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原來你在這兒!」清亮的嗓音響起,沈翩然門也不敲,就走了進來,一迎上花效言,她的笑容頓時僵住。
「噢,你來了啊,我的貼身護衛。」她刻意冷譏著他。
他故意裝出大吃一驚的表情。
「真是讓人眼前一亮,沈小姐果然是傾城傾國的美人。」他的贊美換來她得意洋洋的一笑,但接下來的一句話,讓她的臉色一沉。「和昨天那個古井女鬼的裝扮相差甚遠。」
「爹爹!」沈翩然氣得頓足,指著他告狀。「他沒有禮貌!」
「沈小姐,我可不敢對你無禮,抱歉喔。」他涼涼的一笑,擺明沒誠意。
看著火苗暗涌的二人,沉落珒笑著打圓場。「花公子,翩然有些時候是刁蠻了點,希望你不會介意。」
他很介意,介意得快要死了!但是誰教他必須仰賴沈家軍的勢力,好讓剛剛經歷風波的組織安定下來,好好整頓一番。
所以……「我一點也不介意。」花效言強逼自己笑得燦爛又好看。
保持燦爛笑容、美好心情向來是他做人的座右銘。就算是面對最讓他討厭的事物,他還是會綻放笑容。
「看到你和翩然相處愉快,我就放心了。」沉落珒還要趕著去處理其它事情。
「大人,慢走。」他站起,微微躬身相送。
「呵,某人在我爹面前,還真像一只小狗,搖尾送主人。」
沉落珒一離開,她就冷聲譏諷。這個花效言讓她出糗,還讓爹爹大聲吼她,這筆帳她一定要在他身上討回來!
「草包。」
冷颼颼的兩個字傳出來,沈翩然立刻瞪向他。「你在罵我?」
「是你自己承認的喔。」他聳肩,他又沒有指名道姓。
「你找死,我爹是軍機處中樞大司,還是沈家軍的首領,你——」
「沈小姐說得是。所以我絕對不會在沈大人面前造次,只會在你面前放肆。」
「你敢!我一定到爹爹面前告狀!」
「我記得有人說過,通常沒本事的人輸了,都不會自認自己無能。」
美眸眯起,花效言嘲笑她。「你使盡法子將我調來你身邊,就是要找我報仇,斗了三兩句話就要找自己的父親撐腰,這不是很無能嗎?」
「你!」她氣得頓足,冷哼一聲。「你盡管囂張吧。你只是我爹爹身旁的一個小人物,就算我把你玩死了,爹爹也不會哼一聲。」
「好說,那就得看小姐的本事。」就憑她?呸!「連喬裝出門也破綻百出,還敢在這兒空口說大話。」
要不是因為她是沉落珒的女兒,他壓根兒不會跟這種女人多說話。
他、他好樣的!一個小小的護衛也敢如此囂張!她一定要讓他見識她沈大小姐的本事!
「花效言,你成功讓本小姐更討厭你了!」她咬牙放話。「我一定會玩、死、你!」
「彼此彼此。」沉落珒說只要他在她身邊待個一兩天就可以,他有辦法讓沈大小姐一兩個時辰之後,就嚷著要他走人。
到時候,他就可以恢復快樂的謀士工作。
「好。我現在就要出門去了,花護衛。」沈翩然已經準備了許多驚喜給他,就等著他出門。
「沈小姐,請。」早開工就可以早放工,放馬過來吧!
女人天生就是他的克星。他寧願去接近毒蛇猛獸,也不願意接近女人。
但是,他今年流年不利,竟然成了一個怪女人的貼身護衛。
沈翩然的笑容又大又好看,身邊跟隨的丫鬟曉玉也是微笑示人,唯獨大老遠跟在後面的花效言,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什麼保持燦爛笑容、美好心情通通都滾開吧,他現在一絲笑容也擠不出來。這全是因為——他手上提著一個尿壺。
嶄新的、紅彤彤的尿壺,是出自城內「五湖」陶瓷店的手工尿壺。話說剛才沈家大小姐一出門,就帶著他到「五湖」陶瓷店去,說是要為爹爹買一份禮物。
結果挑來選去,一個紅彤彤的尿壺就這樣交到了他手上。
「以前那些護衛,都會負責幫我提禮物回家。」她裝作無辜的塞給他這句話。
好,他忍下了。想他堂堂「天譴」組織的軍師,竟淪落到幫一個女人提尿壺,他……好想回家抱著臻臻哭訴。
「花護衛,你的臉色好難看,是被太陽曬著了嗎?」依舊扮作男人出門的沈翩然陡地湊過來,深吸一口氣後,立即蹙眉捂鼻。「哎喲,我嗅到了很臭的味道,好像是花護衛你的臉發臭了。」
這個欠揍的女人……提著尿壺的手微微抖動,他幾乎要將尿壺掐碎,但一迎上她得逞的眼神,他硬是要自己抑下滿腔怒火。
「我說沈少爺還是小心看路,免得摔跤了又會暴露身分。」
他譏諷她是吧?哼。沈翩然不和他作口舌之爭,瞄見有一個蒙上面紗的女人經過,她玩心立起。
沈翩然悄悄跟上去,伸手就要在對方的上一戳——
「沈少爺,你想干什麼?」尿壺一擋,她的兩根手指戳中了尿壺,疼得她立刻捂住手指。
「花效言,你找死啊?」他竟然用尿壺去攔她的玉指?!
花效言瞄了那個遠去的女人,頓時明白她的想法。「你是想借機誣陷我。」
她以為他花效言是三歲孩童嗎?這種下三濫的手段施展出來,當真貽笑大方!
「我又沒這麼說。」她只是心底這麼想而已。
「但是你的心里是這麼想的。」她好幼稚!
他怎麼可能猜出她心底所想?沈翩然戒備地看著他,說什麼也不願意相信他是一個聰明人。
不要緊,她還有許多耍人伎倆還未施展,那些高高在上的公子哥兒全都被她耍得團團轉,她就不相信他會是一個例外。
仰首逸出一聲冷哼,她轉身邁開步子。走沒幾步,她的眸光被一間賭坊吸引。
「長樂賭坊。」她沒有進過賭坊,好想去見識見識。「曉玉,我們進去。」
「慢著。」尿壺又是一擋,擋下了興致勃勃的沈翩然。
不怕她的怒瞪,花效言干脆把話說明。「這種三教九流的地方,不適合你。」
「長樂賭坊」表面上是都襄城內一間小賭坊,暗地里卻進行販賣人口的生意,是一個龍蛇混雜的地方。她這種富貴命的大小姐要是有什麼閃失,他可擔當不起。
「花效言,你只是本小姐的護衛,無權阻止我。」她朝他吐舌。
「真抱歉。要是你進去,我會據實稟報大人。」
「想用爹爹來嚇唬我?做夢吧。」他越是不準,她越是要這麼做。一轉身,她大步走進了賭坊。
這個女人還真是不知好歹!要是換作別人,他早就不理她的死活,但是誰教她是……認命地搖頭,他拿著尿壺尾隨進去。「真倒霉。」
賭坊內,叫罵聲、搖骰子的聲音,一片喧鬧。沈翩然一臉興奮,對她來說,這里的事物都是新奇又好玩的。
「曉玉,你快來看看這個!」她拉著曉玉走到搖骰子的賭攤前,瞧別人玩得著實有趣,連忙催促曉玉。「拿銀兩來,我也要試一試手氣。」
等了好半晌,曉玉還是沒有遞來銀兩。她回首一瞧,發現曉玉手里的錢袋已經落在花效言手上。「喂,花效言,拿銀兩來。」
「我們應該回去了。沈、少、爺。」他一字一句提醒她自重身分。
「我要試一試賭錢的滋味。花、護、衛。」她也一字一句提醒他別插手主子的事。
他眯起眼楮,她也同樣眯起眼楮,眼神相互較量,誰也不讓誰。但她很快發現向來無往不利的怒瞪,對他完全失效。
他根本不怕她。在沈府,所有人都對她這個大小姐敬畏有加,唯獨他完全不把她當一回事。
為什麼他連一絲的敬畏也沒有?她有一種挫敗的感覺。
「我現在命令你,把錢袋給我!」她頤指氣使的樣子,像一個長不大的小孩。
「不,現在就回家。」
「我偏不!」她干脆伸手硬搶,他立刻往後退開。
他最討厭和女人近距離接觸了。
她撲了個空,鍥而不舍地上前,這下把他逼退至牆角了。
「你別過來!」他提起尿壺擋在她和他之間,說什麼也不要讓她貼近。
他……好像很怕她的靠近?沈翩然微訝地看著他,看清楚他眸底的微慌,一個計劃頓時成形。她干脆張開雙手,按在牆壁上,將他困在雙臂之間。
「沈翩然,你想怎麼樣?」
他想推開她,但一想到會踫到她,他立刻嫌惡的擰起眉頭。
她終于看清楚他的慌張,咧開嘴一笑。「哈,真想不到你會害怕。」
「這不是害怕,是討厭。」尤其討厭女人身上的馨香、脂粉味,還有柔軟的觸感。他不屑地睨她一眼。「我討厭女人。」
小時候被賣作男奴的事還歷歷在目,他的眼神立刻變得冷凝,寫滿抗拒。
「討厭……女人?!」她似乎听到了貓兒說自己不偷腥——謊言!
「很奇怪嗎?我不喜歡女人,嚴格來說,我討厭女人,尤其討厭驕縱無禮的女人。」他譏諷她。「巧的是,你兩樣俱全,沈翩然。」
「哼!」她才不相信他的話,趁他不留神,她一把搶過了錢袋。「我贏了!」
他為自己的大意感到微訝。「鬧夠了,我們回家!」
「你要是有那個本事,就把我敲暈扛回家去。」她才不理他,大步走向賭攤。
陡地,一陣怒吼聲響起,一個瘦弱男孩被推倒在地。她吃了一驚,忙不迭上前相扶。
「來人,把他拖進內堂好好教訓一頓!」賭坊老板出面,呼喝著手下。
「慢著!你們怎麼可以打一個小孩?」她急急攔阻,將九歲左右的男孩扶起。
「這位大爺,這個小孩是賭坊內偷跑出來的賣身奴,請大爺別插手。」賭坊老板瞧她穿著華麗,不敢出言冒犯。
男孩鼻青臉腫,渾身是傷,嘴角還沁出血絲。沈翩然瞧得心底有氣,攔下就要上前的賭坊打手。「你們退下!誰也不許動他!」
她才不管這個小孩是什麼身分,一個小孩子被打成這樣,她瞧著就心疼。
「他爹娘賭輸了,把他抵押給我們,就算你是天王老子,也管不著這件事!」賭坊打手不客氣地動手扯過男孩。
她被對方一推,踉蹌了幾步,好在曉玉及時扶穩她。她義憤填膺地說著。「那麼只要我把他贖回來,問題是不是就解決了?」
「這位大爺,賭坊有賭坊的規矩。要贖回他,你必須和我們賭上一場。」這個男孩其實是即將被販賣到皇城古都的男奴。賭坊老板打量著俊逸的她,心底有了一番計較。「賭注不是銀兩,而是人。你贏了,人給你帶走,輸了,就換你留下。」
曉玉驚得連忙扯著小姐的袖子,身後的花效言則擰緊了眉頭。
那個可憐的男孩,讓他想起了以前的自己……
「我賭。但我有一個更好的賭注,就是他。」玉指一揮,指向了沉思中的花效言。「如果我輸了,我會留下一百兩,也會留下他。但我絕對要帶走這個小孩。」
眾人一片嘩然。果然不出所料,花效言如花似玉的外貌又再次震懾全場。
賭坊老板拭去不自覺流下的口水,難以想象世間有如此美男子,拇指一豎。「好,就這麼說定!」
花效言的眸光轉沉,拳頭悄然握緊。
「老板果然識貨!」沈翩然回首望著他,眸底寫滿惡質的笑意。「花護衛,請放心,我一定會為了你而‘努力’賭一把!」
當然,她所謂的努力只是隨口說說。反正賭輸之後,被抵押的人是花效言又不是她。
最重要的是,她要救的人是那個小孩。
她看向可憐的男孩,眼神立刻變得認真。「開始吧,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