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內幾人商議完畢,白世非與莊鋒璿相偕往膳廳而去,他人還在門外就已拿眼往里逡巡,卻見只晏迎眉獨自一人在座,廳里哪兒有半點尚墜的影子?不禁既失望又略有怯意,問道,「小墜呢?」
晏迎眉驚訝,瞧了眼跟在兩人身後進來的白鏡,「你們過來時沒見到她麼?」這丫頭尋人可尋到哪兒去了?
白世非一怔,為什麼他們過來時應該見到她?精敏記憶乍然閃動,不久前好像有人影曾經從書房門口走過,轉頭朝白鏡道,「你去前廳看看。」
白鏡應聲而去。
白世非也不坐下,只站在那,不時往外張望兩眼。
廳里僕婢眾多,晏迎眉也不好多問什麼。
一會兒後,白鏡回來,神色間不期然有些惶恐,「公子,門房那邊說墜子和晚晴一道出府去了。」
晏迎眉一听大為愕然,怎麼一聲不響就跑出去了?
白世非不可置信地瞪著白鏡,「你說什麼?她——出府去了?!」
「沒錯兒。」
白世非轉頭看向晏迎眉。
她皺眉道,「晚晴昨兒向我拿了半天假,說想回家去看看她生病的娘,但是不曾听尚墜提起她也要去啊。」怎麼突然就沒影兒了。
白世非來回踱了幾步,心里隱隱約約覺得不對,向白鏡道,「你馬上叫人去晚晴家看看她在不在,若她在那兒,且由她去,若她人不在那兒,速回來告之于我。」
白鏡匆匆忙忙又跑了出去。
此時的尚墜自然不在晚晴家里,待張瑋縉從蓮花樓里出來,吞吞吐吐地證實了白世非昨天晚上確實和一幫哥兒們到此耍過之後,她反倒平靜下來,也不說什麼,只是轉身離去。
張瑋縉緊跟在她身後,替白世非著急辯解,「他雖然撲贏了那位歌姬,但是他們說他並沒有在此地多作逗留,不久便已離開,打我認識世非那會起,便不曾見過他在外頭沾花惹草,你可得信他才是。」
走回到高頭街和潘樓街的十字路口,尚墜原地站定,好一會,才低低對張瑋縉道,「今兒個謝謝你了,我自個往那邊兒走走,你回去罷。」說完朝著與白府相反方向的西面緩步走去。
張瑋縉還是跟上前去,「你想去哪兒?走了半日不累麼?要不你坐我的轎子去罷?」
尚墜搖頭,只是沿著景靈東宮行去,穿過宣德樓前的御街一路往西。
走過西尚書省、西角樓大街和踴路街,徑直出了梁門,梁門外道路北邊是建隆觀和州西瓦子,南邊是一座門面宏偉的相宅和金梁橋街,與白府里的汴水秋聲同為汴京八景之一的金梁曉月,便是在那相宅屋後的金梁橋邊上。
張瑋縉十分好奇,正思忖著不知尚墜到底想去哪兒,她已然拐進了州西瓦子,在靠路邊的一間茶坊里揀了個位置坐下,也不問他想吃什麼,直接點了兩盞濃濃的稠茶,自己端起一盞慢慢吃著,眸光漫無目標地投向茶坊外面。
白府里,當白鏡回報說尚墜並不在晚晴家,晚晴也不知她去了哪兒時,白世非開始有些急了。
差白鏡去把平時與尚墜較為相熟的幾個丫頭晚弄晚若等叫齊來,全問了一個遍,仍然沒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加上守門的家丁沒留意,便連她是往東南西北哪個方向走的也不清楚,由是想著人去尋都沒有頭緒。
他坐立不安,早食也不吃了,往前廳去候著,在廳里走來走去,不時往前庭外遠處的大門翹首顧盼。
不曾料有這麼一天,她會在他不知不覺時離了白府,人不知去了哪里,也不知什麼時候回來,在他的印象里一直是,不管他出門十天或半月,不管他早上還是晚上歸來,只要他回到白府,她永遠會在這里。
從來沒想過,忽然一瞬之間,他已再找不著她的人。
直到此時他的腦海里才閃進一絲意識,就是她與府內其他人並無兩樣,隨時可以走出這個大門,然後可能哪天就不再回來。
這個認識教他心里控不住微微慌亂。
到了午膳時分,尚墜還沒有回來,白世非食不下咽,開始變得浮躁。
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心內的恐慌逐漸變成焦慮和惱怒,終于在晚膳時候再忍不住,為一點小事發了脾氣,膳廳里一片死寂,在旁侍侯的僕婢全都戰戰兢兢,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惹惱了主子。
好不容易熬到膳罷,華燈初上,門房終于匆匆來報。
「公子!墜姑娘回來了!遠遠已看見她的人,就快回到門口了。」閉嘴時明顯有絲猶豫。
「說。」白世非冷喝。
「墜姑娘是、是和瑋縉少爺一道回來的……」
白世非抿了抿唇,眼眸內驟涌的欣喜全然散盡,一整日的焦躁等待和憂心掛慮,在听聞此言後全部釀成一觸即發的冰冷風暴,「叫瑋縉打道回府,把她帶到這兒來。」
莊鋒璿看這情形,暗地里向也擔憂等待了一天的晏迎眉使了個眼色,令她先回疏月庭去。
晏迎眉遲疑了一下,畢竟白世非才是一家之主,那丫頭做事沒個交代讓他積悶了整日,即使他怪責幾句也是情有可原,倒是她這個小姐身份尷尬,倘若再留在此地,一會兒幫尚墜說話不是,不幫也不是,不定令那兩人面子上都難拉下來,想及此便托言不適,起身回了疏月庭。
白府大門外不遠處,也是斯時回來的晚晴適巧與尚墜和張瑋縉踫上,她一臉驚疑地向張瑋縉請了禮,雖然心里極想和尚墜說話兒,可是當著張瑋縉的面卻不好告訴她白世非曾經差人來家里尋她。
前庭里有家丁奔跑出來,喘著氣對尚墜道,「你趕緊去膳廳,公子爺已經找了你一整天,正發脾氣呢!」轉而對張瑋縉抱拳鞠躬,「公子今兒事忙,實不便招呼,吩咐下來請瑋縉少爺先行回府。」朝守門的家丁們打個眼風,大家便一擁而上,把哇哇叫著跺腳的張瑋縉擋在了門外。
晚晴一听到說白世非在發脾氣,嚇得慌忙提起裙子就跑,尚墜卻只是應了聲「知道了」,依然不徐不慢地往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