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我呸!」
夏大德氣得半死,沒想到他堂堂一個黑社會少主竟然會輸給一個小女生,有沒有搞錯?!
「見鬼了,她演電影啊?!」
不甘願歸不甘願,夏大德還是得承認,雖然她那記過肩摔,摔得他腰骨都快斷了,但確實漂亮。女孩子的力氣不比男孩子,要是硬著來,恐怕也佔不到便宜,所以要靠巧勁,以柔克剛,攻其不備,才能制敵機先。
就實戰經驗來說,夏大德是壓倒勝,會栽在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女生手里,追根究底,不外乎是太過輕敵,說來說去,只能怪他自己活該。
「沒想到那只排骨精,看起來瘦不拉嘰,熬湯都不夠,只能剔牙縫,架式倒是有模有樣。」
不過,光是架式好看,根本無三小路用!
她那套一板一眼的拳腳功夫,奧運表演還可以,要是遇上黑道斗毆,只怕Pose還沒擺出來,人已經被打趴在地,這就是為什麼超級英雄可以阻止壞人統治世界的原因。
因為壞人太笨了嘛!
「麥坤叔,那個叫顧明希的,到底是什麼來頭?」
名叫麥坤的中年男子,身材瘦削,額頭微禿,下巴一撮山羊胡,墨鏡下的小眼楮饒是精明。
「顧明希,前警政署長顧廉清之女,十六歲,高中二年級,跆拳道黑帶,柔道五段,劍道中段——你還想繼續听下去嗎?」麥坤的腦袋是活動百科全書,有問必有答。
「不、不用了不用了!」嚇死人了,她活動凶器啊?!
「少主,講義氣是很好,可是請你不要用錯地方了。」麥坤提醒。
「我哪里用錯地方了?!」
「豆子的馬子跑了,那是豆子的私事,照你的說法,要是有人家里馬桶不通,你是不是要把別人的馬桶拆了?你是大哥,不是校長兼撞鐘!」
夏大德還想做垂死掙扎。
「那……我被打了,應該是大事了吧?」
「那叫丑事。」麥坤冷冷反駁。
夏大德牙尖,但嘴不夠利,只能耍賴。「我不管!我堂堂一個大哥,難道讓人打好玩的?豆子,找幾個兄弟一起來,我一定要讓那個女人死得很難看!」
「你要讓誰死得很難看啊?」
信步走來的男人,年紀跟麥坤差不多,一襲中山裝,威嚴中又不失品味,一派文人雅士的狂狷瀟灑。他就是夏大德的老爸,人稱「虎爺」的夏虎。
「還沒輪到你出場,死老頭!」夏大德齜牙咧嘴沒好氣。
「死小子,這是對爸爸說話的態度嗎?說,你又干了什麼好事?」夏虎一把擰住夏大德的耳朵。
橫豎都是死,男子漢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夏大德沒在怕的啦!
「……我打人。」
就這樣?攪和了半天,夏大德還是避重就輕,來龍去脈只字未提,只用三個字就想打發他,字數混得有點太超過了唷!
「幾個人?」
「一個。」
「男的還是女的?」
「女的。」
「結果?」
「我輸了。」
「你居然輸給女人?!」教子不嚴,夏虎沒臉面對夏家的列祖列宗——當然只是借口,嘲笑兒子是老子的興趣之一。
「少主會輸是理所當然的事,因為對手是顧廉清的女兒。」身為夏家老臣,他們父子互嗆的戲碼,麥坤早就看到不想看,徑自叼根煙管,吞雲吐霧。
夏虎沒料到會冒出這個名字,下重手,嚴刑逼供。
「你跑去招惹顧廉清的女兒干什麼?」
「我哪知道她是誰的女兒啊!」快放手快放手!脖子都快給他勒斷了!
「姑且不管她是誰的女兒,夏大德,老爸不是一再告誡你,什麼人都能打,就是不能打女人嗎?!你真是太讓爸爸失望了!」
喔,瞧瞧他,都流淚了!
「屁啦,她活動凶器耶!這樣也算女人?」
拜托,有哪個男人受得了天天被她當沙包打!
夏大德覺得夏虎的眼光有問題,不對!他不只眼光有問題,腦袋也很有問題,說得那麼輕松,有種就讓她打兩拳試試看,他敢保證,天國不遠!
發言徹底被漠視。
「我決定了,我們要去顧家道歉!」夏虎很歡樂的宣布。
「『我們』是指……?」夏大德有不好的預感。
「你跟我。」
呿!
「神經病啊!我為什麼要跟你一起去道歉?!」夏大德氣得跳腳。
事主不是他,他當然說得輕松。要知道,打輸已經很丟臉,被一個女人打趴在地更是奇恥大辱!身為大哥,夏大德拒絕道歉。
「沒辦法。」夏虎笑。「誰叫你才是主角!」
「妳打人?」
顧家道館里一片死寂,偶而響起雨水打落屋檐的淅瀝聲,質問的嗓音蒼老而威嚴,回蕩在空曠的日式平房,濺起一窪沉靜。
顧明希端坐「文武濟濟」的牌匾之下——匾額還是已故總統經國先生題的字,挺直的腰桿鐵打不斷,敢作敢當,這是顧家家訓之一。
「是。」
道館里的其它弟子躲在角落偷听。
「師姊又打架?」
「你猜這次會罰多少?」
「我賭五百!」
「成交!」
雖然名為「道館」,其實比較像是課後安親班,學生大多是國小一、二年級的小孩們,放牛吃草兼玩耍。
「幾個人?」
「一個。」
「男的女的?」
「男的。」
「結果?」
哀矜勿喜,顧明希謹守分寸。「我贏了。」
顧廉清閉目養神,眉間一條深深的皺紋,就是供在那里也像是在生氣,年過六十了還不見老態,剛毅剽悍的模樣,數十年如一日。
「該罰多少,自己清楚吧?」
顧家家訓之二,習武旨在修身,不應恃強凌弱,凡動手欺人者,不論原因,一律抄經一百遍以罰之。加成計算方式,采人頭論,一個人頭一百遍,男對女需另加五十;最後結算,贏了抄經一百,輸了抄經兩百。
算一算,顧明希這次得抄……
「三百遍。」
「那好,這次就抄道德經吧。」
顧明希听了傻眼。
哇,她老爸殺人不眨眼啊?!道德經耶!
老子的道德五千言,抄個三百遍,總共是一百五十萬字,全部抄完是要抄到民國幾年?!
顧明希很諂媚。「老爸,可不可以改抄國父遺囑?」她愛國父,國父愛她。
顧廉清不領情。
「討價還價再加五十。」
再加五十還得了!顧明希馬上噤聲,不敢造次。
此時,一個小男生怯生生探出頭。「師父,有客人!」
「客人?」
「在玄關,說是來找師父的。」
「知道了,我就去。」顧廉清模了模小男孩的頭,順手整整衣衫,起身離開,會客去也。
顧明希癱死在走廊上,老子給她的打擊太大了!
小男孩也學她伏在地板上。「師姊,這回抄多少?」
「你賭多少?」
小男孩比出五根手指,顧明希敲他腦袋。
「你們把我當超人啊?這麼會打!不好意思,師姊我這次很克制,是三百遍,莊家通吃,抱歉!」
小男孩抗議。
「這是詐賭!我要上訴!」
「上訴無效!小壞蛋,年紀輕輕就學人家賭博,看我怎麼教訓你!」
顧明希抓著他猛搔癢,一大一小在走廊上玩瘋了。
「嗯咳——」
顧明希一抬頭,發現老爸不知何時又折了回來,害她一下子慌了手腳,而可惡的小鬼頭早就腳底抹油,趁機溜走了。
「不是有客人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顧廉清不改正經嚴肅。
「妳也一起來。」
多年經驗告訴她,老爸要她一起見客,雖然不見得是壞事,但肯定不是好事,顧明希戰戰兢兢,亦步亦趨,她現在是有案在身,這種時候最好乖巧得像只鵪鶉,省得老爸繼續向上加碼,吃不完兜著走!
顧家家訓之三,待客之道重之以禮,請安問候自我介紹絕對不可少。
「您好,我是顧明希……啊!」顧明希一抬頭,看見那個害她要抄三百遍道德經的禍首,大家閨秀的假象頓時破功。
「噗,妳裝那什麼惡心兮兮的聲音?!」夏大德笑到在地上打滾。
顧明希瞇起眼楮。
「乖孫,你痛得還不夠嗎?」來得好不如來得巧,找死是不用挑時間的!
「趕——」羚羊,跑得快!就知道讓她開口,肯定沒好話,夏大德早有心理準備,全副武裝嗆回去。「怎麼可能?!本大爺可是很愛惜生命的!」
愛惜生命還敢上門嗆聲?!他膽子不小嘛!
「廢話少說,你要報仇,外面解決!」
「咳!」顧廉清提醒她注意措辭,在客人面前不可以沒禮貌。「明希,這位是爸爸的朋友,夏虎跟他的兒子。」
誰啊?!沒听過!
顧明希視線殺過去。
「小姐好,我是夏虎,初次見面,請多指教。」
哇,是個帥大叔耶!
少女情懷總是詩,顧明希也不例外,凶惡的視線頓時化為崇拜的眼神。
她對成熟穩重的中年熟男一向缺乏抵抗力,十六、七歲的少女心,還隱隱約約懷抱著對父親的憧憬。而年紀是男人最大的武器,帥大叔的魅力就像老酒,越陳越香,尤其是經過風霜的淬煉,睿智的眼神是智慧的積累,溫柔的微笑,少了一點鋒芒,卻多了一些滄桑。
「喂,妳干嘛用色瞇瞇的眼神盯著我老爸?!」
「因為你老爸帥啊!」顧明希的回答很直接。
夏大德听了,下巴都要掉下來了。「哇靠!妳這家伙腦子有問題,放著女敕草不吃,專挑殘花敗柳!」嘖嘖嘖,沒眼光!
「像你這種毛頭小子,哪里懂得帥大叔的好!」
「我也不想懂……」唔哇,光想象就嚇死他了!夏大德狐疑的盯住她,心里有個小小的疙瘩擱著,不舒服。「所以,妳喜歡我老爸?」
「總比喜歡你好!」
什麼嘛!
夏大德有點不是滋味。
有沒有搞錯?!他是大哥耶!雖然不是宇宙霹靂無敵帥,好歹也粗獷得很性格,自從他十六歲開苞以來,女人見到他,不是尖叫就是昏倒,誰敢不買他的帳,只有這個女人,平胸還愛作怪。
別說她不喜歡夏大德,夏大德還看不上她呢!
「變態!」
「什麼變態?!」顧明希真是開了眼界,心胸狹窄的男人果然要不得!他以為自己是金城武啊?每個不喜歡他的女人都是變態,也不去照照鏡子!「你才變態哩!那天不知道是誰趁機偷看我的內褲!」
內褲?
夏大德想了下。
「喔,粉紅色小圓點!」還有綴蕾絲喔!
「你看到了?!你真的看到了?!」顧明希臉都紅了,他可不可以不要這麼若無其事的公布她的內在美?!「你不要臉沒關系,可是我還要嫁呢!」
嗚嗚,嫁不出去了啦!
「妳以為我喜歡看啊?!」夏大德被她搞得很尷尬。「那是意外、意外!沒事腿舉那麼高,我又不是瞎子,沒看到才有鬼!」
再吵下去簡直沒完沒了,顧廉清只好出面壓陣。
「顧明希!沒規矩,過來坐下!」
顧明希縮了縮肩膀,擠到老爸身旁坐下。
夏虎見狀,跳出來打圓場。「顧長官,小孩子活潑是好事。」
他不苟同。
「太活潑只會出亂子,毛毛躁躁,沒個樣子!」
夏虎仔細打量端坐在顧廉清身旁,嘟著小嘴的少女。
短發貼齊耳後,看起來文靜又乖巧,小小的臉蛋稱不上美麗,卻很輕靈,模樣十分俊俏,似男又似女的中性氣質,豐姿颯颯,沒有女孩子的嬌氣,手長腳長的縴細身材,簡直就像個漂亮的男孩子。
「小姐的模樣像夫人,個性倒是很像您。」
「像我才糟糕,沒個女孩樣。」
「總比我兒子好,成天游手好閑,只會打架,前幾天還跟小姐起了沖突。」誰說虎父無犬子,他家那只可是個名副其實的敗家子!
顧廉清注意到跟著夏虎一並來的青年。
目測大約二十出頭歲,小平頭,古銅色的皮膚黑得發亮,跟夏虎神似的端整五官,利而有神,可惜磨練不夠,性子太躁,有欠圓滑。
「一個巴掌拍不響,會有沖突,不全是他的錯。」
「您還是一樣嚴格。」
夏虎曾經入獄七年,當年親手送他入監的就是時任警政署長的顧廉清。
「我只是就事論事。」顧廉清喝茶講究,先以壺蓋刮去泡沫,後將茶湯傾入茶海,安妥地替每人都斟上一杯。
夏虎接過茶,覺得淡雅清香在鼻尖悠然流轉,入喉回甘,齒韻留香。
顧明希天天喝茶,早就喝慣了。
反倒是夏大德,一看有茶水,顧不得燙,大口一呼嚕,喝到見底,不一會兒,舌頭嘗了澀,轉頭一口氣全吐了。
要知道,品茗本是雅事,要聞香、淺嘗,哪像他,喝茶當喝酒,牛飲下肚,上好的春茶就這樣給糟蹋了。
夏大德咂咂嘴。「呸呸呸,難喝死了!」
顧明希一看,不妙,老爸動怒了!
「你不配喝我的茶。」
顧廉清是硬脾氣,夏大德是牛脾氣,一听他說自己不配,登時就翻臉,伸手搶下剩下的茶水,作勢就要喝。
顧廉清不許,他為人沒什麼嗜好,就是愛茶,怎能容得下有人胡亂糟蹋!
一老一少頓時糾纏成一團。
「傻瓜。」顧明希說︰「連我都打不贏,還想從我老爸手上佔便宜。」
果然,顧廉清老歸老,身手還是很靈活,一招小擒拿,拽住他的胳膊,輕輕一扭,勝負立見。
顧廉清轉頭對夏虎說︰「你這個兒子,個性太沖。」
夏虎點點頭。
「我也覺得。」
總覺得夏虎來此,不是一杯茶、一句話就可以打發的。
「你就別跟我打啞謎了,無事不登三寶殿,到底是什麼事?」明人面前不說暗話,惺惺作態就沒意思了。
夏虎知道瞞不住他。
「您既然大開習武之門,就沒理由把上門求教的人往外推,我知道顧長官習武旨在修身養性,我正好趁這個機會,好好磨練磨練他的心性。」
「你一張嘴,死的都能說成活的。」反正不是壞事,顧廉清也無意推辭,只是近年,身體上的病痛多了,就怕心有余而力不足。「也罷,不然這樣,明希,妳就代替我教導他吧!」
「為什麼是我?!」
有沒有搞錯,這樣也能被流彈波及?!
「別忘了,妳還欠我三百遍道德經,不過,要是妳肯幫我這個忙,這筆帳就一筆勾銷,妳知道,我沒那麼好耐性的。」
顧廉清不是吃素的,手上把柄多得是,出賣自己的女兒不遺余力。
不過就是區區三百遍的道德經,就想收買她?!她可是很有骨氣的!
「沒有問題,成交!」不過在一百五十萬字面前,骨氣算得了什麼!識時務者為俊杰,顧明希才不跟自己過不去。
「喂喂,你們好像都沒問過我的意見?!」不說話就把他當啞巴啦!
「你又不重要。」顧明希風涼涼的調侃。
「妳、妳說誰不重要?!」
吼,這個女人真的會把他氣死!
夏虎把他拉到一旁咬耳朵。「小子,你搞清楚,我是在為你爭取福利耶!美女貼身教學,算你賺到,你還有什麼好不滿?」
什麼美女?!
那種清粥小菜級的貨色,他才看不上眼哩!
「好吧!本大爺就勉勉強強同意讓她當我的師父。」乃人之根本,有總比沒有好,吃慣了大魚大肉,換換口味,吃點清粥小菜也不錯!
顧明希冷笑。
「被操死可不要怪我!」
「妳才是,小心被自己的口水噎死!」要說大話誰不會,哼!
「咳!」
顧廉清一出聲,兩只小的馬上閉嘴,不敢造次。
夏虎笑瞇了眼楮。
「以後就麻煩顧長官多費心了。」
顧廉清輕啜一口冷茶。
「嗯,暫時這麼說定了!」
姜是老的辣,小子想要贏老子,下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