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起槍,頂住自己的太陽穴。
我的手很穩,一點兒都不抖,真的,我發誓。
用力扣動扳機──
「啪」
我過了足足一分鍾才睜開眼楮,看到中赫臉上居然有類似於悲哀的神色。
「大哥……」
「好了,你們下去。」他揮揮手,那群五大三粗的男人一言不發靜悄悄退了下去。
他慢慢走到我面前,突然伸手掐住了我的脖子搖晃我︰「那個男人有什麼好?恩?!有什麼好!!!值得你為他這樣、!!!!!你說呀,說呀!!!!!」
他手上力氣很大,掐得我氣都順不過來了。但他眼里的凶狠不是平時那種冰冷嗜血的,而是有著隱隱的……淚光?!!
狠狠把我扔在轉椅里,他大口大口吸著氣,表情凌亂。
說實話,我跟了他半年,從沒見他這麼失態過。
SHW的中赫總是幽雅悠閑,看起來斯文甚至有禮,不動聲色。
「方其……你知不知道我其實是真的喜歡你的?」
中赫一個我一直欣賞的地方就是他說的話從來都信得過,比如他說他要干掉東區的姜老大,你就可以馬上通知殯儀館15分鍾內派人過去。
所以我才死活逼他親口答應不再動佐正。
我呆呆地看著他,我知道這句話從他嘴里說出來的分量。
「算了……」他捂住臉,「你走吧。」
我沒動。我突然開始可憐他,我知道他現在的心情,因為我和他的痛苦其實是一樣的。
「我讓你走!」他又暴怒起來,「你走你听到沒有!」
我看著他,心想我離開佐正的時候原來是這種表情啊。
他抽出槍對著我︰「你馬上給我消失,不然信不信我打死你?!」
「中赫,沒有遇到佐正的話我也會愛你的。」我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要這麼說,也許只是可憐他。
我走了,倒不是怕被他一槍斃命,只是怕他為難。
我沒在這塊地方再呆幾天。我那個都快從人間蒸發的所謂的父親打電話給我,他說他又離婚了,這回不打算再婚──我心想你兒子都可以做人家爸了你要能再婚就算你能折騰──一個人在美國怪寂寞的,希望我能回去陪他。
要是以前我沒等他說第二句就把電話掐了。可是現在,我正努力想離開這里,走得遠遠的,再也回不來再也想不起也遇不到那個徐佐正。
我答應了,那十萬火急的樣子連我老子都大為意外,他原來是預備好死求我狂懺悔用他的年老體弱來威逼用他的家產來利誘。
我走得很急,跟逃命差不多。急得連學士學位都不想拿了,考研結果也不想看了,誰都沒通知,就跟文威倒了別,跟中赫打了個電話。什麼都沒帶──我本來東西就少,也懶得收拾,全留給文威,叫他能用的用,不能用的賣,賣不掉的就扔,連手機卡都抽出來丟給他,原價120,好歹也賣個60塊吃頓好的吧?
文威是抱著我哭得死去活來,這廝,一點男人樣都沒有,哭成那德行不嫌丟人啊。求他別哭,都罵了,他還抽抽噎噎的,媽的惹得我心里都直酸。我是去美國,發達國家!又不是去死,你哭那麼喪氣做什麼呀!
那天是文威送我到機場,中赫說他不想見我,叫我最好呆在美國老死,一輩子別出現在他面前了。登機的時候文威簡直快哭死在那里,只一個勁含糊不清地喊,方其你不要忘了我呀,你有空一定要回來啊,到了那里一定要記得給我打電話呀,我和別人住著不習慣的,你的東西我都留著我會想你的……
媽的叫得那麼慘,害得我一大男人光天化日之下紅了眼楮,那個丟人!
飛機起飛了。
離地的那一瞬間我覺得心一下子空了。
我覺得除了這個軀殼,我什麼東西都留在這里,什麼東西都沒帶走呢。
別了文威,別了,T城,別了,…………佐正……
到了美國我又找個大學隨便念念去,日子比原來的舒服多了,起碼不用住那破宿舍不用三餐不繼。住在我老子的別墅里每天有人開車送我去上課每頓飯都變著花樣討我歡心地擺到面前。我過得跟個少爺似的,生活無比滋潤。文威那家夥一天到晚發MAIL給我,事無巨細從他找到年薪10萬的工作到今天同宿舍的ANDY便秘都要一一匯報,媽的也不管我煩不煩,我實在是懶得回他那些雞婆到家的郵件,可一旦遲回了一天,他就不厭其煩地追問,怎麼拉?沒听到我愛的呼喚嗎?靠,我@#$%^&*!!!!
連中赫都來看了我一次。他是到美國處理一些幫派間事務的,我盡地主之宜招待他,禮數應該周全了,結果這混蛋恩將仇報地在臨走前告訴我,方其啊,徐佐正來問過我你的消息。
我很想把他拖下飛機宰了。
對我而言,徐佐正這三個字顯然是忌諱,想想都不行,何況是提。
我每天最努力做的事情不是讀書也不是享受人生,就是拼命要忘掉他。
我記得有人說過,早上一起床就想到的第一個人和第一件事,都是你無法擺月兌的。
我就是怕我自己擺月兌不了他。
吃飯的時候就想起他替我擦掉嘴角飯粒說哎,方其你真像個小孩子;洗腳的時候想起他閑來無事專心地給我洗腳,擦干說,方其你的腳怎麼這麼肥嘟嘟的啊;晚上睡覺的時候總覺得他好象正抱著我的腰用力嗅我脖子說,方其我喜歡你的味道哦;就連照鏡子的時候都會在恍惚間看到他就站在身後握著我的腰說,方其你長得怎麼跟猴子一個樣。
我一個人走在林蔭道上看落葉的時候,雨天撐把傘走在雨里的時候,晚上睡不著從窗口看外面的月亮的時候,黃昏在路上看到夕陽的時候,總是覺得心里空落落的,然後又滿滿地漲著寂寞,再然後就听到有個聲音在一遍一遍地喊──佐正,佐正,佐正────────我知道那聲音是從我心底出來的。
在美國好吃好喝好住地過了有半年,我反而瘦了下去。嘖,當年學人家節食減肥的時候餓得頭暈眼花倆腮幫子還是鼓囔囔的,這會兒說癟就癟了。
不行的,再這麼想下去我一定會給折騰死的,說不定偶爾還要到精神科去逛逛。
我上網不敢去所有他的官方或個人網站,不敢再去海邊,看到黑色BENZ或者藍色BMW就心髒無力,也────沒有再戀愛,男人女人都不再踫。
但我去買了宇多田光的CD,有事沒事就在耳朵里塞個耳塞听她的歌,然後發現自己無意識地翻來覆去听那首ASAP。
A.S.A.P,assoonaspossible,那個比我還小的女孩子在悲傷地唱,快點來我身邊吧,我已沒有時間.takeitorleaveittonight.
文威告訴我,方其,奇怪了,那個徐佐正居然來找我耶,他問我你的電話和住址,你是不是上回給人家做翻譯結下梁子人家現在上門尋仇啊?
我實在是想不出這種單細胞的生物怎麼會有公司肯一年10萬聘他。我都無奈了,於是說,是,是,我借了他一筆錢,還是高利貸,你千萬別告訴他我現在在哪兒。
我知道這麼一說,以文威的性子就是給打死了也絕不會泄露半個字。
結果有天晚上我正在BAR里通宵喝酒呢,手機狂震,一看號碼,靠,文威!他媽的國際長途啊,有錢我也經不起這麼折騰哪。
我接了,預備接完就被停機。
「媽的什麼事你不能給我家里留個話呀。」我悶悶地。
「方其,我,我听說徐佐正要結婚了。」
酒吧太吵了,後邊的搖滾震得我頭都有點暈,我想我是沒听仔細,所以跌跌撞撞擠了出去,站在LA凌晨仍然喧嚷的街道上,問︰「你說什麼來著?」
「徐佐正要結婚了,就在明天。」
「呵呵,開……玩笑吧,謠言。」我說話都不大邏輯了。
「是真的,都開記者招待會了,和那個叫安志洛的,同性戀結婚,可轟動呢……我把圖片MAIL給你了。」
我頭是真的炸了。
佐正,佐正………………才這麼幾個月,我這麼努力都還沒能忘記你,你就已經愛上別的人了?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
我搭了最早的飛機回去。我也說不出回去能做什麼,難道質問他說,徐佐正我還愛著你你怎麼可以和別人結婚?或者是要很瀟灑很風度地說,安志洛,佐正就交給你了,祝你們永遠幸福白頭到老?
下了飛機發現T城居然是晚上。呵呵你看我都忘了時差了。
佐正家的燈是滅的。他還沒回來。是啊,這麼轟動的新聞,他估計是給狗仔隊追的滿街跑,現在正躲在哪里避風頭呢。
我模黑進了樓道,慢慢爬上樓梯,站在他的門口。
心跳得厲害。
掏出鑰匙──我沒舍得把它丟掉,試探地插進去──門應聲而開。他居然沒有換鎖。
推門進去,他的氣息撲面而來。
佐正,佐正……………………
我貪婪地大口大口呼吸著……這是佐正的味道,我最熟悉了,這種讓我安心讓我覺得溫暖的味道……
一種深埋在心底不敢觸模的東西蠢蠢欲動,
記憶潮水一樣涌來,我置身其中不能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