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這些以外,我對他其實是很好的。
他並沒有開口要求過我給他買任何東西,但我就是忍不住什麼都給他買。
不管他需要的他不需要的,只要我覺得適合他,我全都會給他。
那個土里土氣的李嚀浩半年內就已經完全消失不見。
我請專業的發型師給他做頭發,我帶他到P城最繁華的購物地段去血拼,給他買我認為最好的衣服。一開始他拒絕,到後來由於習慣,他也不再說話,任我高興。
他從頭到腳的每一樣東西,從帽子到大衣到襪子,幾乎都是我給他買的。
當然我沒有物質主義到認為錢可以買到一切。
這些東西都是我用心挑選的,我希望他能感受得到我的心意。
嚀浩,雖然我傷害你折磨你,可我愛你。
我愛你。
他越來越漂亮可是卻越來越瘦了。
這讓我很茫然。
我想我好象沒有在飲食上苛刻他。就算出門時把他鎖在里面,我也是確認了冰箱里有足夠的食物應付他的午飯甚至晚飯。
而且我也不算索取無度吧?
同居一年,他總算適應了我的侵入,起碼不會動不動就流血就腰痛,但每次做完都是那麼虛弱蒼白。這是他體質問題,絕對和我的技術無關。
我當然想要他可是又舍不得看他那麼病怏怏的。要讓我自己動手解決吧,TMD我楊苛有必要這麼委屈這麼落魄嗎?隨便招下手就不知道多少這個那個花的願意往我床上撲。
我想我踫別的男人的話太對不起他了。
女人嘛。他應該不會覺得是對他的威脅。
所以我有了大票大票的女朋友。
其實是伴而已,
所以才換得那麼快。
有時候會孩子氣地想看看他會不會因為這個吃點醋。
可是很令我失望。
他總那麼平靜友好地接待那群鶯鶯燕燕,還給她們沖很香濃的咖啡。
NND,我怎麼就沒怎麼喝過他給我沖的東西呢?!
我生氣,很生他的氣,所以不免對他就更粗暴了一些。
你何苦,何苦對我這麼漠然這麼不在乎?!
要知道我即使在別的女人的床上,我也是想著他的。
恨不得身下的人是他而不是別人。
可惜要這麼幻想實在太難了。
身體結構都差那麼多的說。
嚀浩最近瘦得厲害,
我抱著他覺得有點害怕。
那蒼白得沒血色的臉和沒有生氣的嘴唇經常讓我在他睡著的時候恐懼莫名,擔心他這樣是不是一睡過去就睜不開眼楮了。
我不是傻子我當然知道他這樣是因為寂寞,他連看我的眼神都是空的。
他悶得慌,雖然房間里有電視可那機器只有東西給他看給他听,卻不會陪他說話听他說話。
我承認我小氣我專制,我就是不放心讓他和別的人接觸太多。
僅僅每天幾乎只對著我一個人他都已經不大看我,如果有了別的朋友那還了得。
我不明白他干嘛要那麼為難自己為難我。對我他簡直封閉一切。
有什麼話不能對我說嗎?
怕和我說不通?
你都不願意試試你怎麼就知道會和我無話可說?!
在此之前,在那件事之前,我們大一的第一個月里,你和我在一起,不是挺開心的嗎?
雖然我知道此時非彼時,我們都回不到過去了。
可難道我們就沒有將來嗎?
嚀浩嚀浩,我是這麼的愛你。
可是你寧可發呆看窗外,也不看我。
你到底要我怎麼樣愛你才可以。
我怕他真悶傻了,所以我去買了IBM的手提電腦來。
房間的電話線可以24小時留給他上網,線路不是問題,我們都有手機不怕人家找不到,何況平時那電話都絕少響的。
我不知道自己這麼做對不對,
但他好象是開朗起來,笑得也比以前多了,臉色漸漸好看了,小腰模著也有點肉。
我真的很高興。
嚀浩,我眼里就你一個。
你別看我好象無所不有的樣子,
其實我只有你一個人。
你好起來,
我的世界就圓滿了。
嚀浩。
當然那時候我並不知道網絡這種東西會給我帶來那麼大的災難,所以我傻到居然還打算感謝那個發明INTERNET的家夥。
很快我就感覺到那災難了,只是固執地不去相信。
嚀浩在網上有個很好的朋友。
網友。
這詞听著就幼稚無聊。
偏偏嚀浩還把那男孩子很當一回事似的。
我不爽,但更不屑。
「那孩子哪里的?」
「B城。」
哦。遠著呢,估計他們也沒蠢到千里迢迢來相會,何況相會了,見光死的幾率還有百分七八十呢。
他們到後來都干脆用短信聯系了。
我恨不能拆了嚀浩手里那我給他買的三星,看他們還怎麼聊!
嚀浩給我看過他們的短信。那傻瓜把那些短信都一條條抄下來了。
不嫌麻煩不嫌無聊麼?
我短信甚至都不存的。
……因為沒有一條讓我覺得重要。
嚀浩,如果你願意發條「楊苛我愛你」這樣的消息過來,
讓我抄上一萬遍我也願意。
有天嚀浩說他投簡歷給B城那個單位。
我差點活活氣死。
什麼什麼什麼哪你!
我不都說了我要去廣州了,他居然馬上說要去B城。
嚀浩嚀浩,本來對大四畢業大家的去向我就已經很敏感了,你還要這麼刺激我是不是?!
我怎麼能讓你離開我。
你當然要一直在我身邊。
疾病貧窮死亡,都無法分開。
嚀浩的成績是不大可能和我一起進四大會計師事務所的。
我去找婕。她家里背景比我還顯赫。我知道她有辦法,或者說她爸爸有辦法。
雖然說這不是小事,
但她什麼都肯我為我做,
就像我什麼都願意為嚀浩一樣。
那天挺高興地回去,想著以後可以和嚀浩長久地在一起了,就跟個小孩子一樣興沖沖地走路連蹦帶跳。
開門進去看到嚀浩還在睡。
我輕輕在床邊坐下來,不敢吵他。
然後低頭認真看他的睡臉。
不知道他夢見什麼了,竟然有淡淡的笑容。
我吻了他的嘴唇。
打開電視,把手快地把音量迅速調到最小,回頭看他,並沒有醒,才放心地開始慢慢換頻道。
節目很無聊,我一邊按遙控器一邊眼光滿屋子亂飄,
桌上有一個挺可愛的紅袋子,沒見過,大概是嚀浩拿出來玩了忘了收回去。
我拿過來打開,巧克力。
突然想起來B城那孩子好象前不久給他寄包裹了。
心里不大舒服。
我情人節那天給嚀浩買的那一大束包裝成玫瑰花的金帝巧克力,現在還精美地插在長頸玻璃花瓶里,一點都沒動過。
從袋子里抓了兩個出來,想知道這東西味道難道會比我精心挑的金帝好嗎?
嚀浩不知什麼時候醒了,惺忪的眼神在看到我手里的糖以後變得清醒。
「你,你亂動我東西!」
我不高興了。
嚀浩你沒發覺你從來沒有用這種語氣和我說話嗎?今天就為了這麼幾個可憐的糖果。
算了,還是說正事吧。
我伸直一子︰「我已經都打點好了。3月份的實習你就跟我去莆華。」
他的表情不是驚喜而是明顯的驚恐︰「怎麼可能……我都沒有投過簡歷……」
我笑了一下。不打算來邀功請賞,我只想他知道我願意為他做的一切。
可是,
「我不去廣州。」
他這麼說。
我差點要懷疑我听力有問題了,
可是要讓我完全絕望似的,他又重復了一遍,還一個字一個字的,生怕我听不清楚還會有幻想似的。
我听到自己高聲地恥笑他說他犯傻了才會想去B城。
我的聲音很大很大刺得我自己耳朵都發疼,但我不這麼大聲的話我怕我听起來會顯得有那麼點心虛那麼點不自信那麼點底氣不足,那就說服不了他了。
我當然知道他去B城是為了那個叫段一唯的孩子。
在我為了心底的恐懼而發抖的時候他又補了一句,楊苛,我要離開你了。
我的耳膜炸了似地生疼。
我希望我已經沒有听力了可以听不到他在說什麼,
但我听得見而且還听得真切,他還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又重復一遍。
嚀浩嚀浩,難道你真的非逼瘋我不可嗎?!!
我沒辦法,我只能打他。
我狠狠地扇他耳光。
我這並不是在泄怒。
我不憤怒,我是驚恐。
從來都溫順得不懂說「不」的嚀浩突然用這麼決絕的語氣對我說要離開我。
除了痛打我想不出其他法子可以阻止嚀浩再繼續說下去。
我下手很重,從來沒有這麼重過。
看著鮮紅的血在他小小的臉上蔓開來,看他的臉高高腫起,我手都抖了。
嚀浩嚀浩我怎麼舍得這麼對你。
嚀浩你快求饒吧,你快像以前一樣,痛得受不住了就求我住手承認自己錯了不要再說那些傻話了。
那我就可以馬上住手馬上給你擦藥酒給你上藥好讓我自己不要這麼心疼。
可他咬著牙沒有說話。
他就那麼用一對小動物一樣無辜的黑色眼珠可憐地盯著我。
他張了下嘴巴,我心提到嗓子眼。
滿口的鮮血使得聲音有些被糊住了,
但我還是清楚地听見他說的是︰「放我走吧……」
嚀浩!!!!!!!
他咽了一下嘴里的血,虛弱但是清晰地︰「楊苛,你有的東西那麼多……不會缺我一個的。我……我什麼都沒有了……你就把我自己還給我吧。」
我的感覺就像是匹被人刺瞎了眼楮的狼,因為錐心的疼痛而暴跳而發狂而團團轉,但是因為什麼也看不見了所以什麼也做不了。
連憤怒和悲哀都是盲目的。
我沒有放他走。
嚀浩你對我如此殘忍我又如何對你仁慈。
我每天必定要逼他吃大量的安眠藥保證他在我出門的時間里是沈睡的,那樣他才不會逃走。
有天我回來得晚了些。門外听著屋子里一片不詳的安靜。
這時候藥效好象應該過去了,嚀浩你還在睡嗎?
嚀浩你還在睡吧。
我倉皇地推門進去。
床上空無一人。
客廳里沒有,浴室里沒有,廚房里也沒有,陽台上是空的。
我當時真的是暈頭到可笑的地步,我連衣櫥都打開連抽屜都去翻。
我當然知道嚀浩不可能有興致躲在衣櫃里和我玩藏貓貓。
可是我不死心我不死心。
我怎麼也不相信嚀浩會就這樣走了,丟下我一個人。
天黑了,屋子里安靜得讓人悲傷。
忘了要去開燈。
有人敲門,
我本來坐在地上,一下子跳起來沖過去一把把門拉開。
門外的陌生面孔帶著受驚的表情。
什麼事情?
先生,今天你室友不小心被反鎖在內是叫樓層管理拿鑰匙開的,這個單子請你簽一下。
我關上門,把那單子扔在地上踩了一腳。
我听到一聲哀號。
很淒厲很悲傷,好象一只受了傷的野獸發出來的嚎叫。
屋里沒有其他人,這聲音是從我嘴里出來的。
嚀浩嚀浩,你何苦對我無情至此,你何苦。
我又何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