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三公子拜訪唐家莊的目的再簡單不過,也再麻煩不過。
「我想提親。」
提親?唐行深端詳著眼前神色有些緊張,但語氣十分堅決的年輕男子。
他應該如何響應?
「你對盈盈……」
「我對盈盈小姐一見鐘情,請唐大爺將令妹嫁給我吧!」秦三公子眼楮里閃爍著光芒,有如天上燦爛的星辰。
唐行深當然不可能答應,因為此盈盈非彼盈盈。「盈盈年紀尚小,仍是個孩子,尚未作好為人妻、為人母的準備。」
「姑娘家十歲前訂親,十三、四歲便成親者比比皆是。」秦三公子不肯就此打退堂鼓。
「在下也只有這個妹妹,不想讓她未備齊嫁妝便草草出閣。」
唐行深回拒道。
「秦家很樂意幫忙準備,唐大爺只消說明短缺些什麼。」秦三公子也不是省油的一盞燈。
如果是過去,唐行深會極欣賞這個年輕人,也樂意替妹妹就此說定這門親事。
因為秦三公子不僅是門當戶對的好對象,更是個知進取的人才,不與他成為親家簡直是對不起自己。
但是,此刻唐家小姐另有其人,他又如何能答應?
「秦三公子請回吧,舍妹的婚事不急于一時。」
情關難過,情字難書,情思更是難解。
就算身子已康復,成淡秋食欲仍然不振,因此成凝夏便前去市集,想為妹妹買些開胃的小吃。
然而,她什麼吃的都還沒買到,就先在這條巷子口踫到金大山。
「我還道是我看走了眼,真的是你這個刁娃子。」
驚魂未定之余,成凝夏亦錯愕于金大山的改變。
她印象中的舅舅臉圓月復肥,一開口說話,下巴的三層肥油就『跟著抖動,身上穿的就算不是錦衣華服,也是一派光鮮亮麗,十足十是富家老爺的模樣。
可是現下,金大山不但整個人瘦了一大圈,衣著更是襤褸破舊,不過笑容倒是一樣貪婪猙獰,不,是更加貪婪猙獰。
「哼,裝得還真像啊,「陳夏小爺」,怎麼,男人衣服穿久了,就真當自己是男兒身了?」金大山說得咬牙切齒。
欣賞著外甥女瞬間變得惶然的臉色,他更加肯定自己先前的推測。
「敢打暈了賭場的王大爺逃跑?還害我被捉去痛打一頓,差點給打斷胳膊、大腿!」金大山一想起來就好恨。
成凝夏也听得好恨。哎呀,怎麼不真的打斷嘛!這樣舅舅就沒有辦法追來了。
「現在可好,金家連屋子都給賭場佔去,老子無家可歸,竟得學乞兒睡破廟、宿街頭,差點就想投井或上吊!」金大山一說起來就氣。
成凝夏才更氣,他怎麼不真的就去投井或上吊?如此一了百了,干干淨淨,大家都高興。不是她冷血無情,而是當對方是想抓她妹妹去賣身的親人,她又如何能給他好臉色看?
成凝夏僵立當場,听著金大山道出怨恨交加的字句,暗暗希望無人察覺這條巷子口的動靜。
不會的,這條巷子離人來人往的市集尚有一段距離,平常人們沒事不會走過來,不會有人听到這些話的……
「你究竟想怎麼樣?」成凝夏使勁將衣袖自他手里抽回來,卻嘶一聲被撕毀一角。
「我要錢。」金大山獰笑著,「我是不知道你們是怎麼辦到的,一個成了唐家莊的千金,一個當上唐家莊的貴客,穿得一身氣派體面,所以我這個做舅舅的向你們要點銀兩來花花不為過吧?」
「你去作夢比較快!」
「刁娃子,敢跟我頂嘴?」
金大山冷不防的一記耳光,啪一聲甩得成凝夏狼狽的摀住臉。
「我給你三天時間準備一千兩銀子!若是我拿不到這一千兩,可就不再客氣了,干脆親自上唐家莊要去。而且我還會到處放話,讓大家都知道,唐家莊的千金是個賤貨!」
被金大山用力一推,成凝夏就這麼倒在地上,當她好不容易回神,金大山已經消失在巷子里。
怎麼辦?她要到哪里去生出一千兩銀子來?就算賣了她也值不了那麼多啊!
可是,不拿出來的話,整樁騙局就會被拆穿。
像游魂般,成凝夏渾然不知自己是怎麼回到唐家莊的。
她只知道自己回來後來到妹妹的廂房,在床邊坐下,愣愣的凝望著妹妹清麗娟秀的睡容。
她連廂房的門扉再次被推開也渾然不覺,直到一雙大手往她肩上一放,才猛然揚睫仰首。
唐行深隨即俯身,捉住她仰首的時機,汲取她口中的柔軟和甜蜜。
他滿足的嘆息。盡管她外表像是個少年,可是親吻起來卻十足十的充滿女人味。
得了寸,便想進尺,他的大手自她肩上逐漸往下移,探向她胸前軟綿綿的渾圓。
不知道正作著什麼夢,成淡秋發出輕囈聲。
成凝夏一驚,倏然自激情中回神。
低頭瞧見男人的大手還覆她的酥胸上,她想趕緊拍開,但又怕拍聲太響亮,于是改拍為捏。
「快放開我。」
「不放。」他揉揉被捏疼的地方,道。
「別鬧了,我妹妹快醒了。」她再捏。
他再揉。「我停不了手!」
她繼續用力捏。「停不了手也要停,你總不會現在就要……」
唐行深雙眼幾乎噴火,正要說些什麼,成淡秋再次夢囈,雙睫輕顫,眼看就要醒來。
不能再玩啦!不知哪來的氣力,成凝夏這回一鼓作氣掙開他的大手,急急對滿臉微慍的他低聲耳語,「你先離開吧!」
「我不走。」唐行深回道,臉繃唇抿,意思表達得很清楚。
她哀求道︰「求求你快離開啦!」
「不走。」他仍回絕。
「求求你……」
「不。」他再次回絕。
「你……你現在離開,我晚上便過去找你,到時候就……隨便你了,嗯?」萬般無奈,成凝夏只能試著跟他打商量。
「隨便我?」唐行深眼中倏地閃爍著光芒。「當真?」
「當真、當真!」點頭如搗蒜,成凝夏自眼角余光瞥見妹妹正幽幽轉醒,趕緊發毒誓道︰「如果我說話不算話,就遭天打雷劈!」
「好,我信你便是。」唐行深總算肯放她一馬。
「沒問題、沒問題!」
哈腰又鞠躬,成凝夏才將他送出房門,掩上門扉,便听見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響。
她飛快轉身的回到床邊。「淡秋?」
「姐姐?」成淡秋輕輕地打了個呵欠。「你怎麼會在我房里?」
「我有事要告訴你……」
接下來,未待成凝夏把事情說完,成淡秋小臉已發白。
「一千兩銀子?我們怎麼可能在三天內拿出來?」
「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的。」成凝夏安慰道。
辦法?她能有什麼辦法?成凝夏瞪著面前所剩無幾的盤纏發愣。
除非她有聚寶盆,要不,她實在想不出其他可以平空變出一千兩銀子的辦法。
視線轉向窗外,她猛地跳起來。
什麼時候天都這麼黑了?該糟,她答應唐行深要過去找他的,竟然忘了!
嗚嗚嗚,這下子他一定會對她更「隨便」了啦!
以最快速度來到唐行深的廂房外,成凝夏輕輕地叩門。
「唐大爺,你睡了嗎?」叫了幾聲都無反應,成凝夏大著膽子擅自推開門走進房里。
燈影搖曳,幾卷書冊散放在唐行深腿上與腳邊,他則雙臂交迭于胸前,雙眼緊閉。「你睡了啊?」
他該不會是等著她等到睡著了吧?模模鼻子,成凝夏是有那麼點心虛。
來到他面前,半跪著仰視他熟睡的臉龐,她心中有許多感觸。
半晌後,她小心地拿走他腿上的書冊。
她不想吵醒他,但又怕他這樣睡在椅子上會著涼,于是四下梭巡,看看左手邊掛在屏風上的披風,又瞧瞧右手邊床上的錦被,接著,她取來披風,返回椅子前,打算替他披上。
披風較輕薄,替他披上比較不費工夫,系好後也不會像被子那般容易滑落。
抖開披風,成凝夏雙臂一敞,將披風蓋住他全身。接著,她低聲道︰「唐大爺,醒一下下。」方便她將手臂繞過他頸後將系繩打個結就好。
唐行深當真「醒了一下」,快到她來不及將置在于他頸後的手收回來,便被他閉眼睡去的頭顱壓住。
哎呀!這樣她不就動彈不得了?「再醒一下下就好……」
她話未竟,唐行深的眼楮又再度睜開。
「快快快……」急忙將手抽回來,成凝夏還來不及松口氣,一邊的肩膀便陡然一沉,原來是他將頭靠在她肩上,又沉沉睡去。
她回神後便一臉柔情地凝視這張睡著後顯得年輕許多,甚至帶著點稚氣的男人臉龐。
呵,這麼個俊偉的男人,竟然會有這麼可愛的一面啊!
看著、看著,她覺得這張睡臉真的好可愛,讓她手好癢,好想觸踫。
再也壓抑不了心中的念頭,成凝夏緩緩伸出微微發顫的手,伸向他的臉龐。
掐他一邊的臉頰,捏他高挺的鼻粱,揉他堅硬的下巴,她可說是玩得不亦樂乎。
「嘻嘻嘻……」成凝夏大樂。原來,唐行深除了清醒時的冷然峻貌外,還會有如此可愛又可欺的一面!
這項新發現讓她興致愈發高昂,小手樂此不疲地在他的臉上作弄。
「好玩嗎?」
「好玩、好玩!」
「有趣嗎?」
「有趣、有趣!」
「你還打算玩多久?」
「讓我再玩……」興高采烈的人兒猛地僵住。「咦?」
「怎麼?」濃眉輕佻,臉被玩得幾乎變形的男人沒好氣地哼了聲。
「你你你……」像是被火燙著般縮回手,成凝夏叫道︰「你醒著?」
「我可沒說我是睡著的。」
「可是你的眼楮是閉著的!」
「只是暫時閉目假寐。」
「你耍詐!」有些惱羞成怒,她掄起粉拳捶打著他。
眼里帶著難得的調笑之意,唐行深一手扣住她的手腕,更順勢還擊。
待成凝夏回神,整個人已經被抱到他的大腿上,他眼中的調笑之意也被欲念勃發的神色取代。
「你……你想做什麼?」成凝夏的氣息開始紊亂,同時感覺他的大腿開始緊繃。
「你說呢?」唐行深以空著的另一只手探入她的衣襟,「還不夠明白嗎?」
夠明白了!小臉倏紅,成凝夏半推半就,衣衫半褪,仍忍不住問︰「可是這里不是床上,你行嗎?」
她的意思是,閨房之事,不是都得在床上做?換了地方可以嗎?
唐行深靜默了片刻,嗓音顯得異常輕柔。「凝夏。」
「啊?」不知怎地,她全身竄過一陣戰栗,感覺像是小動物不小心踩到某頭猛獸的痛腳。
「你犯了個大錯。」嘴里還冷靜地說著話,他的手已經將褲頭扯開。
「什麼錯?」成凝夏有些怕怕,但又有些莫名的興奮。
「永遠,」唐行深雙手扣住她的腰,「不要質疑,」同時往上用力一挺,「一個男人行不行。」
猶如窒息般的申吟逸出她口中。她明白了,可是明白得太慢了點。
……
再也不會有下一回了啦!事後,偷偷扶著腰走路,成凝夏在心中氣悶地咕噥道。
不過,真的沒想到唐行深在椅子上也可以……真的是,果然凡事沒試過,別先妄不斷論。
成凝夏突然停下腳步。
是啊,凡事沒試過,又怎麼知道可不可行?就像她,女扮男裝帶著妹妹逃出舅舅和賭場老板的魔掌。還跟在唐行深身邊學做生意,而且,她甚至連妓院都去過了,這世上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至于三天內要準備一千兩銀子給舅舅……成凝夏若有所思地抿緊嘴角,下定決心地握緊拳頭。
三天後。
成凝夏前去赴金大山的約。
「錢呢?」
金大山貪婪的神情讓成凝夏厭惡萬分,滿心不甘願地將手中的小包袱遞給他。
「嘿嘿嘿……」貪婪的表情倏變,金大山瞪著打開的包袱,抬頭瞪著她。
「一千兩銀子呢?」
「我的錢統統在那里了。」那些是她們姐妹離家後至今剩下的盤纏,大概十兩銀子左右。
「老子要的不只是這些!一千兩呢?唐家莊不會這麼小氣吧?」
「我絕不會跟唐家拿一千兩,就算拿了,也絕不會給你。」成凝夏試著擺出嚇人的凶狠模樣。
沒錯,她下定的決心就是不與金大山妥協,這次若真給了一千兩,那下次他豈不是開口要三千兩?接下來恐怕就會是五千兩、一萬兩,這是個沒有底的大洞,最好的做法就是一開始就拒絕他,並且把話說清楚。
金大山冷笑一聲,接著伸手一捉,扯住她的衣襟。
「晤!」成凝夏死命掙扎之余,雙眼仍不服輸地瞪著他。
金大山一只手提著她,一只手直接往她脖子掐去。「你是把我的話當耳邊風,以為我當真不敢鬧事?」
成凝夏被掐得幾乎喘不過氣來,窒息的驚懼讓她生出一股力氣,彎起膝蓋用力的往前一撞。
「啊!」金大山發出哀號,又痛又氣的他不覺松開手。
成凝夏乘機掙月兌他的掌握,迅速逃離。
她跑得又急又快,跑了一段距離後,差點跟一頂轎子撞上。
「哎喲!走路不長眼楮啊?」轎夫破口大罵。
因為轎子忽然停住,因此轎里的人掀簾探頭察看究竟是什麼情況。
「你、你不是……」素夫人立刻認出了成凝夏。
「請幫幫我,有人正在追我!」成凝夏趕緊先求救再說。
所以,當金大山好不容易追來,卻只見到一頂快速離去的轎子,已不見成凝夏的身影。
他無計可施,只能氣得連連跺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