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歡電腦嗎?」
葉祁一愣,自顯示器前抬起頭,一雙水汪汪的大眼楮就這麼直視著他,閃閃亮亮地直把人看得心頭打顫。
「你是……顏路吧?」
「對啊。」顏路笑了,純潔得像是聖母瑪利亞坐下的小天使,兩只白白的翅膀在背後啪嗒啪嗒。
「你,你,你找我有事?」葉祁莫名一寒,說話都結巴起來,因為他好像看見了韓硯小時候的翻版,那雙白花花的翅膀于是就演變成黑色的蝙蝠翼,頭上的光環消失了,變成兩只小惡魔的尖角。
「葉祁哥哥……你知不知道我家阿寧去哪兒了?」
冷汗「噗」地直往背上冒,看這期待萬分的眼神,不答又很有罪惡感︰「顏小舟不讓我告訴你她跟他去天台了。」
「不能說啊,那真可惜……」識相地跟著裝傻,顏路從桌上跳下來,「對了,葉祁哥哥,你是阿寧的朋友嗎?」
葉祁硬生生地搖了搖頭,「我是她學長。」連忙撇清關系,生怕一個不留神又招來一只狐狸。
「葉祁哥哥你真是個大好人吶!」燦爛地笑了笑,顏路轉身踫踫跳跳地跑了出去,留下好人一個人呆若木雞地怔在原處,這台詞,怎麼這麼的耳熟——
葉祁是好人吶——葉祁怎麼會忘記,曾幾何時,韓硯這麼對他說,然後騙走了他的第一部掌上游戲機,拐走了他第一個女朋友,做了他十幾年的免費勞工……像是一個魔咒,玷污了他大好青春啊啊啊啊……
說到天台,這的確是個值得研究的地方,天高地窄,風景遼闊,適合吃東西,談戀愛,發呆,自殺,外加——搞陰謀!
離地面五十多米的越寧打了個寒戰,「不要跑這麼高的地方來,連個電梯都沒有,爬死我了。」
「韓硯恐高,在這里說話比較安全。」顏小舟笑著說,好似他是在討論什麼光榮的革命大業,「再說了,這個路程顏路要來也得費上一點時間。」
「你想怎麼樣?」越寧跳上了圍欄。
「站那麼高你想自殺啊?」
「你舍不得啊?」她笑笑,風把頭發吹起來,那顆紅痔就在顏小舟瞳孔里晃啊晃啊,讓他突然想起幾個月前那個夜月。又是一個沖動——所以說這人不能沖動,一沖動就容易犯錯——走過去把她猛拉下來,一個不穩,兩個人雙雙跌到地上,顏小舟成了免費墊子,被她壓著,喉嚨里壓出滾滾笑意,像是打翻了的蜜罐,濃稠地濺開,引來一堆子蜜蜂,扎得人疼卻滿足。
越寧抬起頭,就看到顏小舟的眼楮,不是想象中的深邃不知根底,當然也不可能是顏路式的比卡比卡,他的瞳孔很黑,是那種很固執很純正的黑色,不像她自己,眼楮淡得像外國人的。以前听人說,眼楮黑的人會讓人感覺很桀驁,像是高原上奔騰的駿馬,難以控制,可他的目光卻很純,純情得又帶一點誘惑,干干淨淨地生在那雙俊秀的貴族臉上,好比一張未完成的國畫,輕輕地一提,畫龍點楮。
你愛上我了?
越寧覺得這雙眼楮是這麼問的,這一刻顏小舟的窗口就這麼坦誠在她面前,有點靦腆,又帶著邀請,期待著人來回應,來注視。
是,還是不是,這是個值得考慮的問題。可越寧覺得她現在沒法考慮,顏小舟也沒有允許她考慮,仰頭親親她的睫毛,蠱惑地一笑,「寧是吃什麼長大的,怎麼這麼輕啊,這樣下去可不行,我得把你養胖一點。」
同是喊一個人,怎麼喊,取什麼字,出來的味道都是不一樣的。這是顏小舟第一次沒有叫她的全名,輕輕地一聲,淡淡的,像一縷風吹過發梢,好生生一個人就這麼給吹化了。越寧承認她是動心了,陷下去了,也許是在一刻,也許是很早以前就開始了。
她站了起來,望著十步以外正關閉著門,那是上天台來惟一的一道門,她知道有一個人現在正站在那後面。不要問她是怎麼知道的,和顏路之間的感應就像和顏小舟之間的默契,上天賜給他們那天起就沒得解釋。
所以越寧猶豫了。她不是個優柔寡斷的人,但只有對顏路,越寧確實灑月兌不起來,她不傻,這麼多年不可能不知道顏路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可有些東西真要攤開來說,就像是冰棒粘在肉上,只是薄薄了一層,扯開來卻能見血。越寧是絕對不願看到他受傷,即使只是一個孤寂的眼神,看一眼心里也比他痛上十倍。這世上其實真的有人肯掏出自己的光去溫暖別人,她之于顏路,就是這樣。
但,也只是這樣。
「我去。」顏小舟看著她開口,話里有些深沉。
越寧不回答,他轉身走,她拉住他,猶豫了半刻,又放下了。
顏小舟感受著那冰冷顫抖的觸感,往外走去,越寧抬起頭,望著昏沉沉的天際,心像被什麼抽干了,一片空白。
當晚,顏路回到了A市,見都沒見越寧一眼。
很多時候,愛比恨更容易傷人,多走一步,少走一步,一念天堂,一念地獄。
顏小舟低頭撫著越寧的臉,她眨了眨眼楮,一滴淚飛快地滑下,太快了,接都接不住。
顏小舟被那滴淚燙疼了,從小到大沒看過越寧哭,第一次落淚,卻是為了另一個人。
如果有一天我要離開,你也會為而我哭嗎?
他嘆了口氣,把她按進自己懷里,「你沒有失去顏路。」
「我知道。」
「那為什麼哭?」
「因為他不會哭。」她代他哭。顏路很任性,因為有她越寧縱容;顏路愛撒嬌,因為有她越寧來疼,可顏路絕不會哭,因為他很有骨氣,也很堅韌。她當然知道那小惡魔不會就此垮掉,可傷了就是傷了,她心疼那是事實。
有人養的小妖怪那是家妖(非人妖也),沒有人養的妖怪那是禍害,清除四害人人有責,她越寧把這責任卸下來,其實也是想小狐狸多出去磨煉磨煉狐狸爪子,光是圍著她轉以後再怎麼發展充其量也就一禍害,成不了大器,心志不成熟,再奸詐又有何用?
顏小舟緩緩地模著她的背,果真是手感極好,一模再模,像是疼家寵似的愛不釋手。
一句髒話硬生生地從越寧嘴里給軋出來,拳頭還未到,電話響了——
「阿寧啊……」
听著那道熟悉的聲音,越寧一怔,然後笑了,「我沒有不要你。」我只是不能像你想的那樣愛你。
小狐狸可憐地嘆了口氣,「沒想到防了這麼久,卻漏了離得最近最危險的那個,真不甘心吶……」
「誰讓你道行沛了。」
「我沒認輸。」
「我知道。」
說著,兩個人隔著地圖的對角線笑了,這一次,不再是守護和被守護,也不再是得到與付出,那兩年的差距,那奇奇怪怪的輩分,微妙地被一個轉折給填平了,現在他們是站在同一個起點上,只是一個男孩喜歡女孩,如此簡單。
「其實我早知道你會喜歡上堂哥。」顏路突然說,越寧愣住了,「阿寧就是太聰明了,越難理解的人才越感興趣,其實一開始你就是故意被他抓到的吧?」小狐狸成長了,不再只是會耍小計量也懂得看人心了。真的是算漏了嗎?還是希望她更開心一些。要問這世上誰最了解越寧?答曰,顏路。
越寧沒有說話,只靜靜地听著他略微顫抖的呼吸,想象他一邊微笑一邊氣得直冒冷汗。可顏路不會對她生氣,這輩子注定了永遠都不會。
泄了口氣,他說︰「我堂哥在吧,叫他接電話。」
越寧頓了一下,伸手遞過去。
「顏、小、舟——你死定了!」
一句陰森森的台詞,像是深夜里灌進骨子里的一股獵風,忽地戛然而止,顏小舟哭笑不得听著耳邊的忙音,想起小時候這家伙第一次說話,念的是越寧的名字,第一次走路,朝的是越寧的方向,第一次愛人,看的是越寧的臉龐,他又想起中午推開天台的門,顏路就站在樓梯口,冷冷地看著他,眼里沒有溫度,他只說了一句話︰別欺負她。
為什麼這樣說呢,難道他預感到他會傷到她嗎?顏小舟低下頭,抱著越寧的脖子,「現在,就剩我們兩個人了。」
越寧抬起頭,迷惘地看著他的臉,這個人,的確是她不了解的人,可是有一點,是她能夠明白的,「知道我為什麼喜歡你嗎?」
顏小舟怔了一下,從未想過她居然會把喜歡這兩個字掛在口里,對著他說,「為什麼?」
「你永遠有自己想要的東西,並且會努力地去爭取,雖然那個過程,卑鄙了點。」
並不是每個人生來都能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越寧的生命自三歲橫生了一個顏路起,除了護著他,從不知道自己還想要什麼還想做什麼,她聰明,可是那股聰明無法揮霍,就好比不小心拿到絕世寶典的文盲,一本秘笈放在眼前卻不知如何使用。她羨慕顏小舟,總能找到要追逐的東西。不像自己,永遠迷惘,永遠恐懼,那種恐懼無法宣泄,藏在心里,是好是壞,只能獨自分享。
「你不怕我嗎?」顏小舟迷惘地問,連他自己都怕自己,她為什麼不怕呢?
越寧譏笑,「就你,一只發育不完全的蠍子,怕你做甚?」
欣賞跟鄙視各半,要讓越寧完全佩服一個人,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發育不完全也夠咬死你了。」顏小舟笑,釋然地笑,幸福地笑,終于並不是所有的東西都歸了顏路,至少他得到了最美妙的那一個。
「你不知道蠍子毒死人後自己也得跟著斃命嗎?」越寧給他補充生物常識。
「到時候我們一起死——」拖著長音,捏著她細細的頭發,顏小舟笑得像只得心滿意足的陰狐狸。
關系確定下了,煩惱也跟著來了。首先是留學名額上,越寧一直不知道該怎樣告訴顏小舟韓硯跟她說的事。開足馬力要到達的終點,卻發現有人因為走運多沖出了好幾步,下意識地覺得這種事很傷自尊,也很傷感情。
學院祭讓大家認識到顏小舟的實力,大家都挺喜歡這個誠懇聰明的少年,他在主席團的位子也應此穩定下定,考核期以內,他都不再有任何動作,越寧有點好奇,他把她拉到同一戰線到底是干什麼的。
「我只是不想和你成為敵人。」顏小舟說,對這個答案,越寧還算滿意。
轉眼秋深了,越寧開始變得懶洋洋的,她最討厭這種干巴巴的天氣,做起事來有氣無力的,這種游魂狀態最後就連葉祁都看不過去了。
「越寧你是不是病了,要不讓顏小舟帶你去醫院看看吧。」
「不用,就是有點累,想睡覺……」說著眼楮都開始犯困了,長長的睫毛煽個不停。
「那就睡會兒吧,資料我幫你打。」葉祁說。
她輕輕地「嗯」了一聲就徹底掛了,靜靜的還真像個精致的SD女圭女圭,風吹過,紅痔安靜地不再跳耀,心里的小獸也安睡了,整個人顯得無害又惹人疼。
顏小舟推開會議室的門看到就是這種情景,一個勤懇工作的好人,一只溫馴沉眠的精靈,他輕輕一笑,見葉祁抬起頭,沖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這個老實的學長,對誰都是那麼友好愛關心人。
顏小舟見天色晚了,走過去把越寧背到背上,很輕,就像上次她壓在身上時那樣,也難怪顏路以前每次都背得那麼輕松,跑得飛快像長了翅膀一樣。顏小舟知道越寧嗜睡的習慣,他現在也覺得身上多了個天使,翅膀輕輕地帶著他飄飄欲仙。
越寧微微睜了睜眼楮,看清眼前的人,本能地摟得緊了些。
「肚子餓不餓?」
說話都沒力氣了,只輕輕蹭了蹭頭,惹得他一陣竊笑,「我送你回寢室。」
「嗯……」顏小舟覺得這時的越寧特別可愛,迷迷糊糊的,感覺很好欺負,心生一念,轉身便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越寧做了一個夢,夢到小時候的顏小舟。那是她剛搬家到顏家隔壁那會兒,三個人都還是小小的,腦袋瓜子不夠開闊,翻不起大浪只能殃及一下鄰里。還記得每次顏路拉著她出去惡作劇的時候,顏小舟都在後面義正言詞像人民警察一樣緊緊盯著,回來後便拿黨的十大代表辛勤教育。他小時候挺正直的,對什麼人也熱心,是典型的好兄長好同志,可不知怎的,青春期間歇性抽瘋,就轉型成這麼個陰不陰陽不陽的恐怖個性。
「啪」的一聲,什麼東西在耳邊綻開。越寧睜開眼楮,迎面就看見一簇正在下落的煙花。城市就在腳下,目光是前所未有的開闊。
「山!」越寧興奮地嘆道,上了發條似的,身子從顏小舟肩上立起來。
「據說這里可以看到整座城市的夜景,怎麼樣,好玩吧?」顏小舟的聲音蕩在風里,有幾分難得的寵溺。
「你怎麼把我拐這里來的?」
「睡那麼熟,把你賣了都不知道。」
「饒了那些買主吧,你跟他們有仇嗎?」把她賣出去,還不知道是誰更吃虧一些。
顏小舟笑笑,拉了拉她的頭發,越寧扯回來,他又不甘寂寞地湊上去。
越寧不滿,瞪了他一眼,「你干嗎?」
「嘿——很好玩。」
「不要對我笑得那麼恐怖……」越寧一臉黑線。
煙花放完了,燈塔的光線更加耀眼,穿過夜空,遠方的船找到了方向。
喜歡這麼高的地方,可以看得很遠,世界那麼大,想要多看一些地方。
顏小舟注視著越寧,說︰「以後我們去環球旅行吧。」
「好啊,顏路也說過要去。」她本能接道。
「沒有顏路,我是說我們兩個人,就我,和你。」
越寧一怔,回過頭來,「你是認真的?」
「難道你不是?」顏小舟皺了皺眉頭,「別告訴我你喜歡我是心血來潮。」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為什麼要提顏路?」
越寧頓了一下,看著他,「你在生什麼氣?什麼事這麼急躁?」他今天,有點反常。
顏小舟嘆了口氣,沒有回答。
越寧沉默了一會兒,順著草坪靠下去了,「你不相信我……」淡淡地說,一語中的。
再強的人,對著自己喜歡的人都會失去自信,感情來得毫無防備,讓人不禁開始懷疑,現在的自己是不是能夠配得上對方的自己。即使強悍如顏小舟有時候也難免陷入這種患得患失的矛盾中。于是越寧就很稀奇很榮幸地看到了一只自卑的蠍子。
笑了笑,趁蠍子沉思之際親了親他的臉頰,又立刻躺回原處,一切快得像沒有發生,但顏小舟嘴邊的笑卻一點一點絢爛地泛開了,「我可不是顏路,不經哄的。」
心里甜得發膩,嘴上還要佔著便宜。越寧斜了他一眼,「笑話,我干嗎哄你?」
「那我哄你……」嘴一勾,向下探去。
越寧偏過頭,只讓他親到臉頰,「發情的蠍子。」
「可你喜歡。」反復地把這兩個字掛在嘴邊,想確認,想信賴,怕一個不小心就遭到反駁,連最後一點自信也消散。是一只自私的蠍子,怕失去,就想方設法地試探。躺下來並肩凝望天空,原本遙不可及的星辰仿佛就在眼前,伸伸手,蒼廬盡在掌中。
「我要辭職。」受不了折磨,越寧跟韓硯說。
「不行……」老狐狸模糊不清地溫柔拒絕,嘴里還塞著半根海鮮油條。
「靠。」
「小姑娘火氣別那麼大,這里的早點很搶手,再晚來就吃不到了。」
再早也不用清晨四點跑來叫魂吧,再說了,除了KFC,她對任何美食都不敢興趣。憤憤地咽了口西瓜粥,「有什麼陰謀趕快說,我要回去補眠。」
「敢回去我現在就把你催眠。」大心理學家不閑不淡道,「然後打包回去供著。」
越寧一怔,「你真的有試過催眠什麼人嗎?」
「我每天都在嘗試。」
「嘗試催眠你自己吧。」她挑了挑眉。
「聰明。」狐狸笑眯眯地說,「讓你學物理真是浪費人才了,不如轉到心理系?」
「不必,免得搶了你老人家首席心理專家的頭餃。」
韓硯優雅地擦了擦嘴巴,坐正身子,「想不想看看我怎麼表演?」
「不想。」
女圭女圭臉悲哀地皺成一團,「唉,越來越發現你可愛了,怎麼就跟那樣的人湊在一起了呢?顏小舟根本就配不上你。」
「要計量配不配上的感情,那根本就不是感情而只是需要吧。」
韓硯一笑,站起身,「好了,熱身結束,陪我做壞事去。」尾巴一翹,橫掃千軍,所以說妖怪要修到一個境界,根本就不必偽裝畫皮了,光那氣勢就能殺死個把人,何必扮豬吃老虎呢?就這一點上,狐狸和蠍子就好比早期的東邪和西毒一樣區別明顯。
委員會這次的任務,是計劃搞一次商學結合,至少要拉三個可以供各年極學生實習的場所,一邊得人才,一邊得經驗。已經確定的是學院祭中曾贊助過S大的兩家公司,剩一個最麻煩的,韓硯決定自己搞定。
為什麼要帶上越寧呢?她是聰明,可不懂交際,遇到奸商不良一個不順眼立馬走人,人必自重而後人重之,這說的不只是尊重,也是愛護,中華語言的博大精深就在于不管幾個話套在什麼地方都可以理出一套哲學,越寧的哲學是,別人可以不愛她,但她一定要愛護自己,這是她在老爸老媽各奔東西後獨自領悟的東西。可現在她只能沒轍地坐在華麗的寶馬後座,安安靜靜地當個花瓶。心理暗示的第一條首要原則是什麼,讓人對你沒有戒心,狐狸邪氣太重,放一披著羊皮的狼在旁邊,就被偽羊給鎮住了。
有一種狼是銀白色的,小小的,只在雪地中行走,從外看你只當她是只兔子,絕對無害,靠近了,瞧著那毛色純正,光輝耀眼,忍不住很想去模模,又怕她一個不留神咬你一口,血肉橫飛。
現在出場的這位——容我拿幾個千瓦燈泡外加音響設備先——燈光OK,湊樂響起, 燈燈等——我們偉大的女中豪杰,第三個委員會長高穎同志登場了。這位長發披肩,英姿颯爽的大姐此時正壓在某只快要爆斃的狐狸身上,凝視著沉寂在睡夢中的小白狼。
「好可愛哦——」
惡——韓硯干嘔,「大姐,麻煩你先從我身上撤下來好不好?」
高穎掃了他一眼,老虎眼楮森森地一閃,「我說呢,什麼東西擱得我腿都疼了,敢情是你小子。」
「……」_|||「大姐,可不可以先說說你怎麼會在這里?」
「剛回國,暫時住這家飯店,老遠就瞧見你老爸騷包的寶馬,所以過來看看……」然後將目光轉移到越寧身上,「乖乖,哪里找來了小動物?」
「還是野生的。」韓硯拍拍越寧的肩膀︰「小寧,到了。」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楮,看著眼前這張英氣卻陌生的臉,懶懶地揮揮手︰「嗨!」
高大姐眼楮直閃口水飛瀉,差點一口咬到這張白白女敕女敕的臉上,韓硯適時地抓住她,瞬間打包給踢出車門,「發什麼花痴?」此時的狐狸風度不在,只一臉的不爽和無奈,越寧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們,眼里飛快地閃過些什麼。
「跟他搞陰謀多無聊,不如到我房間去玩。」
這話要從顏小舟口里吐出來,絕對陰謀還泛著黃調子,可要從如此正義領然一臉光輝的高大姐口里說出——絕對的白痴三級外加弱智!又不是小朋友,不用像騙小孩似的哄啊。
越寧一臉惡寒,那邊恐高的韓狐狸同志也是滿臉不爽。
「行了,我還有事,把她還給我。」
「還給你,她是你的啊?」高大姐的目光化身老虎爪子,一抓一道印子,「想什麼呢,她那口子還在學校里。」
「咦?你有男朋友?!」高穎瞪大眼楮,「是誰,是誰?」
「顏小舟。」韓硯替她回答。
「顏小舟?!」立馬高了八個音階的聲調,惹得人紛紛張望過來,「莫非就是傳說中那個新一派王子系貴族好少年顏小舟?!」絕對的欣賞語氣,「配,真配,天仙配!」
韓硯咋舌,他怎麼就不覺得那個小白臉似斯文有禮的男生有什麼好來著,作為一人才來說的確不可多得,只是給人感覺過于戒備、城府太深。從心理學角度上來講,專家都不太喜歡防線太強的人,再好的心理導師也無法治療一個完全不信任自己的人,所以他對顏小舟一直都只能呈觀望狀態。
這邊的越寧也有點恍惚,從來是看著顏小舟長大,習慣他蛇蠍的一面,也就忽視了他在人前的那一面,人都有主觀意識,那個滿肚子陰謀毒水的顏小舟已經入主到她腦子里,所以听到別人再這樣形容,本能地就有些排斥,明明是說同一個人,但卻感覺太陌生了,陌生到不真實,令她不禁去懷疑,到底哪一個才是顏小舟的真面目,她是不是真的認識過他?好在越寧不是一個喜歡沒事找事胡思亂想故作矯情的人,她的恍惚也只是一瞬間的迷惘,不會發展成長久的困惑,反正喜歡的是顏小舟這個人,管他里面是什麼品種又有什麼關系,只要這個人還是顏小舟就夠了。凡成大事者都要先下決定,而後貫徹,認定了原則就不要猶豫,猶豫只會讓你在分岔口上飄得更遠。可是那時候的越寧忽略了一點,感情並不是事業。
韓硯果然只對帶「高」的沒轍,尾巴一掃,就自己獨自去奮斗了,整個談判席上一片陰風溢溢,越寧估計著,對方出來是被抬著還是拖著,不過還好,都沒有,因為全體突發心髒病突發,挺尸去了。這個故事告訴我們,時刻堅信世界是有奇跡的,再健碩的一個人遇到打擊也會橫生出一身絕癥來。
高穎正準備跟越寧見她那輛拉風的旋風摩托車時,顏大少爺的電話到了,「學長跟學姐不好應付吧?」
越寧抬起頭望著天,琢磨著他擁有一顆全球定位監視型衛星的可能性有多高。
「往哪兒看呢,我在你對面。」顏小舟笑笑,可以想象到她腦子里想到了什麼。
「過來。」
「遵命。」顏小舟穿著一身藍衫悠閑地走過來,沖高穎淡然一笑,「學姐,可以把越寧還給我了嗎?」
高穎一愣,隨即識相地笑開了,「盯得真緊吶,小子,這樣也能被你踫上,不過你這樣做是對的,我們家小寧確實很受歡迎。」
「我知道,所以我會好好守住她。」伸手攬住越寧的肩膀,一臉的人面獸心。
「哦呵呵呵呵——既然這樣我就不做電燈泡了,今天是周末,你們好好去約會吧。」
顏小舟靦腆地笑了笑,「多謝學姐。」
「別學姐了,跟越寧一樣,叫我姐吧。」
我怎麼不記得我有喊你姐……越寧汗顏,這人,熱情到這分上!
待高穎光榮下場之後,顏小舟往陰氣沖天的賓館大廳方向望了望,越寧斜了斜眼,「是盯得很緊,但盯的不是我,是我們學生會長吧?」
「吃醋,還是舍不得?」顏小舟揶揄道。
「吃醋就不必了,要說舍不得,還不知道最後誰輸誰贏,所以也免了。」她笑笑,然後心里一沉,「真不明白,你想爭的到底是什麼……」
這句話說得輕,但顏小舟卻是听進去了,臉色微微一黯,又強打笑容望著天空,「約會吧,天氣大好。」
「我要睡覺。」這人要懶起來,說什麼都沒商量的,所以越寧殿下這會兒華麗地回去補眠了。
誰都沒料到會長大人親自出馬的談判會爆斃,他們不得不重新再找一個目標。
此時,五個人坐在圓桌旁邊,森森的風自腳底吹來,血紅的液體自喉頭飛濺,帶著凝固的黑色固體,刷刷噴印在白花花的牆上——不要誤會,這不是什麼凶殺肢解現場,他們只是吃葡萄。這是高穎從法國帶回高級品種,一顆果子跟雞蛋差不多大,紫紅的皮,血色的肉汁,入口即化,味道甘美。
老狐狸模了模嘴巴,艷麗的女圭女圭臉露出算計的笑容,「各位,是不是有什麼好想法了呢?」
「沒有——」越寧,高穎,葉祁異口同聲。
韓硯目光一沉,看向顏小舟的眼神有幾分威脅。
「可以試試K新地產。」他沉穩對答。
越寧和韓硯同時抬起頭。K新,是S市近兩年崛起的黑馬型地產開發公司,帶出的售樓員也是本市最優秀的,絕對是壓榨人的好地方。
韓硯目光一閃,立刻想到一個人,「K新的老總跟張大市長交情不錯。」
「你準備向張廷雨開口?」葉祁問,「又想用那招?還是積點陰德饒了人家小姑娘吧。」
「用哪招?」好奇大寶寶高穎探頭。
韓硯淡笑不答,越寧轉了轉眼珠,「估計是色誘。」
「賓果,還是小寧最了解我!」狐狸說著就要來個同仁的擁抱。
哪知頸上突發地多了一只手,「你小子看來經常做這種下三爛的事,還知不知道什麼叫卑鄙啊?!要想找人幫忙,不知道受賄,不知道威脅,不知道恐嚇嗎?!」
越寧汗顏,「其實,也不是非要拜托那個誰。」
幾雙眼楮不約而同地投過來。
「如果能把那個公司搶過來,那就不必看別人臉色做事了。」她天才地說。
高穎和葉祁下巴落地,顏小舟皺了皺眉頭,「被動化主動雖好,但是不是太不現實了。」
「我覺得是個好主意。」狐狸尾巴躍躍欲試地翹了起來,好久沒干個大票,倒不是力不從心,只是沒有志同道合的人一同奮斗,實在是熱血不起來啊。
看著下面一干人等,高姓者除外,韓硯覺得自己陰謀的熱情又來了。
越寧百無聊奈地嘆了口氣,靠在椅子上,顏小舟悄悄握住她的手,輕輕一捏,泰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