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似乎是真的戀愛了,答應陪伴自己的要求根本不會有實現的時候。瞧,一轉眼又扔下一句「媽,我要出去啊。」人就不見影兒了。衛瓔嘆氣,轉而又不禁想笑,正經戀愛起來的兒子看起來比以前更傻了,整天抿著嘴鬼笑,走起路來像風一樣晃來晃去的,跟他說話也迷迷糊糊地答非所問,心思不知飄蕩在哪兒。
「是同學吧,長得漂亮嗎?」
他只笑不語,拼命地搖頭後又點頭。
「可以帶她來玩啊,我做法國餐給你們吃。」
傻小子為難地歪了片刻的腦袋,才吞吞吐吐地憋出一句︰「他八成會拒絕的。」
衛瓔笑壞了,想終究是孩子氣式的戀愛,不過長得帥氣但個性不夠外向的兒子有了自己的戀人,總是讓為媽的覺得既悵然又高興。
「要好好相處哦,女孩子喜歡體貼溫柔的,不要傻乎乎地被甩啊。」她很大方地鼓勵兒子。
兒子把腦袋埋在自己的膝蓋間悶笑不止,做母親的一臉莫明其妙,難道自己有說錯嗎?
「媽,不管我的戀人是誰,你都會接受嗎?」抬起頭的兒子一本正經地問。
「只要不吸毒不賣婬不偷竊不搶劫不殺人就行。」說完,衛瓔禁不住笑了,兒子卻欲言又止地眨巴著眼楮,沒有笑。
「不管你接受不接受,他是我最喜歡的人了。」他又慎重地說,威脅似的,卻又底氣不足。
衛瓔愣了愣後莞爾︰「別這麼早下結論,年輕人,說不定以後會踫到更喜歡的人呢。」
兒子沉默半晌。
「不,他是我的唯一,不會錯的。」認真地吐字,目光羞澀而堅定,讓做母親的不覺斂起了笑容,她發現自己或許沒有自己想象中地了解兒子。稚氣尚存的臉上異常沉重的堅定陌生又熟悉,讓她不寒而栗,因為在另一個人的眼中也看到過,並且造成了很多不堪回首的往事。執著不一定是好品質。
畢竟是他的兒子,有些東西會滲透血液吧。衛瓔開始擔心,擔心兒子口中的「唯一」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物,能讓他痴迷到這樣的程度?只求千萬不要再是……男人。她猛然間想起曾在兒子口中听到過一個叫「平哥」的人不由滿心疑慮,但願歷史不會承傳。
或許真的應該讓兒子把戀人帶來看看才能放下心來。獨自在家里打掃的她邊做事邊仔細地考慮關于兒子的一些事,自從離婚到再婚,兒子跟在身邊的時候實在是太少,了解不徹底關心不夠的話出了事一定會後悔得痛不欲生的。
要和他好好談一談,衛瓔做著決定。
有人按門鈴,小心地響了兩下。
門外的穿著得體的女人讓衛瓔怔住了,對方看起來惶恐不安,像被人追趕似地緊張,不住地左右張望著,看到門開了才露出一絲神經質的笑容。
「你你好……我能進去嗎?」
衛瓔點頭,她認出這個女人是誰了。
女人自坐定後一直平靜無恙,給她泡杯咖啡,剛想說點什麼客套話,她卻突然失聲慟哭。衛瓔本想耐心地等待著她哭完後能切入今天叨擾的主題,可面對哭泣的人不免有些心浮氣躁。
「關于何紀安的?」試圖讓對方不要太陷入自己的情緒里而讓時間白白地浪費掉,雖然她有的是空閑時間,但是要面對前夫的現任妻子,任何女人都會覺得不自在的。
何太太點頭,取出手絹不停地按眼角。
「對不起,我只能來找你了,有些事我不知道找誰說。」她小聲地道歉。
「沒關系,」衛瓔握了一下對方冰冷的手,「過得不好嗎?你看上去壓力很大。」
女人無奈地再次點頭,捏緊對方的手指像攀著救命浮木。
「當初悔不該沒有听你的勸告,還誣蔑你……」
「過去的事不要再提了。」衛瓔最怕听到這些,不耐煩地打斷她,「菲兒,你不是光為說這些而來找我的吧?」
听到自己還被用好友的稱呼叫著,何太太嘴角一垂,眼眶里又含著淚光了。
「他找到那個叫小恩的男妓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說完,淚水順著臉龐爬下,手絹來不及接,跌在高級套裝的細潔衣料上,留下兩滴淡淡的水漬。
「哦?天!」衛瓔掩不住驚訝,低呼了一聲,「難道……」
「是的,跟我結婚後,他也沒有停止過找尋那個男人。」女人委屈地回答了對方隱晦的提問。
「何紀安真是個瘋子……」衛瓔長聲嘆喟,同情地拍著菲兒的手背,這位被她前夫輕易勾引上的好友雖然曾經讓她不齒,但現在的境遇未免太可憐。
「他最初是對我和菁菁很好,」何太太拖著哭腔繼續說,已經全然不顧對方是什麼人,她亟需人可供傾述,「雖然菁菁不是他的親生女兒,但他也是親切對待如視已出的,家父認為可以放心地把生意全部交給他了,誰知家父一過世他就不再理會我們母子倆了,用錢四處去搜尋那男人的下落,根本不理會我們的看法。」
衛瓔靜靜听著,滋味復雜,前夫是什麼樣的貨色她怎麼會不清楚。所謂溫柔體貼,英挺俊逸的男人憑著魄力十足的表皮騙過了年少無知的自己,其實底子下是個霸道、自私又偏執到病態的瘋子,曾為了一個男妓落到生意失利,事業中斷,他竟丟下妻兒,馬上去勾引妻子寡居的好友,只因為對方是獨女並擁有巨額家產,而年邁的掌權者已是重病在身,所以他只用裝了幾年的好男人就輕易得到重新開始的資本,一個十足的投機份子,同時也是個情瘋,對一個男妓貪迷到數年不倦地去追尋,令人匪夷所思。
「他讓那個男妓教菁菁繪畫,真是太卑鄙了,太無恥了!」女人的喉嚨不知不覺中拔高了,她痛哭流涕地咒罵著,手里的絹帕早已濕得不成樣子。
衛瓔連忙取過紙巾盒子塞到她手里。
「你怎麼發現的?」一邊冷靜地問。
「他們……在房間里胡混,何紀安根本就不在乎我。」咬牙切齒的婦人面目扭曲,她扯出一堆紙巾狠狠地抹臉。
「你確定是小恩?」衛瓔思索著問。
「是的,他叫他為小恩。」何太太弄干淨自己的臉,情緒稍微定了些,「我真傻,還拼命幫著他挽留那個見鬼的王老師,我真是好愚蠢!」
衛瓔再次嘆息,好友的腦袋遠沒有她外表令人刮目相看,被奸詐的男人耍得團團轉是意料中的事。
「小恩現在還是男妓嗎?」
「不清楚,他自我介紹的是叫什麼王郁平,是做商業插畫方面的自由職業。」
「他或許真的不做皮肉生意了,過了這麼多年,他也應是有點年紀了……」衛瓔沉吟,她倒很想不懷成見地看一下那個叫小恩或王郁平的男人,竟然有本事讓她的前夫不計代價地追尋了多年而不知歸途。她對他的印象只停留在多年前偷窺過的數張照片上,美麗而妖冶的男人,沒有一點兒的脂粉味,刻意歡愉而充滿矛盾的臉,嫵媚且強硬,的確是很吸引人的家伙,只是不知真人有著怎麼樣的撩人姿色?可以肯定的是,這種人注定無法做個普通人,不管他本身願不願意。
「男妓就是男妓,應該把這種攪亂社會毀人家庭的人給法辦了!」氣急敗壞的女人口不擇言地罵著,卻只是軟弱且無可奈何的發泄而已。
「也不見得人家願意的,」衛瓔冷然一笑,「何紀安的脾氣你又不是沒有見識過,為了得到自己想到的東西,他可以不擇手段不計後果,甚至不計代價。」
何太太茫然地看著衛瓔。
「你丈夫不是個正常的人。」衛瓔睨了她一眼,殘酷地下了個結論。
「瓔姐,我該怎麼辦?」女人驚慌而無措地晃著衛瓔的手。
衛瓔只能嘆氣,柔聲勸她︰「你不該來問我,菲兒,這是你自己的家務事,而我……只是個外人。」
女人的淚又開始泛濫成災,衛瓔不再安慰她,舉頭三尺有神明,因果之報總會見分曉,而她早應是個置身事外的人了。只是,「王郁平」這個普通到無法再普通的名字讓她莫明的不安。
不知怎麼搞的,她想起自己單純的兒子小衛。
*****
小衛懷抱著一大袋的火鍋料理從公車上蹦下來,三步並一步地穿過馬路向著熟悉的公寓樓奔了過去。他今晚想和平哥煮火鍋吃,平哥最近精神和臉色看不去不太好,大概工作壓力太大的關系吧,需要好好放松一下。
想著待會兒要見到戀人了,他不禁彎起嘴角揚起笑容。在如此美麗的春天里戀愛真好,尤其充滿希望的戀愛。平哥是個既帥又溫柔的人,只要他不亂發脾氣的時候,可以說是十全十美。呵,大概是自己熱戀的,所以感覺完美吧,從沒有去設想過將來會怎麼樣,但不管如何他希望和平哥能有將來,一直到老就太好了。如果被阿琰知道這種想法,準會被他笑話的。小衛自嘲地抿了抿嘴。
一輛車開過他身邊,停下來攔在他面前。
「你……爸!」小衛驚訝叫了聲。
「上車。」表情刻板的男人命令他。
「不,我還有事。」兒子不假思索地拒絕,他向來不喜歡這個爸。
「不用去找那個男人了,你給我上車,我有事和你談!」何紀安打開車門,一把揪過兒子的胳膊直往車上拖。
小衛傻了,愣愣地被拖上車,他不明白對方為什麼會知道自己去找男人的。
「你為這個來找我的?」他不安地問,畢竟對方是自己的親生父親。
何紀安哼了一聲,把車啟動。
「我……我不是孩子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不必管我!」小衛咬著嘴唇,鼓起勇氣反抗。
專心開車的何紀安突然笑了,有些苦澀︰「你給我閉嘴,我有東西要給你看。」
小衛不吱聲。
何紀安瞥著兒子,冷冷地問︰「你怎麼認識王郁平的?」
「平哥是我的培訓課老師。」小衛避重就輕地回答,他不好意思當著父親的面說自己是先被對方在街上勾引到床上的。
何紀安哼了一聲︰「他一開始就知道你是我兒子?」
小衛搖頭,不清楚對方為什麼這樣問,不過父親沒有把質問的焦點放在他和男人交往的關鍵上讓他頗覺奇怪。七年前和母親離婚後,被稱為父親的男人只是在經濟上撫養了他,其它是一概不理會的,雖然母親還是常說他很關心作為兒子的自己,但小衛不這麼認為。一個能為錢輕易把兒子和妻子扔下的男人,要說到有關心這種善良的舉動有誰會信服?!
小衛在心里早就不覺他是自己的父親了,甚至在父母離婚後毫不猶豫地把姓改成母親的姓,但所作的反抗也只能是這麼點,強勢的父親在很多方面還是主宰著自己的生活,這點是無法否認的。母親總是圓通的勸告自己︰血脈相連是無法割斷的,他會給你一個美好的前程,那是你應該得的,因為你是他兒子。不管願意不願意,這個男人終究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小衛對此無可奈何。
車里陷入寂靜,父子倆各懷心事表情迥異,沒有難得見面的寒暄,真的很難察覺他們之間有什麼血脈感情存在。
車子停在何紀安的公司大樓前。從前的「馮氏企業」已經被改組為赫赫有名的「何氏企業」,立體招牌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小衛卻是第一次踏進父親的公司,盡管將來他極有可能會主管這里的一切事務。
只是現在想來還是如遙不可及的夢幻一般,小衛也不期待它會盡快實現,在踏入裝飾氣派的總裁室時,局促馬上讓他覺得自己不適合這種環境。他滿心期待的只是能和平哥在一起過普通的生活,而且不想和平哥拉開身份上的距離。平哥是個有獨立個性的男人,他一定不願像柔弱的女人一樣期待有個寄身的靠山,不外顯露的強烈自尊會使他選擇離開與自己有格格不入的身份的人——那就太悲哀了。
小衛站在這里時,才設身處地地想到這個現實的問題,不覺有些心情沉重。
何紀安關緊房門。
「坐在這兒。」他指了指辦公桌對面的椅子,然後從辦公桌的抽屜取出一張光盤。
「你知道這是什麼?」挑起眉峰帶著戲謔的語氣問兒子。
小衛搖頭不做聲,看著父親把光盤放入桌上電腦不知道他搞什麼玄虛。
影像出現了,不亞于A片的激烈,但主角如果是自己的話,估計任誰都會坐不住的。
「你……監視我?!」小衛猛得站身來,無法置信地盯著屏幕上的自己,臉紅白交錯,愣忡了頃刻即憤怒地沖自己的父親大聲地吼叫起來。
「給我冷靜點,秋峰!」做父親的冷靜地打斷兒子的憤怒。「這盤東西是你的平哥給我的!」
「不可能!平哥怎麼會做這種事……你亂說!」小衛拼命搖頭,他沖到電腦前,眼楮死瞪著映像,里面的場景他清楚地記得是平哥生日那晚的事。平哥為自己……難道難道難道……太可怕了,這種惡心的事……怎麼能叫他相信?!
「你不相信?」何紀安淡然一笑。
「王郁平是個男妓,有什麼事做不出來?」他仔細觀察著兒子的反應,加重口氣︰「他向我敲詐,如果不滿足要求,他就要把這盤東西散出去。」
「不!你亂說!平哥不是這樣的人!」小衛忍無可忍地掩上耳朵,向後退了幾步,迅速沖向門口,他要去問問平哥這到底是不是真的?!他一定會告訴自己這不是真的,只是父親的陰謀,或者這只是一個誤會!
「要給你看證據嗎?」
門已經被鎖緊,何紀安得以有空抓住兒子的手臂,激烈的反應在他意料之中,手中多了一張放大的相片,在兒子面前一晃。
「王郁平在七年前是一座著名的地下俱樂部『品人』的紅牌,花名『小恩』,的確是個很誘人的家伙,不過手腳不太干淨,曾經干過搶劫客人的事,更糟糕的是,他可能殺過人。」
小衛木訥地看著父親蠕動嘴巴,無法相信從里面吐出的每一個字。
「對方是他的情人,因分贓不均而起爭執,他殺了他並且逃跑了。警方因為死者僅是一名男妓而沒有花太多力氣去追查,所以他得以重新改頭換面在這里生存,懂了嗎?秋峰,你的平哥不是個簡單人物,你被他騙了。」何紀安溫和而沉重地對兒子揭示他情人的不堪往事。
「不會的,平哥不是這樣的人……他很溫柔,他不會殺人……你亂說……」小衛臉色如紙,腦袋被話語徹底擊懵了,目光從照片上一掃而過就慌亂地扭開,嘴中反反復復地只會反駁這幾句話。
何紀安睨著兒子慘白的臉色,憐惜地放柔話語︰「可這是事實,秋峰,是爸爸不好,平時沒有多關心你,你被壞人騙了都不知道。」
他收起照片,取過一只紙袋塞進小衛的手里︰「這些是證據,你自己看看吧。」
「你千萬不能再去見他了,我會處理這件事的,不會讓你再受到任何傷害。」
小衛目光呆滯地盯著手中的紙袋,不知所措,他開始疑惑,本來在他認知里簡單而美好的世界,而在短暫的十幾分鐘內全部崩塌了。
情人,敲詐,殺人,被騙,就是他現在要面對的事實嗎?這就是真相,他的戀愛,他的平哥其實從來沒有存在過,只有一個叫「小恩」的男妓使盡招數另有目的地哄騙著自己?!
可是那溫情的擁抱,狡黠的笑容,細膩的體貼,壞脾氣時的酷臉都是裝的嗎?他叫「小衛」時淡淡的輕柔,常常臉上冷若冰霜卻會貼過來熱情似火的親吻,他會偽裝到如此一絲不漏?
的確不是很熟悉那個人的一切,但是小衛曾經如此信賴自己的直覺,直覺那個人溫柔而善良的本性,難道這一切都是錯誤的?
心里空蕩蕩的,疑惑和恐懼象空氣一樣充滿著身體,他坐倒在沙發上,手里的紙袋跌落在腳邊,里面滑出幾張骯髒不堪的照片。他不敢細看,緊緊閉上眼,想堵住自己的耳朵並忘掉剛才听到的一切話。只是想和心愛的人談一場不會結束的戀愛,如此而已,為什麼現實偏偏會這麼惡心?!
他開始顫抖,無法明白活到現在從不曾做過任何壞事,甚至連條魚都沒有殺過的自己,命運卻要如此地無情相待?
何紀安冷眼望著兒子呆坐在沙發上一言不語,心里的滋味也是復雜的。他不能告訴他接到王郁平送來的東西時,自己也是震驚到無以復加,萬萬沒有想到王郁平還會有這一手,居然把小衛給騙上床反過來要挾,更沒有想到自己的兒子和自己是一個德性。他真不知道該放聲大笑還是大哭一場,這算是報應?不過,因果相報是萬萬信仰不得的,除非你不想做成任何事。
「小衛,別怕,爸會好好教訓那小子一頓的,」他低拍著兒子的肩,「你只要和他徹底斷絕關系就好,其它不必管了。」
兒子抬頭回望著他,滿目憂悒。
何紀安撫模著兒子的頭︰「不管怎麼樣,你總是我兒子,這是事實啊,爸爸不會不管你的,也不會讓任何人來欺負你的,懂嗎?」
小衛茫然地垂下眼角,他不知道也不明白,腦子里只有一個人的面容,想去問問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現在卻失卻了勇氣。
「他向你勒索什麼?」他把照片撿起來,輕聲問父親。
「錢啊,還能有什麼,」何紀安輕蔑地撇了撇嘴角,「對于這種人來說還能有什麼比錢讓他在乎的。」
「多少?」
「一百萬。」
小衛咬著嘴唇︰「你打算付嗎?」
「看情況,不過他可能會不斷敲詐下去,所以最好的辦法是與其付給他一百萬還不如讓他永遠消失好了。」何紀安挑了挑眉頭冷冷地回答。
小衛渾身一震︰「你……你打算殺了他?」
「不,犯法的事我們怎麼能做呢?」何紀安淡然一笑,「他本是個有案在身的人,一百萬的一半就足夠他永遠不必走出監獄的門了。」
「不要!」小衛嘶啞地叫著,即而又狠狠咬住了嘴唇,血絲順著嘴角滲出。
照片上妖異的臉,雖然略顯年輕,但無疑是那個人的面容,如蛇般糾纏在男人身上的四肢,痛苦而愉悅的表情,還有那笑容,媚到骨里的笑容,那一晚上有見識過的……他瞪著照片,額上的冷汗密密沁出,思維徹底混亂了,心鈍痛得像要停止跳動一樣,耳邊嗡嗡作響,皆是奇怪的噪音。
這就是他的平哥?!天哪,誰來告訴他這只是一場夢啊……
*****
小衛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家的。
當他意識清醒的時候,已經躺在自己的床上。他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告別父親的,也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走出父親公司大樓的,也不知道自己怎麼走回自己住處的。只覺得頭很暈,就倒在床上,怔怔地看著天花板無法入睡,思想是空的,身體也是空的,因為剛才有人把他從一場美麗的戀愛夢幻的敲醒,醒來的代價是認識到自己心愛的人原來是一個騙子。他寧願不要知道。
他還拿起了手機,按下熟悉的號碼。他要听見他親口說,承認或者否認,無法當面問,但他需要他親口確認這些可怕的事。
「平哥?」他听見自己的聲音里有哭腔。
「小衛?你在哪里?」對方平靜地問。
「平哥,我問你……」話卻無法說出口,輕柔的聲音傳到耳際那一刻,他寧願把今天下午看到的听到的都統統遺忘。
「小衛,你在哭嗎?」
「平哥,你拍了我的……DV去敲詐我父親?」小衛咬著牙問,然後等待。
沉默,長久的沉默。
請你一定要否認,小衛痛哭著在心里拼命懇求他︰求你,平哥,千萬不要承認!給我一點希望吧。
「是的。」對方卻回答。
把手機用力扔出去了,它撞在牆上後跌落在地板上,發出輕微的電磁聲後安靜了。小衛覺得自己的心也安靜下來,大概是跳不動了吧,耳邊只有淚水涌下臉龐的聲音尖銳地嘶鳴著。
*****
三十八樓的高度,舉目四周燈海如銀河般的璀璨,美得可以催眠人的神智,怪不得有很多人喜歡在夜晚從高樓上往下跳,縱身一躍在如此美景里,可否得永生?
站在窗前穿戴整齊的男人似乎欲想一試,幸好他旁邊還有人倚在窗邊注視著他,目不轉楮。
「為什麼要倔強地來反抗我,這有什麼好處?」
何紀安點著煙卻不吸只是放在手中玩弄著,困惑地問旁邊仿佛在欣賞夜色的人。
「我跟你說過許多次了,小恩已經不在了,我只是王郁平而已,你為什麼就不能放過我?」
「嘿,」何紀安冷笑,聳聳肩,「憑什麼?」
王郁平斜睨著他︰「你真是個瘋子,你現在能從我身上撈到什麼?!就這具身體而已,你要多久,一年,兩年,十年還是這一輩子?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恨小恩。」
何紀安把煙送進嘴里擠咬著,默不做聲,他把目光也投向燈海,滿目的光點能把眼耀花,這個緒亂的世界。
「說得對,我的確不知道,而且對小恩不只有恨而已。」
王郁平听著。
「還有什麼?」
「你想听嗎?」何紀安無謂地笑笑,「不,你不會想听我也不想說,因為這對于我們之間已經不重要了。」
「對。」王郁平冷笑著點頭。
「但你要報幾年前的仇也該報完了,接下來你想送我進監獄?好啊,我已經無所謂了,你隨時可以去告發我,死刑也沒關系,我他媽的就乖乖坐在這里等著他們來抓我!」他一拳砸向玻璃窗,怒吼著,臉上爬起深切的絕望。
是的,無所謂了!如果王郁平走到哪兒都得背負著小恩的陰魂的話,他寧願舍棄這副皮囊了。太累了,作為普通人的王郁平怎麼再能忍受下去?!他只是想平靜地活過這一生,如此而已。還有,如果能和一個人……
不要去想這種童話了,對美麗的童話他向來過敏,接受不起。
這樣的王郁平很陌生,縱然他以前再不願意也從來沒有呈現出這種激憤的絕望神情。
何紀安眉頭挑起,一絲驚愕掠過眼際。狗急會跳牆,人急了就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了。
「你既然什麼都無所謂,那麼你為什麼還受過我威脅?你完全可以轉身走人,再找個地方躲起來。」他把煙扔在地上踩熄,不信任地問。
王郁平閉緊嘴巴,不作回答。
「你最近變得無畏起來了?」何紀安冷然而笑,目光一閃,拉長聲調,「是不是因為我兒子的問題?」
「不關小衛的事……」矢口否認,帶著太容易被識破的焦著。
「哈哈哈哈哈,」何紀安靜默了片刻後大笑,一把拉過人,捏起不誠實的臉對著自己,促狹道︰「你以為用秋峰就能要挾到我嗎?真是太可笑了,你已經輸了,親愛的小恩已經沒有幾年前的心狠手辣了,你難道還不了解自己嗎?而我也不是幾年前的何紀安,明白嗎?」
「你知道秋峰對你有多失望嗎?他對你已經徹底死心了,就連以前我提出來送他去國外讀書這種他根本不想答應的事現在也已經在考慮了,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你根本不是人,連自己的兒子也不惜傷害!」王郁平憤懣得滿目赤紅。
「不不不,」何紀安連連搖頭,開心地笑著,「小恩,我怎麼忍心傷害自己唯一的兒子呢,我心疼他都來不及呢,傷害他的是他心愛的情人平哥,不是我,明白嗎?利用他要挾他父親的是你,小恩?」
王郁平頹然地閉起了眼,他不想再听。
「你為什麼不把真相告訴他呢?」何紀安湊近他的耳畔悄聲地問,撫模著僵硬的背肌。
無法回答。
「你怕,對不對?你怕事實的真相會更嚴重地傷害到他,對不對?呵呵,小恩,你比以前來得更善良更會體貼人了,這算不算是件不幸的事啊?」
的確不幸。對小衛最後的保護也只能做到如此了,王郁平不知道哪件事會對小衛打擊更大,是自己欺騙他的事實還是讓他知道戀人和父親之間的丑惡,但他不想給他雙重打擊,那肯定會影響小衛一生的。他如此害怕看到小衛澄清的眼楮里有絕望的空洞。既然自己是如此的骯髒,還不如從此消失在小衛生活中,讓他重新去找他所向往的純潔戀情吧。
王郁平在滿腔酸楚中覺得自己的確是更善良了,善良到無法遏制住想保護敵人兒子的沖動,連自己怎樣都無所謂的程度了。小恩更下賤了,王郁平倒是更崇高了,他不知道自己該哭還是該笑。
「我們的談判不用開始了,因為你已經輸了。」何紀安得意地拍了拍木無表情的臉,譏笑著,順便扯住對方的襯衫。
王郁平沉默,突然反手抓住何紀安的手扭轉在身後,把人往玻璃上推擠。
「對,我已經輸了,所以就沒什麼可顧忌的了。」
這次,何紀安窺到他眼里陌生的瘋狂,像靜海下旋渦一樣凶險。
「你想干什麼呢?」
「我說過,我已經無所謂了,如果你堅持再玩這場局我不介意和你一起往下跳,怎麼樣?」嘴呶著外面的夜景,他玩笑似的平靜詢問。
何紀安眯起眼,犀利地打量著他,好半晌才開了口,嘴角邊掛著一絲譏誚︰「你愛上秋峰了?」
王郁平眼瞳一縮,很快地點頭,淡笑︰「對,那又怎麼樣?」
這回輪到何紀安發怔了,而且怔了好久,他想笑——這件事未免太可笑了,一個男妓居然說他愛他兒子,听上去有點黑色幽默的味道。
「為了他,你不惜去死?」何紀安輕問,他看起來一點兒不緊張,雖然自己和地面相差有三十八樓的高度,只相隔一塊玻璃窗。
「不,」王郁平搖頭,嘆喟著,「我只想要自由,而不喜歡有人隨時威脅著我。」
何紀安望著他,揚起嘴角,輕柔低語。
「小恩,也許你說得對,我根本不知道我為什麼要恨小恩,可只有恨才能讓我堅持到找到你的那一刻。可惜在重新得到你之後,我也挺迷茫的,因為接下來不知道該拿你怎麼辦?」
王郁平仔細聆听,沒有放松手勁。兩人怪異地對峙著,映在玻璃窗的倒影像是親密而優雅的探戈舞姿。
「為了得到你我曾經不惜一切代價,而現在卻不知道怎麼辦,很可笑,不是嗎?」說的人已經自顧笑了起來,表情有點孤寂。
「因為我遺憾地發現我們之間不可能會有愛情這種東西了,但只是的關系,我花的代價已經夠大了,明白嗎?」
「所以我想我應該繼續恨你,但不想逼你到絕路。」
王郁平點頭,放手。
「你想怎麼辦?」
何紀安整了整衣領,轉過身依舊面對窗外的風景,思索好半晌。
「既然如此,我們不如來筆交易。」
……
*****
著涼了,有點高燒,但不要緊,請讓他多休息。醫生說得輕描淡寫,衛瓔卻放不下心來,兒子在幾天之內瘦了許多,清亮的眼楮變得沒有神采,像剝去釉皮的瓷珠缺乏生氣地轉動著。
「吃藥吧。」遞上兩顆消炎藥片。
兒子卻不接,坐在床上翻著一些奇怪的紙片。
「乖,吃藥。」把水和藥舉到他嘴邊。
皺著眉頭吞藥,還像是小孩子的模樣,讓衛瓔不禁莞爾。
「怎麼突然生病了?」
「著涼了嘛。」兒子不甚起勁地回答。
「這種天也會著涼啊,入夏了呢。」母親不信任地握了握兒子的手,確是冰涼的。
「出什麼事了嗎?」突如其來的病倒,又連帶著好幾天沒有去上課,熟知兒子性情的她當然知道這不是正常狀況。
「啊?」小衛瞪著母親。
「你好象很不開心啊,人瘦了許多。」衛瓔模了一把兒子的臉,覺得骨頭硌手。
「沒什麼啊……」臉色卻陰了下來。
果然……「女朋友的事嗎?」
怔愣地看著母親的臉,小衛下意識地咬住了嘴唇,這是他難過時的習慣性動作。
「被甩了?」
兒子搖頭,丟掉手里的東西,用力扯著頭發含糊不清地喃喃︰「媽,我好難過……」
衛瓔看著痛苦中的兒子心疼了︰「不能對我說嗎?」
又是緘默。衛瓔付出足夠的耐心等待。兒子蒼白消瘦的樣子看上去離崩潰不遠了,事情有這麼嚴重嗎?
「媽,被愛人欺騙的滋味你嘗過沒有?」
「有啊。」
「是爸嗎?」
衛瓔遲疑了一下,點頭。
「可你不是說不愛爸的嗎?」小衛疑惑,抬眼看向自己的母親。
「小傻瓜,」衛瓔無奈地苦笑,用手指點一下呆兒的鼻子,「我不愛你爸,怎麼會和他結婚,怎麼會有你啊?」
「可是……」犯糊涂了。
「可是,我後來不愛他了,因為他做了很過分的事。」衛瓔平靜地笑。
「你永遠也不會原諒爸嗎?」
「有些事是不能原諒也談不上原諒的,因為它已經不重要了,我們已經有了各自的生活,你應該明白。」
小衛明白,他知道爸爸為了錢拋棄了他們母子,所以他也不喜歡他。
「但,我想原諒他,我不願讓他離開我的生活……」雖然承認做了那麼過分的事,可自己為什麼喜歡他的心情沒有改變?
「誰?你爸嗎?」
「不是……」兒子煩惱地拼命搖頭後沉默了片刻,抬起頭瞪著母親突然正色道︰「媽,你听好,我的戀人是一個男人,他叫王郁平。」
可怕的巧合,還是一場陰謀?!
衛瓔頃刻被這個名字奪去了思維……
然後,小衛看到自己母親的臉蒼白得也像要生病了。毫不意外,他還沒有說自己的戀人曾經是個男妓,而且他拍著自己的DV敲詐父親,還有可能殺過人……不過可怕的是,對他的感情卻牢固得令自己心慌,矛盾得快要瘋掉了。
這些事不能說,他不想過分打擊母親。母親現在的承受表現已經夠糟糕了,臉色難看得比生病的自己還要糟糕,她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兒子,隨時要暈倒的樣子。
「媽,你不要這樣,我只是喜歡上……男人而已。」小衛惶惑地握緊母親冰涼的手指。
「他人很好……至少我覺得他很好,最重要的是我愛他。」
衛瓔只是听著,全沒有反應。
「媽,我是說真的……不管他做了什麼我都想原諒他……」小衛嘀嘀咕咕地懇求著看起來憤怒又悲哀的母親,他驚訝地看到一向樂觀的母親眼里全是淚水,一滴滴地跌落出眼眶。
「媽,你不要這樣啊……」小衛真的慌張了,手忙腳亂地扯起衣袖替母親擦眼淚。母親在被父親拋棄那段日子也沒有哭過,但听到自己喜歡男人的事就悲傷地哭了,反應實在超過小衛的想象,他沒料到這種事會給一向開明的母親這麼大的打擊。
幸好衛瓔很快停住失控的情緒,她盡力讓腦子冷靜下來,什麼荒唐的事都經過了都熬過來了,只是一下子無法接受向來乖順的兒子會跌入這樣黑色的情網。
止住兒子緊張的手,她盡量放淡口氣問他︰
「小衛,你……怎麼會認識那個叫王郁平的男人?」
小衛撓頭,有點臉紅︰「他他……是我培訓班的老師。」
「那麼,他知道你何紀安的兒子嘍?」
「呃?他……」這些問題似曾相識,為什麼父母都沒有放在愛上男人這個關鍵上來加以責問?小衛不解。
「小衛,你愛任何人……哪怕是男人,媽都能接受,但這個王郁平不行!」衛瓔厲聲告誡兒子,帶著激憤的表情。
兒子不滿地抿著嘴︰「媽,我愛平哥。」他所有的理由最大不過一個——他愛他,哪怕他傷害自己。
衛瓔痛苦地不忍去看兒子的眼楮,她從他的眼中看到了前夫的影子,固執、缺乏理性,認定的事物絕不放手。果然血脈相承,簡直到了可怕的地步。
「你了解王郁平有多少?他的過去和現在你清楚嗎?」她懷疑地質問兒子。
兒子沮喪地垂下了頭,他不清楚。
撐住昏濁的頭,衛瓔不知道該怎麼辦。生活有時像一場可怕的玩笑,讓人消受不起。
「小衛,听媽一次,離開這個男人好嗎?他……不適合你。」
兒子大了,她只能懇求而不能是強迫。
小衛用幽深的目光探詢著自己母親︰「媽,你了解平哥的過去對不對?你為什麼會知道?」
衛瓔張了張嘴,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小衛應該不了解自己的父親和小恩之間的事。那件不可告人的丑聞她和何紀安都很有默契地瞞著當初還是個孩子的兒子,怕會給他帶來陰影。
「我知道你要我離開他是有原因的。但是,他以前的事我不想去計較。」小衛嘆了口氣,閉起眼楮,輕輕地說,「我很想和他在一起,哪怕這只是夢想,但我愛他,這無法改變。」
衛瓔沉默地瞪著堅定又顯得幼稚的兒子,已經說不出話來,他憑什麼能勇敢地說出這種話來?
「我……能見見王郁平嗎?」她最後問兒子。
兒子睜開眼,茫然地看著天花板︰「我也想見到他……」
想問問他為什麼要做那種事,病了的這幾天里,小衛反復思索,自己堅信的平哥不是個貪錢到無情無義的人,他生活樸素對物質要求不高,喜歡工作熱愛自由,他時爾溫柔時爾冷酷卻全是率性的脾氣,捉模不定卻從來沒有真正地傷害過自己。怎麼能相信他為了錢會如此不擇手段,難道一向吝于甜言蜜語的他那一句「喜歡」只是心血來潮抑或是為了欺騙的敷衍?
小衛不願相信,哪怕對方已經承認。他還要去問個清楚,鼓起勇氣面對面地問。他不認識小恩,他只認識一個叫王郁平的普通男人。而且他愛他,哪怕凶險不斷,這是決計不會否認的。
可惜這顯然只是個夢想了。
兩天後。
小衛懷著復雜的情緒出現在熟悉的公寓前,緊閉的門像平時一樣有著拒人千里的冷漠感。他按了幾下門鈴,沒有人應門,便取出鑰匙想開門進去。
有人在背後招呼他︰「咦?這不是小衛嗎?好久不見了。」是隔壁屋的張先生,手里拎了一大袋的食物。
小衛轉頭對他笑︰「張先生,你好。」
「喂,你租下這屋了嗎?」張先生看著他開門的樣子奇怪地問。
「嗯?」門打不開,鎖換掉了。小衛看著新鎖,不解地把目光轉向張先生。
「你難道不知道嗎,你表哥已經不住這里了。」張先生看著驚訝的男孩,一臉疑惑。
听的人呆在當場。
「幾天前退的屋子,走得蠻急的,出什麼事了嗎?」
小衛搖頭,慢慢地蹲在地上瞪著那扇緊閉的門。
「小衛,你沒事吧?」看著男孩面白如紙,張先生有些著急了。
「沒事沒事……」小衛神思恍惚地應著。看來自己被徹底拋棄了……
「真的沒事嗎,你看上去臉色很差啊,要不要去我那兒坐一會兒?」
「沒事……」小衛又站起身來,動作遲緩地推開堵在身邊的張先生,模著門,然後握緊拳頭使勁地砸著,用腳瘋狂地踢著,眼楮里全是淚水。
他真的走了……竟一點希望都不肯留下。
什麼地方都沒有了他的蹤影,手機換了,工作辭了,人離開不知去向了,像個泡沫消散在空氣里。一個叫王郁平的男人憑空消失,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小衛在這間公寓里被他抱過模過親過,告白過喜歡,也被告白過喜歡,而這一切都像是春夢散去無跡可尋。沒有解釋,不求原諒,連人也不見了,像是玩笑般地結束了兩人的關系。
直到這一刻才感覺自己真正的被騙了,不是被小恩而是被叫王郁平的情人給騙了,只剩一具軀殼在寂寞地悲泣。原來他真的一點兒不在乎他們之間的感情……
告別了被自己嚇到不知所措的張先生,小衛跌跌沖沖地走出這幢公寓樓,在耀眼的初夏陽光下抹干自己的眼淚,拿出手機撥了號碼。
「爸,平哥已經不在了。」他對電話那頭的人說。
「秋峰,你還好吧?」
「你有沒有給他一百萬?」
「秋峰……沒事了,不要再去想他。」父親的擔心甚重。
「說啊,爸,你到底有沒有給他一百萬?」他堅持不懈地問。
對方沉默了片刻︰「沒有,小衛,他只是走了,一分錢都沒有要。」
「秋峰,其實從來沒有過王郁平這個人,你忘了他吧……」
小衛掛斷了電話,深吸一口氣,帶點燥熱的空氣燙痛了心髒。
他再次回頭仰望了一下以前常習慣于窺視的窗戶,然後慢慢地離開,徹底離開一場愛情的傷害。
*****
什麼交易?
我從此以後不會再為難你,但有一個條件。
什麼?
你離開此地,從我們眼前徹底消失,隨便你去哪里,不要再出現秋峰面前就行。
……
呵呵,舍不得嗎?但這就是交易。我放棄你,你必須放棄我兒子,很公平。
不,很不公平,這是最惡毒的報復。
何紀安放棄小恩,能找得回自己的歸途。
而現在的王郁平失去了小衛,就和小恩的陰魂一起迷路。
好。他明白後果,卻回答︰我走。
于是,一個叫王郁平的男人消失了。
他如願以償地自由了,只要離開,沒有人會知道他曾經是小恩。他可以重新起步,重新變成另一個人,就像七年前他從「品人」逃走的時候一樣,不同的是那時他心中封存了一個叫J的背叛者,而這次王郁平封存了一個叫小衛的情人,一個已經被他深深愛上的男孩。
他為他,甘願再一次逃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