認為女人是弱者,需要捧在掌心小心呵護,但與家中六個姐姐共同長大後,他的認知完全改觀。
女人是顛覆男人世界的強者,即使這個女人是自己的親生姐姐亦然。
他心緒放空,眼觀鼻、鼻觀心,將虎目悄然移往地板的黑色瓷磚上,耳際掠過高亢的女音。
「你瞧!媽說得一點也沒錯,男人一旦有了錢就會搞怪,你六姐夫也和天下的男人一個樣!現在他倒好,干脆窩在那狐狸精的家不回來了!」
瓷磚約四十公分乘四十公分,到現在他才知道家中的客廳有這麼大,寬一共二十五塊。
太陽大兩側的青節因為下一波更尖銳的叫聲暴起,粗獷的五官因而扭曲,二十八年的修為並沒有讓他練成金鐘罩、鐵布衫,他的rou體之軀仍須接受魔音的重重試煉,才能登峰造極,不受世間煩擾。
親人果然是無法選擇的。他喟然嘆息。
歐陽凌木然地將視線移往左邊九點鐘方向,計算另一邊的長度,炮轟聲也節節升高。
「他也不想想,沒有我他能有今天嗎?想當初他對我百依百順,我說下午六點到百貨公司載我,他五點五十五分到,不敢讓我多等一秒鐘,現在呢?結了婚還撐不到七年就開始皮癢了!」歐陽妮妮妮越說越氣、越說越火,倏地,她旋身面朝著仍一臉木然的歐陽凌。
阿凌,陪我去那女人的狐狸窩,我要殺了那對狗男女再自殺!」說完,她隨即沖去廠房。
啊?算到哪里了?正在計算瓷磚的歐陽凌猛地回神,一抬頭,卻見六姐的手中拿著一柄亮晃晃的菜刀——
「六姐!你冷靜一點……」歐陽凌低聲咒罵,起身追出,平靜的星期四夜晚竟然成了八點檔連續劇。
歐陽凌發現自己的反應永遠及不上自家姐姐們變臉的速度,怒火中燒的歐陽妮妮早已經打開大門沖到電梯門口。
「阿凌,你別拉我!今天我一定要和那沒良心的人同歸于盡!」歐陽妮妮滿心不甘的想甩開弟弟的手。
為什麼女人平常老是弱不禁風要人幫忙,這時的力氣卻又大得很?!歐陽凌暗聲詛咒,一時之間竟無法將歐陽妮妮手中的凶器奪下。
這時電梯門忽然開放,歐陽妮妮乘隙竄入內,沒想到電梯里面有人,手中的刀子便順勢狠狠地刺中無辜的人!
電梯內,雙手拎著購物袋的俞巧茉呆住了,完全無法置信會遭此橫禍。
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她只覺得手臂傳來刺痛,頓時血流如注,她愣然地望著地板上逐漸擴大的紅色血跡,認出肇事者就是住在隔壁的牛郎先生和今晚從BMW轎車中下車的紅衣女子。
「呀!阿凌,我殺人了!」歐陽妮妮失聲大叫,慌張地拋下手中的凶刀。
歐陽凌濃眉瞬間蹙成一條線,他不發一語,迅速月兌下西裝外套覆住傷者血淋淋的手腕。
這下子事情鬧大了!
新聞媒體向來對他們家持有高度興趣,時時準備大做文章,倘若這件事情曝光,明天的報紙勢必做出嚴厲的抨擊,將家族中每個人放到顯微鏡下審視,而母親的心髒病也一定馬上復發!
「阿凌,怎麼辦……我會被警察抓去的……我不要坐牢啊!你快點想想辦法!都是你不好,教
你陪我去找那個女人你就不要,要是你早願意陪我去找那狐狸精,今天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歐陽妮妮不禁也在心中暗罵自己的丈夫。都是因為他在外面找上那狐狸精,要不然也不會發生這種事!她怎麼這麼倒霉……不過出門去超市買個菜而已,居然就成了社會版的主角之下……手臂不斷淌出溫熱的血,俞巧茉的意識漸漸模糊。
就知道她的運氣沒有這麼好,原以為搬到這里會有個良好的居家品質,沒想到卻遇上情殺事件……
她可以想家明天報紙上會怎麼寫獨居女子意外卷入情殺事件……
嗚……不要,她還不想死啊,她才二十一歲,大好人生都還沒享受到。
俞巧茉只來得及想到這里,所有思緒就由黑暗所掌管了。
「現在是什麼情形啊?你還沒鬧夠嗎?!先將人送到醫院再說!」歐陽凌沉聲暴喝,推開歐陽妮妮,彎將昏厥的人抱起。
歐陽妮妮被小弟這麼一凶,眼淚突然停止。
「東原,她沒事吧?」歐陽凌第四次開口問道。
現在是午夜十二點,也就是事情發生到現在已經過了四個小時,而眼前的受害者依舊昏迷,若不是醫院禁煙,歐陽凌真想抽根煙好解除這種焦躁感。
「歐陽,你別擔心,我說過,她只是因為失血過多,手臂上的傷口經過縫合已無大礙,一個星期後再來拆線就好了。」楚東原笑道。
幸好今天是他值班,加上今天急診室沒什麼病人,這點小傷也就沒有驚動其他閑雜人等;畢竟隨便跺跺腳就能撼動南台灣的歐陽家族獨生子和六小姐帶著一個受刀傷的女病人前來醫院可不是件小事。
「那她為什麼還不醒?」歐陽凌眉頭深攢。
這兩個月他光是被家里嫁出去的六個娘子軍煩都煩死了,白天他得忙著處理公司的事務,上班時間還常接到她們哭訴的電話,就連下班也不放過,這時他真恨自己為什麼是家中惟一的男叮
「我說過,時間到了她就會醒的。」楚東原同情地看著好友。他曾設身處地想過,是否願意和
歐陽的人生交換,答案是「不」。
從小就是個天之驕子的歐陽凌是雙親好不容易盼到的惟一男丁,之前拼命做人的成果是一連生下六位千金,歐陽凌的遲遲到來讓兩老涕淚縱橫,直呼老天有眼,讓他們歐陽家有了後,總算對得起列祖列宗。
歐陽凌的出生打破了家中的平衡,六位姐姐表面上對他呵護備至,台面下卻常以妒羨的目光狠盯著他,氣憤父母的關注全被他奪走。
如今他已經二十八歲,本以為六位姐姐找到心愛的另一半後,一切事情就會過去,但顯然事情並沒有結束。
像今天,歐陽妮妮刺傷無辜路人只是其中一例而已。這些事他都壓下來不敢讓出外遠游的雙親知道,惟恐他們擔心。
歐陽凌拉過一把椅子,疲倦地癱然坐下,椅子不堪他高大身軀的折磨,抗議的發出嘎嘎聲響。
明天一早公司還有許多事情要處理,而現在……他低頭看了眼腕表剛過凌晨十五分。
「謝了!」這時候他願意用所有財產換一張溫暖的床。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老朋友客氣什麼。你休息一下吧!我去前面看看。」楚東原拍拍老友的肩,隨即離去。
「阿凌……」幽幽的位訴回蕩,歐陽妮妮好不淒慘地縮在病房內的綠色窗簾邊。
歐陽凌不應,頭也不回,凝目在病床上的無辜受害者。
「我錯了……我不應該這樣……你不要不理我……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會這樣了……」歐陽妮妮雙手合十,哀哀切切地向惟一的弟弟乞求原諒。
看著病床上蒼白的人兒,他記得她,好像是兩個月前搬來的,他還有印象,只是沒想到今天竟將她卷入家庭風暴中。
等一下她若醒來,他要如何請她不要提出起訴呢?他的頭又開始痛了!
「阿凌……」身後的女音惱人的跟隨。
沒听到!歐陽凌置若罔聞,固執的將視線停留在眼前的受害者身上,腦海里第一個竄過的念頭就是她好嬌小,要不是看過她皮夾里的證件,他很難相倍她已經二十一歲。
烏絲垂落頰邊,更凸顯出她臉色的蒼白,瘦小的身軀可以輕易引發男人的保護欲,看著、看著,他內心的愧疚感更深了。
「阿凌,你說話啊!都是你姐夫不好,要不是他在外面養狐狸精,我也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歐陽妮妮下肩顫抖,眼淚呼之欲出。
「夠了!」歐陽凌大喝,整夜潛藏的怒氣終于爆發,一百八十五公分高的品藏身軀自椅子上威風凜凜地站起來,嚇得歐陽妮妮只好將未說完的話吞回肚子里。
急診室里的人聞聲莫不嚇一大跳,礙于他駭人的體魄,一時之間也沒有護士敢向前制止他。
床上的俞巧茉眼瞼動了一下,但正處于震怒狀態的歐陽凌並沒有注意到。
「你有沒有想過,今天你愚蠢的行徑會招致什麼後果?你瞧瞧她!」歐陽凌忿忿地指著躺在床上的俞巧茉。「今天你要慶幸的是對方只傷到手臂,要是再往旁邊偏一點剌中了月復部或是其他要害你怎麼辦?我們拿什麼來賠人家?」
打雷了嗎?好吵……是誰的聲音?怎麼這麼大聲?俞巧茉掙扎地想睜開沉重的眼臉,卻力不從心。
「可是……可是……」歐陽妮妮被弟弟難得的怒氣駭住,講話也變得結結巴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誰知道會發生這種事情嘛!」說完,眼眶強忍的淚水終于飆出。
淒慘的哭聲立即成功的吸引住所有急診室里人的目光,醫護人員終于鼓起勇氣用手勢示意他們安靜,以免打擾到其他病人的安寧,但顯然沒有發揮多大效用,吼聲仍然持續狂銀。
「不知道、不知道?!你幾歲了還好意思說,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你急躁的性子已經讓你闖了多少禍?哪一次不是我去幫你收爛攤子?」青筋暴起的十指一屈一張,嚇得歐陽妮妮花容失色,趕緊伸手護住脖子,惟恐它落在她身上任何一個部位。
俞巧茉遲疑地睜開雙眼,入目以及撲鼻而來的是白色天花板和刺鼻的藥水味,男性的怒吼仍持續著。
她不安的打量著高大如一座山的背影,如雷的吼聲就是這名男子發出的。
「阿凌……她醒了……」歐陽妮妮張大嘴,指著醒來的受害著。
「什麼?」歐陽凌霎時將洶涌的怒氣打住,轉向受害者。
俞巧茉終于將人看得分明。
這臉孔……不就是住在隔壁的牛郎先生嗎?她全記起來了!
「你醒了?!太好了!」歐陽凌總算放下壓在心上的大石。
「你、你、你……你、你們……想怎樣?」俞巧茉驚懼地往後瑟縮。
就知道她沒這麼好運,才搬了房子,仍是月兌離不了厄運,現在甚至卷入牛郎與顧客的情殺事件,還見了血光。
「小姐,你別害怕,今晚的事情全是個誤會,你好好安心休養,一切醫療費用全數由我們負責,有什麼事你打電話給我。」歐陽凌誠懇地道,從皮夾中拿出私人名片遞給她,這名片他只給少數人士,上面並未印上集團名稱和頭餃。
俞巧茉心頭惴惴不安,用沒有受傷的左手接過名片,素白的名片上只印了「歐陽凌」三個字和聯絡電話。
她低頭注視名片。歐陽凌……她原以為做那行的都會取些什麼花名……
「關于你的手傷,醫生說一個星期後就可以拆線,詳細情形我請醫生和你說明。」歐陽凌解釋。一個星期後就可以拆線……那听起來應該沒什麼大礙。俞巧茉松了一口氣。
「你不會告我吧?」歐陽妮妮兩手可憐兮兮地巴著病床的欄桿。萬一事情傳出去,爸媽一定會將她從歐陽家的族譜中刪除,從此不讓她進家門一步。
俞巧茉認出說話的人是今晚從BMW車中下來的紅衣女子。
告他們?她哪有那個錢,請律師要花錢的耶!
听說做牛郎那一行的人背景都很復雜,今晚的事除了自認倒霉外,她也知道該聰明的就此打住,不要節外生枝,要不然恐怕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畢竟他們兩人就住在隔壁,若她報警,要對她不利的話容易得很,她一介單身女子又能如何?
不行!她要搬家。
「不會的!事情過去就算了,既然你們這麼有心賠償我所有的損失……」俞巧茉無力的將兩超肌肉往後拉,盼能扯出一個像樣的笑臉。真是倒霉啊!今天晚上在超市買的萊也全沒了。
這時,穿著白袍的楚東原走了過來,再度仔細檢查,判定她可以立即出院,除了囑咐她傷口不要踫到水之外,還開了藥和藥膏。
「既然醫生也說沒什麼大礙,那……若沒有其他問題的話,我想回家了。」俞巧茉吃力地撐起身子,小心翼翼地讓受傷的右手保持直線的姿勢,以免扯動傷口。
「俞小姐,我送你回來!」歐陽凌立即道。
「不、不、不、不……不用了!」俞巧茉的小口逸出一連串的拒絕,頭搖得似波浪鼓,現在她只想遠離這對危險男女。
「這怎麼可以?是我們害你受傷的,我們有義務送你回家,這麼晚一個人回去很容易發生危險的,況且你就住在我們隔壁,順路而已。」歐陽凌合情合理地說,重要的是她長得就像個未成
年的高中生,白女敕女敕得像只無辜的小綿羊,外表完全符合歹徒想要下手的要件。
「你不要客氣,讓阿凌送你回去就是了。」歐陽妮妮愧疚不已,十分同意小弟的說法。
「真的不用了!我想你們之間應該還有很多事情要坐下來好好談……」俞巧茉含蓄地暗示,希望他們兩人能平和收場,雖然按照常理而論,牛郎與貴婦之間是不會有好收場的。
友善的話語尚未說完,俞巧茉旋即倒抽一口氣,堅守二十一年的清白身體騰空落入陽剛的懷抱,低沉的男音在耳畔響起
「俞小姐,我堅持!」歐陽凌不容抗辯的將人攔腰抱起。
強……強盜……這人……俞巧茉啞然。
就這樣,她被迫參觀設備豪華的BMW轎車,而那位鬧事的紅衣女子則乖乖地被打發坐上計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