綁夫惡女 第二章 作者 ︰ 白雨凌

十日前

頹垣敗瓦,滿目瘡痍,踏在一片焦土之上,穆佑嵐身上所發出的森寒立即和這里的死寂融在一起。未幾,他從瓦礫堆中的密道走出,跟內只剩下徹底的絕望。

十年前,當他踏上這個小島,有一刻還以為自己到了一個世外桃源,可最美麗面紗掩蓋著的,是天下間丑惡之最——

當年他成功考進理想的大學,他的父母為祝賀他,三人一起到澳洲大堡礁旅行。

同行的大都是幼童和長者,雇船出海潛水的就只有他們一家。

穆佑嵐的爸爸是潛水愛好者,在他的薰陶下,穆母和穆佑嵐都愛上了潛水,有機會來到夢寐以求的大堡礁,三人雀躍萬分,尚未抵達目的地,各人已整裝待發。

豈料天有不測風雲,出海還不到一個小時,海上突然刮起狂風雷暴,蔚藍的天空不消半刻就烏雲淹沒,小艇不斷被滔天巨浪沖擊,沒多久,船身終于承受不住,斷成兩截。

「媽媽——」

抓不穩扶把的穆母首先墜進海中,父子兩人拼命拉住她的手,費盡全身的力氣攀著船身的碎片。

小艇的舵手沒有他們幸運,船身斷裂的瞬間他已被大海吞噬,無論他們如何吶喊叫喚也听不到他的回應。

暗涌沖擊,三人只感到全身的骨頭都碎掉,未幾,穆母與穆父相繼不支暈倒,全身不剩半點氣力的穆佑嵐心中只有一個信念支撐著——他不能死,更不能讓辛苦養育他的父母就此死去,無論如何,只要他有一口氣,他就要撐下去,絕不可以放棄。

不知道是如何捱過的,過了一日一夜,終于有一艘船發現在海上飄流的他們,體力透支,穆佑嵐被拯救起來後便昏迷不醒,沒想到等著他醒來的是永無休止的惡夢。

昏迷了整整一星期,睜開雙眼只見自己身處一座寬大舒適的房子中,走到窗戶放眼所見的是一片媲美伊甸園的樂土,白皙的細沙,一望無際的藍天碧海,翠綠林蔭,最令他訝異的,是獨特的建築。

據照顧他的人所說,他的父母安然無恙,但因身體太虛弱,送到島的另一端休息。

看不到父母,他怎能不但心,但負責照顧他的人一直用各種借口推拒他想和父見面的要求,他的憂慮越來越深,直到第五日,終于等到島主接見。

一路走著,他的心越來越寒,也感到強烈的不安。

表面上純樸簡陋的木屋,里面是設備先進,利用太陽能供應全島電力,完善的淨水系統隱藏在地底,大型電腦系統也安設在防空襲的地下室內,島中心有一所溫室,里面以無土方法培植著最美麗,也是最丑惡的花卉——罌粟。

遠遠看見一個人,他戴著墨鏡,身穿黑衣,渾身充滿凜冽寒氣,站在溫室中央等待著穆祜嵐。

「我是這里的主人Black,歡迎你來到百靈島,穆佑嵐先生。」

穆佑嵐沒有開口道謝,面對救命恩人,他內心卻有一種莫名的恐懼,Black的邪冷誰也不會忽略,他抬眼察看四周,無奈始終找不到父母的蹤影。

「不用急,很快你們就可以一家團聚了。」Black了然的冷笑。

他繼續保持沉默,眼前的人不簡單,像能看透人心似的。

「喜歡這些花草嗎?」得到預期中的答案——沉默,Black繼續說道,「不喜歡也不打緊,穆先生和夫人喜歡就夠了。」

穆佑嵐瞪大眼,滿腦不解,Black像是有心吊他胃口,忽然轉了話題。

「穆先生有一位朋友叫杜逸凡,是嗎?」

杜逸凡?是他在大學入學時認識的朋友,他們相談不過數句,但已一見如故,說好要結為伙伴,一同享受大學自由的空氣。

「你大概不知道他的來頭吧!」Black的嘴角邪魅地上揚,「他的爸爸是美國華僑富商杜飛揚。」

穆佑嵐眉頭一緊,不清楚Black的意圖,只知道他絕對不懷好意。

「知道他是干什麼類型的生意嗎?他所經營的是軍火開發及研制,美軍有百分之十的武器是向他購買的。」

「為什麼告訴我這些無關重要的事情?我不覺得這和拘禁我們一家有任何關系。」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尤其瞥見Black嘴角那抹冷酷的笑意,他的心更加雜亂無章地狂跳。

「小伙子,我果然沒有選錯對象,你真是與眾不同、臨危不亂,掩飾功夫十分到家,可惜在我面前,你急速的心跳聲已經出賣你了。」

穆佑嵐不語,一言不發地觀察Black的一舉一動。

「其實你不應該對自己的猜測有懷疑,要不是你已估計到我的意圖,你大概會立即撇清和杜逸凡的關系,但你沒有,因為你知道我志不在此。」他走近穆佑嵐,在他耳邊輕吹了一口氣。

他渾身一震,幾乎是反射性的想推開Black,他快按捺不住,在Black面前要保持鎮靜並不容易。

Black會意地一笑,年少氣盛的穆佑嵐始終未經琢磨,縱使他比同年的男生心思慎密,面對一連串未知數與突如其來的沖擊,他也不可能保持一貫冷靜的思路。

見Black舉步離開,穆佑嵐急忙跑上前攔住他,「別浪費時間了!你究竟要我做什麼?盡管說出來。」

Black也不多為難,老實地說出他的要求。

兩個月前,杜飛揚的長子和次子死于空難,杜家就只剩下杜逸凡這一點血脈。杜逸凡的媽媽是杜飛揚的情婦,杜逸凡的身份從未獲得杜家承認,然,此一時彼一時,杜家龐大的事業總不能在這一代終結,所以杜飛揚打算正式向外宣布杜逸凡為他的正式繼承人,豈料杜逸凡不但不感恩,更一臉不屑的拒絕他,父子兩人因此交惡。

「你該不會是要綁架杜逸凡吧!」。

「孩子你真有趣!」Black夸張的訕笑響徹整個空間,「大概只有傻瓜才會宰掉會生黃金蛋的母雞吧!」

「你要我待在他身邊,緊盯著他,把他操控在股掌之中,隨時作為你要脅杜飛揚的籌碼?」

「若只是這樣子,我怎麼非選你不可?」他高深莫測的斜睨著穆佑嵐。

「那麼另外一只鳥兒是誰?」

「聰明!挺懂我的心意,知道我想一石二鳥,另外一雛鳥是比你高兩屆的龍天承,他是亞洲經濟巨頭天龍集團的接班人。」

「為什麼是我?」

「因為要同時控制兩頭桀騖不馴的小虎,一定要找到比他們更厲害的人。」

「我不覺得自己有能力駕馭他們。」他別開臉,不願對上Black的目光。

Black不能自己的狂笑,接著他便把一個厚厚的檔案夾遞給穆佑嵐,里面的資料竟然是他十多年來的輝煌歷史,每一項都鉅細靡遺地詳細記錄,就連一些從未記在他履歷上的事情也詳列當中。

「智商180的天才少年,精于數學,八歲時曾獲邀代表香港出席國際奧林匹克數學比賽,若非你爸爸婉拒主辦單位的美意,當年你已經一炮而紅,成為各國名校欲招攬的對象,可惜香港沒有專門培育天才的機構,你的爸爸也不懂為孩子打算,枉費了你與生俱來的優厚條件。」Black替他不值的搖頭輕嘆。

「不想出名是我的意思,從小我爸爸就讓我自己決定所有事,對的、錯的他都不會阻撓。」他最受不了別人詆毀爸爸,自從四歲時他因鋒芒太露令所有的朋友都討厭他、疏離他,他就決定做一個普通小孩。

他看過太多天才的故事,成就感對小孩子來說絕對抵不過寂寞的痛苦,所以他寧願做一個開心的孩子,把自己的天才收藏起來,只做一個優秀的人,而不做一個被人拿來實驗和抨擊的天才。

「怪不得!」Black輕輕點頭,甚是贊同。

「這是什麼意思?」穆佑嵐眯起眼瞅著他。

BIaek但笑不語,只對身後的手下打了一個手勢,他們立即退出溫室,不一會,他們又折返,這一次他們帶著的還有穆母。

「佑嵐!」穆母見到他平安無事,喜極而泣。

「媽!」

欲奔向前互相擁抱、訴說離情的兩人分別被數名大漢箝制著,動彈不得。

「你想怎麼樣?」不對勁!Black他究竟有什麼目的?

「是你的父母教你這樣對待救命恩人的嗎?"Black含著冷笑質疑道。

「放開他們!」穆佑嵐奮力推開身邊的大漢,可惜其效不彰,還未走到半步,他就被人押在地上。

「別對客人無禮。」

听到Black的話,眾人隨即松開手,讓他恢復自由。

Black深邃的目光瞟向穆母,她渾身一震,驚懼無助,六神無主地微抖。

「穆太太,你不是有很多話要跟你的寶貝兒子說嗎?」

受Black的冷語眷顧,穆母畏怯地瑟縮。

「你對我媽做了什麼?」穆佑嵐盛怒大吼。

「只是讓她感受一下這個溫室的成果而已,干麼如此緊張呀!」Blaek悠然地摘下一朵罌粟,低頭輕嗅它的花香。

「你——」怒火淹沒了穆佑嵐的話。

「佑嵐,你就听Black先生的咐吩辦吧!」咧開抖著的雙唇,穆母啞著嗓音哽咽道。

「媽——」媽媽竟然屈服?難道Black真的對她……

「我爸在哪兒?他怎麼了?」爸爸做事最重原則,不可能委曲求全順從Black的,所以,可想而知他的處境就更危險了。

「令尊比較難以溝通,還是令慈好說話。」他的大手輕輕撫向穆母,她驚懼地尖叫,蹲在地上蜷著身子,全身不斷顫抖,雙眼空洞無神,只有無盡的恐懼。

穆佑嵐沖上前緊抱著她,想用他的溫暖安撫她的畏怯,可惜穆母的抖震始終未有舒減。

「別再耍把戲!」他溢滿恨意的怒眼狠狠的瞅住Black。

「做大事的人最忌急躁,切記!」語畢,Black把另一份資料交給他。

「我要先和我爸見面。」不用打開來看,他也知道里面寫了什麼。

「你確定你真的要見他嗎?"Black笑意更深。

穆佑嵐頓時一怔。

Black說得沒錯,見到因不肯屈服而飽受折磨的爸爸,只會重挫他的銳氣,令他被憤怒之火蒙蔽,就算機會放在眼前也不懂得把握……

回想起過往種種,穆佑嵐心中有說不出的後悔,他應該堅持和爸爸見面的。

十年了,在Black交給他的錄像片段中看著父母日漸衰老,他卻什麼也做不到,十年來,他只能當一只棋子,任由BLack操縱,直到Black真正的大本營被搗破,親身到香港和龍天宏對決,他才能乘機趕來拯救被囚多年的父母。

可惜他一直以來的努力,換來的卻是一堆白骨。

對著遼闊無邊的大海,他放聲大吼,沒有迥響回應,只有憤怒的浪濤在斥責他的無能與背叛。

「嗨!」游心澄笑嘻嘻地和像石膏像的穆佑嵐打招呼,便自顧自的抱著一大堆各式各樣的書籍,走進他倆的「甜蜜小窩」——雖然只有她一廂情願地想。

穆佑嵐一動也不動,徹底無視她的存在。

「看到淑女拿著這麼多東西也不跑過來幫忙,沒風度。」關上門,她把書放在地上,看到擱在桌上的食物完全沒動過,了然一笑。

「原來是肚子餓了沒有力氣,姊姊不怪你喔!」她如風的身影飄到他身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他臉上親了一記。

「你——」他怒目相向,厭惡地往臉上猛擦。

「不是立下決心無視我的存在嗎?這麼快破功真丟人唷!」她隨手拿起隻果,輕輕往身上一擦便率性地啃下去。

「未洗的。」他一定是被虐慣了,干麼關心這磨人精!

「有什麼關系!你兩天不洗澡,身上的細菌不見得比這顆隻果少,我不也親了你嗎?」語不帶刺不是游心澄,望著他連日來一直穿著同一件恤衫的邋遢模樣,她就想笑。

「我沒有被人鑒賞的習慣。」他斜睨著「隱蔽」的攝影機忿忿地道,兩天不洗澡對他來簡直是酷刑,但總不能便宜了這無恥小女人,誰知她暗藏了多少部攝影機呢?

「小氣鬼,給人看兩眼會少根毛嗎?」

「想看個夠可以到星期五餐廳。」

「可惜你沒有在那兒坐鎮呀!我偏偏只想看你,要不我推薦你去客串幾天,在美國我有不少相熟的名店呀!以你的條件一定會一炮而紅的。」她壞壞地笑著,不忘熱絡的推薦。

「我跟‘大富豪’與‘中國城’的老板也有交情,你嫌太無聊可以去坐坐,不過你就不一定夠資格在那里上班了。」不懷好意地往她不見「偉大」的上半身一瞟,他邪魅地嘲諷。

她回以甜甜一笑,半帶危險意味地瞄他一眼。

以為她連香港兩大著名夜總會的大名也沒听過嗎?

若以為一句話就能堵住她能言善道的嘴巴未免太天真了,她是吃定他的。

「沒關系,反正我不缺錢,倒是你比較辛苦,噢!不!辛苦的是慷慨的無名氏,每個月都向無國界醫生、紅十字會、樂施會,還有那個什麼跟什麼捐款,怪不得會弄得家徒四壁了。」穆佑嵐的家還真嚇人,當她和龍天承等人走進他的家,眾人立時瞠大眼。

「一張摺疊式的木桌,兩張沒有靠背的椅子,一張簡單的睡床,可引入古董的電視機,幾個盛載衣物的膠箱;熨斗、熨衣板、電風扇等小電器隨意擱在地上,惟一追上時代的大概只有置在電腦台上的電腦。

「這還算是一個家嗎?

更是可怕的是空空如也的廚房,不單找不到半件爐具,就連電冰箱也沒有,只有一大堆空的、半空的礦泉水瓶;浴室可能是惟一正常的地方,基本的衛生清潔用品不至缺乏。

凝視著如此陋室,眾人心中都有一個共同的問題

表面上風流不羈、熱愛享受人生、游戲人間的穆佑嵐在沒有人看到的時候究竟過著怎樣的生活?

起初,他們也曾懷疑他把其他貴重的東西都搬走了,但再三細察四周,實在找不到重物搬動的痕跡,多年來從沒有任何人到過他的「家」,眾人的心都懸在半空。

為什麼他要這樣虐待自己?

終日活在欺騙、謊言、出賣中,內疚的煎熬令他對人歡笑背人愁,這種生活的滋味又是何等痛苦呢?

縱使沒有人出口,更不了解他出賣朋友的原因,在那一剎那,沒有人再計較一切,就連整件事最大受害者齊子望和凌冬兒的怨懟也一點一點地消逝,沒有人不為他的痛苦掙扎動容,自他失蹤以後一直沉靜的游心澄要拯救他的心也就更加熾熱。

他太像從前的她,未遇上齊子和洛湘前的她。

第一次見面,當她的刀鋒直指他的頸項,他們的眼神相會。

第一次互相接觸,她已被他的雙眼深深吸引住。

沒有人比她更熟悉這雙眼,從前每個清晨,她都會從鏡子里看到這雙眼楮,一雙能騙倒所有人,騙不到自己的眼楮。

熱情的外表成了掩飾內心苦痛的工具,每每獨處的時候,無法自己的沉淪在自制的深淵掙扎,在自毀與自保的斗爭中苟延殘喘。

差一點,她的一生都無法擺月兌這種可悲的命運,若非遇上齊子望和洛湘,今天的她依然是表面上樂天知命、大而化之,骨子里藏著驅散不去的陰霾。

大半年來,他一直逃避她,也許敏感的他察覺到他們是同類,強烈的危機感和自我保護意識作祟,令他更小心翼翼地回避她,偏偏她對他的興趣不減反增,不能否認起初倒追他純粹出于好玩,但不知不覺問,他的一點一滴已滲進她的內心。

她不知道這是不是愛,卻肯定只有穆佑嵐能完全佔據她的思緒,由懷疑他是天龍集團的內奸,到查出事實真相,她整個腦袋里就滿載他的一切。

知道他要自首,向龍天承坦誠所有罪行,她二話不說就把他打昏帶走,她向來做事都有周詳的計劃,應付突發事件也從不曾出過絲毫差錯,她的個性冷靜沉著,會如此沖動還是第一次。

當時她只想到不可以眼睜睜看著他踏上不歸路,就算他有千錯萬鍇,就算他害死了齊子望的爸爸,就算他真是個十惡不赦的卑鄙小人,她也不能容忍任何人傷害他,就算是她重視如親人的齊子望和洛湘也不行!

如果令她變得盲目不智的是對他的愛,她也認了。

要挽救這顆瀕死的心,絕不是傻傻的追在他身後就可以,所以一切必須由她主導,逼他跳月兌那根深蒂固的思想模式。

她不懂表達對他的關心和情意,而他又認定自己是個罪人,容不得自己過得輕松快樂,能帶他走出陰霾的就只有她。她的英文名字叫Summer,她的熱力一定能夠溫暖他的心,蒸發令他無根無岸的汪洋。

「你怎麼知道的?你憑什麼自以為是的解剖我的心?」秘密被一一揭破,穆佑嵐無法自處,羞憤交加,惱羞成怒地沖向游心澄,一把捏向她的粉頸。

突然襲擊,游心澄反射性地做出反擊,她蹲低身,腿一掃,近八十公斤的「自由落體」即重重地跌在地上,直到她充滿狠勁的手抵住他的下巴,她才從呆愣中醒過來。

「這女人好狠!背部傳來火辣的麻痛,眼尖的他並沒有看漏她失神的一瞬,確定她的反應完全是出于本能。

為什麼一個十九歲的小女孩會有如此強烈的防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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