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番折騰過後,只讓展雲熙決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找宛-好好談一談,仔細想想,他回來這段日子里幾乎還不曾跟宛-真真正正的講過一次話,反而是清芷還多些。
緩步移近至枕霞居,亭台樓閣處處雅致怡人,足見主人的用心,宛-一向沒有什麼愛恨分明的情緒,更無一般時下女子的迂腐美德,她是個可以談詩論文,乃至于商業之道的女子,生作女兒身未免大過委屈,展雲熙一面想著,一面跨進院中,只見秀兒正站在院里澆水,本來這些事輪不到她這個大丫頭來做,但蕭家姊妹一向不喜太多下人來此走動,于是枕霞居和東廂房的雜碎瑣事,除了秀兒之外,就只有另外兩個人打理。
秀兒听見腳步聲,一回頭發現來人,忙放下水勺走了過來,行了個禮後道︰「大少爺,找小姐嗎?」
展雲熙點了點頭,視線卻落在秀兒身後的房子,出神地盯著。
「請您等等,我這就進去通報大小姐一聲。」秀兒忙退開,走進屋里。
不曉得等了多久,也許是在這個太過于安靜的庭院里,時間感覺上流逝得特別緩慢吧?
「大少爺,大小姐在里頭等你。」秀兒在展雲熙身邊提醒道。
展雲熙這才回過神來。「我知道了。」
他走進屋子里,宛-已然在座。「請坐。」
「你早知道我會來找你?」
宛-淡淡一笑。「龍井茶,還是碧螺春?」
「都好。」展雲熙除了酒之外,對茶倒沒多大深究。
「那就龍井吧。」宛-吩咐了下人後,便說道︰「展大哥有事情嗎?」
「我不用說,其實你也已料到七八分了吧!」
「是為了下個月十五日的事吧?」宛-泰然自若的搖著扇子,婚姻大事在她口中說來不甚重要做的。
展雲熙點點頭。「我由娘那里,知道你也不想這麼早成親,有難言之隱嗎?」
宛-卻突然一笑。「我是擔心展大哥有難言之隱呢!」「喔?」展雲緊心中一動。
「展大哥為什麼要將婚期延遲的原因,也就是我將婚期延後的原因。」宛-說完,正好秀兒把茶端了土來,她舉起杯子輕啜一口後,才又說道︰「展大哥喜歡清芷,不是嗎?」
展雲熙沒想到她會這麼直接的點破,一時間不知如何回答,喝茶的動作在一瞬間停下。
「我說錯了?」宛-問。
「沒錯。」展雲熙突然回答,沉澱的感覺陡然揚沙般地卷起,心中悄悄地聚起一個漩渦,沒錯,他是喜歡清芷,喜歡?喜歡好像還不足以形容,是比喜歡還要更深刻的東西……是……
「那麼便不可能跟我成親了吧?」宛-笑道,打斷了對方的思緒。
「你的反應只有這樣?」她未免太過冷靜了一點。
「不然還能怎樣?一定要擺出一副棄婦的嘴臉嗎?」一抹淘氣的笑容,浮上宛-的嘴角。「展大哥也不會在意吧!」
「宛。」她這麼做,反而讓展雲熙有種奇怪的感覺,原本擔心宛-對他雖然不甚熱絡,但名義上至少是未婚夫妻,總還是會在乎他和清芷之間的事情,如今看來是他小覷了宛-的度量,這位「棄婦」非但沒有傷心難過指責他辜負,也沒有眩然欲泣又做出寬宏退讓,犧牲成全的感人畫面,無動于衷大概就是她的最佳寫照。
「展大哥如果覺得對不起我,就請對清芷好一點吧,這個應該不難做到吧?」宛-可不想听展雲熙說一些肺肺之言什麼的,遂連忙打斷他。
「你從什麼時候發現的?」展雲熙明白她的意思,也不多講,只是對她洞悉一切感到有點不可思議。
「從一只螳螂開始。」宛-語帶戲謔的說完,展雲熙恍然大悟。
「你一開始就曉得我去探望清芷?」
「要怪只能怪阿芷的演技太差勁,我想裝沒看到都不成。」她笑道,一想起當時清芷那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模樣就忍不住輕笑。
展雲熙聞言,面容也和緩許多,甚而出現一抹寵溺的表情,他喜歡那樣的清芷,那時去看她,總是希望帶去給她的東西,能映在她晶燦的水眸中使地出現一絲歡喜的神情,即使後來那分快樂已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消失在她的臉上,他仍然懷念那個表情。
「好了,現在可以進入正題了。」宛-突然說道︰「你喜歡阿芷,這是毋庸置疑,那麼,你怎麼辦?」她指的是無法再延宕的婚期,雖然展家二老等得心急如焚,這場婚禮對他們兩人來說,卻無異于一場噩夢。
「自然是稟明父母,婚禮照常舉行,但由清芷出嫁。」展雲熙一想到蕭清芷會成為他的妻,整顆心竟不可思議的有點飄飄然起來。
「這不成。」宛-有時不免要暗嘆男人的思考邏輯太過簡單,方如蘭可不會那麼善罷甘休。「伯母恐怕不會答應,清芷身有殘疾又生性內向,身為展家主母一職顯然不太適合她。」
「我娶她是做我展雲熙的妻子,何須她掛什麼展家主母的頭餃?可笑!」展雲熙在外多年,生性落拓,對于那種豪門宅邸的瑣碎規矩一向不耐煩,雖然自己也出自這種家庭,卻是半點也沒受到它的薰陶,反倒是展元熙遠比他中規中矩多了。
「你覺得可笑,我可一點都不覺得好笑。」宛現正色道。「展伯母那關沒通過,難道你能罔顧他們的意見硬要娶阿芷?」
展雲熙堅定的沉聲回答︰「真的不行,我就帶她走。」
宛-卻搖頭。「你要她永遠在你的父母面前抬不起頭?那麼恕我難以同意。」她深知方如蘭對長子的期望殷切之深,所以反對一走了之、不負責任的做法。「阿芷雖不是我的親妹子,可她姓的是我們蕭家的姓,她一日姓蕭,就是我爹蕭意洞的女兒,蕭意洞的女兒絕不能嫁得窩囊,一點也不體面!」
展雲熙听見宛-語氣有著難得的決絕,未幾,便說道︰「我答應你。」
宛-至此,終于松了一口氣。「我知道你會言而有信的。」一諾千金,她又何須贅言?展雲熙說到做到,她可以放心。
「我能問你一件事嗎?」望著眼前這個女子,展雲熙心頭有千百個不解。
「請說。」宛-不迥不避,了然答道。
「清芷既不是你的親妹子,為何你事事為她維護至此?」這是他心中暗藏已久的疑難。
宛-凝神半晌,兩手捧著茶杯停在半空中,像是將思緒拉到了看不著的遠方,出神的想著。
「宛。」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展雲熙喚了她兩聲,她這才回到現實。
「怎麼了,不好說?」展雲熙一直很注意她的動靜。
宛-卻揚起了嘴角,淡淡一笑,答道︰「也不是不好說,是我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她不認為自己真的維護清芷什麼,因此方才想了半天,仍舊沒有答案。
「是嗎?對一個人好也許是沒有理由的?」展雲熙試探的問,宛-聞言微微皺眉。
「也許是我覺得自己欠了她吧?」宛-以手托腮,輕輕地道,聲量小得幾乎讓展雲熙听不見。
「欠了她?你欠了清芷什麼?」展雲熙第一次听到宛-說這種話,心中疑雲頓生。
宛-眼神拉回眼前人的身上,忽爾一笑。「啊,我竟然發起呆來了,真是對不起,展大哥,我有點累了,有什麼其他的事,就下次再說罷!」
眼看她擺出一副不願多談的樣子,展雲熙也不好再問,于是便站起身來,告辭退了出去。
宛-見他的身影消失後,這才輕嘆一口氣,秀兒進來收拾東西,見到這番情狀,便說道︰「大小姐,大少爺怎麼不多坐一會兒?」
「他忙。」宛-隨便去了一句話後,就由椅子上站起來,好像要出去似的往外移了兩三步。
「大小姐,你要去哪?」秀兒覺得今天的大小姐好像有點不對勁,可到底是哪不對勁,她也說不上來。
宛-聞言又停下腳步,站在原地想了一想後,又回身往屋里走「秀兒,你去東廂房把阿芷找到這里,就說是我要她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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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芷躺在房間的床上,眼楮睜得大大地瞧著擱在她枕邊的一個盒子,視線仿佛穿透了盒子,里頭擺的東西一件一件她都看得到,一樣是草編的螳螂,一樣是捏得皺巴巴的一雙鞋子,還有一樣是瓷枕,她的視線就膠著在那三樣物品上頭,難分難舍。
便在此時,秀兒站在她房門外,輕輕喊著︰「二小姐,二小姐你睡了嗎?」
清芷翻了一個身,並不想回答。
「二小姐,你睡了?大小姐請你過去呢!」秀兒仍然不死心,依舊以適當的音量敲門板。
姊姊叫我?這個想法閃過她的腦海,于是她馬上翻身坐起,一面答應道︰「進來罷!」
秀兒進了屋里,看她一副要下床的模樣,以為是自己吵醒了她,便說道︰「大小姐讓我來請你過去,她本來是要自個兒來的,沒想吵醒了你。」
清芷不知道宛-到底為什麼事情找她,心下一陣思索,秀兜口盡職的事披風圍在她的肩上。「走吧!」
兩人走進了枕霞居,宛-沒在內室里,反而站在外頭的庭院中等她們。待得兩人走近後,她才說話。「秀兒,這里不用你招呼了,我有要緊事和阿芷商量,你去忙你的吧!」
秀兒應言退下之後,清芷便問︰「姊姊,有什……」接下來的話沒來得及說完,宛-便拽住她的手往里間走,直到自己的房里,才放開她。
清芷感到不解,卻又不敢多問,宛-卻開口了。
「阿芷,你還記得五年前的事嗎?」
「五年前?」清芷心中打了個突,五年前,五年前發生了好多事情啊!
宛-點點頭。「五年前,爹娘去世之前,也就是他們要出門吊唁大叔公之前的事,你還記得嗎?」
吊唁大叔公之前?清芷努力的思索腦海中的回憶,之前發生了什麼事情?她好像已經記不起來了。
「我記不得了。」她老實的說道,宛-卻搖了搖頭。
「你一定記得起來。」
「這……」清芷望著臉上難得出現這種表情的姊姊,心中一片疑惑。「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有的,一件很重大,很重大的事。」宛-肯定的點了點頭。「你絕對不該忘記的事。」
「我記不起來。」清芷咬咬下唇,一臉茫然。
「你記不起來了?還是你故意忘掉?」宛-沈郁的說道,慣當的冷靜不知已在何時消縱。
清芷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情況,已然不知如何是好,她向後縮了縮身子。「我真的不曉得你是指什麼。」
宛-開了閉眼楮,而等她再度張開時,眼中已是一片傷感,再度說話時,竟像是自言自語。
「娘……就是你的母親,自她嫁入蕭家以來,一向視我如己出,我親娘老早就死了,從來再也沒有一個人,那麼疼我,就連爹也不曾。」宛-淡淡述說著,無視于眼前人的驚詫。
「清芷,我常嫉妒你呢!因為你是娘的親生女兒,我卻只是與她毫不相干的人,雖然現在想來覺得吃這種醋真是一點道理也沒有,但那個時候,我卻常常為了這件事情難過。」
「姊姊……」清芷從來不曾听宛-說這些話,心中訝異不已,她想阻止姊姊別再說下去,然而宛-卻不理會。
「那天我知道爹娘要出遠門的消息後,心里一直覺得很不安,想去找娘,結果我一路找到娘的房里去。」宛-墮入回憶之中,緩慢地說著,那分傷感在今日似乎已淡然。「我從窗戶的縫隙看到……我看到娘幫你綁頭發,她臉上的喜悅好明顯,頓時我覺得,我被隔離了……她表面上無論對我如何的親愛,事實上只是不希望我難為她,我怨了好久。」
「怨?!」清芷驚愕難當,宛-什會有這種負面的情緒?
「我也是人啊!」宛-睨了清芷一眼,她怎麼可能總是平平淡淡,渾不在意任何事情?
「我……我不曉得,我只……我只知道娘後來看見你了,然……然後她就丟下我……」清芷憶起那天的事,媽媽口中一聲聲喊著「宛-」,還伸手推開了自己,她閉了閉眼楮。
宛-注意到她的神色不佳,便又說道︰「我當時跑到了涼亭,想著我的生母,恨怨她早死,怨你太過幸運……」
「我……幸運?」清芷怔然,宛-卻沒回答,只自管往下說。
「幸好,幸好娘來了,她沒讓我把眼淚掉下來,是她救了我。」宛-一面說著,一面走到清芷身邊。「我很感謝她去了涼亭,阿芷,即使她心中最愛的,仍是她懷胎十月所生下的你,但是,至少她在我最痛苦的那一刻來到了我身邊。」
宛-蹲子,平視清芷的眼楮。「可是她這麼做,傷了你吧?你很痛吧?」
清芷默然,望著那張秀雅難言的面孔所流露出的心疼並不回答。
宛-繼續說道︰「我看到你了,你跟著娘跑過來,看到她抱著我說笑,我本來可以出聲喚你過來,可是我卻沒這麼做……」她頓了頓又道︰「我只想著,娘一輩子都是你娘,分給我一會兒又有什麼關系?只作夢也想不到,那竟然是最後一次的會面,後來……後來你都曉得了。」
「不要再說了……」清芷用手捂住自己嘴巴,不想回憶起的往事啊!不想記起的傷痛啊!如今竟都被重新揭開!
「我已經說完了。」宛-表情一斂,又回到之前那副凡事皆淡然處之的模樣,她坐回椅子上,倒了杯茶水,抿了兩口之後,才又說道︰「你都想起來了罷?」
「我不懂,為什麼事情隔了這麼久,又要拿出來重提?」
「有必要的,下次見面不曉得是什麼時候。」宛-輕輕的說了一句,清芷听得滿頭霧水。
「什麼意思。」
「啊,我剛剛說了什麼嗎?」宛-將茶拿到唇邊喝盡,一副若無其事,完全不記得方才說什麼話似的。
「姊姊,你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清芷明白她的脾性,若是她不想說,誰都拿她沒輒,因此也只當做沒听到罷了,只是她仍然搞不清楚宛-對她說那番話的用意。
「你知道嗎?這些年來我總是忘不了那個時候,你看到娘抱著我的時候露出的眼神。」宛-瞄了她一眼,又說道︰「後來事情發生後,我就只一個心願。」
「心願?」什麼意思?清芷越來越迷糊了。
「我想把幸福還給你。」宛-至此終于說出心底話。
「幸福?還給我?」
「沒錯,如今時候到了,我的心願也即將達成,雖然這五年來,我並不是將你照顧得很好……」她伸出手掌,輕輕撫著清芷的臉頰,柔聲說道︰「但是……他會替我好好愛護你吧?」這句話不像是對清芷說的,反而像是自言自語。
「姊姊,你今天好奇怪,怎麼淨說一些我不懂的話?」她舉起兩只手,覆住宛-的柔夷,疑惑地問。
「今天不懂,改天你就懂了。」宛-將自己的手掌抽了出來,反轉了身子說道︰「記住我說的話就可以了,好啦,談了這麼久,我有點累了,你也回去休息罷,我讓秀兒送你回去。」這句話一說完,宛-便頭也不回的率先出了房門去叫秀兒。
清芷才呆呆地由椅子上站起來,舉步維艱的走到外面,秀兒已拿著方才擱在外頭的披風候著了。
「姊姊呢?」清芷四處望了望,由內室出來外面的廳里只有一條路,宛-並沒有回房,又不在外頭,想到她剛剛說的話,清芷不禁感到一陣不安。
「大小姐吩咐我送你回房里去,她去向老夫人請安了。」秀兒擁著她走出枕霞居。「有什麼話今天還沒講夠呢?改天再說吧,嗯?」
清芷望著秀兒,輕輕點點頭,就這麼滿懷不安的離開了枕霞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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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雖然向秀兒說是要去找方如蘭,實際上卻只是隨口說說而已,她在花園里繞了許久,才發現真正要找的人就站在一棵樹下。
「冷公子。」
樹下的人聞言回過頭來,好奇與玩味的表情,同時出現在他的臉上。
「宛-姑娘?有事嗎?」一般的閨閣弱質應該是很怕外人才對,這個蕭宛-反而大異其趣,一點都不畏怯于和男子說話。
宛-一笑。「我是請冷公子覆約來了。」
「覆約?」
「莫非您的忘性奇佳,已經不記得說過要帶小妹去吉州開開眼界的事情了?」宛-提醒他,這可還是不久前的事呢!
「去吉州?」冷青棠腦中一轉,忽然想了起來。「我當然記得!」只不過把它當成玩笑話罷了。
「那好。」宛-笑著點點頭。「小妹終于有幸與薛大哥一會。」
「等等……」冷青棠看她一副不像說笑,似乎馬上就要起程的模樣,不禁疑惑。「展兄已準備回吉州了?」
「他要留下來成親,怎麼可能現在回去?」宛-道。
「那你……他……這……」冷責棠難得大舌頭,一句話卡在喉嚨里說不出來。
「我是我,他是他,我要去吉州跟他是沒有關系的。」宛-笑著回答。
「你走了,那麼展兄弟的新娘不就缺席了嗎?」好不容易擠出這句話,冷青棠一霧水地說。
「喔,這你不用擔心,自然會有人補上。」宛-說得像是雞毛蒜皮不足掛意的小事般。
「這……這還能陣前換將?」冷青棠開始覺得有點好笑了,畢竟腦袋構造不同常人,他並不感到有什麼大不了的,純脆是好奇和一時反應不過來之故,才會讓他方才表現得十分驚詫。
「既然人各有好,我又何必鳩佔鵲巢,自討沒趣?再說我蕭宛-又豈是自傷自憐之輩?我的行情有差到必須做個閨中棄婦嗎?」她秀致的臉上一抹淘氣的微笑,眼底閃爍著慧黠的光芒,冷青棠見此不禁為之嘆服。
「果然不是普通女子。」毫不掩飾的說出他的贊賞,蕭宛-一屆女流,其氣度容量卻遠非一般男子可比,連他也甘拜下風。
「過獎。」宛-點了頭謝過。「那麼,現在冷公子是否願意履行您的承諾?」
「我冷青棠什麼都可以視若無睹,就是不能不守信用,君子一言。」
「快馬一鞭!」宛-微笑道,又接下去說︰「那麼,事不宜遲,咱們可以晚上動身嗎?」
「這麼快?」而且還選在晚上,冷青棠隱隱約約覺得事情不如他所想像的簡單,但是,那又有什麼關系?制造麻煩不就正是他的專長嗎?
「如果讓阿芷曉得了,我還走得成嗎?」
「好罷,那麼,便由在下當個東道主,帶宛-姑娘至吉州一游,順便拜訪那個‘見面不如聞名’的薛老三!」冷青棠拍拍胸膛保證,宛-听他後面那句有趣的話,不禁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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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秀兒如同往常的起了個大早,當她走進枕霞居的小偏廳時,就覺得有點奇怪,宛-一向不晚起的,平時她甚至比送熱水來的丫頭起得還早,今天卻是一點動靜也沒有,該不會是生病了吧?
她一思及此,便忙不迭地跑到宛-的房門前,用手輕敲。「大小姐,大小姐你起來了嗎?」
除了敲門聲,什麼回應都沒有。
秀兒豆大一滴汗珠陡然自額角滑落。
「大小姐……你還在睡嗎?」她輕手輕腳推開房門,側身進入房內。
床上的棉被折得整整齊齊,其他的東西也安好的擺放在桌上,而這房間的主人卻芳蹤杳杳。
完蛋了,怎麼會這樣?秀兒向後退了兩三步,再次環顧室內一眼,確定沒人後,馬上向後跑了出去。
清芷正在自己房里,她才剛起床,正在整理房間時,忽然秀兒便跑了進來。
「怎麼了?」清芷頗奇怪的問︰「大清早的,什麼事情這麼慌張?」
「大……大小姐有沒有過來這里?」因為急速奔跑的緣故,秀兒講話顯然有點上氣不接下氣。
清芷搖搖頭。「我才剛起來而已,姊姊這麼早上我這兒來做什麼?」
「可……可是她不見了!」秀兒急忙的說,這句話才吐出,清芷已然意會而面色轉為青白。
「不見了?」天啊,清芷感到一陣暈眩,這是怎麼回事?昨天,昨天宛-還和自己說了那麼多話,今天卻走了?「你有沒有仔細找過?」
「有啊!」秀兒忙應道,聲音已略聞哽咽。「我來二小姐你這之前,已經先在附近花園里巡過一回,也去通報過夫人了,後來,秀兒才想到大小姐會不會是來了你這里,所以趕緊又過來。」
「展伯母知道了?」清芷頓時覺得腦袋亂成一片,再也無法思考,隱約想到昨天宛-的一句話,一句她听得模糊,也不大在意的話︰「有必要的,下次見面不曉得是什麼時候。」莫非,莫非這就是她的告別?
「二小姐……」秀兒耽心的望著清芷,她一直曉得大小姐就是二小姐的依靠,雖然平時她們表現得並不如何親密,事實上卻不然,那分恬淡而含蓄的友愛是她這個做下人都能體會到的,也因此,對于大小姐突如其來拋下唯一的妹妹離開展家的事實,她也無法接受。
清芷心煩意亂的搖搖頭。「我沒事。」她支撐著自己站起身來,想要去枕霞居看一看,也許是秀兒小題大作呢?不行,她一定得親自去找人才行。
秀兒看穿她的想法,忙上前扶著她,才跛著腳拖行了汝幾步,便看到方如蘭一臉焦急的走進房中。
「夫人!」秀兒喚了一聲。
方如蘭未答,只是面對著清芷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宛-之前不都還好好的嗎?怎麼會突然失蹤了?」
「展伯母……」清芷咬著下唇,不知作何回答。「我……我也是今早才剛知道啊!」要走,為什麼不帶她一起走呢?失去了宛-,她留在展家的立場豈不是更薄弱了?本來就是個外人,她跟展家的關系不過就是個毫不相干的外人而已,如今教她如何自處?
「我真不懂,她要走也沒留個信什麼的,是不是展伯母對她哪里不好了?還是她在生雲熙的氣?哎……」
生雲熙的氣?這句話宛如一顆巨石投入清芷的心湖般,激起不小的震撼,莫非,莫非是因為宛-姊姊為了那晚在船上所發生的事情才離開的?可是,她的樣子並不像生氣啊?
「清芷,那晚你也在,你就老實說了罷。到底怎麼啦?」方如蘭一心認定是兒子的錯,否則一向識大體、明是非的宛-,怎會做出此舉?
清芷倉皇的搖頭。「我……我不曉得。」
方如蘭看她的表情緊張,卻誤會更深。「我就知道,一定有什麼事情發生了,你盡管說,伯母絕對站在你們這一邊,別怕,你說。」
那副咄咄逼人的模樣,讓清芷的頭一陣暈眩,那晚展雲熙跳入水中,又吻了她的影像,在她腦袋中不停地回轉著。
「二小姐!」秀兒看她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忙往前站了一步扶住她的後背。
「我沒事。」清芷力振精神,正在尋思如何回答的時候,門外忽傳來急切的腳步聲,且還不只一個人。
方如蘭也听見了,她才一回頭,便見到兩個人一前一後走進屋里,是展雲熙和展元熙兩兄弟。
「你們來得正好!」方如蘭從椅子上站起來,興師問罪地說道。「我正想差人去叫呢!」
展雲熙本欲開口,卻因為母親的一陣搶白而閉嘴,站在他身後的展元熙瞧見了清芷面色十分難看,馬上關心的站到她身邊。
「清芷,你不舒服嗎?」現在全展府上下都知道宛-失蹤的消息,他一听到時,除了詫異之外,就是先想到清芷的反應,因此從方才一進來,他的目光便沒離開過清芷身上。
展雲熙听見弟弟的一聲關懷問候,不知為何的,心中陡然一股怒火升起,他雖站在原地沒動,一雙銳眼卻動也不動的盯著清芷瞧,清芷察覺到那鋒芒般的視線,下意識地便低下頭去。
方如蘭也隱約感到其中的不尋常之處,不由得心下一陣煩躁。「你倒是說話啊!」
「娘,你不用擔心,我們已派人出去尋找了,另外,青棠要回吉州,他也答應我們沿路找人。」展雲熙回過神來,不動聲色的說完這句話,他這麼做最主要是讓母親放心,至于冷青棠,早溜得不見人影了。
「宛-孤身一個女孩家,在外頭說有多危險就有多危險,我實在放心不下,她是你未婚妻,你怎麼還不趕快出門去找?」方如蘭搖頭嘆氣,看展雲熙不動如山,總覺得他對宛-太過薄情。
「不會有事的。」展雲熙這句話也不知是說給誰听。清芷听見他像是保證的堅持口氣,心意也平穩了一些。
「不會有事,你未免大篤定了吧?」展元熙終于開口,他對兄長的敬愛之意垃末稍減,只是一直心系于那天他反常的舉止和宛-滿不在乎的態度,總覺得那會妨礙自己與清芷。
「宛-這麼做是為了我。」展雲熙本來就不打算隱瞞,他突然走到清芷身邊,無視于展元熙的存在而充滿佔有欲地將清芷從椅子上垃起,將她攬在自己的懷中。
這一下突起倉促,清芷本以為他會在人前收斂一些,剛剛看他一直保持距離,便以為安全,沒想到他居然敢這麼做,而方如蘭和展元熙的驚訝更不下清芷本人。
「大哥!你怎麼能這麼做?!」展元熙首先發難。
「雲熙,你到底在干什麼!」方如蘭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搞得一頭霧水。「快放開清芷!」
「我不會放開她的。」展雲熙嘴角忽爾一笑。
「你……你什麼意思?」方如蘭問,事情竟朝著她意料不到的地方發展!
「我這一輩子都不會放開清芷,我要娶她為妻。」展雲熙語氣平靜她說完這句話,便低頭看著被他攬在懷中的人兒,清芷無法正視展雲熙,他身上的氣息籠罩著自己,肩頭感受到他緊攬的力道,甚至可以听見他那沉穩堅定的心跳,他說要娶她?他要娶一個跛腳的女人?
「這……是怎麼回事?清芷,這是怎麼回事?」方如蘭已經完全混亂了,她上前一步急道︰「雲熙,你可知道你在做什麼?清芷是你未來的弟妹啊!」
「清芷不曾答應過這件婚事。」展雲熙像是掌握一切,冷靜地說︰「宛-也曉得這件事,我想,她就因為想成全我和清芷,才不告而別。
「你在說什麼?」方如蘭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宛-也知道?虧你還說得出口,這麼大逆不道的事情你也做得出來?簡直視常倫于不顧!」她緊攬著手絹,痛心難抑,轉而看向清芷。
「清芷,你倒是說說話啊!伯母這幾年待你如何?你怎麼做出這種事來傷我和元熙?元熙對你,更是一片赤誠,毫無虛假啊!」
「母親!不要再說了!」展元熙忽然打斷方如蘭的話,身為男子的尊嚴使他覺得,清芷已拒絕了他,再如此赤果果的將自己的感情表達出來,不過是徒惹傷心罷了。「清芷有她的決定,我不會怪她的。」
「你看到沒有,你看到沒有?元熙仍舊為你說話啊!」方如蘭又上前一步盯著清芷瞧。
清芷腦袋早就變成一片空白,教她如何是好呢?宛-已經離開她了啊!她在展家,根本就沒有立足之地,面對方如蘭的迫人氣勢,展元熙孤獨的眼神,都像無數的針一樣,戳刺著她。
清芷閉了閉眼楮,下意識的往展雲熙懷里縮了縮。
展雲熙嘴角一抹寵愛的笑容,隨即將她抱得更緊,而後抬起頭,決定不再讓清芷面對母親的怒氣。
「夠了,娘,別再為難她了,清芷什麼都不知道,一切都是我的決定。」
「什麼?」方如蘭一陣錯愕。
「宛-雖然離開展家,不過我相信她自有打算,她聰明慧黠,怎會讓自己處于不利之境?現在想找到她也是不可能的,她絕對會等到我和清芷成親之後才會現身的。」這是當他听見這個消息時,掠過腦中的第一個想法。
「我听你說這什麼渾話!我不管,你三天內一定要把宛-找回來然後跟她成親,听到沒有?」方如蘭已經不想再爭辯下去,強斷的丟下這句話,她便馬上離開。
展元熙擔心母親,因此忙跟在她身後就要追出去,臨去前,他回頭看了清芷一眼。
「清芷……」他喚了一聲,欲言又止,抬眼看見兄長復雜的眼神,不禁了解地嘆了一口氣,回身出了東廂,這麼一走,便永遠與清芷的未來錯了開來,從此,再也不會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