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內,皇帝高坐在黃布龍椅上,望著手中的書函頻頻嘆氣。
「皇上,西夏煩擾邊防已久,此次主動提出親善,聖上實應審慎考慮之。」嘉靖公蘇振寰垂手一旁,神色恭敬地道。
「這事朕自然明白。」皇帝愁眉難開,又一次重重嘆息。「但和親這事非同小可,朕又豈能輕易答應呢?」
他望著書函上刺目的大夏國王紅泥御印,愈想心愈煩,索性一把將書函反蓋桌上,眼不見為淨。
「皇上,有句話臣實在不得不說。這次大夏國王請求嫁女,可以看做向我們大宋乞和的舉動。會造成皇上如此困擾,實在出乎臣的意料之外。」
「我想國舅是沒看清書函所雲吧。」皇帝沒好氣地瞥了一眼嘉靖公~~~~同時也是他專寵的蘇賢妃的兄長。「大夏國王固然是請求嫁公主沒錯,但他也還有其它的要求啊。」
嘉靖公在朝中是負責接待外使的職責,西夏使者的書函也是由他轉交聖上手中,那封官函他翻來覆去看得都幾乎會背了,卻哪里有皇上口中其它的要求?
蘇振寰凝眉歪首想了好半天,靈光一閃,他才猛地了悟大叫︰「莫非……莫非皇上指的是大夏國王希望皇子親至西夏迎娶一事嗎?」
皇帝臉色一僵,雖未正面回答,意思卻再明顯不過了。
「皇上~~~~」蘇振寰真想大聲嘆氣,為了這樣枝微末節的小事毀了兩國關系,當真值得嗎?
皇帝目光一沉,他當然清楚嘉靖公心里的不以為然,但他也有他的理由啊。
「國舅,你且看清西夏國王的公主多大年紀?」
「豆蔻十八,正是青春芳華的如花之年。」這又哪里不對了?
「那麼我的皇子中又有誰適齡堪予匹配呢?」皇帝勉強笑了一笑,卻一點也輕松不起來。
大皇子、二皇子都幼年早夭,現下皇上膝下的皇子也只剩下賢妃所出的-陽,以及皇後所出的嘯風。蘇振寰想了一想,秉公回答現實的狀況。
「嘯風皇子今年才十三,別說娶公主,連大婚都嫌太早。而-陽皇子今年二十,生得英姿挺拔、玉樹臨風,若親至大夏迎親,也不致怕西夏公主見心不喜而臨時反悔。依臣看,-陽皇子應是最適合的人選了。」
「國舅,如此你還不明白朕為何為難嗎?」-
陽是他最鐘愛的兒子,別說到西夏那麼遠的地方,連讓-陽出個京他都舍不得啊!
蘇振寰當然了解-陽對皇上來說意義有多麼重大。其實-陽算是他的外甥,讓他到蠻夷之地歷險,他也不忍心啊!但此等外交重事又豈能是他一句不忍心就能擅意改變的!
「皇上,國事為重啊。」蘇振寰嘆了口氣,再次忠告。
皇帝心中決斷難下,起身背著手在桌旁走來又走去。
蘇振寰的眼光隨著皇帝的身影而動,但直到他都快被皇帝給弄昏了,皇帝卻始終沒有回答他的意思。
「皇上……」他開口,想催促皇帝。
「朕看朕就不瞞你了吧!」過了好久,皇帝終于吐了口大氣,轉過身來正眼望著蘇振寰。「國舅,你最近在朝中有听聞什麼流言嗎?」
「什麼流言?」蘇振寰幾乎傻住。
「……朕收到密報,听說近來有人預備對-陽不利。」
「什麼人如此大膽?」蘇振寰一听之下非同小可,立刻驚得大叫。
「朕不知道。」皇帝搖搖頭,臉上有著難以言喻的復雜神色。「但據朕推測,最有可能的人是……」
「是誰?」蘇振寰拉長了耳朵。
「是……」皇帝掙扎了一會兒,終于還是為難地開了口,「嘯風。」
「怎麼可能?嘯風不過才十三歲呀!」
「朕也這麼想,所以才不肯定。」皇帝厭煩地一甩衣袖,又開始繞圈圈。
他何嘗願意懷疑自己的親生兒子,但是他想來想去,-陽生性和善開朗,在朝中人緣好是出了名的,現下皇室中以他為長,眾人都看好他繼承皇位,每當說起他也無不舉指稱道。若說是這樣的朝中有人想害-陽,他如何也無法相信。
但反觀宮中,也或許是他對-陽的寵愛太過了吧,嘯風一直便對-陽有敵意。再加上算來嘯風才是皇後所出的嫡子,本來最有資格繼承皇位的他,現在光環卻全都集中在-陽一個人身上,這樣的嘯風會不對-陽心生怨恨嗎?
他即使再想對嘯風有信心,也不禁懷疑了。
蘇振寰瞠目結舌了好一陣子,才終于消化了這天驚地動的大驚爆。但他畢竟是國舅,對宮中情勢也很了解,馬上就會了皇上的思慮。
「天哪,真想不到……」嘯風竟然想害-陽?
「你說,現在朕又怎敢讓-陽遠赴西夏迎親呢?」只怕他一刻不見著-陽,都會擔心到睡不能寢、食不下咽。
「這……」蘇振寰的主張至此終于不能再堅持了。
這麼說來,可真為難了。本來他還以為只是皇上過分的寵愛,沒想到竟是攸關-陽的生命安全-陽是他妹妹的兒子,自從小公主出事後,如今更成為了她的唯一支柱,若因他主張讓-陽去迎親而使-陽有了差錯,他對皇上、賢妃又怎擔當得起呢?
「還是另找他人吧!-陽絕對不能去!」皇帝握緊拳頭,絕不肯讓-陽身陷險地。
「可是皇上……」這樣不會惹怒大夏國王嗎?
蘇振寰才想提醒,另一道溫雅的聲音卻從他們身後傳來,截斷了他們的談話。
「父皇,兒臣看不出兒臣不能去的原因。」
「陽兒!」皇帝仿被電擊似的轉身,愕然乍見愛兒-
陽長身玉立,錦繡織成的月面緞袍穿在他身上,更顯器宇不凡、飄逸月兌俗。頭頂系著象征尊貴身分的紫冠,長長的玉帶垂落在他耳際,益發襯得他玉面星眸,俊美不可方物。
此刻他白晰俊美的五官上籠罩著一片浩然正氣,一步一步正氣凜然地步向皇帝。
「父皇,請恕兒臣無禮。但父皇若真決意使別人迎親大夏,那麼不但大夏國王會感覺受到輕視而惱羞成怒,兒臣亦會將此視作一種侮辱。」-陽雙目炯炯,認真無比地說道。
「陽兒,你在說什麼啊?父皇一個字也听不懂。」皇帝干笑著裝傻,心下卻極怒。是誰把這件事告訴-陽的?他不是已下禁口令了嗎?
「父皇,您別惱。」-陽只消一眼就知皇帝心意。「是孩兒方才過來向父皇請安,無意間听見您與國舅討論的。」
「陽兒,那你~~~~」難道他也听見嘯風要害他的事了?皇帝心中大驚。
「父皇,請您讓兒臣去吧。」-陽突然雙膝下跪,叩首請求皇上。「和親一事攸關我大宋西北安全,請您讓兒臣親至大夏迎親,不辱兒臣身為皇子的使命。」
「陽兒快起!」
皇帝焦急地要扶起-陽,但-陽卻頑固地文風不動。
「請父皇成全兒臣!」-陽又用力地磕了幾下頭,聲聲可聞。
皇帝的心聞聲欲碎,更用力拉他。「陽兒啊!」
以-陽的個性,對于身為皇子的責任,他不但不可能規避,甚至還會搶著做。而他正是最怕這樣,所以才不敢讓-陽知道的。
「陽兒,快別這樣,不是父皇不讓你去,而是~~~~」話到一半,皇帝猛然驚覺,戛然住口。
他怎麼能說呢?難道真的告訴-陽,他的親弟弟要害他?
「莫非父皇以為嘯風會害我?」相對于皇帝的有口難言,-陽便顯得爽快多了,他坦言開口說道。
「陽兒!」皇帝驚喘一聲。他果然都听到了!
「父皇,恕兒臣直言,但這事恐怕您是太多慮了。」
「這……怎麼說?」皇帝心跳難平,有些困難地開口。
「父皇,您恐怕不了解嘯風的個性,但兒臣卻深知嘯風絕不是那種會暗算手足的人。」
外人都把他和嘯風的關系想得太險惡了,嘯風是有些不平父皇的偏心,但和他的相處上卻也從未有過刻意疏遠或排斥。在他看來,嘯風是個好孩子。可是外人卻基于一些連他也不清楚的原因,一味地偏愛贊揚他而貶低嘯風。是他連累嘯風受委屈了,又怎能因此怪嘯風性格日益孤僻呢?-
陽每思及此,心總生喟嘆。他已很努力地希望大家還給嘯風一個公正的評價,但沒想到,時至今日,竟連他眼前最最敬愛的父皇也是那樣滿眼的不信。
「父皇!」-陽拉住皇帝的手,聲音已近懇求。
皇帝受不了-陽這般懇求,語未出,心已軟了一半。
「朕不知道。」他搖著頭,如此難以抉擇。
「父皇,請您相信兒臣吧。若您派兒臣赴西夏,兒臣保證絕不辱沒皇命,必使西夏與宋永結百年之好,兩國再無紛爭。」-
陽站起,平視皇帝的雙眸炯炯如皓星,皇帝被這般清朗的眸光一照,再多的堅持也不禁有如朝陽融冰雪般漸漸地化去了。
「這點我從不懷疑。但是……」他回望著-陽,只剩下最後一點憂心忡忡。「你能保證不辱使命,那麼,你能向父皇保證你的自身安全嗎?」-
陽是他的愛兒,不管付出的代價會有多大,只要有一點點可能,他就不能讓他去涉險-
陽一听,立刻笑了,那綻在他臉上的笑靨比正午的盛陽還要光輝燦爛。
「是的,父皇,這點兒臣絕對可以保證。」他信心滿滿地飛快回答。
他不止是對自己有信心,他對嘯風更有信心!
「我不要!」
壓抑了許久之後,蒼白的少女臉龐終于再也忍耐不住滿心的激動,迸出她有生以來的第一次反抗。
但相對的,冷眸與她對望的人也一如長久以來的專斷,冷硬地回道︰「這事已經決定好,大國主的官函都已經發出去了,由不得你不要。」
「爹!」少女聞言,臉色更加慘白。她不敢置信地搖頭,就是怎樣也不敢相信她爹竟然絲毫不顧她的感受,就這麼一意孤行。
從她有記憶開始,爹只要開口對她說話,不是提醒她她娘如何枉死的冤仇,便是逼她勤練武藝,好有一天能為娘報仇雪恨。
為娘報仇就是她生命的意義,這是爹從小到大灌輸給她的,她也從未對此有過疑問,她甚至願意耗盡己身所可能的努力去完成這個爹畢生的心願。
可是……她現在真的好疑惑,對爹而言,她究竟算什麼?
為了替娘復仇,他甚至要她下嫁仇人之子,藉以混近仇人的身邊,伺機復仇。也許爹選擇這個方法,有他千百種的理由,可是對她來說,卻也是千百種的不能忍受。
也許大宋皇宮的戒備如龍潭虎穴之險、銅牆鐵壁之嚴,也許她真的學藝不精讓爹無法放心,但是一次不成,她可以一試再試,哪怕花上一輩子的工夫,她也會盡力把大宋皇帝的頭帶回來讓爹開心……
可爹卻為什麼非要用這種方法?
她是個人,她也想有自己的人生。如果爹真的當她是他的女兒的話,為什麼他卻從來沒有想過這一點?
當他吩咐她回房準備一下,跟著大國主回宮的時候,他連一絲思索猶豫的時間都沒有。就算她再怎麼想一如以往地說服自己,她卻再也不得不這麼想了~~~~
爹究竟愛不愛她?
她對爹而言,除了是個為娘報仇的工具以外,究竟還有沒有其它的意義?
少女的眼淚撲簌簌地滑落,但數步之遙的男子卻依舊面無表情,仿佛視若未見。
廳旁一直默立的人影也看不下去了,他忍不住開口出聲,想為這對僵持的父女提供化解之道。
「皇兄,你又何必非這樣逼月兒?報仇的方法也不止這種。」
大國主的聲音隱含著某種急切,對皇兄的事他其實不敢多說什麼,但是這麼多年下來,他偶爾上雲隱峰,總不忍地對襲月這個佷女興起深切的憐惜。
天真的孩童何辜?眼見那小小的孩童卻被逼著背負不共戴天的仇恨,被提前剝奪了屬于童年的歡樂,他便覺得于心不忍。
身為叔叔的他尚且如此,為何他自小便尊敬的皇兄卻永遠也不懂呢?
「你懂什麼!我自有用意。」男子冷哼一聲,接著便背過身去。「總之這事沒有轉圜余地,不管襲月願意或不願意,她非這麼做不可!」
「皇兄!」大國主難以服氣,他還想繼續為襲月爭取,但在一旁的襲月卻已經再也受不了了。
「反正只要幫娘報了仇,什麼都好,什麼都不重要了對不對?」連她也不重要!她淚流滿面,心痛地大叫。
「沒錯。」男子猛然回身,冷鷙的眼光如利箭狠狠射往她的心胸。「我本來就是這麼教你的,難道你還認不清?」
襲月身軀一顫,本來還抱有的一絲期待在他無情的話語中完全粉碎。她望著眼前本應是最親的親人,心卻不禁陷入片刻的冰冷。
是啊……她怎麼還會認不清?奇異地,她竟開始覺得自己真是可笑。爹從來沒有瞞過她,也不是現在才開始對她無情。爹總是這樣的,沒有溫言、沒有關懷,記憶中寥寥可數的父女對談的內容,永遠只有報仇、報仇、報仇!
她怎麼還會認不清她對爹的意義是什麼?
爹的心里沒有她的存在,爹在乎的,除了報仇,還是報仇。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她不再掉淚,反而是臉色蒼白地點了點頭。如果這就是他要的,那麼她便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了。
「好。」她握緊拳頭,咬牙含淚。「反正只要報了仇就好,什麼都無所謂。你要大宋皇帝的頭,可以,我這就去拿回來給你!這樣你就滿意了吧?你就滿意了吧?」
她憤然吼完,再也不等第二瞬息便轉身運起輕功,往雲隱峰山下飄然遠去。
「月兒!」大國主臉色劇變,沖出大廳想追回她,然而少女的蹤影早已杳然。
「哎呀!」大國主情急跺腳,氣急敗壞地奔回大廳,滿腔的氣便再也控制不了地朝向了他那沒心沒肺的冷血皇兄。「皇兄,月兒從小到大受的苦何曾少過,可我卻從沒听她說過一句埋怨你的話,就算你心里再多怨恨,你難道就不能看在這一點,對她好些嗎?」
當襲月離開大廳之後,男子渾身冰冷的氣息也不再那麼銳利,不過在大國主為了襲月對他聲討的同時,他還是免不了那一臉陰郁。
「要不要對她好,那是我們父女之間的事,你不覺得未免管得太多了。」他冷冷地瞥了大國主一眼。
「我……」大國主本來還有的滿月復不甘,在這一眼之下也不由得硬吞回肚里。
若不是當年他皇兄的自動讓賢,今日這西夏國主的位置可能還輪不到他當,而他皇兄對他的唯一要求卻也只是不要干涉他的任何決定和舉動。
基于此,他便再也沒有立場過問皇兄的家務事了。每次想到這點,大國主便不由得黯然垂首嘆氣。
「皇兄,你難道不再多考慮一下嗎?」他連聲音都充滿了挫折,那是想幫也幫不上的遺憾。
「何須再考慮。我等了二十年,等的就是這一天!」
「皇兄,但你說的不是別人,她……她可是月兒啊!」大國主的聲音滿是濃濃不舍。
別說月兒生得如花似玉、惹人憐惜,光是她從小不遺余力地努力,為的只想博得父親一點歡心,這等孝心到何處去尋找?至少……他為數眾多的子女中便沒一個有這份心。
為何皇兄卻總是人在福中不知福?
「月兒又怎般?打小我養她、教她,就是不讓她忘了她娘枉死的冤仇。如今復仇的時機終于到來,她能說不去嗎?」
男子愈說愈激動,大國主望著他皇兄滿是仇恨的目光,幾乎不知該如何說服他了。
「皇兄,可……可我始終認為,上一代的仇恨不應牽連到孩子的身上……」
「當然應該!」男子激烈地反駁。「大宋皇帝當年能做出那種泯滅人性的凶行,今日無論受到何種懲罰都是應得的!」
「那麼月兒呢?你便忍心讓她也受懲罰?皇兄,月兒是無辜的,她……她是你的女兒啊!」
「她當然是我的女兒。」男子眼光猶如冷鋒,淡淡掃過大國主,立刻凍住了大國主所有未竟的話。「待這件事結束後,我會親自帶她回雲隱峰,從此我們父女再也不過問世事,安安靜靜度完余生。」
男子垂下細長雙眸,將大國主不贊同的眼光隔絕在視線之外。
其實他何嘗不知大國主總怪他對月兒太嚴酷,但人非草木,他又孰能無情?這些年來,他想了不少,心底也有著打算。
但這畢竟是他和月兒的家務事,即便是大國主也無權過問。更何況在大仇得報之前,一切都還言之過早了。
男子沉思著緩步步出大廳,而大國主的視線緊緊地追著他,後來也不禁跟了出去。
兩人的眼光相同望向了襲月消失的方向,長久的沉默過後,大國主又禁不住重重憂心,他小心翼翼地詢問︰「皇兄,你真的就這麼讓月兒離開,不追她回來嗎?」
男子聞言,斜睨了他一眼,驀然,竟泛出一個令人心寒的奇異微笑,令大國主一時怔住。
「放心,她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他笑著說完後,掉頭就走。而大國主遙望他的背影,心涼之余,又是連串止不住的嘆息。
明明是這麼個惹人憐愛的孩子……皇兄啊皇兄,你怎忍心?
既然復仇就代表了所有的一切,那麼方法有何所謂?
襲月出了雲隱峰,悲憤的心中只想著取回大宋皇帝的首級,便在山下的旅店向店家買了匹駿馬,單人飛騎,徑往宋夏交界的邊關馳去。
她疾抽的馬鞭沒有停過,猛烈的狂風拍擊在她細女敕的臉上隱隱作痛。
眼淚始終停不住,本來明亮的眸光也不禁被層層水霧所籠罩,模糊得幾乎看不見前面的路。
可是她仿佛毫不注意這些,她憤然抬袖,狠狠拭去淚痕。
爹是如此深愛娘,他只是因為太悲傷娘的逝去,所以才會無心報仇之外的事。
她其實可以體諒爹的苦衷,所以她真的不怨爹對她的冷落。
一直以來,她總是這麼說服自己。但是人的心總是有其極限。她總是耐心等著爹肯對她多一個回眸、多一點關心,但她一等再等,卻至今依舊落空的時候,她真的很難再那樣安分地乖乖守候。
爹心中只有報仇,沒有容納她的空間,那她就幫爹完成他的心願。當她成功提回狗皇帝頭顱的時候,說不定到那時他就會注意到她這個女兒的存在了。
襲月心中存著這個期待,鞭策著座下的飛馬便不禁更加急了。她加快了奔馳的速度,但是在彎過了一條往邊關方向的歧路時,她卻不由得不緊扯馬韁,制住了坐騎。
她眯起大眼,警戒地盯著前方明顯不懷好意的臉龐。
數匹駿馬擋住了本來便不十分寬廣的道路,騎上人個個草寇裝扮,兩只眼楮都直勾勾盯著她猛瞧,那賊溜的目光看得她渾身都不舒服。
被這麼明顯地冒犯,襲月不禁緊蹙雙眉,不悅地低斥︰「你們做什麼?為何擋路?」
她一開口,那銀鈴般的清脆嗓音更讓本就被她的美貌迷得七葷八素的馬賊們個個口水流了滿地。
帶頭的老大更是毫不掩飾,嘿嘿地濕笑滿面。
想他霸刀縱橫祁連山南北二路,搶遍過路商旅,本來以為前一陣子劫到的一批原為進貢給金人豪貴的波斯美女已是天下極品,沒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直到今日才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絕色。
這小娘們好啊!胸是胸、腰是腰,更別提那張美得連和尚也該動凡心的俏臉。看來今天該是他大走艷福的日子,先捉了她做壓寨夫人,哪怕他總有一天玩膩了,轉手再賣一次,只怕也是一等一的天價。
「哎喲,別生氣嘛。咱們兄弟倆不過想和美人兒做個朋友而已。」
霸刀驅馬近她,說話還不好好說,咸豬手已不安分地想往她臉上抹去。
「放肆!」襲月才不可能讓他得逞,手一揮便狠狠打掉那只祿山之爪。「誰要和你們交朋友!」
「喲,還挺辣的,夠味喔!」霸刀被打了也不生氣,還向後大叫,引來同伙哈哈大笑。
襲月慍怒,正待發作,正大笑的霸刀卻竟趁襲月一時不注意,抓住她的縴手,突然逼近襲月。
「小美人兒,別這樣嘛。你就看在咱兄弟為你還特地跋山越嶺的份上,賞個臉吧。」他涎笑道。
從這小娘們步進旅店的那刻起,他們一伙人的眼楮都直了,等小娘們和店主人的交易談成上了馬後,他們才像回過神似的急起直追。這美人兒的腳程還真不是普通的快,非讓他們趕抄近路才沒讓這只天大的肥鴨給飛了。
「放手!」襲月臉色劇變,從山上累積的憤怒至此一次爆發,她迅雷不及掩耳地抽出鞍邊長劍,劈頭便往霸刀揮去。
霸刀驚覺急閃,門面卻也已閃不了地留下一道血痕。
「可惡,敬酒不吃吃罰酒!」霸刀頓時火冒三丈,顧不得憐香惜玉,擒拿手抓向襲月。
襲月雖不想和這些人糾纏,卻也不再客氣,她雙腿一夾馬肚,單手控制馬韁,另一手使動長劍,灑落漫天劍花,直往盜匪群聚處突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