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視線始終沒離開過那個少年。
看制服,還只是國中生。身高……目測應該有190公分以上,手長腳長,肌肉結實。彈性相當好,在籃下輕輕一躍就能勾到籃框上方;爆發力也很驚人,幾次在禁區的快速轉身過人躍起,動作流暢的像是不費吹灰之力,即使那其實是頗具難度的切入技巧。
可惜身材單薄了些,體重大概不到80公斤,若能再練壯點籃下的對抗性一定更好。還有他的動作,看來似乎是沒受過正規的籃球訓練,純粹打街頭籃球出身……
「刷!」少年立定原地,連跳都沒跳的投進一顆在正規賽應是三分球的遠距離。他的投籃姿勢很奇特,拋射線非常平,但球照進不誤,強勁的破網聲感覺充滿了力量。
他看他用這種方式進球已經至少有三記了,少年的投籃手感沒話說,那是與生俱來的天份。只是若想在正規籃球場上也能維持這種命中率,他的投籃姿勢還得再做調整才行。
一塊難得一見的璞玉。如果能好好加以琢磨……
「滴滴滴……」一陣音樂鈴聲突然打斷他的思緒。
方柏樵怔了下,才想起那是「他的」手機。不用看也知道來電者是誰,但他仍看著螢幕閃動了幾秒鐘,才按下通話鍵。
「喂!你在哪?」略帶不耐的語氣劈頭就問。
「還在練球,練完就過去。不是說好六點嗎?」
「剛打完比賽,你又跑去練?你頭殼壞去啊!」
「練投籃而已。」
「哼!愛自虐是你的事,等一下在床上不準裝死。」那端的男人毫不避諱道︰
「還有,遲到一分鐘就再加做一次,我看你明天還能不能去練球!」說完啪一聲掛掉電話。
瞬間,方柏樵真的有想將手機丟掉的沖動。只可惜男人強塞給他掌握行蹤的用具,他並沒有拒絕的權利。
就像那人隨時有需求,只要一通電話,他就得順從一樣,更何況今天協揚才又在他的幫助下,打贏了一場比賽。
六點……現在是五點十分,剩不到一小時練球了。下午才劇烈跑動過兩小時的雙腿仍有些酸軟,練起來是有些勉強,但總比明天早上好。
他原本固定每天清晨起來練體能和投籃,不曾有斷,直到遇上……裴-程。
如果前一晚在他公寓中度過,導致隔天早上沒辦法起來練習,他就會盡量想辦法找別的時間補練。
他沒有很好的天賦和體能,例如裴,例如少年。不足的部份,他靠不間歇的鍛-來彌補。
少年的條件或許也沒有裴好,但對籃球的態度絕對是遠遠勝之。光從一些細微的舉止動作,就可以感覺到他對籃球的熱情和偏愛,和傲慢的某人完全不同。
才想著,驚呼聲又揚了起來。
那少年真不簡單,一記籃下拉竿,硬是將球晃過防守者放進了籃框內,漂亮得分。
這種滯空動作裴也很擅長,尤其他體格夠扎實,常常在撞倒防守球員後球進算,對方還得吃上一記犯規——
方柏樵突然嘆了口氣。
原來從頭至尾,他還是忍不住……拿少年來和那男人做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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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九八……九九……
「打架了打架了!」
方柏樵投籃的動作一頓。
就可以達成今天投進兩百個中距離的目標,但他想了想,還是將籃球收在手上,朝發出嘈雜聲的隔壁球場走去。
這座球場有四個籃框,因為場地和燈光設備比較完善,從早到晚都有不少人聚集打三on三,其中又以北面那個框的實力最好。長久以來,也打出了一些小有名氣的常勝組合和」街頭球星」,據說個人單打能力不輸職業級球員。
可惜他來這里練球近一個月,除了剛才那位天賦誘人的少年,還沒遇到過真正令他驚-的好手。至於紛爭,倒是不少。
「再囂張啊!打死你!」
還沒進門,隔著鐵絲網就看見場上三個穿國中制服的男生,正被另外七八個穿便衣的圍著打,包括剛才那位少年。
出事的果然是北面那個籃框,也就是方才少年技壓對手的地方。
似乎有一人想趁隙逃走,對方卻不肯放過他,竟然拿了像是機車大鎖的東西追在後面打。那個人躲避不及,後腦被重敲一記,當場倒地。
斗牛場上一言不合發生肢體沖突是常事,但這樣就太超過了……方柏樵雙眉緊皺,接近他們的同時腦里也極力在思索解決的辦法。
得先停止這種仗多打少的無理行為才行,但他畢竟不是某人,動起手來可以以一擋百……
突然,「踫」一聲非常驚人的巨響爆了開來,應聲倒地的居然是那個帶頭拿金屬球棒k人的男子。接著兩個,三個……被打倒的人越來越多,最後只剩少年獨自站立。
少年領帶扯開了,白襯衫長褲都沾滿塵土。他面罩寒霜,抬腳對準地上軀體正要再次踹下,手臂即被拉住。
「夠了,先去看看你同伴的傷勢吧。」方柏樵道。少年呆了下,順從的將腳收回,臉上的冷酷一瞬褪盡,露出懊惱無比的神色。
幸好,倒地的人傷勢都沒有什麼大礙,剛才後腦被擊中的國中男生也無太大不適。幾個因為不甘輸給國中生而訴諸暴力的年輕人在能夠爬起身後,立刻一哄而散,連散落滿地的凶器都來不及拿走。
況寰安?方柏樵掃了眼繡在少年制服上的藍字,確定自己沒听過這名字。三條藍線,代表是國中三年級,充滿無限未來性的十五歲。
「謝謝你。」少年走過來道了聲謝,雙頰通紅。「我剛才有點腦充血……」
「有沒有受傷?」方柏樵問,不知為何對這少年就是充滿好感。
況寰安搖搖頭,眉宇間仍帶著些許沮喪,但又很快收起。
「你球打得不錯。有參加過籃球隊嗎?」
「沒有……不過我很喜歡籃球,所以常和人打斗牛。我在學校參加的是跆拳道社。」他說著,突然睜大雙眼,驚訝的看著眼前這個容貌氣質都很出眾的年輕男生。
「啊,你不就是協揚高中的籃球隊長,那個……方、方……」
「方柏樵。你有在看高中籃球比賽?」
「不只HBL,大學籃球、職籃、NBA……只要有空我都會看,不過我還是覺得HBL最熱血。」況寰安露齒而笑。「八強賽是二月打吧?加油,我很看好你們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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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不知在空氣中游離飄蕩了多久,終於又回到殘敗不堪的肉軀內。
寒冷的一月天,淋灕的汗布滿每一處肌膚,月兌去了體內維持恆定的水量。
好渴。
劇烈的渴意不斷侵襲大腦,唇舌乾燥到幾乎發疼。過度使用的喉嚨一片焚燒般的灼熱,反而感覺不到疼痛。
他想動,下床走幾步路去倒一杯水就好……很簡單的動作,但此時的他辦不到。
和少年意外投機的交談,讓向來守時的他遲赴了和裴的「約」。他道歉了,但不被接受,從一進門就被攫住摔到床上,展開漫長的罰懲。「遲到幾分鐘就加做幾次」,男人瘋狂的說到做到讓他幾乎死去。
浴室里傳來的水聲持續響著。方柏樵抬了抬稍微恢復力氣的手臂,勉強支著上身坐起,艱難移動身軀至床邊。
隨著動作,某種液狀物從說不出口的地方緩緩淌出,沿著大腿滑落。腿間的黏膩感讓他皺緊了眉,厭惡的感覺揮之不去。像是故意一樣,禍首的男人無視他屢次的抗拒,總是在高潮時深埋入最深處一舉釋出,不管在那之後的清理有多麼困難。
「不喜歡射在里面?好啊,那就改成『顏射』吧。」裴-程看他一臉茫然不解,罕見的大笑起來。「沒打過手槍、沒看過,方柏樵,像你這種雄性動物可以去博物館當化石了。」
裴用電腦隨便抓了部日本片,放給他看。從此,他沒有再抗議過這件事。
「變態……」方柏樵垂下臉低語,試圖將那穢亂的畫面逐出腦里。
幾回努力下,腳板終於貼上地面了,但他知道自己此刻還沒有力氣站起。男人猛烈近乎殘暴的撞擊幾乎癱瘓了他的腰和雙腿,他無奈坐在床邊,看著不遠處桌上的水杯發怔。
真的好渴。腦里本能的想起一些事,以引開注意力……
「……你住在附近嗎?決定好要念哪家高中了沒?」
少年點頭又搖頭,有些迷惑的望著他。「現在決定太早了,基測都還沒考……」
「可以考慮一下協揚。籃球隊是獨立招生,不看基測或聯考成績。」
少年顯然是嚇了一跳,紅潤的臉色更紅了。「協揚……籃球隊……?」
他點頭。「你非常喜歡籃球吧?比跆拳道還喜歡。」
「我……」
「沒關系,我只是提提。時間還很長,你可以好好想一想。」
「……謝謝。」少年笑了笑。「其實,根本不用想的。只是我……」
「踫!」浴室的門突然被推開,甫沖完澡的裴-程就這麼直接走出,精壯的身軀未著寸縷,上頭綴滿了細密水珠。
「干嘛坐著發呆?」他斜瞥來一眼,逕自走入更衣間。
方柏樵沒有回話,沉默看著男人隨手抓件浴袍披上,轉身走出房門。
他又獨自坐了半晌,才扶著床頭緩慢站起,勉強走了一步。欲待跨第二步時,他腳一軟,險些跪倒。
「喂!不要亂來。」裴-程剛好拿了瓶水回房,見狀皺眉走過來一把拉起他。「想喝水是不是?你是啞巴不會開口講啊?」
他拿起手中的礦泉水瓶仰頭喝了幾口,剩下的都灌進方柏樵的嘴里。因為動作太過粗魯,大半的水都自嘴邊溢出,滴落在赤果滿是吻痕的胸前。
「謝謝。」盡管如此,方柏樵還是低聲道了聲謝。
裴-程聞言看了他一眼。
「怎麼,你今天好像心情不錯。遇到了什麼好事?」
「……沒有。」方柏樵暗暗壓下心中驚訝,搖頭否認。
「想騙我,麻煩先把說謊的技術練高竿一點。八成又是跟籃球有關吧?真無聊……」裴-程冷笑,很快的套上外衣長褲。「我出去了。等能夠走路,你就自己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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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球場,是他自從認識裴-程之後才開始來的,因為離他的私人公寓近。他通常會先在這里練完球,才順道過去找裴。
而今天,雖然和裴沒「約」,他還是在結束隊練後來到這里。他答應要教況寰安一些基本的籃球動作,包括運球、投籃、防守等等。
這些若真要教起來,恐怕整整三天都說不完。況寰安運球傳球等動作都還可以,所以他今天先教他問題最大的投籃。
「手再舉高一點,手臂打直。運用膝蓋的力量,一氣呵成的投出去……」方柏樵邊說邊示範。
「有點不太習慣,不過投籃的感覺好像變流暢了。」況寰安照著他教導的姿勢試投了幾球,一開始都是籃外大空心,但很快的就抓回感覺,進入狀況。
「不習慣是正常的,多練就對了。就算你已經把這動作練得很純熟,在比賽中一緊張,還是會不自覺的使出以前的投籃習慣。」
方柏樵將他的手勢再略微調整一下,就站在一旁讓他自己練習,偶爾出聲稍作指正。
「我以後每天都會來投個五百球,趕快把這個動作練上手。」
「五百球?那得花很多時間。你不是還有跆拳道社的練習?」
「那個……」況寰安臉色微微一黯。「上次在這里用跆拳道打架的事被我師父知道了,他很生氣,要我退社,也不準我再去道場。」
「你動手是基於自衛,也不完全是你的錯。」方柏樵皺眉,覺得他師父有些反應太過。
「其實我一開始還忍得住的,被打個幾下也不算什麼,但看到朋友被那樣K,我就失去理智了。和陌生人斗牛本來就容易發生糾紛,我不听師父的話偷偷跑去打球,他懲罰我,我沒話說。」
這一球出手稍嫌大力,球撞到籃框彈了開來,朝場邊的草地滾去,沒入圍牆外失去蹤影。況寰安沒有去撿球,只立在原地直直仰望著籃框。
「不听話偷偷跑去打球?」方柏樵無法理解他的話。
「師父希望我能專一心志在練武上,可是……我做不到。我也喜歡跆拳道,但看到球,我就忍不住想去模。我有時候會想,其實他把我趕出社並不是因為生氣我和人打架,而是想放我自由去打球……」
「所以你不會回去了?」
「……不知道……」
「選擇你自己真正想要的,不用想太多。」方柏樵淡淡說道,回想起自己當初也曾不顧父親意願,執意要進籃球風氣盛、升學率卻不是很好的協揚高中就讀。
「繼續吧,保持這個姿勢再練個一百球。投完如果還有力氣,我們就來打一對一。」
「好啊!」況寰安有些受寵若驚的睜大眼,唇角展露笑意。他知道能和當屆HBL第一控衛單打,是相當難能可貴的經驗。
這是方柏樵第一次在街頭主動邀人單打。話一出口,他才發覺自己果然很偏袒這個天份突出、個性也好的小夥子。
他真的希望,未來協揚能將這塊璞玉納入麾下。
「等等,我去把球撿回來。」
況寰安繞到圍牆後方,看見球躺在數公尺外的草坪上。他正想過去撿,忽然有個人走來,先拿走了那顆球。
「對不起,那是我的。」他說,被對方的身長嚇了一跳。在這里打了幾個月的街頭籃球,他還沒遇過比自己更高的人,何況這男子還高了不只五公分。
外國人?輪廓不像。不過眼珠和頭發的顏色都好奇特……
那個人沒說話,單手抓著球朝他遞來。
「oneonone,只要能從我這里得一分,球就還你。」語畢,男子忽然把球拋向他身後。
「啪」一聲輕響,有人接住了那球。況寰安回頭望去,看見方柏樵正持球慢慢走近。
「你……怎麼在這?」他問,聲音很低。
「來看你的『新歡』啊。」男人懶懶一笑,但笑意並沒有傳至眼里。「你口味換啦?這小子還是國中生吧,吃起來會不會太女敕了?」
「裴-程!」方柏樵咬牙瞪他。
原來他們認識?況寰安驚訝的看著氣氛顯然不太好的兩人,對那高大男人的話半句不懂。
「怎樣?要不要打?」裴-程不理眼前的怒顏,逕自朝況寰安問道。
「可是我和方大哥已經先約好要比一場……」
「放心,你的『方大哥』不會介意的。你說是不是啊,方大哥?」
方柏樵抿緊唇別開臉,沒有回話。況寰安想了想,點頭道︰「好,那我打。」
「不要理他!」听見這小夥子居然爽快應允,方柏樵忍不住皺眉。「跟這個人打一對一不會有好事。他實力好,但性格很差。」
「方柏樵,你說什麼?」裴-程聞言眯起眼。
「沒關系。我知道他很強,比我厲害很多……所以我更想打。」見方欲言又止,況寰安朝他露出一個微笑。「真的,我光想就很興奮了。」
「怪小子!」裴-程輕啐,月兌下外套逕自朝籃下走去。況寰安拿了球,毫無懼色的舉步跟上。
Nike有句廣告詞他一直都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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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就是這麼喜歡籃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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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最後那一球……是讓他的吧?」
「怎麼可能?我討厭那小子,沒整死他就不錯了。」
「……是嗎?」
「你想說什麼?」
「沒事。」
「……等一下來我公寓。」
「為什麼?」
「我踫了整整一小時的球。你說呢?」
「是你自己找人單挑……」
「你要負責。」
「……你不要太過分。」
「我性格差勁啊,你最清楚的不是?」
「……」
~The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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