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接近畢業,學校的活動就越多,樂壞了學弟學妹,卻苦了他們這群身陷聯考地獄的三年級學生,除了拼死讀書,有事沒事就被老師們抓去做白工,等顧明希好不容易從無止盡的手工地獄中解月兌時,已經是晚上九點了。
「天啦!這麼晚了!」
她腳步匆匆,穿過公園。
公園很大,螢光色路燈下功夫,一男一女正在交談。
「……喂,要不要?」
「多少錢?」
「看是做全套還是半套!」
顧明希知道,多管閑事不好,不要多管閑事。
但是,她就是忍不住——「喂!」顧明希一把抓住正準備接過鈔票的女學生手腕。
女學生吊起眼楮。「哪來的賤貨?給我放手!想搶我生意啊!」
不同于女方的反應,男人色眯眯的盯著她。
「唷,長得挺不賴的!怎麼?你也想加入嗎?我不介意玩3P!」
「不好意思,我介意。」
憑空冒出來的人聲很熟悉,顧明希抬頭一看,發現夏大德正帶著一臉戲謔的表情,居高臨下的望著她。
她劈頭就問。「你怎麼會在這里?」
夏大德指指身後的獨棟豪宅。
「因為外面有點吵,出來看看而已,別在意!」
糟糕,她忘了夏大德就住附近。
佔地百坪的獨棟豪宅就在公園正對面,市區土地寸土寸金,唯獨他家佔盡地利之便,豪宅外觀神秘低調,其實內建泳池SPA,大片公園綠地,早起深呼吸,享受著森林芬多精,誰說黑社會就不能樂活養生?
男人似乎把夏大德當成和她一伙的。
「你是誰?警察嗎?」
「我是這個……該怎麼說呢?」夏大德絞盡腦汁想了半天。
「朋友吧?」
「你他媽唬誰啊?」
夏大德很無辜。
「我沒有唬你啊!」
男人怒不可遏,看這情形,擺明就是他們串通好了,想來個仙人跳!
「告訴你,我大哥是惡夜幫的老大,最好不要——啊!」
自以為聰明的男人,原本想抓顧明希當作人質,沒想到顧明希一個側身,瞄準他的肘關節,反手一頂,男人慘叫,抱著月兌臼的手臂,跪在地上哀號。
女學生早就嚇得說不出話,一溜煙沒了蹤影。
「不好意思,這個笨妞不混幫派……」夏大德的發言當場招來報應,被那個不混幫派的笨妞私下喂了他一拐子。
「你、你們知道我是誰嗎?」男人拖著手臂,費了好大的勁才能喊出聲來。
「你是婬蟲。」顧明希的消遣話總是說得很認真。
「你——」男人氣得臉色青一陣、白一陣。「我警告你們,我跟惡夜幫的老大是結拜兄弟,要是我有個三長兩短,惡夜幫是不會放過你們的。」
「請便,我的名字是顧明——」
「你白痴啊!別老是向敵人自報姓名!」半路殺出的程咬金,原來是夏大德,他搶著捂住顧明希的嘴,省得她又惹禍上身。
夏大德把男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陣。「你剛說,你混哪里?」
「黑社會!」
「這麼巧,我也是黑社會。」夏大德咧嘴一笑,兩頰的酒窩有些稚氣,在他身後,早有一票貌似凶惡的黑衣人排排站好,听他號令。
不妙,光人數就輸很多!
「等等,大家有話好說!」男人變臉比翻書還快。「不過就是援助交際,何必為了這點小事大動干戈,傷了和氣,大家說對不對?」
小事?
顧明希杏眼圓瞪,听了冒火。
「你知不知道羞恥兩個字怎麼寫?在路邊勾搭女孩上床,很光榮嗎?」
夏大德一胳膊鎖著她,就怕她亂來。
「你冷靜點!」
顧明希只有外表看似縴細,其實手腳快得嚇人,她要真干,幾頭牛都拴不住,夏大德見她情緒這麼激動,不得不用上全力,將她抱個滿懷。
軟馥的身子落在懷里,比花瓣還輕,稍微用力都怕捏碎了她。
掙不月兌他的鐵臂,顧明希氣得跳腳。
「放開我——」
「你別扭來扭去的……唔哇,痛!」
他的手臂被顧明希倒抓一把。
「壞事不分大小,不對的事就是不對!」
顧家無男丁,就她一個獨生女,父親教她練武自強,別家小孩學鋼琴,她在院子里頭練彈腿,練到抽筋。她听父親教誨,把正義當成唯一信條,沒有模糊不清的地帶。
「槍打出頭鳥,象你這樣蠻干,總有一天會吃虧!」夏大德知道她的脾氣,算不得好,也稱不上壞,就是正義感比人強。
「你想叫我干脆眼不見為淨?」顧明希瞪他。
「不是,我爸說,人要不露鋒芒,要會藏,藏鋒藏鋒;獠牙越鋒,越要藏,被打了要笑,打人了更要笑,等到其他人都笑不出來的時候,就是贏家。」
夏大德很不情願的承認,死老頭雖然看了討厭,但偶而也會說出一些正經話。
顧明希咬咬銀牙。
「好吧,你想怎麼做?」
「黑社會的問題當然用黑社會的方法解決!」夏大德勾勾手指,黑衣人馬上就備戰位置。「早曉得你這小子有種干嗩種擔,本來你要在哪做都跟我們無關,但你偏偏選在義聯堂的地盤干這種骯髒事,我可不能睜只眼、閉只眼就這樣算了!」
男人听了嚇一跳。
「……」
夜路走多遲早見鬼,只怪他平時沒燒好香,這回踢到鐵板,真是衰到家了,一時色心也會引來無妄之災,他就是膽子再大、再囂張,也萬萬不敢在義聯堂的地盤上造次。
「我錯了、我錯了!拜托大哥手下留情,放過我吧!」
夏大德一副很苦惱的樣子。
「我是想放過你啦,可是那位小姐不好說話啊!」
男人別的不會,見風轉舵的功夫一流,男兒膝下有黃金,可是再多黃金,也比不上他的小命重要。
「我下流、我無恥,我保證不會再犯了!」男人象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的浮木,眾目睽睽之下,竟一把抱住顧明希短裙下的美腿不放。「小姐,就請你替我美言幾句吧!」
多不智啊!
雖然一點也不同情他,但是敢動大哥的女人——至少從其他人眼中看來是這樣的,就只是早死跟晚死的差別噦!
「啊啊啊!」夏大德側身擋住顧明希,把她拎到身後擺好。夏大德很不爽,他就是不喜歡除了他以外的男人,用髒手踫她一根寒毛!「叫你懺悔,誰準你動手動腳?分明討打!兄弟們,不用客氣,趕快打完,收工吃飯了!」
分明是個人私怨。
「知道了!」
在義聯堂面前,沒有打不倒的敵人,兄弟們奮勇向前!
「等一下!」一只小手偷拉他袖口。
「想上廁所的話,前面大門右轉。」
誰想上廁所了?
顧明希一把拽住他的脖子,夏大德在慌亂之中睜開眼楮,只見那張俊美如少年的臉孔就在咫尺,水汪汪的眼楮微微抬高視線盯著他。
「夏大德……」
「干、干嘛?」
夏大德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傻了,心跳冷不防漏了一拍,腦海中頓時響起「心串串、心踫踫,臉兒紅」的歌聲,原來都是為了她。
「你……」
「我?」
夏大德沒話找話,本想化解尷尬,畢竟僵在這里也不是辦法,身為堂堂大哥,他並不想讓人看笑話。但是,顧明希還不打算放過他,一雙冰涼的小手撫上他的臉頰,一時之間,花前月下——啪!
莫名其妙慘遭痛擊額頭之刑,夏大德頭頂冒煙,蹲在地上靠天。
色字頭上一把刀,而顧明希的頭是鐵頭,夏大德這回不只嘗到苦頭,還咬到舌頭,腦袋里活像有幾百只蜜蜂飛來飛去,耳鳴聲嗡嗡作響,害他走路東倒西歪。
「醒了嗎?」顧明希雙手插腰。「還是要再來一次?」
「鬼才要再來一次!」夏大德捂著額頭怒吼。「你有毛病啊?」
「有毛病的是你吧?」顧明希火氣不小,卯起來訓話。「那個男人的確做了不應該的事,但像你們這樣,人多欺負人少,這是暴力,是不對的事!」
「一對一PK就可以?」
問題不在這里吧!
「如果對他動手的話,你們不也變成壞人了嗎?」
「可是我們本來就是壞人啊。」
他們是黑社會,打群架是家常便飯,象現在這樣教訓人更是稀松平常,對他們來說,勝負才是關鍵,實力決定一切。結或不對,一點都無關緊要,這個世界很殘酷,既然選擇這條路,就要甘願背負。
善惡原本就無定論,黑白的界線從開始即是模糊。
顧明希愣了一下。
對呀,她在說什麼傻話?
他們是「黑社會」,黑社會本來就是「壞人」啊!
她不是早就知道了,這是常識,是她不該太靠近,一腳踩進對方的世界,才會模糊了彼此的界線,但為什麼……顧明希垂下眼楮,難道感覺悲哀的人只有她嗎?
「哎呀呀,沒辦法,還是輸給小姐了!」
「虎爺!」黑衣人見到來人,紛紛恭敬行禮。
夏虎揮揮手。
「好了,大半夜的吵吵鬧鬧,我要是裝聾作啞也說不過去,你們快去報警,把那個男人交給警察,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了。」
「虎爺,可是他……」
「我知道,快去吧!」
麥坤一聲不響站在他身後。「你這樣做,以後會很麻煩的。」
「沒辦法,小姐都開口了,我們也只好暫時做一回好人!」
「那好,自己惹出來的麻煩,自己負責。」麥坤撂下話,轉身收拾殘局。
夏虎大大嘆了口氣。
雖然麥坤嘴上不說,可心里還是忌諱,忌諱顧家哪天會突然反咬他們一口,人心打了一個結,該怎麼解,也是個難題。
「那個……夏伯伯?」顧明希一見著他就臉紅紅,好害羞。「我給你們添麻煩了嗎?麥坤步好象很生氣的樣子。」
夏虎笑眯眯的點點頭。
「嗯,很大的麻煩唷!」
死老頭,少說一句是會死喔?
顧明希這個人,對凡事都太認真,老愛把責任往身上攬,夏大德唯恐她打擊太大,連忙緩頰。
「喂,你別放在心上,死老頭嚇你而已,啊,你、你……別哭啊!」
她一哭,夏大德就慌了手腳。
「我才沒哭。」顧明希抬起頭讓他看清楚。
「眼楮都紅了,還說沒哭。」夏大德看她這樣,有說不出的心疼,他不知道該拿這個看起來很堅強、其實很脆弱的大女生怎麼辦?
「你說沒哭,那象水龍頭沒鎖好,一滴滴落下來的東西,又是什麼?」
「鼻涕。」
「唉,你……」干嘛非要這麼逞強?
夏大德伸手想要為她拂去傷痛,只是一片好心,卻與她擦肩而過,手心空蕩蕩的,有說不出的寂寞,看她轉向夏虎,他心里涌上一股酸澀。
沒有察覺夏大德的異樣,顧明希追問夏虎。「夏伯伯,我太天真了嗎?」
見她沮喪,夏虎笑臉慈藹,模模她的頭。
「你是太天真了沒錯,不過呢,我並不討厭你的天真。」
顧明希搖搖頭,不明白。
「黑社會不是好人,這是事實,但黑社會也不全是壞人,對吧?」
顧明希想了下,好象有點懂,又好象不懂,她的思考模式只有二分法,不是好就是壞,不是黑就是白,從來沒有模糊地帶,夏虎的一番話,她听了矛盾,卻又覺得沒什麼不對。
「可能吧?」
「沒關系,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在那之前,你只要記住這點就夠了。」夏虎伸手輕拍她的臉頰。「還有,這是懲罰,下次別再做那麼危險的事,知道嗎?」
說是懲罰,其實下手很輕,顧明希知道,夏虎的目的只是要她好好反省,記取教訓,並不是真的要把她抓起來打一頓。
顧明希怯怯點頭。「知道了。」
「我看時間也不早了,放你一個女孩子走夜路回家太危險了,夏伯伯不放心,等一會兒,我讓人送你回去。」
「咦,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了,就在附近……」
「不是說好,不再讓我們擔心嗎?沒想到你這麼快就忘了,夏伯伯好傷心!」
顧明希被罪惡感掐住脖子,說不出話,理智在掙扎,內疚在發酵,都怪帥大叔的苦情攻勢太有效,害她只好乖乖投降。
「那就……麻煩你了。」
全年OPEN的便利商店,開在路口,吸引晚歸的人們停留駐足,鍋上滾沸的茶葉蛋飄散誘人香味,架上琳瑯滿目的微波食品菜色豐富,任君挑選的……吧?
「呃,客人……」收銀櫃台後的店員怯生生的呼喚。
造成騷動的兩個人渾然不覺得已成為眾人的焦點,還在旁若無人的吵鬧不休。
顧明希有一顆沒一顆的撈著鐵鍋里的茶葉蛋,望向身旁宛如門神的同伴,頗為感慨。
「為什麼是你啊?」
夏大德一臉凶惡的反嗆。「很抱歉啦!送你回家的不是我老爸。」他又不是自願當她的護花使者,要不是迫于死老頭的婬威之下,誰管她死活!
「啥?」
「我說,讓你失望了,很抱歉!」
牛頭不對馬嘴。
他的回答讓顧明希百思不得其解,這跟他老爸又有什麼關系了?
「你這家伙在鬧什麼脾氣啊?從剛才開始就陰陽怪氣,擺張臭臉也不知道給準看,我會怕耶!」
干脆把話說開算了。
「你對我老爸有意思吧?」
別跟他說沒有喔!
她跟死老頭之間眉來眼去的曖昧氣氛,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他是不知道死老頭外面有多少女人啦,不過死老頭在這方面幾乎可以說是無往不利,誰教當紅趨勢是帥大叔,象他這種小鬼也只好乖乖閃到一邊涼快去。
顧明希差點一頭栽進茶葉蛋鍋里。
「他是你爸耶!」
夏大德一副理所當然的口氣。「所以呢?是我爸又怎樣?」
顧明希嫌惡的眯起眼楮,現在輪到她想把夏大德的豬腦袋塞進茶葉蛋鍋子里,哼哼,不知道會洗耳恭听出什麼東西來,真是讓人期待。
「夏伯伯是很有魅力沒錯,遺憾的是,我一點也不想當你媽!」
搞了半天,夏大德居然在跟他老爸吃醋,顧明希很頭墑,很頭痛又很想笑,這家伙有毛病嗎?
她才不要年紀輕輕就有個跟她差不多大的兒子!
「呃,客人……」
「吱吱歪歪,吱吱歪歪!沒看見我們在說話嗎?」夏大德惡狠狠的吼回去,他最討厭說話的時候有蒼蠅在耳邊飛來飛去,沒禮貌!
年輕的店員眼淚差點嘖出來。「你,你到底要不要結賬啊?」
要吵架拜托等結了賬再吵,後面都快交通打結了啦!
夏大德還想繼續耍無賴,顧明希猛踩他一腳,趕煞車。
「對不起,對不起,打擾大家了,不好意思!」顧明希換上甜甜笑臉,把夏大德擠到一旁,對著店員親切微笑。「嚇到你了,很抱歉,請問一共多少?」
年輕的男店員傻呼呼的望著顧明希。
「你……」
顧明希伸出手。
「你的臉色好差喔!沒事吧?」
可憐的店員慘遭男人野獸般粗魯對待的小小心靈,此刻正被美麗的馴獸師輕輕撫慰著。
顧明希清爽的微笑,充滿溫暖的力量,她不是一般人認定的標準美女,那張過分俊俏的出色臉蛋,以及修長勻稱的柔軟比例,讓她渾身上不滿溢著健康澄澈的鮮活魅力。
男店員露出被救贖的表情。
「我可以跟你要電話嗎?」
「不可以!」夏大德露出「別太超過」的表情,齜牙咧嘴宣示主權。
顧明希從他背後探頭。
「喂,我還沒付錢耶!」
「不是都說了我請客,你到後面去乖乖站好等我,我要被拐跑了!」
被誰拐跑啊?
顧明希對他的發言大翻白眼,但還是不改好奇。
「我問你,為什麼突然要請我?」
事實上,這才是她一開始的疑問,只不過不知道為什麼被扭曲了?
「因為我口渴。」夏大德的回答簡單又明了。
不滿意他的答案,顧明希垂下肩膀。
「我還以為你要說什麼呢!」
夏大德瞪她一眼,順手抽走櫃台上的礦泉水。
「不喝拉倒。」
「我哪有說我不喝!」
雖說無功不受祿,但她才是既得利益者,媽媽有說過,別人的好意要心懷感激的接受,為了避免他再反悔,顧明希很听話,不敢造次。
顧明希細細咀嚼涌上心頭的情感。
她很早以前就發現,夏大德乍看之下很粗魯,不夠體貼,但是,他不經意的小動作,卻讓顧明希感覺貼心,備受呵護。她喜歡他的關心很自然,不刻意,總是傾听並回應她的需求,盡管不夠細致,卻很窩心。
一直以來,顧明希都處于保護人的立場,第一次變成了被保護人,她覺得有點開心,但是,又很困惑。
結完賬,夏大德呼喚她。「走了唷。」
顧明希眨眨眼,表情又恢復原有的活力。
兩人並肩走出便利店,顧明希的乖巧讓她賺到一瓶飲料,還順便外帶了一顆茶葉蛋。
顧明希沿著路數著電線桿,腳步輕快的往回家的路上走,遠遠看去,燈火猶在彼岸,或許因為夏大德的緣故,四周的風景都變得不太一樣,月亮在微笑,星星在發光,她很安心。
「感覺、好奇妙……」
夏大德听見她的喃喃自語,不解的問︰「什麼好奇妙?」
「跟你一起回家的感覺好奇妙。」
「反正我跟我爸一點都不像……」
夏大德扭開飲料瓶蓋,灌了一口。嗯,有點酸。
顧明希拼命忍住大笑的沖動。
把自己的老爸當作假想敵,到底該說他不服輸呢?還是根本搞錯對象了?
「如果是夏伯伯送我回家的話,我會馬上落荒而逃喔!」
「為什麼?」夏大德以為自己听錯了,加快腳步與她並肩。
「大概是因為……我比較喜歡跟你一起回家。」
「喜、喜歡?」夏大德差點被自己的呼吸嗆到,殘留在舌尖的飲料味道一下子變得好甜,可是,他並不討厭。「你不是喜歡年紀大一點的?」
「是呀!」
顧明希邁開愉快的腳步。
「那又是為什麼……」
「大概是因為,我發現年紀不大的也很可愛吧!」
伸手抓住她的肩膀,夏大德還想再問,沒料到春晚風寒,體態單薄的少女一陣哆嗦,禁不住打了個噴嚏,連累他也慘遭池魚這殃。
顧明希擰擰鼻子,自言自語。「……難道是感冒了?」
重點不在這里吧?
「在確認你是不是真的感冒以前,應該先跟我道歉吧?」
「為什麼?」
噴了他一臉口水,居然還有臉問為什麼?
「你這女人有沒有衛生?」夏大德發現,顧明希總有辦法惹他生氣,不過,這次他身為被害者,難得有機會好好教訓她。「打噴嚏的時候把嘴巴捂起來,這是最基本的禮貌吧!」
依她的個性不可能乖乖挨罵,既然有膽挑釁就要有所覺悟,夏大德早已做好心理準備,不成功便成仁!
顧明希皺起眉頭,沒辦法了,她嘆口氣。「對不起。」
夏大德倒退三步。莫非這是新的招數,先讓他放松警戒,再一口氣擊潰?
太詭異了,他所認識的顧明希,是個倔強、固執又不服輸的女生,老是莽莽撞撞,動不動就發脾氣,挺直的背脊鐵打不斷,要她道歉,門都沒有!
夏大德肯定她是被附身了。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顧明希給他白眼。
「道歉有什麼不對嗎?」
「道歉是沒有什麼不對,可是你道歉就很不對。」
什麼鬼邏輯?
「做錯事,道歉是理所當然的啊!」
夏大德頓了一下,象是想到什麼,話題一轉。「那個……今天發生的事,一般人不是都會當作視而不見就算了嗎?」
顧明希一時間還沒交易會過來,不過她大概可以猜到是什麼事。
「援助交際是壞事吧?壞事就在眼前發生,怎麼可能視而不見呢?」
「你不怕嗎?」一個人的話另當別論,如果今天是一大群人,就算她再厲害,也不過是螳臂當車而已。
「我沒想過耶!」
夏大德似乎有點明白了,顧明希這個人的行為準則。
「自己如果做錯事,一定會好好道歉,要是有人做了壞事,一定會出手糾正,不管是自己還是別人,都絕不寬貸。」
「你怎麼知道?」
「你這種個性還能活到這麼大,真是不容易。」
稍微站在她的角度模擬了一下,善惡兩分,過于純粹的思考方式,對夏大德來說,簡直不可思議,她自己肯定沒發現,她的。身邊到處都是無意樹立的敵人,而朋友什麼的,大概一個也沒有吧?
「沒禮貌!」顧明希並非真的如夏大德所說的沒神經,她的眼楮黯淡下來,把冰涼的飲料貼在臉頰上,試圖從微涼的溫度里,尋找到堅強外殼不能夠讓自己安眠的小小軟弱。「我只是不想讓他失望……」
看到她的舉動,夏大德擔心的問。「你的臉……還痛嗎?」
發現夏大德正以擔憂的視線望著她,顧明希藏起一瞬間感覺沉痛的那個自己,換上燦爛笑臉。
「放心放心,夏伯伯只是打給你們看的,我早就不痛啦!更何況,這種程度跟我爸比起來只是小cass!」
怎麼听起來怪怪的?
夏大德想起她那位跟雕像沒兩樣的爸爸。
「顧爸會打小孩?」不象啊!
「當然打,打得可凶的哩!」顧明希手里拿著茶葉蛋,正在剝殼,有些心不在焉。「不過也沒辦法,文集事情我爸這輩子,注定沒有兒子……」
「啊?」
「哈哈,有空隙!正好!」正好讓她把半顆茶葉蛋塞進他嘴里。
夏大德嘴里塞著半顆茶葉蛋,有口難言,氣呼呼的瞪著她。
顧明希咬著自己那一半。「眼楮瞪那麼大干什麼?噎死了我可不管你喔!」看她多好心,剝好的茶葉蛋分他一半。
現在哪是吃茶葉蛋的時候!
夏大德顧不得燙,把塞在嘴里的茶葉蛋大口一咬,囫圇吞下。
「為什麼顧爸沒有兒子?」他吃得太急,差點噎死。
「醫生說我媽的身體太虛弱不適合受孕,我能生下來已經是個奇跡,想再生一個,恐怕我媽的身體會撐不住,所以我爸這輩子都抱不到兒子。」
她說得好輕松,夏大德卻听得好心痛。
夏大德知道,重男輕女的觀健康情況不曾消失在這個社會男孩是寶,女孩是草,有多少家庭因為子嗣的問題而變得支離破碎,他不由得好奇,在顧爸盼子無望的失落背後,顧明希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跟他說這些話?
「那你……」
不讓他有機會感傷,顧明希靈巧的阻止夏大德沉溺在她的感覺里,她的悲傷不需要和別人分享。
「你知道我爸為什麼幫我取名明希嗎?」
「為什麼?」
「顧明希,一個能為顧家帶來明亮希望的人,你不覺得很棒嗎?」
顧明希的眼楮綻放光彩,唇邊的微笑更深了,提到自己名字時的喜悅不是刻意勉強出的,她是真的以自己的名字為傲。
「不覺得……」夏大德在嘴里嘟囔。
「能為顧家帶來明亮希望的人」,表示她並不是被期待的那一個,不是嗎?想抱兒子的顧爸,把自己的願望埋藏在她的名字里,她只是被期待能夠「帶來」那個「明亮希望」的人罷了。
一想到這里,夏大德突然有點痛恨顧爸的自私。
「所以我一直都很努力!」
「有必要努力嗎?」
「因為我要連那個沒出生的弟弟的分都一起加油,不能讓給我取了那麼棒的名字的我爸失望!」
夏大德愣了一下,為自己的擔憂感到好笑。
原來看事情的角度不同,想法就可以有那麼大的差異,真是敗給她了!
看著她的笑臉,夏大德覺得很安心,同時又隱隱約約察覺到,她不接受任何同情。悲傷是有必要的,但日子還是要笑著過,顧明希以「顧明希」的方式,堅定目光,挺直背脊,筆直向前。
「好吧!那你努力吧!」
「你也是,別再那麼幼稚了,老是跟夏伯伯吃醋!」
「嗦!」
顧明希大笑著跑到門前,回頭對他做了個鬼臉,揮揮手道別。
夏大德站在稍遠的燈柱下,凝望著翩然的身影如夢之幻影,消失在溫暖的橘黃色燈光下。
回到家之後,她一定會活力十足的大喊「我回來了」,然後顧爸會從客廳沖出來,一邊罵著「為什麼這麼晚才回來」,一邊把她抓進廚房。廚房里,顧媽會露出溫柔微笑說「餓了吧」,接著端出一大鍋熱湯,熱呼呼的冒著白煙……想象也會過于真實。
夏大德抬頭仰望天上明月。
「我也、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