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雖常不在家,但自小,他對三兄妹就始終都是一視同仁的。
也許偏弟妹多些……但他想,那也是因為弟妹比較會主動撒嬌的緣故。
他好喜歡爸爸,也想多親近他,和他撒嬌,但爸待在家的時間,總不夠平均分給三個小孩。當弟妹圍了上去,他反而躊躇了,只好安靜的站在旁邊看。久而久之,他也忘了該如何撒嬌了,何況,也過了那個年紀。反正就是這樣了。
「一視同仁」。只要這樣就夠了。、
就算不同母,他和帛寧、芷硯也都一樣,都是父親的孩子啊。他一直都是如此深信著的。因為是兄弟,所以,凡事多讓讓弟妹,也是理所當然的……不是嗎?
半夜兩點,梅家大宅依舊燈火通明。高牆上的警報器幾分鐘前才大肆響過,從睡夢中驚醒的守衛急忙拿起手電簡、警棍奔出查看,一見竟是失蹤兩天的惟少爺,不由愕然,只能眼睜睜看他穿過林園走了進去。
半晌,才仰起頭,駭然看向那足有三人高的雄偉壁壘。
向來空曠冷清的挑高大廳,在這吊詭的時刻卻是熱鬧異常。梅惟漫不經心梭巡了一圈,空洞的眼並沒有注意到眾人怪異的臉色;佣僕們皆仿佛飽受驚嚇似的面容蒼白,「弟弟」用忿怒的眼光瞪著他,「妹妹」則若有所思。
他第一件事,便是去找已在梅家待了四十年的老管家,楊婆。
楊婆駝著身子坐在餐桌前,一塊塊粘貼破裂的瓷器。他同樣也沒注意到那是父親最喜愛的一件古董,只開口,簡單的問了一句話。
「我到底是不是爸的孩子?」
「不是。」楊婆眉眼冷然,倒也答得干脆。
外頭听見的人全例抽口氣,梅帛寧兄妹尤其驚愕。他們一直以為梅惟和自己只是生母不同,父親同樣都是梅宸罡……難道,不是這樣?
「你是『那個女人』背叛大少爺生出來的野種,你根本不是梅家真正的孩子!」楊婆尖銳道,一點情面不留。「你為什麼還要回來?干脆就這樣消失,豈不正好?」
「……楊婆。」
有點過火了。梅芷硯出聲輕喊,緊聚的眉心透著濃濃不解。
楊婆是怎麼了?有必要說成這樣嗎?這一切……真的有點古怪,包括一小時前才從日本遽然刮回,席卷整個梅家的那場暴風雨……
前所未見的暴烈怒氣。來自那個向來沉穩自持,喜怒不顯的男人。
梅惟倒變得平靜了,像是終于獲得想要的答案般,他沒有留戀的轉身走開。到房間里抱出他所有畫冊、素描本、部分繪畫用具,和一些隨身物品。他決定要離開這里。
一路無礙,直到即將跨出玄關的剎那,一只肌理勻稱的修長手臂地打橫伸來,堵死了去路。
梅惟拾起眼,看著那比他高上半個頭的「弟弟」。
梅帛寧被他的眼神激怒,揮手就打掉他手上的東西,紙張本子全散了一地。梅惟表情不變,只淡淡說道︰「……不要以為,我現在還會讓你。」
梅帛寧一時不懂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讓他?笑話,他梅帛寧什麼時候需要這野種來讓了!
盛怒之下,他左腳踩上其中一張畫稿︰「哼!成天光會畫這些娘娘腔玩意!我早就懷疑,像你這種家伙怎麼可能會跟我是兄……啊!」
一片驚呼聲中,梅帛寧半跪于地,雙手抱著自己的左腿痛苦抽氣。
「你……」他不敢置信的抬頭瞪視對方,幾乎要把漂亮的眼珠子瞪出來。
好凌厲的足刀!簡直立意要斷他的膝關節。作夢也想不到對方會來這麼一記,別談做任何招架,若不是他反射神經夠快,及時閃上那麼一閃,避過要害……
此時梅惟臉上的表情,他十幾年來從未見過。和他比試比到最激烈處也未曾。
「我懂了。原來如此……」
梅帛寧被怒火燒紅的雙眼瞬間澆熄,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明白遇到危險對手的冷冽了悟。
他站起身,抓住那瘦削身軀的衣領,俊美臉孔因高傲自尊受損而扭曲得厲害,清晰倒映在梅惟兩汪死水般的合沉黑眸里。
「想離開可以,先把這十幾年來的帳算清再說。讓我?讓你媽個屁!你以為這樣我就會高興了嗎!」
踫!掐住衣領的手,陡然成拳襲向梅惟下顎,這拳他幾乎用了十分力,衣襟被粗暴扯下一片的同時,梅惟也踉蹌後退了幾步,卻沒倒地。
……若換做以前的他,「早該」倒地不起的。
挨揍那一刻,梅惟頸部的緩沖動作做得極之完美。乍看正面受拳,其實力道已被卸掉大半。
「你根本在侮辱我。」梅帛寧見狀,眯起了眼。一口口的,理智被極度的憤怒吃掉,終于半點不剩。「而我這白痴,居然被你羞辱了十幾年都不知道。你算什麼東西?就算你真是我哥哥,我他媽的也不需要你讓,何況你只是個野種!」
梅惟聞言,抬起頭瞬也不瞬地看他。
梅帛寧自小受盡榮寵長大,是標準的少爺脾性,說話向來直率。此時受了前所未有刺激,更是口不擇言,一句「野種」,已徹底逾越听者的底限。
一場惡斗,再難避免。
四歲習武,除了基本動作還是基本動作,反覆苦練。六歲開始練習三招對打,七歲單招對打。八歲時,父親終于允了他們進行自由對打,但附加三條但書︰一、須穿戴防具。二、只能點到為止。三、得有他親自在旁觀看。
第一次真正放手相搏的比試,是帛寧趁父親不在時提出的,說好先擊中三次者得勝——他贏了,于生澀的糾纏半小時後。
連自己都出乎意料,卻沒半分喜悅之情。小孩子出手不知輕重,帛寧竟被他打昏過去,嚇壞了他。得趕快找大人來……亂成一團的小腦袋中只剩這個想法,于是他急忙跑下道場,一把推開日式紙門。
尖而小巧的下巴。紅艷的唇,雪白的頰,一雙上著精致妝容的眼。女人就站在門外,瞬也不瞬的冷冷俯視——
「……!」
像熄了燈,那雙結了冰的瞳仁瞬間隱沒在黑暗里。
他很快頓悟過來……是夢……
也是許久許久,不曾再做過的夢。
夢外,已經過了數年。而夢里那張半垂的明艷容顏,依然,清晰如昨。
「總算醒了。」
淡溫的氣息無預警吐在耳邊,梅惟駭了跳,幾乎是立即張大了眼。
反射性想抬手推開,一股劇痛隨之涌上,在周身蔓延開來。頭顱、臉頰、胸口、月復部、手腳,無一不痛,筋骨間那股宛如被拆散後再重組的酸疼尤其熟悉,小時候剛開始練習對打時,便常伴隨。
微涼觸感貼上額頭,他瞪著那張神色泰然的年輕男子臉龐俯近又退開,重新戴上眼鏡。
「厲害,居然沒有發燒。」薄薄的唇彎起。「你知道你流了多少血嗎?這樣還能走回來,叫我不救你都覺得可惜了。」
梅惟艱難轉動著眼珠,注意到全身傷口都上了繃帶。昏迷前的記憶慢慢流轉回來,也憶起了眼前這張面孔,他垂下眼,防備的神情稍松懈些。
「這傷……真是精采啊,我應該跟去好好觀賞的。那和你對打的家伙也相當不簡單,不過,想必傷得比你更重吧。這種干架法……你們是有什麼深仇大恨嗎?嗯?」男人說著,略嫌天真的笑了起來。雙側隱然浮現的淺淺梨窩,替柔雅臉龐添了股異樣稚氣。
「……你很吵。」梅惟終于出聲,粗嘎的像用砂石碾過。無視男人充滿興味的揚眉神情,他合上眼,再次陷入深眠。
「『吵』?呵呵……很久沒有人敢這樣對我說話了呢。」韓斯梵伸出手,長繭的粗糙指面劃過梅惟難得沒被青紫佔領的左頰,留下一道紅痕。
「不過一夜,連性格都改變了嗎?還是這才是你真正的模樣……梅惟?」
「……我想出去。」
「不行。」輕軟的女聲,篤定回絕。
「一下子而已,我想買些東西。我的傷已經好很多了。」
「你想買什麼告訴我,我可以幫你買……啊,梅先生,你別這樣,等會兒要是韓大哥回來發現你不在,我可是會被他重罰的。請你再忍耐一段時間,好嗎?」
梅惟沒轍的自玄關走回,半個多月了,他還沒辦法踏出這里一步。「『他』等一下會來?」
「是的,梅先生。」
「你可以別那樣叫我嗎?你叫我名字就可以了。」看不出女孩年紀,但應該沒大他多少,說話卻客氣得古怪。韓斯梵都叫她「嚴淨」,不過她似乎不是姓嚴。
「我待會問問韓大哥,如果他說可以,我當然沒問題。」
梅惟沒再多說什麼。正想回房,嚴淨又嫣然笑著端出一鍋甜湯,舀了一碗給他。
「我午飯吃得很飽了。」他皺眉,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但那盈盈笑容始終不減,最後他還是只得乖乖捧過。
嚴淨手藝極好,尤擅長東方料理。只是半個月來天天軟硬兼施,養豬似的要他吃一堆東西,他實在有些吃不消。
「午飯是午飯,這是下午的點心呀。喏,熬煮一天的泰式紫米湯,加了薏仁、蜜豆,再淋上一點椰汁,很好喝的。你先喝一碗,我再幫你換傷口的藥。」
「我不愛吃甜」。梅惟閉上嘴,差一點點就要月兌口而出。
他想,嚴淨其實應該是知道他不愛吃甜的,平常她也少做甜食。今天會這樣一做一大鍋,自然是因為有另一個嗜甜的人會來……
才想著,門鈴就突然響了,一長一短兩聲。嚴淨放下手中碗勺,很快的起身去開門。
「你來啦。」她笑道。
走進的男人身高幾與門齊平,正是韓斯梵。
嚴淨動作很俐落,她將備妥的室內鞋放到韓斯梵腳前,月兌下的皮鞋鞋頭朝外整齊擺好,再接過他的西裝外套理了理掛起。丹鳳眼、短直發的嚴淨其實長相偏精明干練,單看外表,絕想像不出她竟能把瑣碎家務打理得如此完美。
「有沒有什麼事?」韓斯梵走向沙發,在梅惟身旁坐下,拿起桌上一碗盛好的甜湯便。
梅惟緘默的一口口啜著,沒有應聲。
嚴淨走過來道︰「梅先生一直吵著說想出門買東西呢。」
他哪有吵……梅惟皺起眉,將不小心咬到的蜜豆混著湯咽下去,忍著讓臉也別一起皺起。
「你想買什麼?」韓斯梵問道,雖然他心里已大致有底。
「……畫畫用的東西。」
「果然。」他輕哼,「又不是衣服鞋子,這種東西也用不著非得親自買才行。你開張單子給嚴淨,她馬上就幫你買最好的來。」
「……」終于喝完甜湯,梅惟拿起空碗逕自走向廚房。
「等等,梅先生,」嚴淨喊住他,拿出紙筆微笑道︰「跟我說你需要什麼,我等一下就出門幫你買……」
話還未完,一只長臂地伸來截走她的筆︰「我來好了。梅惟,你盡管開口,要我把整間美術用品店買下來都行,不過我有個條件。」韓斯梵盯著他,眼里閃動深沉的光芒。「我要你畫我。」
「畫你?」
「沒錯。」
「我不畫人物畫。」
「少騙鬼了。」韓斯梵輕哂。「那你那些素描本里的家伙是誰?長得很像人的動物?……喔,別那樣瞪我,我沒故意要看,只是對你那天身受重傷卻仍死命抱著的東西,有些好奇罷了。怎麼,你可以畫他,就不能畫我?」
梅惟垂下眼,看著手里的空碗。
「不說話就表示你答應了。」韓斯梵逕自下了結論。「難得我今天比較有空,不如你就現在畫一畫吧?」
瞧他說得跟喝開水一樣。悔惟搖頭︰「現在不行,我沒有工具。」
「怎麼會沒有,你不是有帶水彩出來?都用完了嗎?再不然用素描的也行。如果你連鉛筆都沒有,我可以馬上提供。」
梅惟仍是搖頭。「……你的話,不用油彩我畫不出來。」
一定要是油畫才行。沒有理由,他就是這麼覺得。
「只能用油彩?倒越說越玄了。」韓斯梵揚眉低笑,定定注視梅惟的眸色卻越見幽合。「算了,反正我也不懂,就依你吧。」
最後韓斯梵是答應讓他出門買畫材,但得要有嚴淨跟著才行。不管怎麼說,只要能接觸久違的外頭空氣,什麼條件他當然都先允下。
不過……
「……太夸張了。」
被美術店老板笑咪咪的送將出來,再看一眼那幾乎被佔滿一半的後車廂,梅惟只感無力。
「你買這麼多干嘛?我根本用不到。」
例如水彩,他只缺幾個常用色,嚴淨卻每一種都補了好幾條不說,又加買兩組全套,說是「以備不時之需」。
其他各樣用材,包括紙張、蠟筆、畫筆、顏料……皆是比照辦理,不管他在旁邊如何制止都沒用,眼睜睜看她台風過境般刮走店里大半物品,毫不手軟。
他頭一次對一個人感到如此沒轍。尤其對方還是個乍看非常溫柔和順的年輕女孩(雖然講話很成熟)……行徑卻和暴發戶無異。
真是的……他嘆口氣,眼露無奈。
「就算是我自己要用的,行了吧?小小年紀,別那麼愛嘆氣。」嚴淨坐進駕駛座,見梅惟仍站在車外呆看後車廂,笑道︰「反正破費的人又不是你,韓大哥都指示無上限了,客氣什麼呢?」
「我沒有客氣。」梅惟搖頭,知道多說無用。頓了頓,他遲疑的回望才剛光顧過的美術店。
「如果我想把大部分的東西都退回去……老板應該會生氣吧?」
「當然,」嚴淨笑眯了丹鳳眼。「而且他會認為我們在耍他。別傻了,上車吧!你等會不是還要去出版社?如果你真那麼介意,只要你書賣得好,到時再還錢也不遲呀。」
「……再說吧。」梅惟放棄的坐進車。「我只請求你不要再增加我的負債了。」出書的事根本還沒確定,他今天只是先拿改過的稿子給陳先生過目而已。
不想白吃白喝,又被軟硬兼施的限制自由,無法可想之下,他憶起之前曾表示對他作品很有興趣的陳先生。許久未聯絡,他還以為對方早就忘了他,沒想到才一報出名字,陳先生立刻在電話那頭大叫起來。
「你改變主意了?太好了,我一直惦著你呢,梅小弟!」陳先生笑聲爽朗,一如其人。「唉呀,別先生先生的,叫我陳大哥就好!還是你覺得這樣會把你給叫老啦?」
「啊?不,不會……」他一愣,連忙否認。
「那就好啦。最近我們公司和歐洲、日本的出版社合作,取得當地數十本最暢銷的圖畫書版權,正打算成立新書系推出,已經在翻譯制作了。你能加入的話最好,台灣的代表就靠你啦……」
暢銷書?梅惟並不認為,自己的作品會是廣受大眾喜愛的那種。
陳大哥也說了,盡管書系的定位並不局限于童書,也包括給大人看的繪本,但還是希望他能做點改變後再出版,最好每個故事都是皆大歡喜的結局,就算有缺憾也沒有遺憾。
他沒讓對方費太多唇舌,馬上便表明自己願意配合的決定。
陳大哥很驚訝,笑說他原本已經準備好一大套說辭要來說服他的。也沒有多問為什麼,陳大哥很快和他達成協議,他也在短短時間內就完成修改,借難得被「批準」出門之便,親自將原稿送交出版社。
「咦?你的故事內容都改過了嘛。尤其是這個,增加好多情節,後半段變得完全不一樣了。」
離約定的時間還早,梅惟坐在車內,吃著嚴淨不知何時在家做好的英式三明治和貝果,不甜膩的手工餅干,以及置于保溫壺中,加了一點威士忌的原味女乃茶。聞言,他看了正低頭看畫稿的神奇女生一眼。
她指的故事恰巧也是陳大哥最欣賞的那則,《ColorlessHome》(沒有顏色的家)
故事的靈感,來自他有一回听某物理老師提起的,「光的三原色」原理。原版的大意如下︰
有個少年,他的家是一棟很漂亮的房子,里頭有很多漂亮的家具,可是他的家沒有顏色,看起來好冷清。他想要改變它。
要有顏色就得有光,一定是沒有光的關系。于是少年拉開窗簾引了光來。
有紅色的光,藍色的光,綠色的光。然後紅的加藍的,變成紫色,藍的加綠的,變成靛色,綠的加紅的,又變成橘色。紅藍綠三種加在一起,就成白色了。房屋一下子變得五彩繽紛,煞是漂亮。
可是少年左瞧瞧、右看看,還是覺得好冷清。甚至,比沒有顏色時還冷清。
為什麼呢?
他想,一定是顏色還不夠的關系。于是他又拿出色筆來,在紅色上面補上藍色。不夠,再補綠色。其他也是,藍加紅綠,綠加紅藍。紫加綠,靛加紅,橘加藍。他很努力的涂著。這樣總該夠了吧?
他放下筆一看,卻發現整個家竟又變成沒有顏色的了,黑壓壓一片,和原來一模一樣。一模一樣的冷清。
可是少年不想再改變它了。因為,和顏色是沒有關系的吧,他想。
十幾頁的草稿加文字,他用一天的時間就擬完了。描線、上色,也只花了兩天時間。
就在去年的農歷年時,他一個人守在空蕩的大宅子里,除了少許的吃睡以外都在畫畫,畫完了這個故事。後來應陳大哥要求,又多畫了近一倍頁數,結局變了,整體的風格、色彩也都調整過。
「這idea真特別,你怎麼想到的?不過畢竟是給小孩子看,畫風又這麼可愛,你怎麼忍心畫得這麼悲傷。其他的故事也是,只要改改尾巴,一定都會大受歡迎。」陳先生笑道︰「搞不懂你,這就是所謂少年的憂郁嗎?」
他沒有告訴陳大哥,故事最大的靈感來源,其實是他的家。那個少年……就是他自己。
「……你覺得改過的不好嗎?」梅惟緩緩回過神來,問道。嚴淨正好也讀完整個故事。
「不會呀,新的故事出現很多可愛的新角色,結尾也溫馨得多,孩子們一定都會喜歡的。」嚴淨回想了下,一笑。「……不過,我倒比較懷念舊版故事。真可惜。」
「喔……那個,舊稿我還留著……呃……如果你喜歡的話……」梅惟說著,有些不好意思的別開眼,咬了一口貝果。
嚴淨曾說過她比較不擅長西式餐點,老實說,他一點也感覺不出來。
「你要送我?太好了,我得好好保存起來,日後一定會增值的,到時我就不愁吃穿啦。」嚴淨難得的開玩笑說。
「……想太多。」梅惟也跟著揚唇,覺得跟眼前的女孩相處,真的格外輕松愉快。
「……OK!就這麼敲定了。」
經過反覆討論,終于拍板定案。陳乃禮滿意的站起身來,拍拍梅惟清瘦卻堅實的肩︰「就麻煩你再針對我們討論的一些地方做修改,三天沒問題吧?」
梅惟一如他所料的點頭。也是,做那麼大幅度的增改都只需要一個禮拜,這個又算什麼呢?看來作業順利的話,絕對能趕上第一批書的出書日。
「我已經等不及想看到成品了,」陳乃禮難掩喜色,他自認可是眼前這小伙子的頭號書迷。「希望印刷效果夠好,能把你作品的原色忠實呈現出來。」
「這次修改,我會盡量多用容易抓準的顏色。」梅惟說道,低頭將稿子重新收起,預備離去。
「對了,」陳乃禮突然想到,「我一直想問,希望這不會干涉你的隱私……為什麼你會突然改變主意呢?我記得你當初還挺堅持不想為出書而改變劇情的。」要不憑他的三寸不爛之舌,怎會無功而返。
「我沒堅持什麼,只是覺得沒那個必要……不過,我現在需要錢,想來想去,就只有這辦法了。」
「錢?」沒想到對方如此坦率就說出,更沒想到是這個理由。陳乃禮有些尷尬的看向窗外,五層樓下的人行道邊,一輛Jaguar正靜靜停駐。
「那不是你姊姊嗎?載你來的那個。」那年輕女子方才陪梅惟上來,又下去了。
開積架的……怎麼會沒錢咧?他一直以為梅惟家境不錯,雖然外表看不出絲毫端倪,但人的氣質是騙不了人的。
「不是啦……」梅惟也面露尷尬,連連搖頭︰「那是……我朋友。」
「喔,原來是這樣。」的確是長得不太像……陳乃禮很快把這事拋諸腦後,呵呵笑著,又拍了他肩膀一記。「放心!稿費方面絕對不會虧待你的,而且陳大哥保證,你這本書一定大賣,到時你就成為全國最富有的高中生之一啦!」
「……謝謝。」梅惟莞爾一笑。真不知陳大哥的自信是從何而來……
別說大賣,其實不用賣多好也沒關系啦。尤其除了筆名,他不想再透露任何關于他自己的訊息給讀者,如果真的賣得不錯,麻煩才會接踵而至吧。
總之,得先想辦法靠自己養活自己,一直當米蟲也不是辦法……其他的,就都無所謂了。
把故事改成虛假的happyending也沒關系。
反正,那畢竟只是一個故事。他畢竟不是書里的那個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