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別抹了,你怎麼拿黑凝露抹唇,胭脂是這個。」晴兒發現小姐竟然把自己涂得活像廟里被香燻黑的菩薩一般。
「我怎麼涂成這樣?」天啊!她竟然把應該拿來涂在臉上的黑凝露當成了胭脂,抹上嘴唇。
而且她也將黑凝露抹得過重,弄得整張臉黑漆漆的,真的跟晴兒說的一樣,活像廟里被香煙燻黑的神像。
「來,晴兒幫你重新抹上。」晴兒搖了搖頭,沾了一點香膏,仔細的抹去小姐臉黑凝露,卻意外的發現,小姐的臉竟然紅通通的。
「怎麼了?」貝凝霏看見晴兒詫異的神情,轉向銅鏡時才發現,天啊!她變成關老爺了。
「小姐,你怎麼了?」該不會是受了風寒而發燒了吧
「你……你抹得太用力了,所以才會發紅。」貝凝霏趕緊找了個借口。
她當然知道自己臉紅的原因,但她怎能不想,怎能忘記
他的唇是那麼的溫熱,差點把她融化了……
原來這就是親吻一個人的滋味,她第一次感覺到那種由內而外涌起的酥麻與熾熱感,當福鄭結束了那個吻時,她整個人已經癱在他的懷里。
真是可惡!當她渾身無力時,福鄭竟然還看著她直笑。
當時她的模樣一定蠢極了,竟然就這麼讓人偷香,還不知該如何反應
更可惡的是,福鄭偷完了香後就消失無蹤。
吃完就跑了?這個大惡人,她絕不能再讓他佔到便宜。
「小姐,我去替你打些冰涼的井水來,等臉上的紅暈退些後,晴兒再幫你重新抹上黑凝露。」怪怪的,今兒個一整日小姐不是心神不寧就是發愣,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晴兒,咱們今天就不要離開尋霏閣好了。」不知道為什麼,她不想讓福鄭看見她一臉黑的模樣。
「這樣不悶嗎?」小姐難得會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不悶,你陪我下下棋好了,咱今日在家里好好休息吧。」貝凝霏拿起一旁的香膏涂抹,開始擦拭著手上的黑凝露。
「好,那晴兒先去幫您把外頭的門鎖上。」這可得要留意些,否則要是突然有人前來,小姐的模樣就會讓人瞧見了。
貝凝霏邊卸著手上的黑凝露,邊瞧著鏡中的自己。
童師娘的黑凝露,她抹了近一年,當初是為了醫治臉上、手上那些被娘掐出的傷,但沒想到整個弄得烏漆抹黑,反而讓她日子更好過。
所以她索性讓自己當了一年肥胖的黑姑娘,果然這一年來的裝丑,使得娘沒再找她半次麻煩。
在黑凝露的遮蓋下,原本就白皙的貝凝霏,膚色變得更為透亮,然而看著鏡子里已無半點疤痕的美麗容顏,她卻開心不起來。
如果她能夠過著自由自在的生活,不用再這樣東涂西抹,那該有多好?如果她有足夠的能力,可以離開這個不像家的家,那……
考慮嫁給我好了。
他的話,他的臉,此刻又浮上心頭。
如果……如果真的嫁給了他,她不就可以離開家了
雖然福鄭只是個窮書生,無財無勢,但若是嫁入了平凡人家里,就能過著單純的日子,不用再擔心有權有勢的丈夫三妻四妾,發生二女爭一夫後衍生到孩子身上的風波。
哪怕必須吃苦,甚至于從此成為農家婦,她都心甘情願。
可是,萬一這只是他的玩笑話,只是調戲她罷了,那她不就太自作多情了
而且,她只知道福鄭原名叫鄭幃,是個赴考的書生,連他家住哪兒,是否已有了婚配都不清楚,萬一他已有了糟糠妻,那……
「卿本佳人,奈何為賊?」福鄭的聲音突然從她背後冒出來。
貝凝霏先是一驚,接著才板起臉斥道︰「你才為賊,我又不偷不搶,哪有為賊?」天啊!才想著他,怎麼他就真的來了
「你雖不偷不搶,卻偷偷模模見不得人,與賊人何異?這又何苦?」看著她雪白的臉頂在暗褐色的頸子上,落差更加明顯。
「你的嘴巴實在很壞,我……我這樣不好看,你出去。」貝凝霏知道現在自己半黑半白,模樣肯定難看極了,趕緊拿超香膏往頸子上抹去。
「我來幫你。」
「男女授受不親,請止步。」不,若再讓他踫她,到時候肯定又害得她臉紅心跳無法呼吸。
「我們親都親過了,還授受不親?放心,我會發乎情,止于禮的。」
「讓晴兒來就好,你……你這個伴讀不好好跟在哥哥身邊,跑來我這兒嗡嗡叫個不停做什麼?」她急了,生怕他真的又靠近。
但她其實又並不討厭他的親近,這感覺復雜極了。
「我教她去廚房那兒弄些吃的了,一時半刻她是趕不回來的,所以我這只蒼蠅就嗡嗡嗡的飛過來幫你了。」趙鎮幃走到她身後,拿起一旁干淨的帕子欲為她擦抹縴頸。
感覺到掌下的佳人身子輕顫,他的大掌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撫她後,才為她拭去黑凝露。
方帕一拂過,雪肌即現。
他一直知道貝凝霏是美麗的,但那日在萬恩寺里是遠看,不像此刻如此貼近。
她的美麗不單單是外表,還有那顆善良的心,眼里散發出的柔和光芒,讓她看來更加甜美可人。
當他為她拭去後頸的黑凝露後,才發現在她美麗的頸項上有著幾道淡淡的疤。
「很丑對吧?」透過銅鏡,貝凝霏看見他正看著她的後頸,知道他發現了什麼。
「你娘打的?」
「嗯,還好已經淡多了。我的臉、手,以前也有很多指甲擰傷的疤,但師娘的黑凝露都把疤治好了,因為頸子那兒才抹一年,師娘說還得再抹半年,才會全部消退。」
因為剛開始是為了治疤,過去她都只將黑凝露抹在疤上,直到一年前她開始裝丑後,才把黑凝露一並抹上頸子與手臂。
「你是女孩兒家,你娘怎麼忍心這樣毀你容顏?」
連他身為男兒,他的爹娘都舍不得他受傷了。
記得十六歲時他跟著皇上的禁衛軍出城狩獵,因遇上埋伏的北漢皇族遺孤作亂,欲行刺皇上,他為了護駕,臂上讓敵人射來的箭削過。
當時那比銅錢還小的疤,都讓他娘親心疼了大半年,女孩兒家那水做似的身子,怎麼有親生母親如此狠心虐待
「娘很可憐的,在我的記憶里,爹從沒到她的房里去過,如果……如果沒有我,她說不定有個好丈夫疼愛著,所以我不怪她,畢竟是我拖累了她。」貝凝霏輕輕拉了拉領子,不想再讓他繼續看著那些疤。
「你為她想,可是她為你想過嗎?」趙鎮幃的手憐惜的輕撫著那些淡淡的疤。那有些看來像指甲掐的,有的像是被藤條抽打的,著實讓他不忍。
「你……」頸上的溫熱,把她嚇得站起身。
「別這樣看我,你那眨啊眨的眼楮,像誘惑著我一般。」他揚起微笑,朝一臉害怕的貝凝霏擠眉弄眼。
「福鄭,你別成天說些不倫不類的話,我好歹是你的主子。」晴兒,快回來吧!再這樣下去,她的心都快跳出胸口了。
「誰說你是我的主子了?」
「你都已進入貝府,也讓爹為你改名為福鄭,就是我貝家的人,是……」但他也不是奴僕啊?他是哥哥們的伴讀。一時之間,貝凝霏不知該怎麼說下去。
「是你未來的夫君。」趙鎮幃幫她接下話。
「亂說,我又沒說要嫁給你。」真是的,他是第二次這麼說了。
他是當真的嗎?而她真有這麼好的運氣,能嫁給這麼一個面如冠玉的美男子
醒醒吧!貝凝霏,從小到大別說遇上好事了,只要不發生倒楣事,她都已經很知足了,所以不應該再作夢,才不會在夢醒後摔得一身傷。
「你是沒說要嫁給我,但我可是打算娶你。」看著她越來越紅的臉蛋,不安的直扭著雙手,他就越想逗她。
他當然知道她對他是有好感的,只是她的拒絕不像一般姑娘家是故作矜持,似乎有著某個說不出口的理由,因此他決定好好了解一番。
「你說要娶我,但你說不定已有婚配,也說不走早已娶妻生子了。」這句話說出口時,貝凝霏的身子忍不住輕顫。
他要是真未婚配,那麼她該抱著希望嗎
「娶妻生子是沒有……」趙鎮幃盯著她的臉,看著她那似乎松了一口氣的神情,忍不住又補上一句,「但我有個未婚妻。」
聞言,貝凝霏的心仿佛沉入了冬日的湖底,從胸口凝結的寒意不住往四肢散去。
她沒听錯吧,他已有未婚妻了
果然,她是個倒楣的人,可是,雖然明知自己沒這麼好運,當希望確定破滅時,她心頭還是一陣冷、一陣酸。
「既然你將有家室,那就別再隨口開玩笑。」貝凝霏轉過身,拿起梳子梳起了頭發。
「不過,你可以當元配。」怎麼有人拿梳子梳發帶?發帶有必要梳嗎
「你別再來我這兒了。」走!快走啊!為什麼他還要待在這兒,擾亂她平靜的心
「不喜歡?還是你想當妾室?」現在改成梳領子了
「你……」她轉過身來,才發現他一臉笑意,擺明了是逗她。
「凝霏,你選好要當正妻還是側室了嗎?選好的話我就帶你走了。」趙鎮幃將她一把攬進懷里,知道再逗下去,她可能就會生氣了。
為了怕她又拿些有的沒的往他飽受她摧殘的臉上砸來,他還是決定先把她鎖在懷里再說。
「我什麼都不當!你這個人怎麼這麼過分,老拿我開玩笑?」貝凝霏覺得自己像被困在銅牆鐵壁里,完全掙不開。
「有些事,我不是開玩笑的。」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瘋話!你先松開我,哪有人一天到晚對女人動手動腳的?」不行啊!在他的懷里,她好不容易穩住的心又被他摟得搖搖欲墜。
「我的確有未婚妻,但那是‘某人’為我覓來的姻緣,不是我自願接受的。」
他並不想欺騙她,也不打算瞞著她太久,只是目前時機未到。
之前,他對貝府四小姐與他的婚事並沒有什麼意見,直到踫巧遇上了凝霏,還發現她是十三年前那個直盯著他瞧的小胖妞後,他就覺得上天打算給他的應該不是貝凝艷,而是與他不打不相識的凝霏。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凝霏的處境竟如此可憐,看來如果他沒有先把一切都安排好,恐怕他到時還沒把凝霏娶進門,她已經讓貝二夫人活活打死了。
畢竟他是當今皇上親封的祁王,如果貝家掌上明珠貝凝艷的丈夫竟被府里人人欺的凝霏搶走,他真不敢想像貝家的長輩們會怎麼看待凝霏。
「我才懶得管你是不是自願,更不管你有沒有未婚妻,這一切都與我無關,快放開我,福鄭!」他有未婚妻了……她絕不要步上娘的後塵,或是像大娘一樣,忍受丈夫身旁還有另一個女人。
「與你關系可大了,反正我的娘子就是你了,認命吧,凝霏。」趙鎮幃忍不住輕啄了一下她的粉頰。
這麼美的人兒,這麼善良的心,不應該再這麼辛苦的過日子。
接下來他首先要做的,就是讓凝霏恢復她原來的模樣。
夠了!真是夠了,福鄭怎麼三天兩頭就跑來她這兒
這半個月來,貝凝霏只要一踏出尋霏閣,就一定遇得到福鄭。
後來她幾乎足不出戶,關在房里,就是不想再遇到他。
也或許是因為她不想再讓他瞧見她臉上抹著黑凝露的難看模樣。
更何況他都說他有未婚妻了,所以她一定要討厭他,遠離他,才不會讓自己丟了心。
但雖是這麼想,也常常對他惡言相向,可是心里卻又有一道小小的聲音告訴她,他並沒有那麼壞,而且他也仿佛對她是一片真心啊
到了後來,貝凝霏發現自己不論怎麼假裝討厭他,對他壞,心里那個小小的聲音卻變成了主宰,讓她不自覺的老想著他,甚至期待著他的到來。
好,既然她鎖不住自己的心,那鎖住房門總行了吧
可是,不論她的門上了幾道鎖,窗子關得多牢,他還是輕輕松松就「飛」了進來。
他簡直跟蒼蠅沒兩樣,有事沒事就在她耳邊嗡嗡叫個不停,擾得她心不在焉。
「霏霏!」趙鎮幃的聲音又傳來了。
「你又來干什麼啊?」貝凝霏一看見他,雖然馬上捂住唇,卻掩不住見了他後不由自主的歡喜神情。
可是,甜蜜歸甜蜜,這幾日他一見著她就先來個「竊玉偷香」,再這麼讓他竊下去,怕是她的身子遲早也被他拐去了。
而且,如今晴兒一見到他來,便會立即回避,還會在外頭替他把風,連她都忍不住開始懷疑晴兒到底是她的丫鬟還是他的丫鬟了。
「我來竊玉偷香啊!」趙鎮幃挑高了眉道。
哼!她就知道,但她才不會中計,先前她一听到他這麼說,總氣得回嘴,結果手一放開,他的唇馬上就覆了上來,她連半個字都還沒罵出口,就被他吻得天旋地轉。
趙鎮幃瞧見貝凝霏仍緊捂著唇,忍不住笑了出來。喲!學聰明了嗎?沒中計
「霏霏,你大哥方才問我,怎麼昨晚有人把窗子摔得那麼大聲。」
「哼!」
「你猜猜我怎麼跟皓然說?」咦,還不松口
「哼……」
「我跟他說,是有人夜會情郎……」
「什麼?你跟大哥說……」
又中計!一瞧見她急跳腳松開了手,他即刻將她擁入懷里,輕吻著那令他愛戀不已的絳唇。
趙鎮幃的手輕攬著那柔軟美好的小蠻腰,讓她更貼向他的身子。
雖然凝霏還是有些不願意讓他親吻,可卻也不再抵抗他的吻了,他騰出另一只手,將她的一只柔荑扶上他的腰。
「學會沒?下一次我吻你時,要記得讓閑著的雙手找些事做。」今日一吻不能太久,所以他僅淺嘗輒止。
「找些事做?」貝凝霏還有些陶陶然,壓根忘了方才他說了些什麼。
「嗯,你可以摟著我的腰,也可以扶著我的背,或是你想要上下其手,左右夾攻……」
「夠了,你怎麼老是喜歡又親又模的?」更糟糕的是她還會莫名其妙的沉淪其中,感覺著在他懷里的溫暖,還有那從沒有過的,被呵護的感覺。
但這也讓她更加害怕,害怕著有一天若福鄭離開了她,那麼還有誰來細細呵護著她、疼愛她?所以她的內心不斷地跟自己交戰。
她知道他的好,知道他能文善武,知道他博覽群書,學富五車,更知道他是總是想辦法逗她笑,可是她不相信老天爺會對她這麼好。
「因為你是我的娘子啊!」趙鎮幃滿意的感覺到,她另一只手也輕覆上了他的腰。
「福鄭,你別再說這樣的話了。」她低下頭道。
每當他多說一次,她就多放下一些心防,她害怕著有一天,當她卸下所有心防後,卻又換來一身傷。
從小到大對爹娘的失望,讓她已學會無欲就無苦,無求就無失落。
「霏霏,我跟你說過,別喊我福鄭,我要你喊我鎮幃,喊我的真名。」雖然在她的認知里他仍是鄭幃,但他還是希望能听到她這麼喊他。
「不……我不要。」因為,如果有一天他不再是福鄭,而是鄭幃時,就代表著是他離開的時候了。
「傻瓜,鎮幃才是我的名字,懂嗎?不論未來如何,我永遠都是你的鎮幃。」
這段時日,他從皓然、逸然及晴兒的口里知道了許多關于她小時候的事,更明白她那顆渴望被愛的心受了多少回傷害,歷經多少次失望。
所以,他不急著讓凝霏成為他的人,他要等她放心的把整顆心交給她時,他才會讓她變成他的女人。
听見這樣的話,貝凝霏雖然很感動,但她還是喊不出口。
「我想听你喊我的名字。別擔心有一天我會離你而去,好嗎?」
「鄭……鄭幃。」他竟明白她心里的害怕?一思及此,她感動的紅了眼眶。
「我的好霏霏。」看著她紅通通的俏鼻,趙鎮幃心疼的輕撫著她的秀發,安撫著她。
「啊,對了,你怎麼現在就跑來了?現在才巳時,哥哥們不是才剛要開始讀書?」平時他總是在午時或酉時來陪她用膳,可是今兒個他竟然提早過來
「霏霏,因為今天要換個不同的地方讀書。」趙鎮幃微眯起眼,收起了過去總是輕狂不羈的模樣。
「什麼意思?」貝凝霏見他突然問變得如此認真,竟讓她有些不習慣。
「霏霏,福鄭在這兒嗎?」貝逸然的聲音忽然從屋外傳來。
貝凝霏正要開口,趙鎮幃卻突然點了她的穴,她無法動彈,更無法說話。
可是她現在完全是原來的模樣,讓哥哥看見了怎麼辦?她嚇得都快哭出來了。
「霏霏,這是我為你做的第一件事。」趙鎮幃親吻了一下她那含淚的眼眶後,隨即往門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