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頓「鴻門宴」的氣氛,繁花很難找到一個準確的詞語來形容。
氣氛並不算太壞,甚至還能堪稱其樂融融,她媽對喬錦的態度也很客氣。燒了一桌的好菜,吃飯時也只詢問了幾句他的家庭狀況。繁花幾乎懷疑她媽是不是被附身了,為什麼前後差距會那麼大。
然而事後,她才發現,是她慶幸得太早。
都說姜還是老的辣,有些事並非要放在表面。仔細回想,繁花也只有有在吃完飯後,離開了片刻,待在廚房里洗碗。但似乎就是這「片刻」發生了很多事,她不知道她媽究竟是用了什麼方法,總之那之後,喬錦失蹤了……
發出的短信就像石沉大海,沒有回應;打給他的電話,也始終都沒有人接;嘗試著去他家找她,那扇熟悉的窗戶里也一直沒有燈光亮起。他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繁花逼問過她媽,還大吵過一架,結果一無所獲。她媽就是鐵了心不願意再多談此事,可言詞間對喬錦的夸贊又著實讓她一頭霧水。
這樣的生活持續了大半個月,繁花每天過得行尸走肉,任由自己沉溺在工作中,以為借此就可以麻痹掉心痛的感覺。
然而,成效頗微。
就好像現在,全公司只剩下她一個人,一直工作到晚上十一點,實在找不到事情可做了,只能離開。站在公司樓下,迎面吹來的冷風讓她下意識地裹緊外套,茫然地看著街頭夜景,她不知道下一步該往哪跨。
成群結隊的人流從她面前晃過,他們看起來都笑得很開心,有不少女孩帶著可愛的帽子,偎在自己男朋友身邊。她歪著頭,才想起明天是元旦,難怪那麼多人,都趕著去倒計時跨年吧。
牽著喬錦的手一起倒計時,會是什麼感覺呢?
繁花忍不住去想,卻又不敢想得太深。
手袋里的手機忽然響起,她看也沒看就接起,心想應該是姚嵐打來的祝福電話吧。
「每天都那麼晚回家嗎?」
「……」是喬錦的聲音,開場白听起來很沒頭沒腦。可繁花完全沒有心思听他講了什麼,當這道熟悉的嗓音在耳畔響起時,她喉間發酸、視線模糊、心頭像是梗著塊石頭,刺痛。
「想我嗎?」他的聲音還在持續。
盡管是透過手機,繁花卻覺得那股溫暖很真切。她迫不及待地點頭,很快就意識到他看不到,轉而忙不迭地張嘴,「想……」
「我也很想你。」
「你在哪?我想見你。」她吸了吸被凍得通紅的鼻子,反而使得哽咽之意更濃了。
「我才發現,原來你公司附近有一條路,叫做錦繡路。」
他的答非所問讓繁花意識到,喬錦就在她附近。
「也才發現,原來離錦繡路不遠的地方還有櫻花路、玉蘭路、牡丹路……有沒有繁花似錦的感覺?」
繁花似錦,她恍惚地咀嚼著這四個字,不禁溢出了一陣輕笑。
「你說,顏繁花和喬錦,是不是也注定應該繁花似錦?分不開了?」
當這句話在她耳邊響起時,她的手機也隨之滑落,因為有雙她很是熟悉的手突然伸出,把她拉進了懷里。一個讓她覺得很暖很契合的懷抱,屬于喬錦的懷抱。她僵直了片刻,抿唇閉上眼,任由著積壓在眼眶里的淚滑落,嗚咽了聲後迫不及待地轉過身,伸手緊緊圈住他的窄腰,臉頰輕蹭著他身上那件羊絨外套。
「我、我以為……以為你打算就這樣消失了……」
「我想再試一次。」喬錦聲音喑啞地說道。
愛她很難,也真的是差一點就知難而退了,結果卻是,不愛她更難。
他想,與其留有遺憾不如再試一次,試著像顏媽媽說的那樣,給她下半輩子的安穩——
又一次跨進了喬錦的家門,繁花有久違又陌生的感覺。
之前幾次的光臨,他家總是很干淨,一塵不染的樣子,絲毫都沒有「家」該有的味道。然而現在更沒有,無數個紙板箱被堆放在客廳,一些零零散散的東西都已經不見了蹤影,只剩下那些家具。
這種景象,只讓繁花想到了一個可能性,「你要搬家?!」
「嗯。」他沒有否認,拉著她的手跨過哪些凌亂的箱子,兀自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搬去哪?」
「是離開這里,離開這座城市。」
「……」這話像是平地一聲雷,炸得繁花腦中一片空白,說不出話。
「我答應你媽要給你幸福。」他頓了片刻,在考慮要不要把話講明白。如果什麼都講出來,或許對她而言是種束縛,可私心在作祟,他著實很想向她討一句承諾。
「那為什麼還要走?」什麼是幸福?繁花從未想過這種過于深刻的問題。就算是花心思去想,以現在的她看來,也無非就是和他在一起,一直在一起。
「過來。」他坐在床沿邊,愜意地躺靠在床背上,假裝輕松地沖她招了招手。等到繁花听話靠近後,他直接伸手把她禁錮在了懷里,下顎擱在了她的頭頂,只有這個姿勢,她才會看不到他的表情,「你覺得以我現在的能力,可以給你什麼?」
「我什麼都不要,你別听我媽胡說,我根本不在乎那些物質……」
「可是我在乎,我不想你跟著我只是受苦。」他閉上眼低語,「還有,你媽很好,她比我們都理智,也讓我漸漸懂得怎樣才是真正愛一個女人。」
顏媽媽那晚對他說的那番話,很具有醍醐灌頂的效用。曾經喬錦以為,在經歷過郭丹後,再听聞「愛情和面包」這種抉擇理論,他會心涼不屑,即使再愛也會果斷放手。
結果他還是放不開繁花,在兀自掙扎了那麼久後,他才發現即使繁花從未要求過什麼,但並不表示他就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她一再放低自己的行為。顏媽媽說她並不反對他們交往,也不奢望未來女婿富甲天下;她唯一的希望就是女兒可以不要受苦,即使繁花一再申明自己不在乎,可誰又能保證假以時日現實不會磨折掉愛情呢?
「那……能不能告訴我你的打算?」繁花可以說是含著金湯匙長大的,自小就被父母寵在手心。以至于近來這些接二連三的變故,讓她幾近崩潰。她從不知道現實原來那麼無奈,愛情原來並非兩情相悅就是結局。好不容易,她逼迫自己壓下心酸,冷靜地審視他們的未來。
可看到的、想到的,都是一片空白,以現在的情況來說,他們的確是沒有未來。一場愛情如果抱有得過且過的想法,真能長久嗎?
「能不能等我三年?三年之後,如果我沒有回來,你就放手,我不怪你。」這也是他給顏媽媽的承諾,嚴格來說,她的確是個好母親。因為女兒喜歡,所以她不想阻擾;但又不舍女兒委屈,所以她定了三年,他可以沒有後顧之憂地去闖,她甚至願意動用曾經的人脈幫他打造基礎。
「三年……」她怔怔地喃喃自語,不敢想三年會發生多少事,更不敢想如果他沒有回來是不是真能放手,「你就不怕我變心嗎?」
「怕。」喬錦直言不諱,沒有絲毫隱瞞,就是因為怕失去,他才會在走和留之間猶豫了那麼久,「但不是都說人生就像一場豪賭嘛,如果贏了柳暗花明,如果輸了……有這麼一段記憶,也不錯。」
「我等你。」她愣了須臾,轉頭回了他一道微笑。的確是豪賭,那她是不是也應該下注?
「……」她會答應喬錦不意外,意外的是她的笑容。好像他們剛有交集時一樣,那種清澈透亮的笑,顫得他心頭陣陣酸楚。
「嗯,等你賺了大錢回來娶我。」說著,繁花彎起嘴角。
燦爛笑意讓喬錦也不自覺地跟著笑,她的口吻天真眼神天真,好像即將到來的不是一場生離,又好像三年不過是眨眼瞬間,對于她而言不會有任何改變。恍惚地看了她片刻,還沒來得及回神,又一波驚訝襲來。
她的唇忽然覆蓋而下,帶著喬錦不敢置信的激情,甚至沒有絲毫前戲,舌尖大喇喇地撩開他的唇瓣,勾住他的舌。這是繁花第一次主動吻他吧?那種近乎掠奪的姿態,是喬錦怎麼也沒想過她會拿捏得出的。
這個吻逐漸深入,繁花索性起身跨坐到了他的腿上,手腕緊緊攀附著他的脖子。由始至終,喬錦都處在被動狀態回不過神。直到,一陣酥麻從耳垂邊蔓延開,他才眯起被本能暈染過的瞳,鉗制住她的手,試圖阻止她更進一步的行動,「你在玩火。」
「我想要你愛我……」她抬起頭,眼楮睜得很大,覆著隱形眼鏡的瞳孔愈發迷離。
酥麻糯軟的請求自她那張漂亮的唇間飄出,震得他喉結輕動,像被丟進了火堆里煨炖。
他知道這種時候最應該做的就是推開她,然而手卻像被人抽去了筋般,軟得使不出一絲力道。只能難耐地看著她俯身,不安分的手輕易掙開了他的禁錮,竄入了他的襯衫里。
「繁花……」這些撩撥帶著生澀,偏偏恰如其分地點燃了他的。理智仍舊殘留著幾分,他開口,無力地喚她。
「我愛你。」她沒有停,動作有些急切地拉扯掉他的外套,微涼的唇印在他的胸前。
「我知道。」喬錦閉著眼,決議放縱,任由感官支配自己的行為。
「所以只想把自己給你……」她沒辦法想象,過了今晚,假使再也無法遇見,來年或許會因為各種無奈倉皇披上嫁衣,把自己給了某某某。除了喬錦,又有誰配得到她珍藏了那麼多年的東西。
「嗯……」淺應更像是種吟哦,從他的肺腑溢出。
喬錦從未覺得自己那麼懂她,懂她的義無反顧、懂她的孤注一擲,她是再拆毀自己所有的後路。初夜給了他,從此,他便是她第一個男人,在她心底烙了印。那……三年,又怎能不去等?
他沒有再推開繁花,反而一反剛才的被動,起身將她壓在了身下。手心輕覆住她的眼,是時候換他來伺候她了。就算事到如今,她願意給,他就敢要。喬錦不怕背起這種責任,因為從未想過要辜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