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道相攜離開的背影……丁美滿記不清她愣愣地看了多久,偶爾會有路過的病人撞上她的肩,因為她的木訥不避讓奉上幾句咒罵;她無動于衷,死抿著唇,硬是把眼瞪得很大。以為這樣就能增大眼部容積可以盛裝下更多淚水,不會讓它們奪眶而出。
直至他們消失在轉角處時,她才意識到原來自己的眼也就那麼大,掩不住難受裝不住淚水。
「原來你哭起來那麼丑。」
帶著調侃的話音從身後飄來,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雙落在她肩頭的手。暖暖的溫度,讓美滿緩過神。頭都不用回,她也能猜到是誰,伸手倔強地抹去淚水後,她鼓著腮幫子逞強,「你說這醫院的消毒水味道怎麼就那麼嗆,眼淚都被嗆出來啦。」
「是嗎?」凌嘉康哼了聲,心照不宣,卻沒有拆穿她,「我突然有點後悔了。」
「什麼啊?」莫名其妙的話,讓丁美滿困惑皺眉。
「早知道你哭起來那麼丑,我就不追你了。」
「……」聞言,她一震,沒好氣地轉身掃了他眼,「啐,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呢。」
「的確,那不如我們分手吧。我是完美主義者,很難忍受我身邊的女人哭起來那麼丑。」
他溢出惹人心癢的性感笑聲,一字一句都像是在開玩笑,換做以前美滿不會當真,但現在她至少確信自己對凌嘉康還是有那麼一些了解的,「你說真的?」
「你那是什麼表情,好歹也表現出一些不舍得吧。」松開了口氣!她竟然還好意思給他松口氣?
「不是,我、我是……你,哎呀……」她舌頭打了結,愈發語無倫次。著實有些捉模不清他到底在想些什麼,那些話听起來分明是認真的,彼此也似乎都覺得退回朋友的位置會更好些,可為什麼講到這個份上時卻又忽然打住了。
她的結巴背後所代表的意義,凌嘉康自然是再清楚不過,他沒動聲色,轉而很兄弟氣地摟著她往電梯方向走,「這樣吧,明天我們就去結婚,以免夜長夢多。日久生情嘛,等結婚了定下來了朝夕相處了,你早晚會愛我愛到無法自拔。嗯,為了關注度高點,不如找賈天夏做伴郎?」
「你你你你你在開玩笑吧?!」結婚?現在就去印請帖?還要找賈天夏做伴郎?這男人該不會瘋了吧。
「像嗎?」他撇唇,臉上的表情很認真,「你需要找莫薔做伴娘嗎?」
「不、要!」怎麼可能,不管她嫁誰,都堅決要把那個女人列入黑名單。
「她不錯啊,挺適合的,沒你漂亮不會搶了你的風頭。哦,只要你別在婚禮上哭就好。」
「不要!不要就是不要!」
「做什麼?見不得他們恩愛?」
「對!就是見不得!」
他滿意揚眉,內心很矛盾地看著她在不知不覺間坦誠,「沖我吼什麼,去沖著賈天夏吼。」
「……」美滿這才察覺到自己太過暢所欲言了,甚至沒有顧慮到凌嘉康的感受。她緊捂住嘴,眼眸一斜,偷偷打量著他的表情。
「我想過了,像我這種條件沒道理將就你,還得扮演個備胎的角色。老實說,我們的個性很難兼容,我也做不到為了你去討好你父母,何況我工作那麼忙,你又那麼需要男人陪,也許早晚我們都會受不了對方。」他想,這樣也好,倒是有了種豁然輕松的感覺。只能說是緣分太淺、個性差太多,這跟先來後到無關。
「呸!你他媽才需要男人陪!」
「哦對,我還受不了你時不時就會蹦出句髒話,這談吐真沒涵養。」
「凌嘉康,你夠了沒有?分手也不需要這樣數落我吧!」是,她是沒什麼優點。欠缺女人味、不懂溫柔、不會賣弄風情,可他也沒必要把話講得那麼直接哇。
忽地,他頓了頓,終于露出一絲足夠表達他此刻真實心情的苦笑,「傻瓜,我只是不想讓你覺得欠了我。男歡女愛,你情我願,無疾而終也好修成正果也好,那都要講究天時地利,沒有誰對或是誰錯。不過……你要想清楚,賈天夏這種男人會讓你很累,他的家庭背景跟你差太多,他身邊的女人又始終不斷,而他既不善于解釋又不精于拒絕,就算現在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吧,說不定早晚會擦槍走火。小心點,搞不好哪天就會冒出來個孩子叫他爸……」
他是放手了,但也不表示會讓情敵得逞。
「去你的夫妻共有財產,誰跟你共有財產誰倒霉,保不準哪天被你賣了都還笑著呢。」
「行啦行啦,那間房子的裝修很好啊不用改嘛,地中海風情啊,多浪漫。」
「哦,這倒是,你是該找個人重新刷下牆壁。」
「我看吧,等有空了就跟你去簽字。」
這是最近丁美滿打電話時經常會出現的對白,不僅如此,她每次都還笑得很甜。據可靠消息稱,打電話來的人是凌嘉康,雖然倆人工作都忙通話時間並不長,但電話頻率實在高得讓人咋舌。
于是,各種傳言不脛而走……丁美滿要結婚了,已經開始在裝修新房了,等一有空就要去簽字了。
最近的天冬雨連綿,但最近賈天夏的辦公室要比外頭的天更陰霾。看起來,遲到早退,他活得很瀟灑,每天流連夜店,時不時地在八卦雜志上演出一兩場觀眾愛看的戲碼,節目收視率叫好又叫座。可就是如此,他每天一跨進電視台听到那些傳說中的風言風語,所有極力想要掩埋的失落情緒皆被喚醒。
他一再告訴自己,不該再去管她的死活,她嫁誰都好,與他無關;什麼時候去簽名登記,更是輪不到他配合;所謂的地中海風情新房,那也是屬于她和別人的浪漫。他甚至應該站在前夫的立場去祝福她。
可是該死的他做不到!
辦公室的門分明可以幫他阻擋掉那些刺耳的笑聲,可天夏還是自虐地把門敞開著;辦公室的窗簾足以遮蔽他的視線,他還是故意把窗簾全都拉開。交疊著雙腿坐在椅子上,桌上是成堆的文件,他看起來很忙碌,事實上眼瞳總是不受控制地穿過那塊偌大的透明玻璃,緊鎖住正對面的茶水間,看她春風得意笑若桃花地和一群女人聊天,听著她們討論什麼樣婚紗款式比較好、哪個地段的房子有升值空間、哪些家電可以團購……
夠了沒有!她到底是來工作的,還是來宣傳婚事的,既然那麼幸福,不如滾回去相夫教子啊!
「真的真的,這家的婚紗照絕對漂亮,妝容也很精致哇。你考慮看看嘛,我不會介紹錯的。」美滿手握著咖啡杯取暖,邊極力推薦著某家的結婚照,絲毫都沒察覺到不遠處有雙眼楮帶著恨不得把她掐死的光芒。
被游說了許久的那位女同事仍舊還在猶豫,「唔……是不錯啦,可是好貴啊,你以為人人都像你那麼好福氣,可以找到個那麼有錢的老公啊。」
「得了吧,我連婚紗照都沒拍。」她撇了撇嘴,想的是當初為了和賈天夏結婚,什麼都可以不管不顧。
只是這話在旁人听來又成了另一種意思,一群女人驚詫地齊齊唏噓,不敢置信地問︰「不至于吧?他那麼有錢,你們連婚紗照都不拍?」
「就是啊,所以我才建議你挑家好一點的嘛,女人就是不該委屈自己。」
很明顯,丁美滿還活在過去,可其他人都很超前,自動把凌嘉康代入到故事男主角的位置上。
「咦,美滿,你還在呀。」一道口吻明顯透著欣喜的聲音突然插入茶水間。
聞聲,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美滿轉頭目光對上了門外的監制,想到他一絲不苟的為人,猛地端正了坐姿,「準備回家了。」
「晚上有事嗎?」
「嗯?」哎喲,該不會是想約她吧,莫非其實她真的長得不賴,桃花運也不比賈天夏差?
「哦,有個長線新聞,我想交給你做。」
「……」事實證明,她想太多了,「我最近都沒什麼事,什麼新聞?」
「跟我來辦公室吧,我把資料給你。」說著,他率先轉身領路,邊走邊繼續道︰「是則大新聞,哪家電視台搶先披露出來必定會引發轟動,到時候報道這則新聞的記者身價也一定會暴增,你應該不會想要一直被打壓著做個小記者混日子吧?我看得出你很努力,等下你可以先去那邊探探,不過記住,別沖動。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真出了什麼事,我沒辦法負責。」
那番話說得丁美滿心花怒放暈陶陶的,本還以為不會再有人正視她的努力,沒想到濁世中竟然還有像這位監制一樣的清流啊!暈歸暈,她還是很有理智的。
「不是,我……」她的確是不想做個小記者混日子了,不僅如此,她甚至都不想再繼續留在這個圈子里混日子!
「我知道你現在可能未必還稀罕那種升職出名的機會,不過女人嘛,總還是要有一份自己的事業,這樣生活才更有保障些。」
「是是是,可是……」很快她的生活就可以很有保障了呀,凌嘉康已經找到合適的買家,只要等葡萄園被重新翻新後,她抽空去把字簽了,就再也不用過這種為生計奔波的日子了。
「嗯,你也覺得我說的有道理?那就這樣吧,這個是資料,我還有事要忙,出去吧。」
「……」連說話的機會都還沒有找到,她就已經被新聞部的監制請出了辦公室。
呆呆地看著手里那份資料,美滿為難地在門口站了許久。算了吧,不過就是跑則新聞而已,就當是打發無聊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