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元旦,新的一年開始了,雷天宇也終于見到了徐楓曉。
在看守所的審訊室里。
雷天宇身邊坐著助理檢察官和筆錄員,而徐楓曉坐在房間另一端的凳子上,房間里彌漫著奇怪的緊張空氣。
在此之前,他們已經訊問過了昌茂公司的財務主任,所說的和案卷上訊問筆錄記錄的基本一致,徐楓曉在那天早上緊急打電話給他,要他毀掉手上的帳冊,然後他們在外面見面,徐楓曉當他的面砸掉自己的筆記本電腦,並且要他立即通知公司的其余高層,他一一照辦。
雷天宇明明知道他在說謊,曉曉的電腦是在自己面前毀掉的,可是他說不出來,什麼都說不出來。
他痴痴地看著徐楓曉,幾天不見,卻好像已經過了好幾年,曉曉還穿著被拘留那天穿的咖啡色羽絨外套,里面的白色襯衫領子已經有了些髒污的痕跡,表情很沉靜,長長的睫毛低垂,遮住了漆黑的眸子,看不見里面蘊藏的情感。
助理檢察官已經咳嗽了兩聲了,最後實在沒辦法才出言提醒︰「雷科長……我們可以開始了……」
因為這個案子的重要性,特別給了他們一個單獨的詢問空間,而且沒有時間限制,雖然如此,也不能這麼拖下去啊。
雷天宇這才清醒過來,掩飾地咳了一聲︰「你……你來詢問吧。」
「咦?」年輕的助理檢察官先是一驚,繼之一喜,感覺到自己的好機會終于來了!然後中氣十足地開口提問︰「姓名!?」
「徐楓曉。」平和沉穩的聲音,讓雷天宇心中一顫,情不自禁地抬眼看向他,曉曉的表情也很平靜,只略略帶著一些疲倦,一點看不出來他是在接受審訊。
「職業?」
徐楓曉一一回答,態度始終平和,不管被問什麼樣的問題,不管是否惡意,他都能用最周全的方式給予回答,不卑不亢,讓人抓不住一點漏洞。
雷天宇一直呆呆地看著他,好像怎麼也看不夠似的,明明這麼近,卻又那麼遠……
曉曉始終沒有看過他,一眼也沒有……
他的睫毛始終低垂著,只有在被要求觀看證據的時候抬起來,漆黑靈動的眸子一閃而逝,接著又藏回去,連一絲目光都吝于多給。
曉曉,你恨我嗎?你恨我到連看都不願看我一眼嗎?
他用目光懇求著,希望徐楓曉能感受到他在注視他,能看他一眼,可是,一切都是徒勞,徐楓曉,自始至終,都沒有看他一眼。
他的態度很合作,就算這個助理檢察官是個相對的新手,訊問還是進行得很順利,末了,筆錄員讓他看過審訊記錄之後,把筆遞給他,要他簽字。
徐楓曉走到桌子前面來,拿起筆,認真地看過全文之後,在最下面簽上了自己的名字,白皙修長的手指拿著筆,離雷天宇的手只有不到二十厘米的距離,呼吸聲清晰可聞。
雷天宇要用最大的自制抑止住自己一把抓住他的手的沖動,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徐楓曉簽完了字,把筆輕輕地放下,退了回去。
助理檢察官站了起來,收拾好桌面上的材料,門也開了,有人進來給徐楓曉戴上手銬,帶他出去。
雷天宇的目光一直追著他的背影,希望他能回頭看他一眼,喉嚨里好像哽住了什麼東西,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時間依照自己的節奏流逝著,絲毫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昌茂的案子逐漸明朗,但是因為徐楓曉在自首那天授意別人毀滅證據,通知了其他有關人員,使得辦案過程中遇到了不少阻礙,昌茂公司走私的切實證據始終沒有找到,有其他證人提供的線索也被一一卡斷︰舉報的海關貨櫃里的走私車在辦案人員到來之前已經被轉移,隱藏貨物的倉庫里也是空空如也,甚至一個還處于監控之中的證人突然失蹤……
同時,上面的壓力也暗中壓了下來,雷天宇雖然沒有親身感覺到,但是市里的口風開始改變是顯而易見的。
這一天,下班後江雁離硬拉著雷天宇請她吃晚飯,在餐廳坐下之後翻開餐牌,她一口氣點了尖椒魚腩,生拌牛肉,醬汁蝦球,鮮貝豆腐羹,然後把餐牌丟給他︰「喏,點吧!」
「你點就好了。」雷天宇婉拒,「怎麼全是葷的?你不怕油膩了嗎?」
「這是給你點的!補充點熱量吧。」江雁離翻了個白眼,「現在院里上上下下都說你為工作舍身忘死了,瞧你的臉,瘦得和餓了一年的難民似的,我啊,還以為被關進去的是你呢。」
她又點了個干煸芸豆,和一個蟹筍煲,等著上菜的時候悠然喝了口茶︰「別一副死人臉啊,只不過是要你請個客而已,知道麼,公檢法,等著請我江大小姐客的人排隊還排不過來呢,要你這麼愁眉苦臉地哭窮!」
「沒有……我只是沒心情。」雷天宇無聲地嘆口氣,「這個時候了,我哪還有心情吃飯,一天三餐,都是應付了事。」
「我就知道,所以啊,今天才拖著你來的,給我把點的菜都吃完了!否則就別想回去!」江雁離很不客氣地說,「不然你能不能撐到開庭都是個問題了。」
雷天宇默不做聲地喝了口茶,望著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過了一會兒才說︰「我能撐住的,就不知道曉曉……」
「他?你不用替他擔心。」江雁離也望著窗外,幽幽地說,「看上去他又任性又敏感,實際上,他比誰都堅強,從前是,這次也是,他一個人扛下所有的事,就是不想讓你擔心。」
「我能不擔心嗎?」雷天宇輕聲地說,「上次看見他,好像是瘦了,也沒休息好的樣子,眼楮里還有血絲……連件換洗的衣服都沒有,他那麼愛干淨的一個人……在里面日子是怎麼過的……一想起來,我就……」
他說不下去了,端起茶杯猛喝一口,江雁離搖搖頭︰「你擔心也沒有用,這一次他是慘了。」
「我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我真的沒有想到,起初我只認為,他不會有什麼大事的。」雷天宇痛苦地說,「為什麼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這個時候小姐已經開始上菜了,江雁離遞了個警告的顏色給他,動手把菜夾到他盤子里︰「吃吧吃吧,別的話都少說,這世界上也沒有賣後悔藥的,你要是再倒下去,可就熱鬧了。」
雷天宇默默地夾起一個蝦球吃了下去,味同嚼蠟,食之無味,他堅持吃了幾口,放下了筷子,望著窗外出神。
「你給我吃啊。」江雁離沒辦法地說,「這一頓花的可是你的錢!」
「我沒胃口,你吃吧。」雷天宇點著了一根煙,自從曉曉出事之後,平常不抽煙的他也開始煙不離手,短短一個多月,中指上就被燻黃了一塊。
「喂,我可是女士,你抽煙問過我意見了嗎?」江雁離用手扇著風,厭惡地說,看他呆呆的樣子,素性伸手過去把他的煙給奪了下來,狠狠地按熄在一旁,「看你這個樣子,前景不妙啊。」
「你應該早就知道了吧。」雷天宇悶悶地說,雖然還沒有開庭,徐楓曉已經成為活生生的律法界的反面教材了。檢察院的消息本來就靈,更何況是表面上冰山美人,實際上八面玲瓏的江雁離,她說的沒錯,公檢法系統中,她大小姐的追求者一把一把,只要稍稍假以辭色,地下消息,沒有比她知道得更多的了。
「是啊,我是知道。」江雁離又動手給他夾了幾筷子菜,「所以,大局已定,你再擔心也沒有用了。」
她壓低聲音說︰「過幾天,可能市里的領導就要找你們談話了,你是主訴檢察官,首當其沖,有個思想準備吧。」
「什麼事?」雷天宇的目光忽然敏銳起來,直直地看向江雁離。
江雁離嫣然一笑,拿起自己的筷子夾了一筷子牛肉送到他嘴邊︰「張嘴,吃下去。」
雷天宇被她這難得的親熱舉動給弄得尷尬無比,但還是張開嘴,任憑她把牛肉送進嘴里,匆匆咽下去之後迫不及待地說︰「到底什麼事?」
「你把這些菜全都吃完,我再告訴你。」江雁離歪著頭,俏皮地說。
「你……」雷天宇拿她簡直沒有辦法,看了滿桌子的菜一眼,無可奈何地笑笑,「你這不是想撐死我嗎?」
「總比看你餓死的好。」江雁離叫來小姐換了雙筷子,「吃完了我們出去說好了,在公眾場合談論這個可是大大不妥。」
雷天宇報以苦笑,頭都不抬地努力開動,風卷殘雲一般,很快就把桌上的菜一掃而空,江雁離滿意地一笑,招手叫小姐過來結帳。
穿著合身大紅色旗袍的小姐過來微笑著輕聲說︰「剛才有位先生,已經替二位結過帳了。」
兩人同時露出驚訝的表情,雷天宇迅速回身在整間大廳里掃了一眼,沒看見有認識的人在,同時江雁離也微笑著問小姐︰「是嗎?不知道他還有沒有留下什麼話?」
「啊,這位先生說他姓吳,是二位的朋友。」
江雁離探詢地看向雷天宇,看見後者微微地搖了搖頭,立刻笑著對小姐說︰「恐怕是什麼地方弄錯了,我們沒有姓吳的朋友,請把帳單拿來吧。」
「可是……」
「沒什麼,請把帳單拿來吧。」江雁離雖然微笑著,可是說出來的話絲毫不容人抗拒。小姐猶豫了一下,還是去把帳單拿了過來。
付過錢之後,他們走出餐廳,一開始誰都沒有說話,走到地鐵站的時候江雁離才自嘲地說︰「有人請個客還疑神疑鬼,這就是我們這行的好處,要是別人,有人付帳還樂不得的呢。」
雷天宇心事重重地說︰「你剛才說的……」
江雁離掃視周圍一眼,拉著他走到一個僻靜的角落里,從遠處看,也不過就是一對普通的情侶在竊竊私語,她低聲地說︰「我听見風聲說,昌茂的案子又要低調處理了。」
「什麼?」雷天宇吃驚非小,「不是說……要一查到底嗎?」
「你還听那些僚官的話!這些人才是牆頭草呢,哪有幾個人象你這麼死腦筋的,你以為徐楓曉以前那些官司為什麼贏得這麼多,當然他也真有兩把刷子,可是里面還有上面的關系,那些貪官,哪個沒有門路,出了事,別的不說,命還是保得住的。這次昌茂,也是如此。」
雷天宇失望地低語︰「怎麼會這樣……」
「水深得見不到底啊。」江雁離謂然長嘆了一聲,「小案子還行,我早就告訴過你,不要讓徐楓曉淌這趟混水,昌茂的內情我是不知道,但肯定是個大坑,背後的黑手還不知有多少呢,就連徐楓曉……」
雷天宇心口一窒,江雁離接下來的話更是把他最後一絲希望擊得粉碎︰「既然如此,此案也就是個缺乏證據,慘淡收場,到最後承擔毀滅證據,阻礙辦案這個後果的,就只能是徐楓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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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天宇在一月底的時候,忽然接到了公安局移送過來的案卷,昌茂一案已經偵查終結,要求檢察院審查起訴。
他心里已經有了江雁離說的話墊底,倒也沒有十分驚訝,仔細看過之後,果然如她所說,除了昌茂公司的老板及法人代表實在是無法開月兌之外,毀滅證據的責任在曉曉身上,沒有切實證據,軟盤里存的那部分帳目只能證明昌茂財務主任試圖造假帳,還有昌茂販賣走私物品,並不能證明他們參與走私,案子也只好草草了解。
就算這里面沒有曉曉的事,雷天宇也絕對不能苟同這樣避重就輕的結案,江雁離說的沒錯,肯定是上面對專案組施加了壓力,讓他們不得不如此,他拿起筆,在後面的意見欄里簽上自己要求退補偵查的意見。
還沒有來得及把案卷合上,辦公室的門就被敲響了,起初以為是哪位同事,說了一聲請進,門開了,進來的居然是檢察長。
「小雷啊,還在忙嗎?」檢察長笑眯眯很和藹地說,「這一陣子,你可是辛苦了。」
雷天宇有些詫異,還是立刻起身讓坐,檢察長並不客氣,坐了對面,掃了一眼桌面上的案卷︰「怎麼,市局已經終結偵查了?」
「是。」雷天宇倒了杯熱茶過來,坐回自己的座位,「但是通過這幾天研究案情,我覺得這個案子不應該就這樣結束,應該還有問題,所以,我想……」
「我知道我知道。」檢察長擺擺手,「你的態度很認真,院里也一向知道你是個怎樣的同志,我明年就要退休了,大好未來,始終還是你們年輕人的……哎,看見你們哪,就想起我剛工作的時候,也是那麼年輕氣盛……」
雷天宇靜靜地听著,臉上始終帶著微笑,心里卻在揣摩著他的來意,檢察長已屆從領導崗位上引退之年,平時一貫言語謹慎,輕易也不和下屬深交,免得落人話柄,今天居然親自前來找自己談話,不知為了什麼大事。
幸好檢察長很快就直接進入了話題︰「昨天,紀委李書記和我談到最近的司法工作,拿這個案子來說……」他看了一眼桌上的卷宗,「的確牽涉很廣,市里的壓力也很大,尤其是在私營企業家之間,影響很不好……既然市局都已經結束偵查了,我們也盡快起訴吧。」
「檢察長!」雷天宇驚出了一身冷汗,剛要開口,被檢察長擺手制止︰「我明白,但這是組織上的意見,你個人的不同意見可以暫時保留。」
雷天宇不能置信地看著他,檢察長難得也移開了視線,同時轉移話題︰「還有,這件案子里牽涉到的辯護人違法犯罪問題,最近也是一個棘手的問題,那個徐楓曉,本來是個很優秀的律師,墮落到這一步,真是讓人為他可惜啊。」
曉曉!雷天宇心里猛地一疼,頓時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他艱難地抬起頭,看著檢察長,對方並沒有發覺,因為他也沒有在看雷天宇,而是盯著桌上的案卷,自顧自地說︰「他是低你兩屆的學弟,是不是?」
「是。」雷天宇只說得出一個字。
「啊,你不要有什麼想法,那樣算起來我們都是校友,檢委會是不會因為這種關系要求你回避的。你不要有什麼心理負擔。」
「可是,我還是不贊同現在起訴。」雷天宇終于找回了一點說話的力氣,「我認為案子還有很多疑點,很多事情沒有查下去,在所有案情水落石出之前,我不能……」
檢察長再一次擺手制止了他的話︰「你不用說了,還是專心準備起訴的工作吧。」
他站起來要走,雷天宇握緊拳頭,額上暴出了青筋,他堅決地說︰「檢察長,如果您認為有這個需要的話,我可以不負責這一次的起訴!否則我決不認為,這個案子已經結束了!」
檢察長定定地看著他,無聲地嘆了一口氣,緩緩開口說︰「小雷啊,我知道,你心里有想法,我何嘗不是……可這是上面的意思,有的時候,人不能死腦筋,過于堅持原則,為人處世,還是靈活一點的好。」
雷天宇平靜地和他對視著,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我不是在堅持原則,我只是想對得起頭上的國徽。」
檢察長微微一怔,看見他毫不退縮的目光,想說什麼,又忍住了,走到門邊又折回來,拍拍他的肩膀︰「小雷,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可是,這是上面的意思,我也……提出過不同意見,但連紀委書記都無能為力,可見,這個案子,也只能這樣了。這不同于別的事情,你就不要再堅持了,還是準備起訴吧。」
「檢察長!」
「什麼都不用說了,這件事就這麼決定了!」檢察長用強硬的語氣掩飾自己的心虛,說完拂袖而去。
雷天宇無力地向後坐倒在椅子上,痛苦地閉上了眼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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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份,春節前的最後一件開庭的,就是昌茂的案子。
雷天宇一夜幾乎都沒有睡,一杯接一杯地喝著濃咖啡,面前的煙灰缸里堆滿了煙蒂,只要一閉上眼,腦海里出現的全都是曉曉的臉,笑著的,生氣的,嗔怪的,傷心的,沒有任何表情,象是不認識他的……
曉曉……今天,我該怎樣面對你?
你,又會怎樣看我?
他帶著助理檢察官在法院的走廊上踫見了對方的辯護律師,是一個沒什麼名氣的中年律師,帶著明顯是新人的助手,礙于紀律,兩個人只是點了點頭算招呼過了,坐在法庭外等待開庭的時候,對方助手的筆記本電腦還出了點小問題,搗鼓了半天才好。
書記員照例宣讀雷天宇都能倒背如流的法庭紀律,然後是審判員入席,全體起立,旁听席上寥寥無幾的幾個听眾站了起來,雷天宇近乎麻木地做著一切動作,所有的心思都在即將開審的案子上。
審判長和兩個審判員入場,面容嚴肅地坐下,點頭示意大家就坐。
審判長宣布開庭,照例是身份調查,檢察官雷天宇,助理檢察官XXX出庭支持公訴……辯護律師XXX……最後,「被告,你申請回避嗎?」
雷天宇緊張得連手中的筆都差點折斷,他望著站在被告席上的徐楓曉,又是很久沒見面了,曉曉的精神還好,稍微有一點消瘦了,依然穿著白色襯衫,這次好像是洗過了,干淨清爽,象他平時一樣,沒有戴眼鏡,微微低著頭,听到問話抬起俊秀的臉龐,很平靜地搖搖頭︰「不。」
明知道這是照例的回答,雷天宇的心還是被揪了起來,他多麼希望這個案子不是由自己起訴!多麼希望現在有任何一個人要求自己回避!只要不是他起訴曉曉,怎麼都好!
進入法庭調查階段了,雷天宇機械地拿起公訴書,開始讀,平時清朗的聲音今天變得低沉,回蕩在空曠的審判大廳高高的屋梁下,平白地多了一層壓迫感。
他一直在看著徐楓曉,可是,徐楓曉卻從來沒有看過他一眼,就連他在詢問的時候,也只是垂著眼楮,詳盡地回答他的問題,始終沒有看過他,偶爾要看他出示的證據,也只是從睫毛下飛快地掃一眼,目光絕不波及雷天宇脖子以上的位置。
雷天宇簡直無法看除了徐楓曉之外的任何人,他只是照本宣科地完成自己的職責,然後死死地盯著徐楓曉的臉龐,看著他的一舉一動,好像要把他的一切都深深地刻入自己的心中。
相對于他,徐楓曉的表現卻十分出色,絲毫不亞于他以律師身份在法庭上出現的時候,回答問題有條不紊,態度不卑不亢,言辭之中巧妙地引導著問話人的情緒意見,但是,他所做的一切,竟然全都是讓形勢向對他不利的方向發展。
雷天宇急得差點不顧法庭紀律揪著他問個清楚,曉曉到底知不知道他自己在做什麼?把所有的事攬在自己身上對他有什麼好處嗎?他真想抓住曉曉的肩膀狠狠搖一頓,搖掉他臉上的平靜和漠然,把他的真實想法搖出來!
明明知道曉曉是在說謊,他不是在證人面前毀掉自己的筆記本電腦的,更不可能唆使其他人銷毀證據,他只不過是一個辯護律師,又不是昌茂的高層,那些人憑什麼听他的?!
可是,曉曉,竟然就有辦法把謊話編得滴水不漏,他用盡辦法,也不能找出其中的紕漏來,連證人都好像是和他事先串通好了一樣,對于雷天宇的問話,稍加思索便對答如流。
雷天宇不得不承認,在這次法庭上,他輸給了曉曉。
他最後問了一個問題︰「被告,有人威脅過你嗎?」
是有人威脅過你,做假證的吧?也是他們,威脅你,要你一肩承擔下所有的責任的吧?曉曉……所以你才會這樣做?你知道你在把自己往深淵里推嗎?你知道你要走的是怎麼樣一條路嗎?
他緊緊盯著曉曉的臉,懇求地看著他,等著他的回答。
出乎意料的,徐楓曉居然對這個問題遲疑了十幾秒鐘,濃長的睫毛輕輕扇動了兩下,唇角微微往上翹起,低聲但清晰地說︰「沒有。」
法庭的辯論階段,起初兩方面顯得都不是那麼很熱心,裝模作樣地爭論著一些枝端末節的問題,畢竟大家都已經知道,這個案子牽涉面大,上面的意見比今天他們的辯論結果要重要得多,說不定該怎麼判法官已經心里有數了,現在只當他們是場拙劣表演而已。誰又願意為早已成定局的事費腦筋呢?
望了一眼正中懸掛的巨大的國徽,雷天宇在心里嘆了口氣,學生時代的意氣飛揚,指點江山,開始工作時的滿腔熱忱,都在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消磨,也許到了最後,今天親手把曉曉送上法庭的他,也不過就成了塊被磨去了稜角的鵝卵石。
對殘酷現實的無奈,對曉曉的內疚疼惜都化成了一股針對昌茂的怒火,他集中精神,開始抓住昌茂公司的痛腳窮追猛打,既然沒有辦法救曉曉,那麼,我也不會讓你們好過的!我決不會放過你們的!
雷天宇把所有的怒氣都發泄在最後的辯論過程中,言辭犀利,咄咄逼人,對方的律師到了後來幾乎無力招架,明明暖氣開得不足,房間太大更有點冷,他卻不停地掏出手絹擦著額上的汗,連他的助手都好幾次情不自禁地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用崇拜的目光看著雷天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