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蘭提著公事包進門,朱莉遠遠看見,趕緊奔向前去拿了雙拖鞋給羅蘭換上,又幫他把外套晾在她白天剛設備好的衣架上。
「以後穿過的衣服不要丟在客廳啦!」
「才來幾天,不要老做這些事,像個老媽子似的。」
「總得先過來適應、適應嘛!」朱莉噘起嘴說。
羅蘭走進客廳,抓起香煙盒,想點根香煙。朱莉不自禁跟在他身旁。
「你干嘛?」羅蘭瞧瞧自己︰「還有什麼不對勁嗎?」
「可以的話,可不可以不要在屋子里抽煙哪?」
羅蘭瞪大眼看著她。
「算了、算了,就當我沒說、就當我沒說。」
羅蘭一把抱過朱莉,使她整個人跌坐在他懷里。
「你以為以後我們還住這屋子呀?」
「嗯?你的意思是說……」
「當然是買房子在高雄啊!」
「真的?」朱莉頗質疑。
「我怎舍得讓你跟我住這里。」
朱莉瞠大眼盯著羅蘭,然後對著他又抱又親。
「那你工作怎麼辦?」
「我想回南部開公司。況且,我也不想讓你離娘家太遠。」
「其實我早想過這件事了,只是一直不敢開口跟你說,怕你壓力太大……喂,我跟你說,我們現在合作的那個案子,有一間蠻適合我們的。」
「咦,你怎麼跟我想的一樣?要買當然要買你設計的房子。」
「也不是都我設計的啦!不過早決定,我便可以插手規劃。」朱莉一副神氣樣。
其實這幾天羅蘭都在擔心這件事,表面上說得爽朗,背地里卻是憂心忡忡。現在景氣不好,要賣這房子確實是個問題,還有,開公司也需要資金,這些錢都要從哪來呢?他不禁懷念起從前那段不用去擔心明天的日子。
如果連這些基本的東西都湊不出來,憑什麼去娶人家女兒呢?看情況,只有賣小說版權了,還有畫……不行、不行,那些畫的都是莉莉,賣了那些畫便等于是出賣了自己的靈魂……該怎麼辦呢?羅蘭想得入神了。
「想什麼呀?」
「喚,沒什麼,我是在想以後我們會生幾個小孩。」
「你想生幾個我就幫你生幾個呀!」
真想讓她這樣一直快樂下去……
「咦,心不在焉的,」朱莉推了他頭一下︰「是不是又在擔心錢的事?」
「才不是,小說賣得挺好的。」
「少騙我了,你寫的那種冷門書,賣個五萬本就算是大賣了,有多少收入都算得出來。書要能賣錢,非得要多寫些灑狗血的情節。」
「什麼叫灑狗血的情節?」
「嗯……像中年外遇啦、像生子這類題材就挺聳動的。」
「你頭腦長蟲啦!虧你想得出來這些齷齪事。不過不管怎樣我還是覺得自然最重要。」
「你呀,你這個人就是太正經了,寫的東西才會讓人覺得悶。」
「你也覺得我悶嗎?」
「嗯,是有一點。不過,後悔也來不及了呀!」
「你是指被我上過這回事嗎?」
「真粗俗!想不到這種話你也說的出來。」朱莉覷了羅蘭一眼。
他們打鬧了起來,羅蘭倏地掀起朱莉的裙子。
「不要啦!人家才不要跟臭男人做那件事,你身上都是臭煙味。」朱莉攏緊裙擺。
「可是我很想要啊!」羅蘭兩手掌握住朱莉的胸部,捏揉起來。
「洗完澡,吃飽飯再說。」朱莉硬生將他推開。
羅蘭莫可奈何地一副頹靡模樣,倒靠在沙發上,忽然又一本正經說︰
「不過你剛才說的那些倒也不是不能寫,都是現實社會存在的問題,反該正視而不能回避。不過我的腦筋太死板,想不出這些事。我比較喜歡單一事件的剖析,而不擅長處理復雜的故事情節。」
幾分鐘後。
「大爺,洗澡水給你放好了,快來洗吧!」
「那我們一起洗吧?」羅蘭站在浴室門外,見朱莉蹲著身子香汗淋灕。羅蘭立刻把身上衣服退去。
「才不要,羞死人了,我去把菜熱一熱。」朱莉趕忙遮起臉,趕緊要奪門而出。不料卻被羅蘭濡濕的手臂截個正著。
「哎呀,人家明天要穿這套衣服回去的。」
「什麼?你明天要回去啦?」
「嗯。」
此時,心情頓時消失無蹤,他們的神色難掩憂愁。
「很快又會見面的呀!禮拜天就是安琪的婚禮。」朱莉故做堅強,背對著羅蘭說。
「我不一定會有空回去。」羅蘭跨進浴缸里,伸伸懶腰,頭便潛進水里。
「不行啦!你一定要回去,你不是答應過安琪了嗎?你不回去我就跟你翻臉!」朱莉轉過頭去,一臉蠻橫。
「行了行了,我想辦法回去不就得了,干麼那麼激動……」羅蘭啐說道。
「請柬我放在你的書桌上,免得你到時又忘掉。」朱莉邊說邊走出浴室。
兩人愉快地吃著燭光晚餐,邊聊些工作上的話題,這時又談到了小說方面的情節。
「男主角真是到後來才發現他是真心愛女主角的嗎?」
「應該也不是啦,只是愛被恨所掩蓋了。」
「依我看哪!男主角根本就不值得女主角愛他。」
「確實我也這麼認為,所以後來我安排他以死謝罪。人生就像這出戲一樣,一切都是徒勞。小說里的每一個人都有罪,只有女主角是純潔的。」
「我可不這麼認為。」
「喚,我還以為你是個女性主義者,沒想到……」
「女主角既愚蠢,又無知的可憐,你連她為什麼會愛上男主角都交代得含含糊糊,小說里的女主角根本就沒有靈魂,活像具傀儡般任人擺布。……我猜你是不敢寫出來吧?」朱莉打量著羅蘭的表情問道。
「如果是現在我就敢寫出來了,如今我已完完全全明白你的心意……所以說我想把這本小說的版權賣掉。」
「啊,可那寫的是真實的你呀!」
「莉莉,但那不全然是寫你啊!我再重寫一本,如今我又有了新的靈感。」
「不可以!不行賣掉!那是你的心血,並且從客觀的角度看來也不失為優秀的文學作品。你不要太在意我的看法啦!我總歸是個外行人。」
「書就是給外行人看的。」
「你急需用錢是吧?」
「……」羅蘭有點吃不下去了。
「你如果不介意的話,錢的事我來幫忙想辦法好不好?」
羅蘭起身走向陽台,朱莉披了件衣服也跟了出去。外頭略帶涼意,抬眼望去,月亮皎潔無暇,閃爍的星河像流水般自湛藍的夜空頃倒下來,沒入了昏沉沉的霧靄。城市像包裹在糖衣里,濕粘濕粘的,植被也已沾上了露水。
「最會逃避現實了你!」朱莉將外衣被在羅蘭身上,自己則縮進羅蘭懷里。
羅蘭顫了一下,倏地將朱莉摟緊。兩人抬望眼凝視蒼穹。
「可以飛上天就好了。」
「那我們就一起死吧,從這里跳下去。」朱莉爽朗地說。
「莉莉。」
「嗯?」
「為什麼對我那麼好?」
「傻瓜,因為我愛你呀!」
「為什麼你不會愛別人?」
「因為別人沒有你帥呀!」朱莉開玩笑說。
「鬼扯……」
「這個問題你問好多遍了,可是每次都有一點點不一樣,一下我也不曉得該怎麼回答?」
「同樣的問題,在不同的時候發生,就會有不同的結果。」
「說的也是,不然你們小說家也就沒什麼好寫的了。」
「嗯。」
「說實話,我沒有像以前那樣愛你了耶。」朱莉的神情暖昧。
「咦,你該不會是在說讓我心安的話吧?」羅蘭扮了個鬼臉。
「那時候的你讓人家愛得很痛苦,現在我要讓你受同樣的罪!」
「……」羅蘭深情地探視朱莉。
「我愛上了一個懦弱的男人。」朱莉斜睨,迎現羅蘭。
兩人面面相覷。羅蘭的神情頗驚愕,這女人竟能請他的心思。
「我知道你的壓力是來自于我,是因為你太愛我了,可是我希望能與你共患難哪!不要把我當成舊時代的女人,像男人豢養的寵物…」我才不要像Rebecca那樣。」
「呵!」羅蘭一股做氣抱起朱莉。
「可到了床上你還是得像個女人。」
「死相……」朱莉羞紅了臉。
感情似乎已經邁入另一個階段,或許這就是人生吧!第一次感到死也能覺得幸福。羅蘭不禁感嘆自己並非是個勇敢的男人,再辛苦朱莉也能與之共度吧!她真是個堅強的女人,愛無怨無悔,無人能奪其志。
小公主
仿佛來自太虛之奇罕
縴塵不染的小獸
她有著最完美的軀殼
頭部崢嶸的額角
沉思坐定近乎睿智的面容
世界就在她的頭頂盤旋。
她靜默地接受眾生的簇擁與朝拜。
想起從前寫給朱莉的贊美詩,那個時候的朱莉是多麼的遙不可及啊!此刻他獲得的是更完整的朱莉——一個將他視為一切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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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安琪的大喜之日。一大清早莊園內外便開始張燈結彩,幾組人馬忙進忙出,擾擾嚷嚷,好不熱鬧。不久便引來了鄰居小孩好奇地圍觀,他們都以為漂亮的大姐姐要出嫁了。
朱醫師難得待在家指揮調度,因為除了朱莉之外,安琪是她最疼愛的干女兒。安琪多少會跟朱醫師提及朱莉與羅蘭的事,但朱醫師總是無奈地搖搖頭,而不多做回應,似乎這件事也不是他說了就算的。
其實朱醫師是不想因為這事而破壞家庭和諧,可他不說並不代表他在逃避,而是他正思考該如何審慎處理。其實他也很茫然,想想自己也曾為愛情大鬧過家庭革命,可如今換來的是什麼呢?換來的是仍深愛著的妻子對自己的不忠實。一想到這兒,他不禁感嘆,沒有永遠的愛情啊!
可以的話,還是門當戶對比較好,但也不能逼著女兒嫁給不喜歡的人哪!非得問問清楚不可了。
「阿玲!去請小姐下來,我有話跟她說。」
「噢!」新管家立刻登上樓去。
過了一會兒。
「先生,我到處找遍了,可就見不著小姐人影。」
「喔,那就算了。太太呢?太太在哪?」
「也沒看到耶……」.
「唉……」朱醫師長嘆了口氣。
「先生、先生,外頭有人送一兩車來,說是給小姐的。」男管家一副驚奇的口吻說著。
「噢,我去看看。」朱醫師心想,Paul最近的追求動作挺積極的。
紅色的賓士跑車緩緩駛入莊園車道,車的前後方各系上一朵巨大的蝴蝶結。它的身段優雅華貴,旁人不禁屏息凝視。
「這車至少要價三、四百萬哪!」朱醫師望車興嘆,神情頗詫異。
莉莉跟Paul已經發展到這個地步了嗎?朱醫師內心不禁疑惑。
安娜總以為她跟謝教授之間的事朱醫師渾然不覺,其實朱醫師的想法是只要他們倆不太過份招搖,他默許了他們的行為。畢竟他心里還愛著安娜,而且自己性無能也是事實。
可是,如今越想越不對,朱莉若是再嫁給他兒子,那整個家豈不都給他們父子倆霸佔了去……朱醫師愈想愈不甘心,而且他看的出來,女兒也並不是挺喜歡Paul,他不禁懷疑安娜到底是何居心。
能跟她攤牌嗎?這事一說穿了,大家的臉面都掛不住,屆時家庭勢必將分崩離析,跟著他也會徹底的失去安娜。怎麼辦呢?這會兒,他不禁也連想到了二男共侍一女這方式的可行性。每當想到妻子與別的男人交歡,心里竟不自覺地興奮起來了。
安娜最近經常夜半出門,回來的時候便渾身是男人的腥味,有時發夢還會浪叫起來。剛開始的時候,朱醫師覺得窩囊,心里很不是滋味,甚至氣急敗壞的想要叫醒她,可是每當一個節骨眼的時候,又听她說︰「不要這樣,我還愛著我先生哪……」朱醫師表情便又和煦了些,有時還會退下睡褲,與之,通常安娜也不會抗拒。
「她如果還愛著我,那也就好了……」朱醫師想得入神,自言自語說。
「爸!您在想什麼呀?」朱莉突然冒出來。
「啊,乖女兒你回來啦!」朱醫師眨眨眼楮像剛睡醒來。
「女兒不乖給您惹麻煩了。」朱莉想跟父親說清楚她跟羅蘭的事。
「人家大禮都送上門來了。莉莉,不喜歡就要退還給人家呀!」朱醫師下了重話。
「您說什麼呀?」
「丫頭,還跟爸爸裝蒜,外頭那車不是Paul差人送來的嗎?」
「咦,我還以為是安琪做禮車用的。」朱莉愣頭愣腦地說。
這時安娜跟安琪一起進來了。安娜的頭發還有點散亂,挨她靠近,發稍還殘存著一縷濃稠的粘液,朱醫師趕忙將它撥散,做了一個幫安娜攏緊頭發的手勢。
「朱爸爸真體貼,真使人羨慕。」安琪說。
安娜羞愧得面紅耳赤,忙說︰「瞧我忙的,剛才整理庫房流了滿頭大汗,我先上去梳理梳理,你們在這兒慢慢聊。」
朱醫師心想,一定又跟男人干那事去了。不由分說,他也跟上了樓去。
在套房里。朱醫師開門進來,安娜在浴室里。
「開門讓我進去洗個手,你頭發上沾那什麼東西?」
安娜心想這下完了,要被拆穿了。
門一開,安娜乍見朱醫師已經退去衣褲,自己也全果著。朱醫師閉聲不吭,略為粗暴地使安娜趴在鏡子前,旋即緊摟住她的身體狼吻起來……
安娜簡直傻眼了,她突然感覺正被一頭猛獸品嘗、啃咬著身體……面對這一刻久違的高潮,即使感到快樂,但有種非常接近死亡的感覺。
朱醫師將剛才那抹去穢物的手湊近安娜的嘴唇,命她吸吮著並舌忝舐干淨。
「別這樣……」安娜些微抗拒。
朱醫師將她的臉扭轉過來。
安娜一臉倦容,一點也興奮不起來,她整個人癱軟倒臥在冰冷的花崗石鏡台上,流著眼淚、身體抽搐著。
「親愛的,原諒我。」安娜一臉黯然地說。
但她不敢奢求朱醫師會原諒她。
這一刻,她覺得自己或許會即刻被逐出家門,更或許朱醫師會殺了她也說不定。她想著想著身體又開始前後晃動,原來朱醫師又開始緩緩動作起來了。
也許是最後一次了吧?安娜心想,朱醫師雖沒有剛才猛烈,但這種持續性的溫柔,卻令她感到有種難以言喻的幸福感,就是這種幸福感讓人得以拋棄塵俗的吧!這就像是一種儀式,儀式的最後,心窩淌入了一股暖流……內心從沒那麼舒坦過,不過是否已經來不及了呢?
「你打算怎麼處置我?看情形你是不會殺了我的。」
「親愛的,我已經好了呀!不藥而愈了!以後我一定可以滿足你了。」
「……」安娜泡在浴缸里直愣愣地看著朱醫師。滿是水氣的臉雖看不出淚影縱橫,但眼楮卻一直是紅著的。
「我一想到那你跟其他男人……我便興奮的不得了。真想不到我們剛剛足足做了四十分鐘。親愛的,我才真對不起你,只忙著工作,冷落了你,我明天就去把工作辭掉,養好身體,專心陪你。」
安娜真是太感動了,她倏地將朱醫師拉進浴缸,兩人相擁而泣。
「我沒有讓他射進我的身體里。」
「真的?」
「嗯,只有你才能赤果果的進入,那是我僅能為你保留的,其他男人的我都覺得髒。」
「是怕懷孕吧?」
「才不是,我都幾歲的人了,還怕懷孕。」
「你都還沒停經呢?」
「我一年才來四次,你忘啦?莉莉也是一樣啊,更何況還戴著套子……」
「……」朱醫師含情脈脈地看著她,听她說話。
「是他百般引誘我的!……他實在是太強壯了。」
「再多說一些、多說一些,我很想听哪!」
「你真變態耶!逼著人家說那事,哪有男人喜歡听自己的妻子與人……」朱醫師又朝安娜身上搓揉起來。
「噢!你又想干那事。」
「嗯,我要讓你沒辦法再跟那男人干這事。」
「不行哪,你跟他都太猛了,我會被你們累死的……」安娜光溜著,搖尾乞憐,又開始浪叫起來。
「你就當是處罰吧!」
「噢,我以後不敢了、不敢了……」安娜真是進入了極樂世界。
日已西沉,夜幕低垂。
遠方層巒聳翠,朦朧交疊,頂著魚肚白。越靠近莊園的地方愈是湛藍,散落著橙光點點,好似眾星拱月般繞行在莊園周圍。莊園內外飾以百盞縈燈,光源自里頭宣泄出來灑向庭院,好似揭開了舞台序幕般,不久即將展開一場瑰麗的晚宴。
朱莉穿著一襲削肩露背黑色晚禮服,頸肩上纏繞著一條保暖的絲質圍巾,酥胸微坦。略施粉黛的潔白肌膚仿若嬌女敕含水,顯得素淨,卻明艷動人。朱莉以紆尊降貴之姿自石階梯上緩步挪移下來……無非是盼羅蘭盼得心慌了,此刻的她臉容泛著點憂傷。
該不會不來吧?他也可以不來的……可是我今天是多麼想見到他呀!他來,我將一直守候在他身邊,讓他像個男主人般,得到大家的奉承。
朱莉心里早盤算好了,說是自己膽小也罷,因為實在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了。
羅蘭該不會不明白我的苦心吧?朱莉啜了口酒心想︰為什麼總覺得他離我越來越遠了呢?羅蘭你不要不來呀!我覺得肚子里已經有了你的一塊肉……朱莉胡思亂想著。
這幾天確實是覺得肚里怪怪的。可就算是真的有了,也不至于那麼快就有征兆吧?況且沒有排卵,怎可能會受孕呢?朱莉突然想到自己一年只有四次生理期,愈發覺得自己庸人自擾了,她不禁開起自己玩笑︰難不成我會生下耶穌不成!嘻。
來賓已陸續由大門進入庭院。男士們個個西裝筆挺,女士們則衣香髻影,珠光寶氣。人群中看到了阿森,朱莉心頭一顫,感覺像是見到了羅蘭。
阿森立即朝她走來,朱莉有點尷尬不敢正眼看他。因為前些天才讓他吻了臉頰。
「送你的禮物喜歡嗎?」
「嗯?」朱莉一時想不起來阿森送了自己什麼禮物。
「這身打扮滿適合你的。」她應景地說了句。阿森今天的裝扮,公子哥氣味十足。
他見朱莉心不在焉,便說︰「我四處晃晃,待會兒再……」
朱莉心想,這里他也不認識幾個人,況且他今天來到這兒想必也是為了自己而來;若不善盡地主之誼,冷落了他,怕是自己心里也不會好受的。
「要不我陪你走走吧?」
「嗯,那太好了。」
這當兒羅蘭剛好蒙混進來。
這幾年羅蘭的容貌日漸成熟,一掃童少時的陰郁氣質,如今看來英姿颯爽、風度翩翩。之前的人若不仔細看是認不出他來的。他從容地繞過人群,往自己從前任過的屋子走去。這里是下人活動的地方,參加婚禮的人是不至于會溜噠到這兒來的。
女管家阿玲疑惑地看著羅蘭說︰「先生,你該往那邊走的。」阿玲指著朱莉與阿森走過的方向。
「可不可以讓我上去看看?」羅蘭懇切地問道。
「下人住的地方沒什麼好看的。咦,先生你是_…」阿玲驀然覺得羅蘭跟朱莉長的好像,「你是太太家親戚吧?」
「……」羅蘭不想多做解釋的表情。
「讓他上去吧!」英華從轉角出來。
「大小姐……」阿玲瞠目結舌。
羅蘭打趣地看著英華。
「好自為之啊!」英華友善地睨了羅蘭一眼,便往廳堂走去。
他們倆向來是心照不宣的。朱家人一直以為他們感情不好。就連朱莉都這麼認為。其實最了解羅蘭的人莫過于是英華了。英華是那種外冷內熱,感情豐富的女人,明著不說,暗地里她早把羅蘭當自己的孩子看待。
自從她心愛的男人死去,那個跟羅蘭一樣有才氣的男人。英華愈發覺得羅蘭是否是上帝派來補償她失去愛人痛苦的慰藉?自己似乎也感覺早已冰冷的心是為羅蘭而暖和著的,他們倆是精神上的同類,詩國里的情人。在詩人的世界里真實與不真實是沒有分界的,一切都只是一種心靈現象的投影罷了,詩人在精神上保持絕對的超然,該固定的就讓它固定下來,不該固定下來的則讓它繼續飄移,英華處事從不強求。
羅蘭走進屋里打開窗戶,灰塵自模糊的玻璃框緣抖落下來。羅蘭深呼吸一口氣,咳了兩聲,順勢將領結放松,剎那間,糾結著的往事如雨後春筍般局促地在腦海里一一浮現,特別是望向朱莉閨房的那一瞬間。
想起第一次回來看她,又要離開她的時候,她緩縮在床上。哭得像個淚人兒似的情景,至今心房仍隱隱作痛哪!在還不知道她的心意,而跟別的女生交往的時候,她失魂落魄吃醋的模樣,讓人不禁有股沖動想要拋棄一切而去保護她的念頭……第一次跟爸爸去接她放學,她在同學面前害羞得滿臉通紅的神情,至今也仍記憶猶新,還有……
此時朱莉與阿森正繞過這邊,朱莉不禁抬頭望一眼羅蘭佇立的窗口,羅蘭急忙側身退縮緊靠窗緣。朱莉納悶一下,窗怎會開著呢?
阿森往里推擠一步,朱莉整個人便退進牆角里了。朱莉最怕的就是這種眼神,會令人想起羅蘭的眼神。
朱莉急忙掙月兌開來,一點也不給阿森機會,這看在羅蘭眼里無非是極大的精神鼓舞了。羅蘭驀地現身在窗口,但朱莉已經走開了。只見朱莉嬌柔的背影婆掩映著玫瑰花影,與不遠處的閃閃縈火相互輝映,形成一幅璀璨、優美得無以復加的圖畫,晚宴也即將要開始了。
游記
往昔,我曾允諾
不再有心碎的別離
在夢里,古老的歲月
幽長而沉重的嗚咽
我巨大而美麗的罪
夜激蕩
玫瑰色舞衣款擺
披掛在你冰冷的背脊
娓娓傾訴死亡的哀愁
與英雄史詩的傳奇
緊握住你的人生
讓我的愛情在你的心里安息
不再有心碎的別離
在夢里,在古老的歲月。
想是不來了……朱莉一臉像是被欺負得很慘的表情。
「喂,別擺著張臭臉,大家都看著你呢!」安娜捏了朱莉大腿一下。
「喚,干嘛老捏人家?人家又不是新娘。」朱莉發牢騷說。
朱醫師閑坐在身旁的安娜︰「問問她跟Paul到底怎麼辦?是要結婚,還是……你看,人都走過來了。」
「嗯,我看這事還是慢點再談吧?」見到謝教授父子走過來,安娜神情頗尷尬。
「唉,人家連大禮都送來了。」朱醫師無奈地嘆了口氣說道。
朱醫師故意把安娜夾在她與朱莉中間,防著謝教授又趁機揩她老婆豆腐。
「來來來、坐坐坐。」朱醫師依舊是如此溫和客氣。
謝教授兩眼直愣地盯著安娜,猶豫地在朱醫師身旁坐下來。安娜卻像踫上了個陌生人似地吭都不吭一聲,就連正眼都不瞧他一下。謝教授不禁感覺事有蹊蹺,渾身不自在起來。幸好,這時兒子打起圓場來。
「阿姨,你們倆坐在一起真像對姐妹耶!」
「噢?」安娜心想Paul這孩子挺殷勤的,頗討人喜歡。可她也看得出來女兒與他並不來電,自己與謝教授的事想必也無疾而終了……回想起早上還跟他愛得死去活來的,可為何現在卻對他感到百般厭惡呢?不禁覺得他好可憐哪!是因為這男人真心愛自己吧?若非對他產生感情,便不會有同情他的念頭了。
「咦,怎麼發愣呀?」朱醫師摟著安娜問。
「頭有點疼,我進去拿藥吃。」安娜說完便起身。
朱醫師當然明白此刻安娜的心情,但總不能叫謝教授進去陪她吧?自己還是得裝作若無其事樣的,否則後果便不堪設想。
「阿姨,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我扶您進去。」
「噢,不用不用,我自己進去休息一會兒就好了,你坐過來這邊,陪莉莉聊聊。」
謝教授這廂真是喜形于色,不禁松了口氣,他暗自竊喜,原來安娜是想待會能跟他坐在一起,才故施伎倆的。朱莉不耐煩地撐著下巴,他誤以為媽媽又在給Paul制造機會。
「咦!對了怎麼送莉莉這麼貴重的東西呢?」安娜突然回過頭來問。
「貴重東西?什麼東西呀?」Paul一臉疑惑。大伙都瞠大眼看著Paul。
「那輛車不是你送的嗎?」朱醫師問。
「……」Paul難掩慚愧地低下頭。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朱醫師攤開手問大家。
大家的眼光不約而同地都落在朱莉身上。
「你們干嘛都看著我?」
這時阿森走過來︰「是我送他的!」
「……」大伙啞口無言。
「年輕人,坐下來、坐下來說話。」朱醫師說。
阿森與朱醫師迎面而坐。
「這麼貴重的東西我們不敢收哪,你跟我們莉莉是什麼關系啊?」
「我是看莉莉的車經常拋錨,才想說買部新車給她。」
朱莉一臉漠然看著阿森。
「阿森你跟我來。」朱莉起身拉走阿森。
在場的人無不議論紛紛。羅蘭也瞧見了這一幕。安娜則坐到了謝教授身旁。
兩人站到一旁,朱莉勸阿森說︰
「阿森,你以後不要再做這種傻事了,我跟你是不可能的呀!」
「可是你也喜歡我吧?」
「我不是已經跟你說過了嗎?我有愛的人了呀!」
「可他不能阻止我愛你吧?」
「為什麼不能?」
「他真愛你的話,這個時候就不會讓你一個人在這里!剛才安琪都跟我說了。」
「……」朱莉一時無言以對。
這當兒不遠處人群中忽然傳來這麼一句話︰
「我是不會讓她一個人在這兒!」羅蘭忽然從桂樹旁冒出來。朱莉望著羅蘭心怦怦跳,羅蘭一把將她拉過來。朱莉頭低低,心里卻很是歡欣。
不遠處的安琪引頸眺望,坐在身旁的張先生直問到底是怎麼回事?安琪仍款款凝視,臉上泛著一抹微笑說︰「你看!好戲就要上演了。」大伙兒都愣住了,朱醫師內心有股說不出的快意寫在臉上。安娜則是一副認栽了的表情。幾年不見的羅蘭,如今已是位俊偉倜儻的青年。剛才安娜乍見他,有點給嚇了一跳,因為他長得實在太像那個男人,她突然感覺羅蘭與自己血肉相連。或許他們倆本來就該在一起的吧?硬生將他們倆拆散,是因為他曾經是個孤兒吧?現在也是呀!他是個孤兒是不可抹煞的事實。不過時間證明他或許也擁有優秀的血統,看他相貌頗具貴氣、英武不凡,舉手投足落落大方,又才氣縱橫、聰穎過人,不如就讓他們倆在一起吧!安娜心底突然興起這個念頭——從沒有過愛他的念頭,沒想到這感覺竟是那麼的美好。
「已經上菜了,吃吧、吃吧,別理他們。」安娜臉上洋溢著寬慰的笑容。
「噢、噢……」大家異口同聲。
不過謝教授父子倆倒是一臉錯愕,Paul眼神呆滯,活像魂給飛走了似的。想來他也真可憐,該不該難過他自己都不知道。
謝教授痴迷地看著安娜,抬面下開始不安分地毛手毛腳起來。
「咦,怎不見尊夫人來呢?」安娜兩腿夾緊,冷冷地問。
謝教授趕忙縮手。「喔,她不習慣人多的場合。」
「耶,是啊,是啊!沒見過尊夫人幾次面呢!」朱醫師揶揄的語氣說。
謝教授父子倆,表情尷尬得像個小媳婦似地埋頭苦吃。這餐飯真難以下咽哪,吃得是既委屈又傷心。
還是阿森的風度好。
「可以借一步說話嗎?」阿森不乏敵意問羅蘭。
羅蘭看看朱莉,朱莉無助的眼神凝視羅蘭。
「不!」羅蘭堅定的語氣回應阿森。
朱莉淚水應聲涌淌出來。
愛本來就該是獨佔的,不然就不算是真愛吧?第一次看見羅蘭這麼勇敢的表白自己,朱莉內心感覺好充實,羅蘭也立即將她擁入胸懷。安琪首先站起來向他們鼓掌、緊接著張先生,再來許多人也都跟著站起來向他們鼓掌。驀然看見阿森也不落人後…
花前月下,經典的畫面,這是美好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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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兩車剛剛開走,朱醫師接獲醫院的緊急通告,隨即也趕緊出門。安娜一個人坐在客廳里,朱利倚在門邊凝望羅蘭。大概是怕母親不高興吧!母親自己一個人,她便不能厚此薄彼,母親默不作聲,想必是要她有所抉擇吧?
羅蘭戴起眼鏡,一副像是老花的黑框眼鏡。朱莉不禁心疼起來,她有那麼老了嗎?
羅蘭這時候怎麼還有心情寫詩呢?他是在與母親對話吧?肯定是這樣的,隔著一道牆與母親對話。母親的眼神也很蒼茫,似在遙想往事,不然她不會對著牆壁發呆的,想必也是想起苦悶的事了。
事情耗到這個節骨眼,就快有結果了。這麼久的時問都等了,哪還在乎這麼點時間。
安娜原本已經記不起來那男人的面孔,如今他已能借由羅蘭的面容而引申出他清晰的形象。三十多年來安娜仍無法忘情于他,這個傷害她最深的男人,當初因為太太無法生育,而誘惑她的男人。可是自己從沒那麼認真愛過一個人哪!
事情真相大白之後,安娜也曾想過,或許他是故意表現的這麼無情,才能讓自己死心離開吧?當初為了他想了百般的理由為他開月兌,有些理由很牽強,根本連自己都無法說服,可是心里依然還是那麼愛他,而且時間越久越無法恨他,總覺得愛他比起恨他內心要舒坦的多。為什麼愛能使一個人這麼盲目呢?安娜至今活到這把年紀仍無法理解其中原因。
離開他的前幾年,安娜每天都還要想著他才能入睡,想來或許是報應吧?因為那孩子死了。他們共同的孩子死了。
那孩子如果還活著,會是什麼模樣呢?是剛剛那個曾經被自己虐待過的孩子的模樣吧?想到這里,安娜倏地清醒過來。
「羅蘭呢?他在哪兒?」
「媽,他在外頭!」朱莉難掩驚訝而期待的神情。
「他是媽媽心中永遠的痛啊!」
「女兒真想不出他有哪點不好?」朱莉急忙辯駁。
「莉莉你誤會媽媽了。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安娜啜泣起來,激動地解釋。
「媽……」朱莉趕緊過去安慰她。
「讓媽媽跟他談談吧?」安娜抑住淚水,淡出笑容。
「真的?」朱莉睜大眼︰「媽媽不反對我們了?」她興奮地問。
「嗯。」安娜微笑點頭,眼眶仍紅潤。
「那太好了!我馬上去叫他,謝謝媽媽!」朱莉趕緊走到門口向羅蘭招手。
羅蘭比了一個「是我嗎?」的手勢,朱莉點頭回應。
羅蘭甫一進門,安娜不禁怔愣了一下,那是看見舊情人的眼神。
兩人百感交集,一時無言以對,這時朱莉仿若成了局外人。
「媽,我去安琪家看看有什麼好幫忙的,我晚點再回來!」朱莉想說她不在,或許他們比較能夠談得開。
安娜直愣愣地凝視羅蘭,而沒有回應朱莉。羅蘭有些難為情踱起步來。
朱莉帶上廳門出去了。
安娜先是笑臉迎人,但當羅蘭直視她的時候,她便又轉了個臉色。待羅蘭靠近她的時候,她卻不知所措地甩了羅蘭一巴掌。羅蘭面無表情不為所動,安娜見狀又想重施故計,但當手一抬高,正想使勁揮去,卻給羅蘭截下逮個正著。羅蘭手勁很大,安娜「喔!」了一聲,白女敕的玉手紅了半邊,遂引起羅蘭的。這與羅蘭長年對她施以性幻想的懲罰是不無關系的。
羅蘭抱住她,右手扯住他的背,左手指緊掐入她的臀溝,安娜兩手曲弓在羅蘭的胸懷里,即使使盡全力也掙月兌不開。這女人先是抗拒,後來就慢慢屈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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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談談莉莉的婚事了。」朱醫師問身旁的安娜。
「是呀!是該催促、催促他們了。」
「不是已經看過房子了嗎?找個時間叫他們帶我們倆去瞧瞧,听莉莉說環境不錯呢!依山傍海,還緊鄰美術館。房子夠大的話,以後我們還可以偶爾去度度假。」
「唉喲,年輕人哪喜歡跟老人一塊住?」
「誰敢說你老!年輕女明星都比不上你哪!」說著說著,朱醫師的手不經意在安娜的大腿上撫模起來,不久手指即探入她的幽處。
「怎麼?你又想要?不是昨晚才做過嗎?」安娜瞠目訝然。
「可你也不也是……」
「噓!小聲點,好丟臉哪!在客廳不太好吧?」安娜滿臉紅通通。
「干嘛怕人看哪!給全世界的人看見也沒關系,你是我老婆耶!」
「給看見,你老婆我可就危險了!」
「說的也是,這麼漂亮的老婆……」朱醫師雙手捧著安娜白玉無暇的臉蛋端詳著︰「如今我已經沒有辦法與別人分享你了,來,我抱你進房去。」
兩人好像又回到了從前年輕快樂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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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教授偶爾也還會糾纏安娜,不過由于見面機會少了,只能默默地遐思安娜的時間居多。朱醫師也不太在意這檔事,因為這事的主控權完全操之在安娜手中。安娜從年輕時就很擅于處理這類事,這對她來說不過是小事一樁罷了。
這一天謝教授好不容易才把她約了出來,不過也僅限于人多的公共場合。
安娜乍見他,還覺得有些可憐,整個人失魂落魄的,若不是還套著件華美的西裝外套,還真像是個流浪漢呢!
「瞧你!胡子也不刮干淨,像個罪犯似的。」安娜與謝教授迎面而坐。
「再見不到你我會死呀!」謝教授挪竄過來坐在安娜身旁,趕緊抓過安娜的手強壓在他的褲襠上磨搓。
「真要死了你!在這種地方你也敢……」安娜猛然甩手。
「你好狠哪!你怎能對我這樣?」
「你這老色鬼,給不給你是我的自由,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行嗎?」安娜輕蔑的口吻說。她心想,若不是因為女兒還在他那邊做事,她才懶得理他。
「你怎麼說翻臉就翻臉,難不成你真像她所說的是只狐狸精?」
「你沒听說過女人心如海底針嗎?咦?你剛剛說她,是指……你跟你老婆說啦?」
「我真被你給害慘了,如今我孑然一身了呀!」
安娜不禁訝然,囁嚅地說︰「誰叫你小題大作哪!」緊接著又心虛地問︰「那該怎麼辦啦?」
「為了你,我已把我所有的財產都給了我太太。」
「我看你現在這副窩囊樣,簡直不像個男人!」
「你怎能這麼說我呢?要不是因為你,我今天不至于淪落到這步田地哪!」
「你以為女人貪圖你們男人什麼呀?」安娜口吻輕蔑。
「我以為你與眾不同、我以為你是真心愛我!」
「回到你太太身邊吧!她會原諒你的,相信一切都還來得及。」
「你是故意使壞讓我離開你的是吧?終歸是為了我好,是吧?」
安娜心想,自己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了……不如就將計就計吧,嘗嘗當女神的滋味也不錯。
「……」安娜刻意裝出一副委曲求全、楚楚可憐的模樣。
謝教授心想,這不正是女人被猜透心思的模樣嗎?
「再陪我一夜吧?」
謝教授一說這話,安娜暗忖,就快大功告成了,這個時候絕對不能再給他有任何一次溫存的機會,否則勢必將永遠沒完沒了。
「我覺得你太太好可憐,我沒辦法再做出任何傷害她的事。」安娜眼神倏忽蒼茫,凝視遠方。
「我們就這麼算了嗎?」謝教授負氣起身想走。
安娜拉住他說︰「有機會我會去看你的……」
謝教授緊緊握住安娜的手,握得太久了,安娜生怕人看見,靦腆地退開,一根手指還讓謝教授給叼著,顯然她也是有點依依不舍的。
由于充分浸浴在愛情的激潮之中,安娜一下看起來年輕了好多歲,簡直是連少男見了她都心動。可能是由于減退的關系,臉上還閃爍著智慧的光芒、激然的女性雍容。安娜似乎已經完全月兌胎換骨了。
此間,謝教授父子倆真是同病相憐、厄運連連。在確定與朱莉無望之後,Paul轉而向莉玲展開猛烈的追求。
然而,出乎意料的,克遭到莉玲斷然拒絕。無論如何,莉玲對他與朱莉的過去是無法釋懷的,即使Paul流著眼淚告訴她,認識她之後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愛情、什麼是心痛的感覺。但這一切似乎都來的太遲了,即堡完全明白對方的心意,卻仍顧慮著別人的眼光,或許也是不想使自己的人生錯亂吧?真愛來的不是時候,時機也不對,真令人扼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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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雄的繁榮逐漸有北移的趨勢,文化園區、市政機關、百貨商圈,紛紛在二十五重劃區落腳。朱莉自己身為建築師,當然具有客觀的商業理念,因而她極力推薦羅蘭在此重劃區購屋,但卻被羅蘭以「我一定要買你設計的房子!」為由而加以否決。
「你不是跟你爸媽說過了要買美術館那邊的房子嗎?」
「唉喲,我只是一時興起,先畫個圖給他們,烘托烘托氣氛罷了。」
「既然是這樣,那就不要讓他們失望才好。」
「可是你要開工作室,在那兒不方便啦!」
羅蘭繃著個臉。
「好啦、好啦,那就過去那邊找吧。」羅蘭一使個臉色,朱莉便拿他沒辦法。
羅蘭手握方向盤,笑靨綻開。
「喂!每次都想嚇人!」朱莉抗議著。
「我想買的是屬于我們倆的新天地,對我們都有意義的房子。」
「……」朱莉心花怒放凝視羅蘭。
越過博愛路,由于落日已棲息于山巒的頂峰,僅剩一道夕陽自層巒的間隙射出。鵝黃微醺的光影正好落在美術館南方一棟十三層樓高的建築上。羅蘭倏忽眼楮為之一亮,車便往那個方向駛去。停了一兩個紅綠燈,到達目的地後,突然日落的飛快,轉眼間,湛藍的夜幕已迅速地籠罩下來。
羅蘭不禁感嘆,花總在最絢爛的時候凋謝,人也會在最幸福的時刻感到恐懼吧?他抬頭仰視,目光落在玄關門上方,一幢造型氣派的二樓陽台上。
「先進去參考看看吧?」
朱莉臉紅紅地回答︰「嗯,好啊。」
進去後,管理人員告知這棟大樓僅剩二樓最後一戶尚未賣出,其余均已出清。
「還是別看了吧?最後一戶,肯定是人家挑剩下不要的!」
「嗯……我倒不這麼想,我寧可把它想成是上帝特意要賜給我們的大禮物。」
「哼,你早知道了對不對?跟誰打听的,說!」
原來這棟大樓的門面設計是出自朱莉的手筆。
「這真是你設計的呀?那就這麼決定了,買了,我喜歡這房子。」
朱莉顰起眉頭問︰「真的好嗎?整棟大樓就剩這戶沒賣出去,怪沒面子的。」又說︰「其實這個門面我當時下了不少功夫哪,那時候剛從巴黎回來,躊躇滿志的,剛到現在上班這個公司所接的第一個案子。」
「你真有才華呀!」
「真的嗎?該不會是故意夸我?不過說實話,其實高雄這兩年所蓋的房子都已在水準之上了,所用的建材也都是一流的,不輸給國外那些大城市。」
「嗯,我也這麼覺得。我感到很光榮哪!能娶到一個這麼有才華的老婆。」走出來戶外,羅蘭仍不時仰頭凝視。
「你真那麼喜歡,那就為它寫一首詩吧!」
「現在?」
「嗯。」
「好,那換你開車在這附近繞繞,讓我培養培養情緒。」
「嗯,你看路旁那些梧桐,葉子都掉光了。」
「這房子有中國的意象……」羅蘭凝神,嘴里念念有詞。
朱莉淨跟羅蘭聊些瑣事,也沒見羅蘭回應她,羅蘭的神魂仿佛已飄到了九霄雲外。朱莉突然覺得自己挺自討沒趣。
羅蘭取出紙筆,將手掌墊在簿子下,刷刷刷,寫了幾筆,突然停頓,閉上眼,嘴里仍念念有詞。
「寫不出來就算了啦!」
「噓!」羅蘭拿著筆的手靠近嘴唇。緊接著胸有成竹地振筆急書起來。不一會兒功夫,便撕下稿紙,遞交給朱莉。
朱莉將車緩駛路邊停靠。美術館周邊,樹影蒼郁的華麗景致盡收眼簾,此時已是華燈初上。朱莉仰臉將車內小燈打開,羅蘭似很樂的模樣,捏了朱莉的胳肢窩一下,朱莉被搔到癢處,急忙縮起身子。
「干麼啦!搔人家癢處。」朱莉索性倒靠在羅蘭懷里。
羅蘭親吻著她的額頭說;「小心我以後虐待你,我可不怕癢哪!」
「是啊!以後我一定是個可憐的女人,除了上班還得燒飯洗衣服,服伺你這個大老爺。」
「這算哪門子虐待?」
「你這人真變態耶!你想怎麼虐待我哪?」
「性虐待!」
「喔,還不知道誰虐待誰呢?以後我每晚找你做三次看你求不求饒。」
「你這女人什麼時候變得那麼哪?竟敢對我下戰帖。」
「你不知道平常都是我讓你的嗎?」
「喔,真氣死人了,待會兒非得狠很地教訓你一番不可。」
「……」朱莉突然轉過頭看著羅蘭。「我們最近老做那事……會不會懷孕哪?」
「你不是要嫁給我了嗎?還擔心這事干嘛?」
「可是我還想多玩兩年哪,不想那麼早生小孩……」
「唉喲,你還轉變的真快,之前還信誓旦旦的,說什麼我想生幾個就幫我生幾個。」
「那時候是因為跟你還……」
「不管不管,今晚你若是不給,我就強暴你!」羅蘭故作姿態說。
朱莉聯想到什麼不如意的事似地,突然顯得意興闌珊,她緩轉過身子去,背對著羅蘭。
「怎麼了?是不是我說了粗話惹你不開心。」
朱莉默默無語搖搖頭。其實朱莉是想到了最近肚子里怪怪的這回事。可能是不想小孩現在就來打擾他們吧?畢竟這是生命中最美好的時光。
「看看我寫的詩吧?」
「嗯。」朱莉回眸一笑,應了聲。
采石頌
華夏
擎天柱
如石之鏜甲
雲靄繚繞
如神只
環伺宮闈
之高塔
傲然挺立
「不錯耶!挺有意思的,像一幅雄偉的圖畫。」朱莉贊嘆道。
「寫成毛筆字懸掛在大廳你覺得如何?」
「我倒沒意見,怕住戶不喜歡呢?」
「這我倒可以做主,原本那位置就該擺幅畫的。之前廣告公司掛了幅復制畫上去,我覺得挺礙眼就把它拿掉了。喂,如今你也算是個名作家了,大樓住戶該受寵若驚、求之不得才是,哪有不喜歡的道理?」
「還差的遠呢!往後也可能寫不出東西來了。從前是因為想著你,才有旺盛的創作力、源源不絕的靈感,可如今好像是走進了墳墓里,大約只能寫寫抒情詩了。」
「喂,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懦弱的男人!」朱莉數落著羅蘭。
「我是不勇敢沒錯……」羅蘭落寞地說︰「作品會流于無病申吟哪!」
「寫寫散文也挺不錯呀!」
「你好像不是很關心我的事業耶?」
「創作原本就不能勉強,是一門苦差事哪!我是希望你能輕松點生活,而且以你的能力,養我大概也不成問題。」
「就怕讓你過苦日子才擔心呢!哪,看看你,從頭到腳都是名牌,全身行頭加起來少說也要二十萬把塊。」
「哪有?除了這個表是爸爸送的之外,這身衣服根本就不值錢。」
「Paul、Chanel、Burberry……」羅蘭捉抵著朱莉身上的穿著細數著。
「喂!還沒結婚你就這麼小氣!」朱莉有些惱羞成怒,撇開羅蘭的手。
「唉,其實也不能怪你,從小你認為是普通的東西,窮人家小孩卻當是奢侈品。這就像家犬永遠不能體會野狗的自在是同樣的意思吧?」
「什麼不好打比方,非得用狗來比擬……」朱莉發牢騷似地啐念著。
「你我就不需要那麼客套了吧?這就像白話文學跟文言文之間的差別。我總覺得平鋪直述才能表達真感情,為了修辭拐彎抹角實在沒啥意義。」
「那也是一種沖動好不好!像有些好詩就具有無限的延展性。」
「詩跟文言修辭的關系不是挺重要的,最主要還是音樂性,而且寫作的時候根本就不用去理會它們。」
「那也是像你這種天才才辦的到吧?」
「所以說一件好作品的產生,是偶然、是神簽,與努力是沒關系的。」
「真受不了你,偉大的偏執狂!」
「莉莉……」
「嗯?」
「能永遠都這樣該多好。」
「當然能永遠都這樣,傻瓜!除非你以後變心嫌我老。」
「你想的跟我都一樣啊!」
「那就沒問題了呀!我們一定會永遠愛著對方。」
「莉莉!」
「嗯?」
「我想跟你預約下一輩子的溫柔。」
「……」朱莉倏地痴迷地凝視羅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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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最近小書情緒極不穩定頻鬧自殺,羅蘭深知自己月兌不了干系,為了怕釀成大媧,于是便想把她接回南部養病。
先前他也曾與朱醫師討論過小書的病情,朱醫師建議憂郁癥的病患,最好有親人隨侍在側,因為現在憂郁癥已能由藥物有效控制。只要能監控她按時吃藥,少受刺激,是能完全康復的。羅蘭仍在猶豫,因為自己並沒有將事實全盤托出。
小書真是深愛著他的,對他們倆之間所發生過的事,她半點也沒聲張出去。痛苦只能在心理煎熬,放縱自己只是一時難以宣泄的管道。羅蘭既是個聰明人,便清楚自己已免不了有過河拆橋的嫌疑,畢竟自己是利用了小書,欺騙她的感情在先。
這會兒他終于下定了決心,先把小書接回來住,慢慢讓朱莉接受她,如果行不通,那他與朱莉的婚事便得延看下去。這是個邪惡的想法,順理成章地干壞事。
這段日子真是太甜美了,兩人公然築起愛巢,鄰居眼中的金童玉女,過著人人稱羨的同居生活。一起看日出、望斜陽,下雨天便藏在被窩里躲貓貓。早上醒來也總得纏綿一番,因為已經好幾個小時沒看到對方。這種思念經常令雙方的心有被灼傷的感覺,痛感也隨即接踵而至了。不禁又聯想到「死」吧?總歸是這樣的,淒美的悲劇最耐人尋味。
羅蘭睜開眼看看朱莉已不在身旁,他看看時鐘,眼楮瞠得偌大,原來是他已睡過頭,錯過了北上班機的時間。他趕忙起床,嘴里直嘀咕著,抱怨朱莉沒能即時叫醒他。
自從自己成立了工作室之後,還兼作家的身分,生活便不見正常。有時興致一來便通宵達旦工作,白天才沉迷入睡。有時明明是幾天前發生過的事,卻當成是昨天。自己確實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交代朱莉叫醒他,就這麼怪她確實也很不應該。
電話中。
「你回家里拿車吧!早上我有回家一趟,車子放在家里,我搭計程車來的。咦,你該不是要開那輛車上台北吧?」
「我急著回去處理一些事!」羅蘭語氣有點沖。
「喚。那你開車小心一點喔。」
「嗯,最晚我後天就回來。是因為要賣那房子的事啦!」
「……」朱莉突然覺得心里難受。
「怎麼不說話呢?」
「想念你。」
「都已經在一起了呀,後天我就……」
「你不會明白、你不會明白的!你不會了解我的痛苦的……」朱莉哭鬧起來,突然切斷電話。其實朱莉自己都覺得自己莫名其妙。
「……」羅蘭不禁愕然,電話仍握在耳邊。他愣了會兒,這麼敏感的女人真能請他的心思?一股不祥的預感自心頭竄出。
計程車停在莊園門口,羅蘭與計程車司機結完帳後正準備下車。稍一不留神,正好擋到迎面而來的路人,羅蘭趕緊關上車門將她攙扶起來。此時眼光恰巧落在一張掉在地上的泛黃照片上。女子趕緊低子將它撿拾起來。
「小姐,不好意思!有沒有怎樣?」
女子輕輕拍去照片上的灰塵。
「噢,沒有、沒怎樣,都怪我走路不長眼楮。」
「你是……你不是本地人吧?」羅蘭好奇地緊盯著女子手中的照片。幾乎是有種似曾相似相識的感覺。
「我是來找人的。」
「我能幫得上忙嗎?」羅蘭伸手向她借看照片。
仔細端詳,羅蘭赫然發現,黑白相片中的妙齡女子不正是安娜嗎?嘴唇上那顆紅褐色的小痣,準錯不了。
「嗯……不知道這位小姐找她有什麼事,你與她是什麼關系?」羅蘭不自覺地對她質問起來。
女子像是受到驚嚇般,偎縮起身子,聳緊肩。
「噢,你不要害怕,我是看見照片中這女子跟我母親挺像。」羅蘭突發奇想,略施小計向她套話。
「咦,難不成你是……」女子像監定寶物般的眼神,打量著羅蘭。
羅蘭冷汗直冒,但稍後又緩和下來。他心想,確實他跟安娜倒也長得有幾分像,想是眼前這位女子被他唬了過去。
「你不覺得我跟你也長得也有幾分像嗎?」女子凝神看著他問。
羅蘭倏地一臉慘白,不由得心悸起來。
以小說家的直覺、超強的組織能力,羅蘭幾乎很容易便拼湊出、還原整件事情的真相。
之前安娜對他所說的見不得人的事大概就是指這事了。不過真正令他感到害怕的卻是女子剛剛對他所說的那句話,女子與他長相確實頗酷似。女子再從包包里取出另一張照片遞給羅蘭。
「這是家父。」女子眼神充滿自信。
羅蘭接過,手不禁顫抖起來,頭也腫漲得像要爆開。
「天哪!我到底是什麼怪物……」一看照片,羅蘭登時心亂如麻,內心呼喊著。
看來是這麼回事了,照片中的青年男子百分之百確定是羅蘭的生身父親。因為那名男子跟此時的羅蘭容貌太神似了。
「會不會是在作夢?」羅蘭發狂似地掌自己的嘴。
「哥!父親在天之靈保佑我找到你,應該高興才是,為什麼這麼沮喪?」女子柔聲安撫著羅蘭。
羅蘭一臉鐵青唇色發白,差點暈厥過去,一失神便倒靠在女子懷里了。女子將他攙扶到牆緣蹲下。羅蘭倉皇的眼神斜睨了她一眼,惶惶地對她吼道︰「你不要亂說!我不是你哥哥!你認錯人了!」羅蘭粗魯地將她推開,癲癇地逕自往屋里走去。
女子淚流滿面站在屋外目送羅蘭離去,此時的羅蘭像是一頭中槍的猛獸,仿若已失去了神魂,正漫無目的地竄逃。
羅蘭踉蹌地進到屋里卻不見半個人影,他叫了兩聲安娜便開始啜泣起來︰「你這個賤人……滾到哪里去了你!嗚……」酒櫃上擺著一杯還沒喝完的酒,羅蘭隨手撈起,一股腦便喝干它,不夠,又抓起身旁的酒瓶倒栽入喉。不久,整個人便癱軟,倒在沙發上。
昏睡了一會兒,羅蘭病懨懨的模樣坐在沙發上,兩眼呆滯。這時女管家阿玲進來。
「小姐交代我把車鑰匙交給你。」阿玲充滿疑惑的眼神看著羅蘭將鑰匙遞給他。
「先生跟太太上哪兒去了?」羅蘭雙手揉捏著眉心。
「先生一早帶著太太,說是到香港出差。」
羅蘭將手伸到口袋里拿香煙,不經意地又模到剛剛那兩張照片。想來剛剛那位小姐並無任何惡意吧?噢,不,該說是妹妹吧!她流下的是真摯的眼淚啊!想必她是沒有親人了,不然,也不會那麼迫切地想找到我。翻過來看看照片的背面,寫著通訊地址及電話,還有一個「海葳」的簽名。
「海葳……」羅蘭忽然想到這個自稱是妹妹的女子,事情該只有她知道吧?
浮上腦海的第一個念頭居然是——如果讓她自這個世界消失……
小時候看到野狗都不忍心讓它餓著的羅蘭,此刻突然動起了如此恐怖的念頭,想必是所有認識他的人都意想不到的情節吧?但這樣不是更天衣無縫嗎?犧牲她一個人換得所有人持續的幸福……想必這也是太寬容自己而形成的動機吧?
認識朱莉是上帝給予他最大的恩賜,幾乎已是他堅如磐石的座右銘,怎麼說他也不能陷朱莉于不義,而應將它置于最崇高聖潔的地位才對吧!羅蘭暗忖,是否真是人性本惡呢?當務之急該是阻止她將此事全盤托出才是。
疑惑、疑惑,滿腦子都是疑惑,海葳這名神秘女子或許也不是他所能掌握的。如讓整件事合理化,將錯歸咎于上帝,可行性有多高呢?恐怕連朱莉都覺得惡心吧?他有這種預感。
羅蘭此時感到非常的孤獨,他疑惑上帝是否已將他遺棄,他突然想到自己或許已是個該死的人。
車子以時速一百八十公里在高速公路上狂視飆疾駛,仿佛一匹月兌韁的野馬正朝向死亡的斷崖前進。羅蘭思緒紊亂,眼前一片昏暗,倏然間,天也灰了、樹也枯了,儼然地獄般的景致。不知道到底已與幾部車子擦撞,似乎自己已置身于不同的時空,只隱約听見陣陣淒癘的哀嚎聲。
想是上帝要毀滅他了!羅蘭闔上眼,靜候死神的召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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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莉一不小心,手讓紙片給割傷,鮮紅的血漬滴落在素描的稿紙上。
「噢,嘶……」看到紙上的鮮血朱莉不由得心悸起來。
「有沒有怎樣?還好吧?」坐在後頭的同事問。
明珠趕緊拿了急救箱跑過來。朱莉將手指含在嘴里,一手拿起行動電話按起按鍵,打了幾次,卻都是對方電話無回應。
「來,趕緊……」明珠發覺朱莉根本沒听見她講話。
「噢。」朱莉心惶惶回過神來,兩人迎面相視。
「來,我們去外邊坐坐。」明珠扶起朱莉的手臂,朱莉的眼神頓時又陷蒼茫,仿若凝望太虛。
「是不是出事了……」朱莉兩眼無神,喃喃自語。明珠真的被朱莉給嚇著,她立即聯想到魔鬼附身這回事。
「你快醒醒、快醒醒!」明珠一股狠勁猛搖朱莉的肩膀。
這時謝教授走進來。
「咦,怎麼了?」謝教授趕緊蹲下來慰問朱莉。此時謝教授凝視朱莉的臉龐,意圖從當中尋求慰藉,母親的特質多少還是會遺傳在女兒身上的。
「也不知怎麼回事?像中了邪似的。」明珠睇一眼朱莉對謝教授說。
「肯定出事了……」朱莉又愣愣地說。
「來,我送你回去!」謝教授想借此機會再見到安娜。
「不用了,我不要緊,家里也沒人在……我想回自己家里去。」朱莉神情落寞,說的有氣無力。
一听說安娜不在,謝教授突然感到索然乏味了。
「那明珠你送他回去好了。」謝教授冷漠地走進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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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怎會沖上橋墩?真令人匪夷所思。听說是飛上去的,目擊者都這麼說。距離事發至今,少說也已經過了一個時辰,但卻仍不見大型救援機具前來支援。現場只留有幾個維持秩序的通警察,圍觀的人數實在太多了。
大伙兒紛紛揣測,就算人不死,大約也只剩半條命了。看整部車已經深陷入溝槽,正好夾在一個空洞之間,並且扭曲變形得非常厲害,車頂也已經爆開,碎如蜘蛛網的車窗,噴滿了血漬,令人觸目驚心。
陷入昏迷的羅蘭已經逐漸蘇醒,但由于身體遭遇過太大沖擊,致使下半身幾乎完全失去知覺,形同癱瘓。胸部也腫脹的厲害,想是體內的血管都爆裂了吧?不然怎會身體都發黑呢?羅蘭使盡吃女乃的力氣撕裂上衣,一臉痛苦地嘆了口氣,心想著︰
大限似乎已經到了,大河就在下面,是否該選擇有尊嚴的死去呢?
倘若縱身一跳,便能流向大海,那是上帝指引我的贖罪之路吧!但是莉莉,我好想再見你一面哪!我親愛的……妹妹。如今一息尚存,我便不能自由地愛你,可是在這死亡的臨界點上我確實是仍深愛著你啊!
別了,我的愛人,原諒我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為此我將遭受千刀萬剮也在所不辭,只能永遠……永遠……愛你。
此時,朱莉每個時期的情影不斷地在羅蘭腦海里浮現……先是無憂的少女朱莉、再來是為他哭泣時的朱莉,而後是昨日還絕絕在他懷里的朱莉。該放下的時刻已經到來,明顯的看到未來的朱莉正站在彼岸向他招手。
羅蘭拖著疲憊且傷痛的身軀,勉強振開雙臂……他面容安詳,仰落入大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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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莉已經將自己關在屋子里兩天,安娜今天才回到家,經謝教授通知,才知道朱莉已經兩天沒有上班。這會兒大伙齊聚在屋外,苦口婆心地想將朱莉勸出。
「我看得撞門進去了。」朱醫師說。
「也不曉得在不在?里頭無聲無息的……」安娜憂心忡忡說。
「來來來,讓開一下,讓開鎖的師父進去。」謝教授替鎖匠開路。
打開後發現門被反鎖著。這當兒確定朱莉是在里頭沒錯了。
「我可憐的孩子呀!趕快救她出來!」安娜突然想到朱莉是否已在里頭為羅蘭殉情。
朱醫師听安娜哀嚎了一聲,內心不由得恐懼起來而全身僵愣。
Paul見朱醫師拿不定主意便說︰「大家退到一旁,我撞門進去!」怎麼說朱醫師也算是他的恩師。
「踫!踫踫踫!」連撞了好幾回才破門而入,此時Paul覺得肩膀疼痛不堪。
「要不要緊?來,我看看。」莉玲不禁呵護起Paul靦腆地向她點點頭……看樣子這對新人有希望了。
大伙爭先恐後擠進屋里,只剩Paul與莉玲站在門口。屋里寂靜無聲,遠遠地便看見朱莉一個人端坐在沙發上,但是是背對著大家的。余輝自西方強力射出,屋內橙光閃爍,光影的背面更顯的陰森。
朱醫師提了急救箱先走過去,大伙均期盼能從朱醫師的表情判出吉凶。
朱醫師瞠大眼,大伙跟著緊張起來。
「趕快叫救護車!趕快叫救護車!」
朱醫師急忙吆喝道。
朱莉一臉慘白,兩眼發黑,干癟的嘴唇活像沾上了一層白色的砒霜,一瞬間便傾倒在朱醫師的肩膀上了。
「莉莉,不要緊了……爸爸在身邊陪你。」朱醫師直拍著朱莉的背,朱莉開始嘔吐起來。
大伙兒屏息凝視,個個表情哀愁。
「大家不要擔心!這是正常反應,因為莉莉已經兩天沒有進食了!」
Paul清楚狀況,安撫著大家。
朱莉側著臉,面無表情躺在擔架上,眼淚滴淌下來。
朱莉從新聞報導中獲知羅蘭遇難的消息。
攝影機拍下了整樁事件的過程,她該是听到了羅蘭墜河那一瞬間而嚇傻了。
她第一個念頭確實是想跟他去死,可被嚇得身體僵硬而不听使喚,確實她是給嚇壞了,一會兒又聯想到羅密歐與茱麗葉的情節,想說或許羅蘭沒死也說不定。
一會兒又想到自己不能死,肚子里好像已經有了羅蘭的孩子……
堅強的意志與無情的時間在拔河,掛在沙發背面的時鐘,她絲毫不敢回頭瞧望一眼。
救援的黃金時問已經過去,想是已經葬身浩瀚的汪洋之中了。
羅蘭的心胸就像大海一樣廣闊,不也是死得其所嗎?我愛他遠勝過愛自己,從前老擔心把握不住他,如今是真正永遠擁有他了……
朱莉不禁懷疑起是否真有「永遠」這回事。
毀滅即是永遠嗎?
毀滅後即能永遠留藏在心中的苦辣酸甜,其實是永遠的痛吧!
想著想著朱莉又淚流滿面。
「為什麼要將我孤獨的留在這個世界上呢?嗚……」朱莉愈想實在愈覺得活不下去。她虛弱的身子癱跌到床下,好不容易爬到窗口正準備跳下去,卻赫然發現窗戶外布滿了鐵條,自己猶似被囚禁在牢籠里。
安娜進來看見趕緊將她扶回床上。「看見你這樣羅蘭會難過的呀!……想想看他為何會自我了結生命?是為了讓你能幸福的活在人間哪!」
朱莉瞠大無神的雙眼,又開始哽咽啜泣起來。事發至今,她仿佛患了失語癥,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就這樣病懨懨的躺在床上日復一日,一直到半個月後的某一天,護士小姐打開房門才發現整日臥在床上的病人已不翼而飛。
此時的朱莉正坐在上行列車上,和煦的陽光親吻著她的臉頰。
她仿佛看見羅蘭就坐在她的身旁,她心滿意足地抿起嘴唇向他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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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書早就知道,無論如何朱莉必定會上這兒來一趟。
「想必是來找尋更多的回憶吧?唉,到頭來還不是一場空,為什麼呢?」
經過這件事小書反倒看得開而變得堅強了。
剎那間,她似乎已經了解一直以來羅蘭對她用心良苦。活得痛苦的不只她一人,施與受均是苦難、罪孽,施的人常會因為受的人自私貪婪而身陷、迷失在無止境的苦海里吧!
羅蘭的死給予所有人無限的想像空間,大致上說來是正面的。
羅蘭之死是個謎,因為海葳這名女子再也沒有出現過。她是天使?
抑或是上帝派來召喚羅蘭的死神?
也許她只是一種心靈現象罷了,或者他們已經在另一個地方展開新生也說不定?
朱莉打開房門,門沒有上鎖,原來小書在里頭。
朱莉默默無語站在走道,兩手插在口袋,看著小書正路在地上整理羅蘭的遺物。
小書回頭看了朱莉一眼,又繼續整理,邊啐念說︰「他幾乎整個人生都是為了你……」
朱莉面無表情,神色呆若木雞,幾乎是無言的抗議。
小書心虛地望了她一眼,她自知羅蘭的死與她決月兌不了關系。
緊跟著她的肩膀便開始抖動,掩著眼鼻啜泣起來了。
她匍匐在地上轉過身來向朱莉大聲說︰「對不起!請你原諒!」
小書頭磕在地上。朱莉閉上眼,兩行熱淚滾落下來。倘若朱莉能原諒她,也就代表羅蘭也會原諒她吧?小書突然覺得羅蘭就附身在朱莉身上,他們的眼神簡直是如出一轍,五官也長得好像。
朱莉走進書房,小書跟在後頭說︰
「我把密室里的畫全搬出來了,那些畫因為都包在保潔膜里一時受不了悶熱有些油彩已經開始溶解,我把它們拿出來清理清理。好像是他下一本書的插畫哪,畫的也都是你。」小書指著書桌上的手稿說。
朱莉走向前翻看,此間,赫然發現,羅蘭對自己的死似乎早有預言。朱莉恰巧看到壓在案前的以下這首詩︰
未婚媽媽
游移的浮動表面上
一股強韌的力量正隱隱浮現
一層緊接著一層。銳利
晶瑩剔透的鑽石切面
接踵持續地向上攀升、顫動
直到佔據整個雄偉的視線
轉身,朝未來邁進!
放在桌案上的兩疊厚重稿紙,估計就差兩個章節即可完成再看看那些畫像……這一切似乎都在暗示,朱莉必須將整件事情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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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醫院。
「這會兒可麻煩了……」
朱醫師苦惱地說。
「小書剛不是打電話來說莉莉在她那兒嗎?」
「我倒不是說這回事……哪,你看。」朱醫師將檢驗報告遞給安娜。
「啊!這……」
「唉,你說怎麼辦?」
「讓她去巴黎生好了,我馬上通知母親。」
「你真打算讓她生下來?」
朱醫師捉住安娜的手。
「你真不了解你女兒的脾氣?我斷定她死也不會拿掉!」
「帶個拖油瓶以後怎麼嫁人哪?」
「笑話!你還擔心你女兒嫁不出去?就算她跟全天下男人宣布她未婚生子,相信也有一籮筐條件好的男人排隊要她。都什麼時代了,真是……」
安娜斜睨著朱醫師啐說道。
「那倒也是,女兒長得國色天香,我還真舍不得她嫁出去。不過……就怕以後那小孩不幸福哪?」
「那就咱們兩老養她羅!」
「咦,這倒是個好主意!那就趕快分頭進行吧!我找莉莉,你聯絡媽媽。」
「嗯,現在當務之急便是先穩住莉莉,她若知道她懷了羅蘭的孩子而我們又這麼支持她,相信她一定會堅強地活下去。」
「太好了!說來也算是不幸中之大幸了。」朱醫師閉上眼,雙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詞。
安娜也閉上眼跟著祈禱︰
天佑羅蘭!
天佑羅蘭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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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寫稿的關系,朱莉延遲了去巴黎的時間,眼看著肚子一天天地增大,朱莉鞭策自己必須盡快完成羅蘭的遺願——
出版這本書,然後安心的到巴黎待產。
這期間,阿森也不斷地來造訪,朱莉不想與他多說,總是將他拒之門外。
不過,無論如何,出版這本書阿森還是幫了大忙,並且,他還跟朱莉發誓,會永遠照顧她及孩子,朱莉是心領了,但是並沒有答應她。
在巴黎,朱莉曾寫給阿森一封信……
給Maurice:
親愛的阿森,很抱歉沒能及時回信給你……女兒跟功課的事啦!
我在趕一篇論文。你一定又覺得我在騙你了對不對?不過,事實真是如此耶!
自從外子過世之後,心里只想著怎麼把女兒養大,看著她一天天的成長、茁壯,內心頗感欣慰,我隱約可以從她的眉宇之間窺視到外子的音容宛在。
這是我這段生命中最大的安慰了。
你能接受一個心里還有別的男人的女人嗎?若是現在這麼問你,你必定會毫不遲疑地回答我︰你可以,並且你一定能說服我。
我不是怕你以後會厭倦我,我不能答應你,是因為我尊重你。你跟女兒一樣,身上都有那麼一點羅蘭的影子……
這對你是不公平的,更何況,目前擁有女兒我已感到心滿意足……
對不起,我還是要跟你說,我沒有辦法接受別的男人。
我執意要在身份證的配偶欄填上丈夫的名字,那是為了女兒的將來著想。
不能給她完整的幸福,已經夠令人遺憾的了,我哪能再讓她以後見不得人呢?
如今。我要母兼父職來補償她。其實,我並不介意人家說我是個未婚媽媽,相反的,我還很慶幸,對這份感情能夠如此堅持與執著。
丈夫的魂魄必定會守護著我與孩子,若干年後,等孩子長大,我也會跟他在一起的。
在不知道懷有小女兒的時候,我真的有想過死。當時候只想到要跟他在一起,然後就什麼都不怕了。
說也奇怪,發生事情那幾天我總覺得他仍在我身旁,每天晚上他都會托夢給我,要我堅強的活下去,幫他完成未完成的事。夢里,他一直跟我說抱歉——
死。不是他願意的。
我們的靈魂必定是連在一起的!
亙古至今吧?
我一直這麼覺得。
如此,我們生生世世都會相遇,縱使孤獨,他還是會在心里陪著我。
很抱歉跟你說這些,是不是絕情了點呢?
對你。
總之,很感激你這段日子對我無微不至的關愛,還要代外子謝謝你,代為處理出版書的事宜。
為什麼你一定要我說明白對你的感覺呢?
你們男生為什麼都這樣?
對自己這麼沒信心。
你怎麼想就怎麼是吧?有些事情是很難用言語形容的,在此我就不多說了。
我只能說,我會珍惜我們之間這份特別的友誼,我會將你放在心里很重要的位置,但是……
還是要很抱歉的跟你說,外子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是無人能取代的。
相信有一天你也會遇見一個這麼愛你的女人…...到時候你又會把我擺在什麼位置呢?
關于你要從政的決定,你要我給你意見。
實話說,我對政治實在沒什麼興趣,不過,你是個善良的人(雖然有時令讓愛情給沖昏頭!),從事公益事業應是適當的。不要誤會,我並不是說你沒有藝術才華,而是如果家人比較支持,而你又有興趣,則就不失為一條坦途。
有時候,我們要傾听上帝的聲音,它會指引你的。
不要忘了,對藝術家而言,自然最重要,其次才是靈感,仔細思考這句話,或許,你會發現,康莊大道就在你的眼前。
每次回信給你,都會想到你總嫌我寫的不夠多……什麼精神糧食嘛?
你也太抬舉我了,我哪那麼偉大。
害的人家現在寫信都會有那麼一點點不算小的壓力。
你不說。我還真沒發現,我寫的信真有那種一問一答的規律。
我寫信是不是真的很不帶感情呢?
camille很好,大家搶著照顧地,外婆更是把她視為掌上明珠。生活作息也都跟著我,晚上也不打擾我的睡眠,真感謝她!
你問我女兒像誰?
嗯……
像我吧?
不過。比我可愛多了!
嘻……
我想說她是個幸福的小娃兒,但不知她小小的心靈是否認同哪?
我想是會的,因為,我總感覺她的個性像她父親。
我跟孩子的爸爸結識了十六年余,如果晚婚點算,我們也稱得上是老夫老妻了,認真想想,你能要一個老寡婦給你什麼承諾呢?不要折磨我好不好!
讓我們永遠都是最好的朋友……拜拜,下次再聊羅,我要睡了,今天好累……
不祝你心想事成,免得你胡思亂想,祝你身體健康、事業順遂,新年快樂!
十二月二十二日于巴黎PS︰今天寫的夠多了吧?
還有一封是寫給朱醫生和安娜的信。
親愛的爸媽︰
我知道您們怕我以後一個人孤單、寂寞;我也知道camille不可能一輩子陪著我……我更知道親情無法等同于愛情,或者補償愛情的空虛。羅蘭雖然走了,但我至今似乎仍能感受到他氣息的余溫,愛情的滋味依然是點滴在心頭的。或許這只是一種自我慰藉的方式吧?
我也不曉得這樣算不算正常。不過,這樣總比打針吃藥好吧(說到這里我真想笑)?
不要硬塞一個人給我(我並不是說阿森不好),上帝一定會再次將我賞賜給羅蘭的,只要我的美麗能夠持續……
或許,最後會是阿森也說不定?不過,您們萬不可對他這麼說,否則我便是造孽了。
我等了羅蘭半輩子,他又給了我什麼呢?
我雖然愛他,但有時對他還是會有抱怨的……
我好累,不想再這樣等來等去了,干跪就讓它順其自然吧!或許哪天給您們帶個外國女婿回去也說不定喲!
您們肯原諒我們就好了,代羅蘭感謝您們。他在天之靈若是知道您們承認他這個女婿不知道該有多高興呢?
Cantille的身高體重最近真是突飛猛進,跟您們保證絕對是外國size!跟媽媽之前看到很不一樣喔!外婆說,不多不少,一半像我,一半像羅蘭。爸!我希望您能代替羅蘭給他完整的父愛,我真傻!我知道您一定會的,我還故意這麼說……
媽。相信您是爸爸生命中最美好的事物吧!真羨慕您能終身服伺愛您的丈夫。
作為您們的女兒,我也能因此而感覺幸福的。
祝︰平安、吉祥……
十二月二十五日于巴黎
書甫一出版,即造成極大的回響,大賣了十幾萬冊,但遠在巴黎的朱莉卻毫不在意……讀者的來信如雪片般紛飛而來,阿森一捆一捆地寄去巴黎給朱莉。朱莉一封也不看,原封不動的把它們擺在書櫃的一隅。外婆問她為什麼不看,朱莉說要找個時間將那些信燒給羅蘭,因為那是讀者要給他的。
朱莉即將臨盆,心情卻仍尚未平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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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後的冬天,羅蘭忌日的清晨。
公車風塵僕僕地停靠在蕭瑟的河堤公路上,今年的冬天特別冷,空氣也顯得特別沉淨,街道上的人煙稀少,舊市區的人們步調依舊緩慢。現在是早上八點三十分,學生們也都放了寒假,停靠站只有一個老人縮著身子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候著車。
一雙小腳從公車的階梯上踢蕩下來︰「grand—pere.grand—pere。」小女孩直呼老人。
朱莉的腳步比較沉重,因為她還提了行李。
「Nouspartons,camille。」她催促著小女兒。
「對不起,吵醒您了,您要坐車得趕快喔,不然,又得等上半個小時。」朱莉告訴老伯伯。
小女孩站在一旁一愣一愣的,見情況不對,便趕緊躲到媽媽的大腿邊,緊扯住朱莉的裙擺。
這會兒,她總算意會出這里不是巴黎。
朱莉望向海邊天際,陽光微弱地閃現在她的臉龐,朱莉低著頭看著小女孩︰「Quelbeautemps!」朱莉微笑地說這里的天氣比巴黎好。小女孩抬起頭來凝視著媽媽問︰「Vousallezbien?」(那您好嗎?)朱莉回答她︰「Jevaistiesbien。Assezbien……」(我很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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