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品軒第一次見到葉慈是在華納威秀電影院的廣場前。
那一晚,在自己經營的咖啡店打烊後,他的精神還很好,了無倦意,于是便在附近閑逛著,走著走著,就這麼走到了華納威秀電影院。
小周末的夜晚,看電影的人不少,廣場上燈光明亮,感覺十分熱鬧。
他沒想要看電影,只隨意在廣場上找了個地方坐下,輕松地靠在椅背上,懶懶地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
然後他看到了她,就在他前方不遠處。他同時也發現很多人的目光都正朝她的方向注視著。
他很快就明白她成為眾人目光焦點的原因——她是一個非常漂亮出色的女孩。女孩有一頭滑順微卷的美麗秀發,白皙的臉蛋泛著自然的紅女敕色彩,一雙飽含電力的桃花眼、一個秀挺的鼻梁,和一張適合親吻的豐潤粉唇,確實是令人驚艷。
相對的,女孩身旁的男孩雖然容貌也不差,可比起她來還是遜色多了。
他的視線很自然地快速掃過女孩全身上下,穿著T恤、牛仔短裙的她,身材窈窕縴細,裙下的那雙腿美麗又修長……他不由得在心里暗贊,這個女孩在鏡頭下一定很出色,肯定會是一個很好的model。
唉,過往的職業病怎麼又犯了!離開廣告界都兩年多了,一些老習慣卻還是改不掉。
他自嘲地笑了下,正打算移開目光時,女孩身旁的男孩突然變臉,瞬間揚起手臂揮了女孩一巴掌,「啪」地一聲脆響,霎時驚動了廣場上的人群,使得原本還有些吵雜的廣場瞬間靜了下來,並且為女孩引來更多注目的眼光。
他楞了下,心里浮上的第一個想法是——怎麼在大庭廣眾下打女人呢?姑且不論是什麼原因,但這麼做實在有點失格!
隨即,像是意識到自己失控的行為,男孩雙眉攢得死緊,臉色青白,僵立了半晌後,驟地轉身離開,腳步還微微踉蹌了下。
而挨了一巴掌的女孩,始終低垂著頭,並用一手捂著臉頰,維持不動的姿勢,讓人覺得有些可憐。
他以為女孩此刻心里一定很難過,低垂的臉龐搞不好已經涕淚縱橫。所以當看到女孩放下手、抬起頭,臉上無半滴淚珠,且一副若無其事的平常模樣時,他心里是有些驚訝的。
然而,更教他驚訝的是,女孩像是放松下來地吐了一口氣,跟著齜牙咧嘴地運動起臉部肌肉,試著將那一巴掌的熱辣感甩開。
她的舉動令他好奇,也讓他覺得有趣。她似乎一點也不在意旁觀者投注在她身上那同情又怪異的眼光,逕自走到他右手邊的飲料販賣機,投下硬幣,取出一罐可樂,將冰涼的瓶身緊貼在她挨打的左頰上,然後又吐了一口氣,嘴里還——有詞……
「唉,打得還真用力,要是變成歪嘴婆怎麼辦?」
因為距離販賣機很近,所以他不小心听到了她的自言自語,心里暗暗偷笑的同時,他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听錯了?
那一次沒有任何交集與對話的相遇,讓孟品軒印象非常深刻。
所以當女孩在一分鐘前推開玻璃門走進他的咖啡店時,他一眼就認出了她,即使已事隔兩個月。
她一走進店里,立即引來許多雙眼楮的注視,輕易就成了店內客人們注目的焦點,一如上回在華納威秀廣場前的情況。
由于是周六下午,客人不少,唯一剩下的座位剛好是最顯眼、也是一般人會避開的中央位置,但她似乎並不介意,直接走到空桌旁坐下。
「哇,美女耶!」負責外場的男孩小志倏地眼楮一亮,像十瓦燈泡一樣,熱力全開。「為美女服務是我的天職,老板,我去也!」說著迅速抓起menu,一副丟了心魂般地從吧台內「飄」了出去。
孟品軒不由得莞爾一笑。小志這家伙一看見美女就像蒼蠅聞到了糖蜜一樣,趨之若鶩,他不禁要懷疑,當初他來應征這份工作時,說是想學習煮咖啡的藝術,其實是個幌子,他真正的目的是為了要泡妞吧?
他一邊清洗著器具,一邊瞧著小志與女孩的互動。女孩似乎是個爽朗又好親近的人,綻放的笑顏甜美又自然,一點也不因為她美麗的外表而讓人覺得有距離。
大約五分鐘後,小志捧著menu貼在胸前,又一路「飄」了回來。
「老板,我墜入愛河了!」小志喃喃地道,兩只眼楮里仿佛正不斷地飄出粉紅色的心。
「是喔,可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已經是你第一百零一次墜入愛河了!」孟品軒挑眉笑著「吐槽」他一句。這小子每看見一個美女,就墜入愛河一次,他不嫌煩,「愛河」都快被他給煩死了。
「老板,這次我是認真的!」小志立即出聲抗議,「我的一顆心已經遺落在她身上了!」
他听了不禁搖頭,「你是什麼時代的人啊?竟說這麼老掉牙的肉麻話!」現在的年輕人應該不看瓊瑤了吧?
話剛說完,一串風鈴聲響起,兩人齊抬眼望去,一名身材高挺、穿著時髦的帥哥走進店里,目光梭巡了下後,臉上立即露出笑容地朝女孩的位置走去。
男子並沒有馬上坐下,而是走到女孩身邊,彎在她臉上啄了一記,那模樣一看便知兩人是情侶關系。
孟品軒朝小志瞥去同情的一眼,不是很真心地。
「也許……事情並不是你想的那樣……」小志猶作垂死的掙扎。
「醒醒吧你!」孟品軒舉起手往他頭上敲了一記,「別發呆了,還不快點去招呼客人!」
「喔……」小志垂頭喪氣地應了聲,剛要走出吧台,像想起了什麼事,又回頭說道︰「那個小姐要一杯焦糖瑪奇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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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我怎麼老踫到這麼沒天理的事!」
替女孩與男子送上咖啡後,小志一回到吧台便咳聲低嚷著。
「怎麼了?」孟品軒問道。
「那個男的長得帥也就罷了,竟然還全身上下都是名牌!」
他立即明白小志說的是誰。「這樣就叫作沒天理?」
「當然,所有好處都讓他一個人佔走了!」小志有些忿忿不平地。「想我這麼一個腳踏實地、認真有為的青年,只不過是容貌比別人差了一點、口袋里的錢比別人少了一些,結果情路上就注定比別人坎坷,老天沒開眼哪!」
听他吠了一大串,孟品軒只覺得想笑。他忘了小志的個性是——如果別人身上有的好處是自己沒有的,他便認為那是沒天理的事。
「別喪氣,你應該感到慶幸才對。」他拍拍小志的肩膀安慰道。
「怎麼說?」小志一臉不解,虛心求教。
「長得好看的男人容易被當成炫耀品;有錢的男人則容易被當成凱子削,這兩者都很難找到真愛,你該慶幸自己沒這方面的困擾。」
「是這樣嗎?」听起來好像有點道理。
「如果有一天,有一個女孩喜歡上你,那必然是因為她純粹喜歡你這個人,而不是其它的外在條件,這樣不好嗎?」
「說的也是。」小志點點頭,隨即又搖搖頭,苦著臉道︰「可是,老板,我不介意被當成炫耀品,也不介意被當成凱子削耶!」起碼也好過他現在這樣。
「你沒救了你!」順手又敲他一記。「好了,別在這里咳聲嘆氣了,剛剛走了一桌客人,去收空杯子吧。」
「遵命,老板。」
有氣無力地應了聲,小志模模鼻子,拿起托盤,剛要走出吧台時,女孩所在的位置突然起了一陣騷動——
「你說什麼?」坐在女孩對面的男子驀地揚聲喝道。店里的其他客人全都往那看去,正在收拾吧台的孟品軒也不由得抬起頭來,這一抬頭,又讓他看見了精采的一幕。
只見女孩低著頭不知道又說了什麼,男子倏地拿起桌上的水杯朝女孩的臉上潑去,接著站起身氣沖沖地離去。
店里所有的人看到這一幕全都傻了眼,包括孟品軒與小志。
真是難得一見的奇景啊!一般來說,被潑水的應該是男生吧?電視上不都是這麼演的嗎?怎麼角色倒轉過來了?
孟品軒怎麼也沒料到,那個女孩在他的店里又上演了一出教人吃驚的戲碼。不過驚訝歸驚訝,他倒是很快就回過神來。
「小志,幫那位小姐送紙巾過去吧。」看著女孩頭臉全都濕答答地滴著水珠,還真教人有些不忍。
「喔。」小志這才回神,抓起紙巾,趕緊扮演救難英雄去也。
隔著一段距離,孟品軒看見女孩微笑地接過小志的紙巾,從容不迫地擦拭自己臉上的水漬,一點狼狽困窘的感覺也沒有,仿佛剛剛被潑水的事絲毫沒影響到她,對于周遭投射在她身上的怪異眼光她也毫不在意。
她的反應與表現和那一回在華納威秀廣場前相同,孟品軒不禁有些佩服她。女孩子一向臉皮薄,在大庭廣眾下被人刮耳光、潑水,怎麼說都是讓人挺難堪的事,但她卻好似一點也不在意,鎮定如常。
「老板,那個男的實在太沒風度了,怎麼可以這樣對待女孩子!」小志回到吧台里,很為美女打抱不平。
「你剛剛跟她說了什麼?」
「嘿嘿!」發出兩聲奸笑,「我當然是趁機安慰佳人,替她出氣,數落那個差勁的男人嘍。」
「那女孩有說什麼嗎?」他難得好奇地問道。
小志想了一下,「喔,她說,幸好他潑的是水不是咖啡。」
孟品軒听了不禁抿唇一笑,不知怎地,他一點也不意外她會這麼說。
「她還說,那個男的走得太快了,害她來不及叫他自己付帳。」
小志接下來說的話令他唇邊的笑意不覺又加深了幾分。這女孩真怪,而且還怪得挺有趣的。
才這麼想的當口,便看到女孩起身朝吧台走來。
「老板,結帳。」女孩將帳單放在吧台上,一雙眼好奇地瀏覽著吧台內的擺設與物品。
他伸手接過帳單,「一共是兩百四十塊錢。」
女孩取出錢包,掏出兩張一百元紙鈔及三個十元硬幣,然後又在錢包里模索了好一會兒,一次一塊錢地湊呀湊的,直到錢包里再也榨不出半毛錢來。
「呵呵……不好意思呀,老板,我身上只有兩百三十五塊……」女孩笑得有些尷尬,美麗的臉龐依然動人。
「沒關系沒關系,不過就差五塊錢而已嘛,無所謂啦!」身為老板的他還來不及開口,一旁的小志倒先搶了話,口氣還很阿莎力。
「老板,真的……沒關系嗎?」女孩望著孟品軒,不確定地問道。
「當然沒關系!」小志又一馬當先,臉上堆滿討好的笑。「區區五塊錢不算什麼,我們老板很有人情味,不會同你計較的!」
孟品軒挑眉睨了小志一眼,沒說什麼地收下那兩百三十五塊錢。
女孩隨即笑開了眼,「老板謝謝你,你人真好!」說著,明亮的眼眸又四下來回溜轉著,並沒有馬上離開。
「還有什麼事嗎?」孟品軒笑意淡淡地問。
女孩趕緊收回視線,一副欲言又止地道︰「沒、沒事,我……呃……」這時,又有其他客人過來結帳,目光全盯著她瞧,她遲疑了下才轉身離開。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孟品軒這才發現她身上斜背著一個帆布旅行袋,那模樣不禁讓他聯想到那些離家出走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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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點半打烊後,孟品軒讓小志先回去,自己坐在店里結算今天的營業額。
經營咖啡店已有兩年,客源與收入已經很穩定,雖然賺不了什麼大錢,不過拿來支付他所有開銷已綽綽有余,況且他並不缺錢用。
說來這都該感謝他的父母。他是家中唯一的孩子,繼承了雙親遺留下來的這棟舊式的五層樓公寓,他把一、二樓打通,將一樓拿來開咖啡店,二樓作為自己居住的地方,剩下的三、四、五層樓則分租出去,光是房租的收入,就足夠他生活所需了。
其實,在經營咖啡館之前,他曾在廣告界工作多年,也算小有知名度;和朋友合開的一家廣告公司也做得有聲有色,為他賺了不少錢,這兩年他雖然已經離開了公司,但每年仍有紅利可領。對他來說,金錢早已不是他追求的目標,他要的是一種簡單自在、隨性率真的生活。
結算完畢且核對無誤後,他將收銀機上鎖,準備關店休息。
就在他即將拉上最後一道窗簾並啟動保全系統時,玻璃門外突然閃出一張美麗細致的臉龐,他的目光乍然對上一雙晶亮的眼,那雙眼彎成兩枚上弦月,正朝他討好地笑著。
孟品軒立即認出眼前這張臉,不就是傍晚在他店里上演潑水記的女主角,那個美麗又奇怪的女孩。
還來不及思索女孩出現在他店門口的原因,便看到她抬起手輕敲著玻璃門,示意他讓她進去。
他微微蹙眉,雖不明白她要做什麼,還是打開了玻璃門。
「有什麼事嗎?」說話的同時,他注意到女孩仍背著那只帆布旅行袋。如果他沒猜錯的話,她從傍晚離開後,就一直在這附近徘徊。
「呃……」女孩搔搔頭,依舊帶著一臉笑,隨後從口袋里掏出一張摺疊得很整齊的紙張。「老板,我是來應征的。」說著,她還一邊攤開紙張。
孟品軒垂眼看了下,正是他貼在店門外的征人啟示,打烊時他還在納悶怎麼不見了,原來是被她撕走了。
「我找的是吧台助理,你會煮咖啡嗎?」他問。
女孩黑白分明的眼楮轉了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不會,不過我可以學,我的學習能力很好。」雖是否定的答案,可說話的語氣自信認真,且笑容依然爽朗燦爛,似乎不覺得這會影響她得到這份工作。
孟品軒微微挑起一眉,他應該拒絕她的,可不知道為什麼,他並沒有馬上就回絕她。
見他不說話,只是拿眼盯著她瞧,女孩突地雙掌合十朝他拜了拜,「老板,求求你錄用我啦!我向你保證,我的配合度很高,會很認真工作,我不要求多好的薪資待遇,只要夠三餐溫飽就可以了!」
听了她的話,他不由得想笑,現在還有人這樣求職的嗎?瞧她說得這麼可憐,他若是不錄用她豈不顯得太過冷漠無情了!
「你在外面等了很久吧?」唇角抿著淡淡笑意,雙手環胸看著她。
「啊?」她楞了下,表情有些驚訝。「你、你怎麼知道?」
他沒回答她的問題,只是又接著問道︰「為什麼等到現在才進來應征?」
女孩笑了笑,「我是想……不要妨礙你們做生意,等打烊了再進來應征比較好。」
「所以你就把征人啟事給撕走?」
「先下手為強嘛!」她回答得很直接,毫不掩飾,笑容顯得有些淘氣精靈。
孟品軒頗感興味地一笑,「你真的很想得到這份工作?」
女孩給的回應是朝他猛點頭。
「已經成年了嗎?」他又問。除了工讀生,他不聘用未成年人,因此他必須確定她的年紀。
「我今年二十六歲。」女孩回答,「都畢業好幾年了。」
孟品軒有些驚訝,她的外表看起來比她的實際年齡年輕多了。
「嗯……」終于,他輕點了下頭,「那好吧,就錄用你了。試用期三個月,表現好的話會斟酌調薪。」
一听到他說錄用她了,女孩笑開了一張臉,「謝謝你,老板,我一定會好好努力工作!」
她的笑感染了他,讓他忍不住將唇角往上勾。「你可以明天就來上班嗎?」
女孩又是一陣猛點頭。
「那就這樣說定了,你的工作時間是上午十點到下午六點,主要負責外場部分及支援吧台。」說明完畢後,他看著她,忽道︰「對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葉慈。」女孩笑眯著眼回道,「葉子的葉,慈愛的慈。」
孟品軒微訝,「是愛爾蘭詩人的那個葉慈?」
女孩點頭,「就是那個葉慈,不過我可是一首詩也寫不出來。」
他莞爾一笑,沒說什麼,心里卻想著,女孩性情直爽可親,並不討人厭,為什麼會屢次惹得男友又是打耳光、又是潑水的……會做出那樣激烈的動作,應該是她的男朋友沒錯吧?
隨即,他為自己的好奇感到好笑,什麼時候他也變得這麼八卦、這麼愛窺探別人的隱私?該不會是被小志給同化了吧?
「如果沒問題的話,我們明天見了。」稍微收斂心神後,他開口道。時間這麼晚了,她一個女孩子實在不宜太晚回家。
「呃……」女孩的神情突然猶豫起來。「老板,我……」一臉欲言又止卻仍帶著笑,但那笑卻顯得有些尷尬和難為情。
「怎麼?還有什麼問題嗎?」
「呃……能不能請你通融一下,今晚讓我在這里借住一宿?」
「借住一宿?」孟品軒微蹙起眉,視線從她的臉龐移至她身上背著的那一只旅行袋。
「嗯……我剛被房東趕出來,一時還找不到住的地方。」說起來還真讓人覺得丟臉,她是沒錢續租約才讓房東給轟出來的。
「為什麼被趕出來?」他忍不住問道,忘了自己對別人的事向來不過問太多的。
「呃……因為我……沒錢付房租。」說著,雙頰不由得浮上一抹紅暈。
她的回答讓他想起傍晚她湊不出兩百四十塊咖啡錢的事情,難怪她急需得到這份吧台助理的工作。
「恐怕這個地方不適合讓你過夜。」他皺眉道。睡在店里太克難了,何況她明天就要上班,哪里有時間找房子?
「我建議你先向朋友借住個幾天,再一邊找房子。」他接著又道,「至于錢的問題,我可以先預支你一個月的薪水。」
女孩淺淺一笑,「可是……我老家在南部,在這里沒什麼朋友耶。」說話時眼神微微閃爍。
「這樣啊……」這可傷腦筋了!
見他臉色微露遲疑,她可憐兮兮地接著說︰「唯一可投靠的男朋友今天剛好又ㄘ-ㄟ了,還被潑了一杯水……」
這是在搏取同情嗎?孟品軒微微挑眉。
老實說,他實在看不出來剛和男友分手的她,有半點悲傷難過的感覺,現在她提起這件事,倒是讓他對她更加好奇起來。
「老板,求求你好心收留我一晚啦!」見他好似無動于衷,她更加賣力地扮可憐。「時間已經這麼晚了,你也不忍心我一個女孩子在外頭游蕩吧?現在治安那麼差,一個搞不好,很可能明天你就看不到我來上班了!」
聞言,孟品軒微微一楞,隨即又覺得好笑,瞧她說得這麼嚴重可怕,這算不算是在恐嚇他?
心里雖這麼想,然而,見她一臉企盼地瞅著他,一雙美麗的大眼像小鹿般切切地望著他,實在很難教人不心軟。
他從來不給自己惹麻煩的,可這一回……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他不自覺地開了口,「我住的地方還多出一個房間,雖然不大,不過……」
「不介意不介意,我一點也不介意!」話還沒說完,就被她一連串地迭聲給打斷,「我就知道老板你是個好人!」
她狗腿的稱贊讓他又是一陣想笑。
這個女孩的性情和她美麗的外表實在很不搭軋,不說話的時候還挺有幾分大美人的味道,一開口卻讓人覺得搞笑。
不過話說回來,被人這麼稱贊、感謝的感覺還挺不賴的,尤其還是出自一個美女口中。
唉,真是色不迷人人自迷!他忍不住在心里自嘲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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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著葉慈回到二樓居住的地方,孟品軒這才驚覺自己做了什麼。
就這樣讓一個女孩子住到他的公寓里來,好像不太妥當吧?盡管只是暫時的。這些年來他已經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現在多了一個人,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適應。
「哇,老板,你住的地方好寬敞!」葉慈站在客廳里驚嘆了聲,一雙眼四下來回張望著。「而且還整理得好干淨、好整齊!」
孟品軒只是笑了笑。因為只有他一個人住,居家的擺設與布置全依照他的喜好,采極簡主義風格的設計,讓整個空間呈現出一種俐落分明的現代感,打掃起來也方便多了。
領著她來到客房前,他打開房門對她說︰「-就暫時先住在這兒將就幾天吧,我相信-應該很快就能找到房子。」話里技巧地帶了點暗示,倒不是說怕她賴著不走,只是覺得孤男寡女共處一個屋檐下畢竟不妥,唉,都怪他一時心軟,話說得太快了。
葉慈走進房里看了一下,這個房間延續著客廳的裝潢風格,空間雖然不大,可該有的家具都有,還有安裝冷氣,算是十分舒適的了。
「老板,你太客氣了,這里比我以前住的地方還好上幾倍哩!真是太謝謝你了!」她誠心地道謝,朝他-著兩枚彎月般的笑眼。
他也回以一笑,面對她的笑臉,要不被影響很難。算了,讓她住個幾天應該沒什麼關系,就當是日行一善吧!
「浴室就在餐廳旁,-自便,整頓好了就早點休息吧。」
話說完,他後退一步準備離開時,卻冷不防地听到了一陣咕嚕咕嚕的聲音,那聲音在寂靜的夜里听來十分清楚,他隨即抬眼看向她,正好迎上葉慈帶著一絲尷尬臉紅的表情。
「哈哈……」她有些難為情地干笑了聲。
很顯然地,她還沒吃晚飯。不過也難怪了,身上沒半毛錢怎麼吃飯?
「我正想下一碗面當宵夜,-要不要也來一碗?」他溫溫一笑,隨口問著,盡量不讓她感到尷尬。
葉慈眼楮一亮,無法控制地做了個吞咽的動作,嘴里說的卻是,「如果……如果不麻煩的話……」唉!明明饑腸;轆轆哈得要死,還得裝矜持。
「不麻煩,一點也不麻煩。」孟品軒忍住到了喉頭的笑意,嘴角卻忍下住往上彎翹。「只不過得先等個十五分鐘。」語畢,他直接轉身走向廚房。
她趕緊隨後跟上,「那就……麻煩老板你了!」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不過為了可憐的肚皮,她只好厚著臉皮了。
十五分鐘後,兩碗熱騰騰且色香味俱全的什錦湯面上桌,誘引得葉慈頻頻吞咽著口水。
「吃吧。」孟品軒坐在她對面,充滿興味地瞧著她的表情。
「那……我就不客氣嘍!」朝他揚唇一笑後,她隨即開動,顧不得面條還熱呼呼的,張口唏哩呼嚕地就吸了進去。
看著她狼吞虎咽的模樣,孟品軒不禁莞爾搖頭,從來沒有女孩子這麼不顧形象地在他面前猛吃過,更何況還是一個美女。
她到底有沒有身為一個美女的自覺啊?
繼續觀察著她的吃相,他很快發現答案是——沒有!
不過話說回來,看她吃得十分專心、津津有味的樣子,還挺可愛的!毫不修飾遮掩的吃相,別有一番自然率真的味道。
「咦?老板,你怎麼還沒開動?」葉慈的目光忽然投向他。
「喔,沒什麼。」他回神對她一笑。「我難得看人吃我煮的面吃得那麼開心。」老實說,他並不餓,說要吃宵夜只是不想讓她覺得不好意思。
「呵呵……老板,你說話真客氣。」她邊嚼著面邊說。「我現在的吃相一定很難看吧?有沒有嚇到你?」
沒等他回答,她接著又說︰「不好意思喔,我一餓起來就是這副模樣,請多多包含。」話說完,她雙手捧起碗,一口氣將剩余的湯全喝進肚子里。
「啊,真過癮!」滿足地嘆了一口氣,伸出舌頭舌忝了一下嘴角,嬌俏的模樣帶著一絲憨氣。
只是靜靜望著她的孟品軒,唇邊克制不住地揚起一抹笑意。美女他見多了,卻不曾見過像她這樣的。
他們才剛認識不久,她對他卻一點防備、掩飾也沒有,全然不在意自己在他面前的形象。如果不是她的本性如此,那他可真得好好檢討自己了,會不會是他一點魅力也沒有了?
「嗯,肚子填飽了就想睡覺。」起身伸了個懶腰,葉慈拿起碗筷走到水槽邊清洗,一邊不忘夸獎,「老板,你煮的面真好吃!」
是嗎?他低頭看著自己那碗尚未開動的湯面。
一個人生活的他,大部分時間都是自己料理三餐,烹飪技術也就這麼被訓練出來了。至于好不好吃,老實說,自己的手藝吃久了,也就是那麼一回事,沒什麼特別的。
可她說他的面好吃……
微微笑了笑,他拿起筷子撈起一把面條送進嘴里……嗯,不知道是不是受她贊美的話影響,他竟覺得今晚這碗面吃起來格外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