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臨,外面的聲音漸漸吵雜了起來,每扇窗戶後面的燈都亮了,映出各式各樣的人影,城市里每天都在上演著戲劇,生離死別,愛恨情仇,在別人演戲的時候自己可以冷眼旁觀,可是終究有一天發現自己也陷了進去無法自拔,呵呵,還真是諷刺啊。
陸凱並沒有開燈,在計算機前敲擊著鍵盤,嘴上叼著一根沒有點燃的煙,不時停下來抓抓頭發,然後繼續,後面的門開了,他頭都沒回地說︰「好點啦?那就吃飯吧,給你留在冰箱里了。」
輕輕的腳步聲傳向這邊,他仍舊沒有回頭,衛平像只小松鼠一般溜過房間,一直來到他身後,彎下腰,抱住了他的脖子,不說話,把頭靠在他肩膀上。
陸凱竭力保持自己嘴上的香煙不掉下來,身體稍微有些僵硬,不過下午他自己解決了兩次,現在應該是處于不應期了,對于衛平的觸踫也頂多是心里跳幾下吧?
該死的心,跳得還真快!
「大哥……」低低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謝謝你……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你真是個好人。」
「不知道該怎麼說就不要說啦。」陸凱站了起來,趁勢也擺月兌了他的手臂,揉揉他的頭發,「中午沒吃,餓了吧?我叫了外賣,有牛肉面和鹵菜,你快去吃吧。」
「嗯。」衛平低下頭,小聲地答應了一聲,走進廚房,不一會兒探出頭來問︰「大哥你要一起吃嗎?還剩下好多呢。」
「我剛吃過,你自己吃吧。」陸凱重新坐回計算機前,心不在焉地玩著游戲紙牌,耳朵卻豎了起來,听著後面的衛平拿出碗筷,擺上桌子,稀里呼嚕地往嘴里吸著面條。
很沉默,平時吃飯時他總是說個沒完的,今天卻一個字也沒說,只是悶頭吃著面條,甚至連菜都很少往嘴里放。
很快衛平就吃完了,然後是洗碗聲,廚房整理完之後啊又探頭出來說了一句︰「大哥你要喝點什麼嗎?」
「啊,不用了,我今天大概是看計算機多了,眼楮累得很,想睡了。」陸凱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燈光下衛平被淚水浸濕的黑眸溫潤地看著他,讓他心里又是一陣亂跳,不自然地別過頭去,指了指沙發上放著的被子︰「我剛從櫃子里翻出來的,現在天也涼了,晚上蓋毯子肯定會冷,蓋這個吧。」
衛平驚訝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被子,剛套好藍色碎花被套,看上去軟軟的,蓋起來一定很舒服,他遲疑地過去模了模,小聲說︰「其實我蓋毯子就可以了,也不是很冷的,再說我還年輕,大哥你不用特地給我買……」
「——嗦!誰說是特地給你買的啊?一直放在櫃子里我忘記拿出來了而已。」陸凱一面想起來家里就那麼大點地方衛平也不是沒開過櫃子怎麼會不知道有沒有這床被子,一面死鴨子嘴硬地說,揮著手往自己臥室里走去。
在最後關門的時候,他低聲說︰「嗯……對面收拾出來一些東西,我都放在門口的箱子里了,你自己看看吧。」
說完,他不敢回頭看衛平是不是又要哭,飛快地把門關上,一步沖進了浴室。
其實對面的夫妻倆真沒留下什麼東西,陸凱搜揀了半天,只有小松鼠的幾件衣服,課本試卷什麼的,還有一張合影,一家三口,那時候小松鼠還小得很,才八九歲吧,姐姐也能看得出是個精心修飾過的美女,就連那混黑社會的姐夫,看上去也不是不帥的,但物是人非,現在據說已經成了野外荒地的尸體。
人生啊,真是說不清楚,他無意中咬碎了嘴里的煙卷,苦辣的煙絲味道泛濫開來,急忙吐掉,打開水籠頭漱口,就是他自己吧,十年前意氣風發的時候,何曾想到過會有今天這麼一天?
一直過著那樣的日子,也不會認識到小松鼠了吧?
草草收拾了一下,側耳听听外面的動靜,沒什麼聲音,小松鼠大概也緩過來了吧,還是沒有哭的力氣了?陸凱猜測著躺到了床上,過了一會兒,睡著了。
因為一直暗暗擔心著衛平,陸凱並沒有像平時一樣睡得很死,不知什麼時候,忽然沒來由地驚醒過來,困倦地翻了個身,舉起手看看表,才不過夜里十一點多。
小松鼠睡了嗎?他側耳听了听,似乎外面很平靜,但是隔著薄薄的房門他還能隱約辨認出一聲壓抑的**,听起來……似乎很痛苦。
該死的!又怎麼了?早知道就不該把他一個人放著的,自己真是個狠心的男人,就為了抱小松鼠的時候會有所以寧願在他傷心欲絕的時候把他推到一邊去自己待著還安慰自己的良心說這是為了他的成長!
一邊詛咒著自己,陸凱一邊飛快地爬起來,湊到門邊一听,果然又听見了衛平強力壓抑的喘息聲,接著是痛苦的**,隱約好像還听見他微微地叫著︰「大哥……」
別是小松鼠一時想不開自傷了吧?!陸凱再不猶豫,推門而出,同時開亮了客廳里的燈,大叫一聲︰「衛平!」
他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中,老臉微微發紅,目光迅速地轉到別的地方,上下左右地游移著,吞吞吐吐地說︰「啊……」
衛平目瞪口呆地縮在沙發上,身上的被子退到一半,溫潤的小臉滿是紅暈,一直紅到了耳朵,單薄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壓抑不住的喘息聲從牙齒里漏出來,雙手放在被子里,處可疑地凸起來那麼一塊,一時間,陸凱的心幾乎以人能承受的最大速度在跳個不停。
兩人都沒有說話,空氣中一種微妙的感覺慢慢蔓延開來,良久,陸凱縮回手去抓了抓頭發,傻笑著說了句︰「DIY啊?繼續繼續,這沒有什麼好丟臉的,男孩子嘛。」
他竭力作出非常寬厚仁慈的長者模樣,走過去在衛平頭上拍了拍,發出自己都不能相信的豪邁笑聲︰「你也長大了啊,這種事沒有什麼丟臉的!呵呵……這說明你是正常男性啊,看到你這樣有精神,我也放心了呢,呵呵。」
我到底在說什麼呀!他恨不得給自己一個耳光,但是已經這麼尷尬了,不說點什麼又不好,手底下感受到衛平柔軟的黑發,腦袋里一片空白,嗓子突然發干,低頭看看,衛平濕潤溫順的雙眸正恐懼地看著他,身體也在微微哆嗦著。
這孩子在怕什麼,自慰不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了嗎?
陸凱實在不知道接下去講什麼好了,想走,看著衛平惶恐的樣子,又覺得是自己不對,打擾了他的那個……歡樂時刻,只好裝做關心地彎腰想給他把被子拉好,嘴上還說著︰「蓋好了,小心著涼。」
他的手剛抓住被角的時候,一直僵硬地躺著的衛平忽然尖叫一聲︰「不要!」手忙腳亂地掙扎起來,死死抓住被子不讓他動,陸凱猝不及防,手下意識地也抓緊了被子,兩人撕扯之間,被子拽了起來撲閃著,有什麼東西從衛平的被帶動了,落到地板上。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陸凱認出了那東西是自己的內褲,昨天換下來堆在洗衣籃里的。
還是寂靜,陸凱死盯著地板上自己的內褲,衛平連呼吸聲似乎都沒有了。
不知道費了多大力氣,陸凱才能把目光從自己的內褲上移開,困難地咽了口唾沫,他勉強開口說了一個字︰「你……」
一動不動的衛平忽然驚跳了起來,像現在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通紅的小臉迅速發白,聲音顫抖著,尖利得像是在玻璃上劃過的刀︰「大哥!不要說!不要說!求你了!不要說!不要說你討厭我!不要說我變態!不要說!」
他全身抖得像風里的一片落葉,似乎要撲過來伸手抓住陸凱的手臂懇求他,卻又不敢,手指重重地摳進沙發的靠背,竟然摳出了幾個洞。
陸凱清了清嗓子,剛想開口,衛平又發瘋一般地叫了起來︰「大哥不要說!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說!求你了!不要說討厭我……求你了……」
淚水,再一次地流過他的面頰,衛平絕望的眼神讓人心碎,抽泣著重復自己的話︰「不要……不要說……別說討厭我……我不是變態……」
陸凱吸了口氣,盡量誠懇地說︰「冷靜點,衛平。」
「不要說!不要說……」衛平根本沒听見他的話,只是本能地覺察到他開口了,立刻捂住自己的耳朵,自欺欺人地喊了起來,「不要說了!大哥!求你別說!我明天就搬走!我不會再來糾纏你的!我絕對不會再來打擾你的,絕對不會再讓你為難了,就是別說討厭我……不要說……求求你……嗚嗚嗚……我馬上搬走,你不要討厭我……」
「衛平!你給我冷靜點!」陸凱一把抓住他,衛平卻死命掙扎著向後退去,一邊還死死護住自己的耳朵,用力搖頭,「大哥!大哥!求你了!我不要听!我不要听你說討厭我!」
「我有說討厭你嗎?!」陸凱不知道是好氣還是好笑,故意板著臉說,抓住他往自己這邊拉,「不許把鼻涕抹在新被子上!」
衛平停止了掙扎,像待宰的小羊羔一樣閉著眼楮瑟瑟發抖,雙手還是緊捂著耳朵不肯放下來,陸凱心里一軟,輕輕把他放到沙發上,嘆了口氣說︰「衛平,在你這個年紀呢,對年長的男性有好感是相當普遍的一件事,算是青春期的躁動不安吧,但是,這絕對不能代表,你就是個同性戀了。」
自己說話的口氣好像老頭子噢,陸凱自我厭惡地想著,但是小松鼠不能放著不管,他還完全是個孩子,不像自己已經沒前途了。
衛平縮成一團,不說話,也不睜眼,只有眼淚還在不停地流著。
「那個……而且你又遇見了很大的家庭變故,我收留了你,你十分感激,所以把感情加倍地投注在我身上,這種叫做移情,也是很常見的。」陸凱幾乎是搜腸刮肚地想著這些生硬的書本詞匯,結巴著說。
「我不會趕你走,更不會討厭你,當然啦,絕對不會說你是什麼變態……這本來都是很正常的嘛,呵呵,男孩子……」陸凱察覺到衛平的眼楮睜開了,紅紅的,平靜地往下流著淚水。
他抓了抓頭發,想盡早結束這次談話︰「那個,就這樣了,其實你真是同性戀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現在都什麼年代了還有人會歧視你嗎?別擔心了,睡吧。」
「大哥……」衛平放下了雙手,在沙發上跪坐起來,盡量讓自己的眼楮和陸凱平視,認真地說,「我喜歡你。」
陸凱茫然地看著他,然後迅速把眼楮離開︰「這個,我剛才說過了,這是青春期的……」
「大哥我是真的喜歡你!」衛平打斷了他的話,失態地大喊起來,「並不是因為你收留了我,我感激你才喜歡你的!我是真的喜歡你!」
陸凱僵了一下,苦惱地試圖再一次說服他︰「衛平,你還小,你根本不明白什麼叫喜歡,比如說,你將來遇見一個女孩子,又純潔又漂亮又善良的那種,你就會明白,其實你還是應該喜歡女孩子的。」
「為什麼我就應該喜歡女孩子呢?」衛平的黑眸逐漸蒙上淚水,哽咽著說,「為什麼大哥就是不相信我喜歡的是你呢?還是因為你暗地里討厭我,認為我是個變態對嗎?我喜歡男人,所以我是個怪物,對不對?」
「你都在胡說什麼啊!」陸凱頭疼地說,「我沒有這個意思啊,我只是說你還小,你根本沒有這方面的經驗……」
「可我對女人沒興趣,這算不算呢?」衛平紅著眼楮說,慢慢的,一字一句,「我看到女人都不會有沖動,可是……看到大哥的時候就好想被你抱著……好想親親你……大哥的味道我都很喜歡,我一直在喜歡大哥……自慰的時候也想著大哥……這還不是喜歡嗎?!」
要命了小東西你別拿那麼無辜的眼楮看我啊,我受不了這種刺激的。
看他僵硬的臉和尷尬的表情,衛平誤解了他的意思,雙臂抱著身體縮回沙發上,輕細的啜泣聲一點一點地傳出來︰「無所謂了,大哥……我明白的……嘴上無論怎麼說不介意,其實你心里還是不舒服……是我不好……我只想偷偷地喜歡你,不想給你帶來麻煩的……你也不會像從前那樣對我了吧?我知道了……對不起……我會搬出去……我會消失的……對不起……」
看著他白皙瘦弱的肩膀在無助地顫抖,明明那麼痛苦還要拼命掩飾的哭聲,陸凱明白自己已經無路可退了。
「衛平……喂,小松鼠你听我說。」他用力地拉起並不情願的衛平,硬是逼得他朝向自己的臉,「不是每一個你喜歡的男人都是同性戀的。」
還在哭……沒辦法……
「不過我恰好就是一個……」
眼楮睜開了,不太相信地看了他一眼,疑惑地揉揉耳朵。
「而且我哈你已經哈很久了……」陸凱石破天驚地說出最後一句。
衛平驚疑地看著他,認真得仿佛要看清楚他臉上每一條皺紋,然後他紅潤的小嘴微微張開,低聲嘀咕了一句︰「騙人。」
「騙你的是小狗。」陸凱也很認真地回答。
「那麼……」黑黑的眼楮探尋地看著他,怯怯地找著一個相信的理由,「再說一遍。」
陸凱笑了,低頭吻了吻他的額頭,柔聲說︰「我喜歡你,小松鼠。」
毫無預警的,衛平的淚水奔流出來,飛快地淌滿了臉龐,他哇地大叫了起來,一頭撲到陸凱懷里,緊緊地摟住了他的脖子,把自己的臉在陸凱肩上蹭來蹭去,盡情宣泄著自己的痛苦與快樂。
陸凱有生以來第二次向人告白,成了一場混亂,衛平在激動之下,又哭又笑,抱著他死不松手拼命地晃來晃去,結果他立足不穩兩個人一起翻倒在地上,引起樓下鄰居的高聲怒罵。
好不容易衛平的情緒平穩一點了,陸凱可惜地看著自己已經沾滿了眼淚鼻涕的內衣,讓他去睡覺,衛平卻死活也要和他睡在一起,並且振振有詞地說相愛的人本來就該睡一張床。于是在半夜兩點多鐘兩個男人終于在挾小的單人床上勉強躺了下來,衛平只好半側著身體縮在陸凱懷里,陸凱伸手摟住他的腰——不是為了親熱,為了怕他掉下去。
「明天我們就去買床好了。」陸凱盡量溫柔地說,心里卻恍恍惚惚,懷里少年的軀體溫熱柔韌,散發著青春的氣息,發生的一切這麼不真實,現在懷里的小松鼠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作的又一場春夢啊?
衛平的想法似乎和他完全一致,眼楮在黑暗中眨呀眨,終于忍不住說︰「大哥……我覺得現在好像在做夢噢。」
我才覺得是夢呢,都隔了五六年了,我居然又抱上了男人,陸凱這麼想。
「真的好像是夢呢……姐姐和姐夫死了……我以為我又是一個人了。」衛平的聲音很小很小,「真的……我總以為他們沒有事,他們只是自己逃跑了,因為沒來得及通知我才把我一個人丟下的,他們遲早都會來找我的……到現在我還不敢相信……我總覺得他們沒有死,那不是他們,說不定過上幾年他們又好端端地出現在我面前了……我是不是很傻啊大哥?」
陸凱嘆口氣,安慰地說︰「別想那麼多了,也只不過是個傳言,連警察都不知道的事情,怎麼會有呢,也太離奇了,說不定就是假的,房東太太自己嚇自己而已。」
「嗯,我也不相信,姐姐姐夫就這麼走了……有人說親人走之前,會托夢給自己最親近的人的,可是我一直都沒有做到這個夢,所以他們……一定沒有事,對不對?」
陸凱是根本不會相信這些的,但是小松鼠這麼認真地問他,他也只好含糊地說︰「有這個可能,別想了,睡吧。」
衛平答應了一聲,卻仍然睜著眼楮看著他,陸凱有些不自然了,兩個人貼得這麼近,想轉身躲開他的視線都不行。
「大哥你真好……」衛平很小聲地說,「從剛搬來的時候我就很喜歡你,經常在門縫後面看你出門,可是你出來的時間很少……那個時候我發現姐姐姐夫不見了,當時我已經什麼都不知道了,就像天塌下來一樣,不知道該到哪里去,不知道該干什麼……就很自然地在門口坐下來,想著你說不定會突然出來叫我進去……我一直在等你出來……就算可能被房東太太抓住都不怕,我一心想著,你一定會出來的……一定會收留我……」
哪有啊,如果當時不是你死賴著不走,我怎麼會管你,自己的麻煩已經夠多了,不過也是啊,沒想到自己這顆老心,還會再一次為某個男人而跳個不停。
「那個……大哥你什麼時候……喜歡上我的呢?」無意識地用手指在陸凱胸前劃著,衛平小聲地問。
「睡覺啦!很晚了,你明天不是還要上班。」陸凱抓住他亂動的手指,想惹火也不是在這個時候啊,你想明天起不來床丟工作嗎?!
「可是這個問題比較重要。」衛平堅持著問,然後小小地放低了聲音,帶著一點羞澀一點期盼地問,「大哥什麼時候……喜歡上我的?」
陸凱伸手把他按了下去︰「明天告訴你,還有,不許叫我大哥!听起來怪怪的。」
他是同性戀,他喜歡小松鼠,這沒錯,可是並不代表他喜歡COS兄弟不倫之戀。
「那叫你什麼呢?凱哥?」
「不好!」越來越像混黑社會的了。
「阿凱?嘻嘻,好丟臉噢。」
陸凱拿他毫無辦法,再鬧下去大家都不要睡覺了,索性抬起小松鼠的下巴結結實實地吻了一下,然後再度命令︰「睡覺!」
***
早上七點不到,放在客廳里的鬧鐘按時響了起來,陸凱被驚醒了,卻沒有睜眼,感覺到懷里那個溫熱的身體悄悄鑽出了被子,赤著腳飛快地溜過客廳,關掉鬧鐘,然後再回來,悉悉索索地穿衣服,盡量小聲地跑到浴室里洗漱。
他把眼楮微微張開一條縫,看著衛平利落地從浴室跑出來,看著床的方向,愣了一下,然後臉就紅了,低下頭飛跑著出了臥室。
開門,下樓,然後是腳步聲,陸凱睜開眼楮,微笑著支起了身子,側耳傾听著心愛的小松鼠的聲音,又去給他買早飯去了……可愛的單純的小家伙,雖然和自己已經是情人關系了,可是依舊那麼天真,和平時一樣,做著他習慣的事情……
如果是自己從前的戀人啊,要他為自己倒杯水都會皺起好看的眉毛,冷冷地問︰「我是你買來的奴隸嗎?」讓自己道歉之後才會罷休。
啊,不能繼續想了,這樣對小松鼠太不公平,也是自己該忘記過去的時候了,曾經以為這顆心不會再為任何人而動,現任既然已經動,就忘記過去,重新開始吧,不管怎麼難,也要忘記,因為已經有了小松鼠了啊……
樓梯上響起腳步聲,由小變大,然後是鑰匙開門聲,衛平輕捷地溜進客廳,大概買了什麼很燙的東西,放到桌子上之後,呼呼地吹自己的手指頭,然後就是他小小的咀嚼聲,喝豆漿的呼嚕呼嚕聲,大概吃得太快,被噎了一下,輕聲打了個嗝。
陸凱從來部不知道隔著一道薄薄的門注意地听著動靜邊猜測小松鼠正干什麼是這麼有趣的事情,很有幾次他差點忍不住笑出聲來。
好像是吃完了,衛平跑到門邊穿鞋,忽然又折了回來,在開門的同時陸凱飛快地縮回被子里閉上眼裝睡。
床墊微微地往下沉,小松鼠爬上來了,臉上也可以感覺到他輕微的呼吸聲,似乎在猶豫,然後一陣男性香皂的淡淡味道飄進鼻腔,衛平涼涼的小臉貼了上來,溫熱的嘴唇蜻蜒點水般在陸凱臉上吻了一下,然後低聲抱怨︰「又該刮胡子了。」
他說完,陸凱猛然從被子里伸出手來一把摟住他,在衛平的尖叫聲中翻身把他壓在身體底下,壞壞地笑著說︰「偷吻可是不好的行為啊,小松鼠。」
「你醒著呀!」衛平睜大眼楮叫了起來,「我還很小聲怕吵醒你……裝睡也是不好的行為啦,本來可以一起吃早飯的,起來啦,我要去上班了。」
真的是未經人事的小松鼠啊,被自己這麼曖昧地壓在身下,不說臉紅心跳什麼的,居然還很理直氣壯地要求自己起來,還惦記著上班!
陸凱松手,懶洋洋地翻身躺回床上,嘴里辯解著︰「誰叫你不叫我,想和我一起吃早飯的話就叫我一聲嘛。」
「你平時都在睡懶覺,我想讓你多睡一會兒嘛,既然醒了就快起來,豆漿放在保溫壺里了,還熱的。」衛平從床上爬起來,靈敏地跳到地上,開始穿鞋,「晚上你想吃點什麼啊,我去買菜。」
陸凱從後面把手臂繞在他脖子上,故意在他耳邊吹了一口氣,衛平癢得笑了起來,扭了扭身體,開始穿另一只鞋︰「干嘛啦!」
「不是說好一起出去買床的嗎?我去接你下班,然後去買床,在外面吃了再回來。」陸凱拍拍他的肩膀,「我請客噢,所以別擔心了。」
衛平兩只鞋都已經穿好,回過頭,黑眸水汪汪亮閃閃地看著他,紅潤的嘴唇微微張了張,忽然臉一紅,羞澀地別過頭去,一邊往門口跑一邊故意笑著說︰「這個是不是就叫做‘約會’啊?」說完,沒有等到陸凱的回答,一溜煙地跑走了,大門被干脆地關上。
陸凱斜靠著床頭,微笑著看著他離去的背影,長長地伸了個懶腰,舒服地又躺了下來,自言自語地說︰「是啊,就是約會。」
***
「這張怎麼樣?」陸凱征求衛平的意見,衛平仔細地看了看床邊,坐上去搖了搖,又挑剔地掀起床墊看下面的床架,只差爬到底下去看床腿是不是一樣大小。
今天的天氣格外地好,陸凱出門的時候陽光燦爛,他特地刮了胡子,換上比較干淨的襯衣和外套,神清氣爽地走到衛平打工的地方,正是下班時候,衛平隔著玻璃窗看見他,不像從前那樣笑得極其燦爛,反而臉微微一紅,有些羞澀地低下頭去,眼楮中的歡喜卻是怎麼也掩藏不住,忙忙地跟同事告了別,把店里的制服圍裙往架子上一扔,飛快地跑了出來,揚起臉看他︰「陸凱!」
就叫名字好了,還是第一次听他這麼叫自己呢,陸凱這麼想著,忽然發現自己好像無話可說,明明也不是第一次戀愛了,自己也是一把年紀的老頭子,卻像初戀的小男生一樣,看見心愛的人出現,說不出話來,只是傻笑。
當然為了形象他是不會傻笑的,只好酷酷地點點頭,對衛平說︰「走,我們去買床。」
衛平大力地點著頭,跟在他後面,走了兩步,又覺得不對,立刻沖上來和他肩並著肩,什麼也不說,耳朵有些發紅。
下午三點半,地鐵上的人不是很多,他們站在中間,陸凱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看窗戶,在窗戶的倒影里看見衛平在偷偷地看著他,過了一會兒,衛平也發現陸凱能看見自己了,干脆做了個鬼臉,無聲地笑了起來。
不太習慣這樣安靜的小松鼠,不過想來他也和自己一樣,對于這種同居關系突然轉變成的情人關系不太能適應吧?陸凱在心里笑著這麼想,自己給過之前的那個人八年的時間,現在,對于小松鼠,也許八天就夠了。
事實證明連八小時都沒有過,衛平就恢復原狀,兩人一站到家具的展示大廳里,衛平隨便看了一眼就發出驚呼︰「這里太貴了!我們換別家吧大哥!」
「你給我回來!」陸凱一把抓住他,拖著往里面走去,「床是很必要的東西,當然要買好一點的,你也不想睡覺的時候床板突然塌了吧。」
衛平被他拖著往里面走,看見那些價目牌更是心驚肉跳,反駁說︰「不會啦,只是睡覺而已,怎麼會塌掉呢?又不要在上面做運動……」
他們兩個人忽然都想到了什麼,陸凱拼命想使自己的呼吸平靜,老臉卻不爭氣地發熱,衛平更是連脖子都紅了,靈動的黑眸左右掃了掃,干笑著說︰「那張好像很不錯,我去看看。」說著逃也似地跑開了。
盡管氣氛有些曖昧,衛平的小腦袋里省錢的概念還是沒有變,陸凱看中了好幾張,他都說太貴或者不需要這麼好的或者太復雜,一個勁兒地搖頭,陸凱也只好順著他繼續看。好不容易他看中了一張木質原色的床,矮矮的,沒有太多裝飾,價錢也不貴,還在打折。
「這個怎麼樣?好不好呀?」他反過來問陸凱,陸凱已經完全放棄了自己的想法,看那張床不管怎麼說簡潔大方,衛平喜歡就買好了,于是點點頭,不忘加上一句︰「不過有點矮啊,你喜歡這種嗎?」
這種床如果配上適當的裝修和配套家具是很完美的現代家居風格,可是小松鼠會懂這個嗎,他不太相信。
「矮嗎?」衛平坐到床上,用力壓了壓,揚起臉來對他笑,「這樣就算床板塌了也不怕了啊,嘻嘻。」
陸凱忍不住用手揉亂他的黑發,故意板著臉說︰「別把我想得太厲害了,小松鼠!」
衛平嘻嘻地笑,趁這里是角落沒人看到,把頭埋到他懷里亂拱了一陣,才抬起頭來,臉頰紅紅的,黑眼楮泛著羞澀然而又期待的光芒,小聲地說︰「等我有了錢,想買高床買高床,想買矮床買矮床,兩個都要買……」
「不會吧?」陸凱很吃驚的樣子,「你要上半夜睡一張,下半夜睡一張嗎?還睡得著嘛?我先聲明,我這把老骨頭可不陪你折騰。」
「才不是!」衛平近乎撒嬌地說,「一張用來睡,一張用來在上面跳著玩!」
他剛說完,那邊有個不知道跟誰來的小男孩興奮地爬上了一張展示用床,在上面又蹦又跳,服務小姐急忙過來制止,很是喧鬧了一陣子。
「不是吧?」陸凱低頭看著衛平,「你多大了,還跟小孩子一樣,現在讓你在床上蹦,你都會撞到頭啊。」說著他俯身在衛平的耳邊邪惡地低語,「不如我來教你別的床——上——運——動吧!」
衛平的臉騰地紅了,局促不安地挪了挪身體,小聲說︰「下流,!」
「咦?你的腦袋里都裝的是什麼東西啊!」陸凱故作驚奇地問,「仰臥起坐有什麼下流的嗎?我以前經常做啊。」
說完他開心地笑著向收款台走去,留下衛平在那里又是咬牙切齒又是偷笑。
逗小孩子真是讓人身心愉快啊。
訂了貨,確定了送貨時間,陸凱交過錢,拉著還在那里流連的衛平就走︰「欣賞夠了吧?明天新床就會送來了,現在去吃飯!」
***
頭疼,那種垃圾食物到底哪里好啊?陸凱揉揉額頭,傷腦筋地說︰「衛平,這是我們第一次約會,你有點品味好不好?當然是要找個氣氛佳的館子吃晚餐啊,速食店里亂哄哄的。」
「不好嗎?很舒服啊。」衛平疑惑地說,「從前高中同學和女生約會,都在麥當勞啦肯德基啦,大哥你最好了我們去吃麥當勞吧?听說里面現在出了新的漢堡很好吃的,雙層吉士漢堡還打折呢!」
「喂,為什麼又叫我大哥啊?」陸凱不爽地捏捏他的鼻子,「我本來是準備大出血請你好好吃一頓的,哪怕海鮮也成啊,誰知道你自己不上路,唉,沒辦法,就听你的好了!」
他滿心以為小松鼠會立刻跳起來後悔,誰知道衛平只是眼楮亮了一下,驚嘆道︰「哇!海鮮一定很貴!還是不要了,等我有了錢……」
「小松鼠!」陸凱哭笑不得地說,「不用等你有了錢!現在是我請客!」
「那也不要了。」衛平很堅持地說,「海鮮吃了還想吃,還不如一開始就吃不到,倒是麥當勞啊,我們可以負擔得起的,等我們再出來……約會的時候還可以吃啊,陸凱你總不能每次都請我吃海鮮吧?」
陸凱想了想,笑著說,「那要看吃什麼了,海帶還是很便宜的。」
「哇!你又偷換概念!海帶也是海鮮嗎?!」衛平大叫。
「你才是歧視吧?海帶怎麼就不能是海鮮了?」陸凱笑著繼續逗他。
「那我還是吃麥當勞好了啊!」衛平嘟著小嘴說,「起碼也不會吃兩片面包里面什麼都不加的。」
看著他可愛的樣子,陸凱把自己從前的品味拋到了腦後,笑著說︰「好!我們就去吃!!」
「麥當勞?」衛平的眼楮閃著期待而興奮的光芒。
「錯,是肯德基!」陸凱笑著一把攬過他的肩膀,「我們兩個的計劃全都被否決,這才叫公平!」
衛平絲毫不以為意地對他笑︰「那麼你可吃虧了,肯德基我也很喜歡的!」說著掙開他的手臂,快活地向遠處跑去,一邊跑一邊笑︰「這次我不上當!我要自己去買,你佔位子!」
看著他活潑的背影,陸凱深深吸了一口氣,唇邊泛起了真正發自內心的微笑︰小松鼠啊,真是個可愛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