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羞死人了!
難怪他會沖著她笑,原來是因為她只穿了件單衣就跑到男人的房間去,就算肩上披了件外衣,但扣子沒扣也沒多大的不同。
童妍羞得滿臉通紅,還不時用手猛煽風。
夏玄月結實的胸膛與俊逸的五官在她的腦海里揮之不去。到現在她仿佛還感覺得到指下傳來厚實的觸感……
「童姑娘,多少錢?」
婦人擦擦嘴角的餅屑,從袖里掏出幾枚銅板數了數,久久沒听見童妍的回答,婦人不耐地抬起頭,只見童妍支著下顎不時的嘆氣,兩眼也失神地盯著地板發呆。「童──」
「大嬸,一共二文錢。」段叔走了過來,他剛在廚房里忙完,正拿著布擦著手上粘住的面皮。
大嬸放了二枚錢幣擱在櫃台上。
「童姑娘今兒個是怎麼搞的,從我進門開始就見她發呆到現在。」
「大小姐大概太累了。」
「嗯」。
大嬸移了幾步又興致勃勃地回過頭。「對了,老段,听說那位被童姑娘打昏的外地公子此刻正住在童府,不知是不是真的?」
大嬸想了想又說道︰
「若是真的該怎麼好,童家就只剩童姑娘一人,一下子多了三個外地男人,對她的風評總是有害,我看還是早早打發那三個人比較妥當。」
「畢竟是大小姐把人打傷的,總要讓人家把傷養好才能打發……」
兩人的對話將童妍的思緒給拉了回來。
他們在說什麼,是夏玄月的事嗎?
「說的也是啦。」大嬸揮揮手。「好啦,我先走了……童姑娘,記得早早打發那三個人呀。,’
「段叔,剛才大嬸在說些什麼?」
「大小姐,你是不是累了?」
「累?不會啊。」
她才進櫃台沒多久,怎麼會累呢?
「但你一直在發呆耶?」
童妍紅著臉欲蓋彌彰地收拾著櫃台上僅有的算盤、朱砂筆與帳本。
「我、我去找陳大嬸。」
她收拾完後,腳步急忙地往外頭走去。
段叔的利眸微眯,眼旁的細紋皺起,語重心長的說︰
「大小姐肯定心里有鬼。」
***
打從去看過陳大嬸回來,童妍便滯留在竹亭,原本在院里忙碌的盤兒見她回來,隨即轉身回廚房去端來品茗的茶具。
「大小姐,這是新茶,段叔要我拿來給你嘗嘗,待你試過茶味後再決定要不要排進冊子里。」
鋪里的餅全都配有茶品,童妍總是要不停地試新品來決定是否要將其列入冊子里販賣。
盤兒拿扇子猛煽炭火,烈火燒灼木炭發出劈哩啪啦的聲響,火舌猛烈竄燒,壺嘴很快地冒出白煙。
童妍握住壺把將熱水倒進茶具里熱燙一番,再從小瓷盤里夾出茶葉放進壺里,倒進滾燙的熱水,溫熱一下後又將茶水倒出……
「大小姐,你有心事?」
盤兒一邊煽扇子,一邊注意著童妍的一舉一動。
主子的喜怒哀樂對她們來說可是大事,倘若沒伺候好,倒霉的通常都是她們。
童妍嘆了一口氣,擱下紫沙壺。
「盤兒,陳大嬸好可憐喔。」
盤兒蹙眉想了想。
「也對啦,賴以為生的攤子被劉成一把火燒了,以後一切花費還不知該從哪兒掙來呢。」
「就是說呀……」
青蔥五指撫過冰涼石桌。
「盤兒,你覺得──」
「咳咳!」陡然出現的聲音嚇了兩人一跳。
童妍抬頭一看,哈薩那張陰冷的臉孔映入她的眼簾。
「有什麼事?」
哈薩深吸了一口氣,指指身後。「爺找。」
「你講話太簡潔,我听不懂。」她別過頭,握著溫熱的杯子繼續品若。
盤兒看見哈薩臉上浮起的青筋,她害怕得直往竹亭角落躲去。
「爺要你進屋里去。」
「大小姐。」
童妍用眼角睨了哈薩一眼,嘴角揚起一抹不懷好意的淺笑。「要稱呼我大小姐。」
「門兒都沒有!」
「那你就去跟你的爺說我不克前往。」她繼續斟茶品若。
哈薩這家伙,他也不想想他現在踩在童家的土地上,還得仰人鼻息呢,態度居然這麼囂張!
童妍神色自若地啜了幾口清香的茶水,雖然哈薩還是不吭一聲,但卻可以隱約听見他喘息的聲音,這讓她心里樂不可支。
「老板娘。」哈薩終于心有不甘的開口。
她愣了一下。
「叫我大小姐,別把我叫老了。」
「老板娘。」還是同樣一句話,不同的是語氣里多了分不願屈服的態勢。
「有本事,請你的爺來……好好好,去就去。」童妍話才說一半,眼前隨即出現一把劍,劍上雕鏤的紋飾在眼前閃著危險的光芒。
識時務者為俊杰,童妍立即起身往夏玄月的房間走去,生怕自個兒慢個幾步,他的劍刃便會擱在她脖子上。
「你找我?」’
「哈薩,你先退下。」夏玄月躺在床上說道。
哈薩死命地搖著頭,抵死不從。
「哈薩,既然你是娘聘請來保護我的,我的話你應該會听才是吧。」
哈薩盯著童妍許久,最後只好噤聲離開,不過在離開之際,他還不忘揚揚手中的劍警告童妍。
童妍趕緊轉移視線──
「你的頭還疼嗎?」見他撐著身下的軟墊想起身,她立即上前扶住他的手臂。
「多謝姑娘關心,已好多了。」
她軟女敕的柔荑覆在他的手臂上,一股令人心醉的馨香撲鼻而來──
是桃花味兒。
就近一瞧,她濃長的眼睫就像兩把上等的羽毛扇,每眨一下就更能顯現出她那對靈氣逼人的眼楮;而小巧可愛的鼻子下則是紅女敕誘人的小嘴。
夏玄月沉著的黑眸出現了一抹熾熱的火光,但隨即被眨下的眼睫斂去。
童妍抓過一旁的四方大枕放在他身後靠著。
「這樣可以嗎?」
他點點頭。
「你找我有事?」她順勢在床側坐下。
「我為在府上打擾多日,還有哈薩對姑娘的言行感到抱歉。」
「沒關系。」
她害他受傷,她本來就有義務照顧他,但哈薩的行為就真的太過份了。
不過哈薩是專司保護他的貼身護衛,而她卻打了他的主子一板,想想哈薩的確是有理由這麼對待她……
可也不該太過無禮吧?
怎麼說她也是童府的當家,他還是寄人籬下呢。
可是夏玄月這麼有禮的向她道歉,她也不好再多加苛責,否則傳出去,外面的人八成會說她小心眼。
童妍臉蛋上的表情千變萬化,一下子蹙眉咬唇,一副煩惱憂愁的模樣;一下子又舒眉微笑,一副開心莫名的模樣。
夏玄月靜靜地看著她臉上的表情變化,突然一綹發絲隨風貼在她的頰邊,他用盡所有理智才能忍下伸手拾住那綹發絲的沖動。
「對了,你找我來有什麼事?你等等。」
她忽然想到什麼,走到窗邊朝竹亭里的盤兒喚了幾聲後又回到他身旁。「今日段叔送來新茶,你幫我嘗嘗,看適不適合放在冊子里。」
「你信任我?」夏玄月的眼里閃過一抹訝異。
「望月說你這趟到景德鎮上來是為了你們家里的我想你既然經營家族的事業,眼光也應該不差才是。」
盤兒將茶具端來擱在桌上,童妍便移了過去開始動手泡茶,她熟練流暢的手法就像一幅畫,優雅而有內涵。
「你試試。」
他先是湊近茶杯聞了聞,又將杯子舉在光線下,晃晃茶水後才喝了一口含在嘴里,閉上眼細細品味茶香與感覺它的口感,最後再回味留在唇齒之間的氣味。
「你似乎也很喜歡品茗?」
「因家母愛喝茶,所以家里的人多少也會跟著品茗一番。」
遇見與自己有相同嗜好的人比什麼都讓人高興。
童妍細致的五官上堆滿欣喜之色,她趕緊將茶壺拿來再往他杯里添茶。
「喝完感覺如何?適合嗎?」
他又喝了一杯。
「清香優雅、茶色剔透、喉韻溫潤,很適合府上制作的糕餅。」
「對了,盤兒,將段叔新制的糖蜜梅花餅端來。」
「是。」
接過他的茶杯放到桌上,童妍的注意力被玄月額頭上的瘀青吸引。
她真不該如此莽撞,否則他也不會傷成這樣。
應該很疼吧──
想也沒想,她的手便往他額上的傷口模去,怎料他卻偏頭閃過她的觸模,這讓她的心里有些失落。
好吧,或許他還有些氣她,她可以原諒他。
恰巧這時盤兒端來茶點,只是她的速度之快讓童妍不禁蹙起眉頭盯著她不放。
難不成盤兒這丫頭怕她虐待夏玄月不成?
盤兒也感受到主子帶著熊熊火焰的目光,遂她放妥茶點後便閃身退出屋外,不敢多作停留。
注視著童妍細心地將餅切成小塊,夏玄月俊爾的臉上閃過復雜的情緒。
他閃躲她是因為他發現她對自己有一定的影響力,這是從未發生過的,不知為何她的觸模總是能引發他體內最深處的欲念。
唯有閃避她的觸踫,這樣他才能避免自己的理智在瞬間瓦解。
「听望月說你很喜歡甜餅。」她將小瓷盤放在他手上。
「看來你和望月聊了不少。」
「望月是個很好相處的人。」
「怎麼,你們說我什麼?」夏望月笑意盈盈的臉出現在窗邊。真沒想到哥哥與童妍會相處得如此愉快。
夏望月不等兩人邀請即主動推門入內,見桌上擺著茶具與精致糕餅、便一古腦兒地在梅花凳坐下。
「這餅好甜──」
她趕緊端起面前斟滿香茗的杯子一飲而盡。「好甜──」雖然喝了茶沖淡甜味,她還是忍不住指著糖蜜梅花餅鬼吼鬼叫。
「糖蜜梅花餅是段叔新制的,內餡里包有蜜汁,所以甜了點。」
她早就和段叔說太甜,段叔還抵死不承認,這下有望月當證人,看段叔還有什麼話說。
「我覺得很好吃。」拿起瓷盤里切好的餅放進嘴里,夏玄月倒是越嚼越喜歡。
「真的好吃嗎?」童妍有些質疑。
「哥哥,你老是吃那麼甜,怎麼都不會犯牙疼?」
夏玄月不理會夏望月。
夏望月又喝了一口茶漱去嘴里甜膩的味道。
「對了,你們剛才在聊什麼,看你們聊得挺愉快的。」
夏玄月將瓷盤內的餅全數吃完後,他突然對著童妍問︰「你被什麼事困擾嗎?」
「怎麼會這麼問?」
「剛才看你在竹亭里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樣。」
听他這麼說,童妍這才想起剛才自己是為了陳大嬸的事在煩惱。
「本鎮有個惡霸叫劉成,他仗著他當縣令的父親在鎮上為非作歹,昨日竟然只因為陳大嬸不交造路錢就在光天化日之下放火燒了她的攤子!」
夏玄月靜靜地听她說明,漆黑的眸子閃過一抹深沉的光芒。
「劉成的父親是這里的縣令?」
夏望月義憤填膺地叫著︰「就算他爹是縣令那又怎樣,他這樣根本是目無法紀,他心里到底還有沒有大清律法的存在啊!」
「就是說呀!」
難得有人跟她同仇敵愾,她更是將心里的不滿一古腦兒的傾瀉而出。「現下陳大嬸沒了攤子,連掙錢的貨品也都被那把火燒個精光,今天我去看她,她不僅沒錢吃飯,還被人趕出原本住的地方。」
夏望月聞言不禁露出憐憫的表情。
「好可憐。」听到陳大嬸的遭遇,夏望月心中滿是同情。「我們有沒有什麼能幫幫她的?」
童妍興奮地抓著夏望月的手,也不管現在是不是男女授受不親。
「我正在猶豫要不要把陳大嬸接進府里來住。」
「這倒是個好方法,不僅能給她一個遮風擋雨的地方,也不怕會餓肚子。」
夏望月轉頭看向夏玄月。「哥,你覺得怎麼樣?」
童妍也望向夏玄月,只見他表情冷漠地模著額頭。
「不可。」
「不可?」
兩人同時發出驚呼。
「不能因為一個人可憐就用這種方式救他,全國不知道還有多少這種可憐人,難道你們連這些人都要收留嗎?」
「可是陳大嬸真的很可憐──」
「所以你要收留?」他目光深邃地瞅著她。
在她的認知里,他一向是一副溫文儒雅的模樣,唇畔也總是帶著一抹溫柔的微笑,但此刻他卻緊皺著眉頭,他眼底的不認同,就像在苛責她和夏望月的無知與愚昧。
突然間她膽怯了起來。
「我……」她低頭模著手腕上的鏈子。
「但你是這里的主人,決定權還是在你。」雖是推翻她的想法,但在她猶豫時卻又將問題丟回。
童妍搖搖頭,一臉不知所措的模樣。
「哥哥,我看你還是專心休息。」夏望月白了夏玄月一眼。
「其實夏公子說的也沒錯,或許是我太過天真,見了可憐的人就想收留也沒拿捏自己的能耐。」童妍想了想後才說道。
「拜托,你這樣就被我哥哥說服啦?」夏望月一副受不了的模樣。
「望月。」夏玄月的聲音中,听不出任何的情緒起伏,但卻讓人覺得不寒而栗。
夏望月害怕地看著夏玄月。
雖然在夏府也沒見過夏玄月發火,但他的一句話就能讓窯場里的數百人和府里的下人們對他必恭必敬。
當然,保護心過重的哈薩是例外,只要是和他的安危有關的,哈薩大多會持反對意見。
夏望月似乎想起什麼,她雙掌拍擊喊了一聲。
「童妍,你都喊我哥哥夏公子呀?」听她這樣喊,感覺挺奇怪的。
童妍愣愣地點了點頭。
「拜托,你都喊我望月了,當然得喊我哥哥玄月呀,叫夏公子多生疏啊。」夏望月大刺刺地拍拍童妍的肩膀,一點也沒有女扮男裝的自覺。
夏玄月將童妍的窘態看在眼里,心里猜著她大概是還沒看出夏望月的女兒身,遂當夏望月出現稍微親眼的舉動時,她便會感到羞窘。
童妍瘦弱單薄的肩膀被她拍了幾下,她下意識地撫著自己的手臂,低著頭想遮去頰上泛起的紅潮。
夏玄月注意到童妍一臉羞赧的模樣,他隨即對著夏望月說︰
「望月,去叫哈薩進來。」
這趟遠行的目的可不能忘。
「喔。」真掃興。夏望月努努嘴便跑去找哈薩。
「如果沒事,我先出去了。」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一股想喊住她、留她在身邊的沖動油然而生,他不自覺地開口喚住她。
「小妍,謝謝你的茶與餅。」
「喔。」她愣了一下,他剛才喊她什麼……小妍?
她羞赧地捂住臉頰轉身逃離,沒想到卻正好撞上哈薩那硬邦邦的胸膛,他身上那件保護身體的褸衣更是讓她撞痛了鼻子。
「好痛……」
一股粘膩的感覺由鼻中緩緩流出,她伸手一模,觸目驚心的鮮血立刻染紅她的手指。哈薩拉拉身上的褸衣,銅制的褸衣上也染上鮮紅。
「該死!」
他拉起袖子猛擦著自己的寶貝褸衣。
靠坐在床上的夏玄月將頭探出。
「怎麼了?」
「沒、沒事。」話才說完,童妍一溜煙便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