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後杭州臨安
一輛外表毫不起眼的馬車,在一座看來與它毫不相襯的宏偉宅邸前停下,駕馬的那車夫抬頭看了看,回身向車里道︰「到啦!就是這里。」
過了一會兒,一位衣著簡單卻看得出布料高級的女子下了車,她的身後跳下一位穿著同樣衣棠的女孩,那女子背對車夫,看著那懸在門上的兩個字「展府」。
女孩由腰間的荷包掏了些碎銀交給車夫,同他道了個謝,待馬車走掉後,才跟在女子旁邊。
「打發掉了?」女子問,女孩點點頭,握住那女子伸出來牽她的手,兩人上了階梯,那女子伸出細白的縴縴玉手,拉住門環輕拍兩下,聲音輕脆而短促,讓人不免懷疑里面的人是否听得到。
才一會兒,高大的朱漆木門便「咿呀」一聲打開,出來一個家僕打扮的中年男子,他細細打量來人後,確定不認識,露出疑問的表情問道︰「二位姑娘是……」
那女子從袖中掏出一封信交給那名男僕,道︰「不知你家主人在否?請將這信交給他,看完之後他自然明了。」
這幾句話說得從容,那男僕馬上肯定這姑娘並非一般人,讓她們在外面等,好像又有點說不過去,于是側身一讓道︰「兩位姑娘顯然趕了不少路,舟車勞頓的,請隨小的入內,喝杯茶水,小的即刻去稟報老爺。」
那女子點點頭。「如此甚好,勞煩帶路。」說完向身旁道︰「阿芷,來罷。」
兩人才剛入大廳一會兒,那女子將包在頭上的布巾解開,露出一張白皙雅致的臉龐,被她喚做阿芷的女孩,則好奇的望著室內的陳設,初來乍到,一切看來都新鮮得很,兩人方才落坐不久,便有一對男女拿著信匆忙走了出來。「她在哪里?」
那女子抬首,正好望入那男子眼中,她站起身來,盈盈拜倒。「展世伯,佷女宛-來拜見您啦!」
展浚山夫婦看見故友女兒來訪,又是傷心,又是高興,趕忙上前將她攙起。「不要客氣,大家都是自己人,還拘什麼禮呢?你爹的事我都听說了,但那時世伯人在吉州,無法前去奔喪,一直為此掛懷不已,現下你無親無故,世伯會好好照顧你,不會讓你受委屈的。」更何況她還是自己兒子指月復為婚的媳婦呢!不過展浚山知道這個時候不對,也沒再說出口,心照不宣便罷。
「謝謝世伯和伯母,大恩大德,佷女沒齒難忘。」說完便拉過身後的女孩道︰「這位是舍妹清芷。」
展浚山看那女孩並不起眼,只是垂手斂眉的站在一旁,沒想到她竟是蕭宛-的妹妹,不禁大感詫異。「我記得意洞老弟只得一女,這……難道是我記錯了?」
「沒錯。」蕭宛-點點頭。「清芷是繼母生女,但與佷女不分親疏。」
「喔!」展浚山恍然大悟,原來她不是蕭意洞的親生女兒,近年听說他曾再娶,想必這個蕭清芷就是那繼室帶來的孩子。
想明白後,展浚山的注意力又重回蕭宛-身上,滿心憐惜她吃了不少苦,于是命令剛剛那個男僕。「馬上去準備東廂房給她們姊妹倆住下,夫人--」
展浚山的妻子方如蘭馬上打斷他。「我都知道了,不用老爺操心。」她走上前執起蕭宛-的手,柔聲道︰「宛-,伯母老早就想看看你了,果然是個難得的女孩兒家,只可惜你爹沒福看到你出嫁……」
蕭宛-臉上一紅,低下頭去沒作聲,方如蘭意識到話題不對,趕緊道︰「來,跟伯母來,我帶你們去房間休息。」
她順手拉過清芷跟在自己身邊,便往後院走去,蕭清芷默默的隨在她們後面,一面偷偷瞧著四周的景色。
展家好大啊。回廊曲曲折折的,將來宛-和她就要住在這里嗎?
娘和繼父死掉的時候,沒有留什麼值錢的東西下來,稍有價值的東西也全被一些僕人拐帶走了,蕭家也不是什麼富戶,府里堪稱得上是主人的,只有年方及笄的蕭宛-和她,宛-深知憑一己之力決難重整門戶,便托人變賣了家產,帶著她到杭州投靠未來的婆家。
至今她還是不懂為什麼,宛-姊姊對她總是不冷不熱,雖未曾對她疾言厲色,卻也不曾向她示好,是因為母親的關系嗎?
一想到自己其實跟這戶人家一點牽連全無,她不禁有股悵然涌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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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廂房里,展浚山的妻子方如蘭正忙著招呼家僕端茶送水,顯然已將見面不久的宛-當成女兒看待,自己只生了兩個兒子,從未享受到裝扮女兒樂趣的方如蘭,這回可真是卯足了勁,不但拚命送東西,還撥了自己最得力的心月復丫頭供未來的兒媳婦使換。萬般的寵愛集宛-一身,相形之下,呆坐在一旁看這些人忙碌不已的蕭清芷,更顯得形單影只了。
蕭清芷看了才一會兒,便有點煩了,小孩子心性的她實在耐不住房中久坐,反正大家的焦點全放在宛-這個貴客的身上,她溜出去晃一晃也不打緊。
想到這里,她便乘著眾人不注意,由門口鑽了出去,沿著回廊四處漫走。
展家真是人啊!她在心中暗數著回廊的彎曲次數,像長長的一條龍,橫臥盤旋在這些山水庭院里,攬目盡是美不勝收的奇花異草,鳥鳴處處,第一次見到這種美景的蕭清芷簡直痴迷了,池里的錦鯉比繼父家的要多上兩倍,而且其色之艷,體態之豐滿,都不是繼父家里的鯉魚所能望其項背的。
正將頭趴在圍欄旁,低頭細瞧魚兒水中游的蕭清芷,冷不防領子被人提了起來,她低叫一聲,將手伸到頸後去想撥開揪住她頷子的罪魁禍首,卻連手也被人抓住,然後硬生生的被轉了過來,她瞧見一個男子,皺著眉頭,冷問︰「你是誰?怎麼會在這里?」
「我……」這個男孩子比她高出好多,氣勢也嚇人得緊,衣飾又華貴,她不禁冷汗直流,才剛溜出來就被人逮到……
「怎麼嚇成這樣?該不是哪跑來偷懶的丫頭吧?」男子睨了她一眼樸素的衣服,便認定她是家中的僕人,因此便放開了她的領子。
蕭清芷偷偷舒了口氣,幸賴他識人不明,此時不溜更待何時?在那男子一松手的剎那,她回身拔腿就跑。
「嘿!等等!」
蕭清芷听到這句話更是沒命地往前奔跑,不料跑到一半,她听到耳際咻地一聲輕響,接著便撞上一堵結實的肉牆,她定楮仔細瞧,才發現那本來被她丟在身後的男子,不知何時已站在她的面前且神情奇怪。
「你跑那麼快作啥?怕我會吃了你嗎?」
我怕你會,蕭清芷看著他,心中默想著。
展雲熙看著眼前的女孩散著一頭秀發,只用一條女敕紅綢帶扎起,忍不住伸手想去扯。「你在哪當差的?頭發怎麼不盤起來?這樣成何體統?」
蕭清芷看他伸手過來,便將頭往後一仰,不讓他抓到,展雲熙不禁微怒。「你在干什麼?」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剛從東廂房走出來的婢女看見了她,滿臉詫罕的道︰「蕭二小姐,原來你在這啊!蕭大小姐一直找你呢!」
蕭清芷如釋重負的松了口氣,她沒敢再望那男子一眼,乘他愣住的時候從他身旁鑽了過去,往東廂房快步走回去。
展雲熙沒來得及攔住她,心下疑惑更添三分,他招手喚了那婢女過來。「蕭二小姐?蕭大小姐?她們是何許人也?」
那婢女吃吃直笑,道︰「恭喜大少爺,賀喜大少爺!」
展雲熙一頭霧水。「你瞎說什麼?」
那婢女一臉笑意的說︰「大少爺不記得了?蕭大小姐是您未過門的妻子啊。」
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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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回到東廂房,方如蘭已不在里面,只剩蕭宛-坐在梳妝台前,神情端凝。
蕭清芷輕手輕腳的走到宛-身後,還沒開口,便听到一句不像斥責,也說不上關懷的話。
「去哪啦?」
「到處看看。」蕭清芷小聲的答,不敢說出遇到別人的事。
蕭宛-放下梳子,轉身過來看著蕭清芷一會兒,才道︰「初來乍到,還是別亂闖的好。」
「知道了。」
大概是滿意她的回答,蕭宛-沒再追問,她站起身子走到床邊,示意清芷過去,指著放在床上的一堆新衣裳淡道︰「這里的衣里你只管揀愛穿的拿去罷,要緊是合身、保暖,太大的就別拿了,等你身量高一點再穿不遲。」
蕭清芷應了蕭宛-的話拿了幾件放在枕頭旁邊,待其他的衣裳被收入木櫃後,有個婢女來了。
「大小姐,奴婢是夫人派來的,你叫我秀兒就成,夫人吩咐我請兩位小姐至大廳用晚膳。」
蕭宛-點了點頭,摒退婢女後對清芷道︰「你洗臉了不曾?洗完再吃飯去。」
蕭清芷忙走到臉盆旁邊,掏水便往自己臉上拍,洗完之後卻又找不著擦拭的巾子,只好將自己的衣服拉起來胡亂擦了擦,蕭宛-見狀,也沒說什麼,只是牽住她的手道︰「走罷。」
蕭清芷隨她到大廳時,不住地求上天保佑,別看到下午遇上的那個人,萬一被他認出來,那可就慘了。
大概是老天爺顯靈,她們姊妹倆剛到大廳,只見著展浚山和方如蘭坐在餐桌前,方如蘭一見蕭宛-來了,忙起身招呼她們坐下,面對著一桌豐盛的菜肴,蕭清芷卻是一點食欲也沒有,她眼睜睜瞧著身邊空下的兩個位置,剛剛遇到的那個人該不會待會兒就會來了吧?
果然沒錯,她們方才落座,便有兩個男孩從大門進來,為首年紀約與宛-同歲,一臉斯文沉穩,觀之可親,而跟在他身後的男子,正是蕭清芷在庭中遇見的人,他們分別和父母請過安後,便在那兩個位置坐下,那名看來年紀較小的男孩,一見飯桌上多了兩個女孩兒,便說道︰「爹,我听娘說,蕭世伯的女兒來咱們家玩了,就是這兩位吧?」
展浚山捻須點頭示意,指著那兩人對蕭宛-道︰「宛-,這是我的麼子元熙,與你同年,但是小你兩個月,算你小弟,這個呢,是我長子雲熙,大你兩歲。」
「喔!這就是我未來的大嫂啊!」展元熙看著沉靜美麗的蕭宛-,便起了好感,果然氣質品貌皆屬上乘!
展浚山咳了兩聲,遏止兒子別再說下去,他看向坐在元熙身旁,至今未說一句話的大兒子道︰「這便是你宛-妹子,以後你得多照顧她,懂麼?」
展雲熙露出笑容。「這個自然。」他看向坐在宛-身邊的清芷,這不就是下午遇到的女孩嗎?原來她是蕭宛-的妹子。
「爹,你漏了一個人沒說呢!」展元熙突然發現到蕭清芷的存在,于是轉頭問道。
展浚山本來對蕭清芷就沒多大留意,因此便淡道︰「她是你宛-姊姊的妹子清芷,今後大家也一塊好好相處便是了。」
正當展元熙還想往下問的時候,方如蘭卻打斷他。「好了,元熙,你宛-姊姊舟車勞頓,想必也累得很了,大家吃飯吧,要聊哪天不能聊呢?咱們先吃飯吧。」
被母親這麼一阻擋,展元熙只好不再問下去。方如蘭于是便忙著幫宛-布菜,蕭宛-吃不下那麼多,便夾進蕭清芷的碗里,這一切看在方才就很少說話的展雲熙眼里,真是好奇又覺得有趣。
她們真不像一對姊妹,外貌不同,氣質也各自有別。而那個叫宛-的女子,就是他末來的妻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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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段日子之後,蕭清芷慢慢地熟悉了庭院里的一切,她總是能在廣大的假山水中找到一些別人所不知道的秘密所在,怡然自得的做她想做的事,比如說,吹吹樹葉、發發呆等,蕭宛-平素不太管她,也任得她在院中游蕩,有的時候,展元熙下了課,會到東廂房找蕭宛-一塊到庭院中玩,蕭宛-雖然個性沉穩,卻也才十五歲,整日待在房里也難免氣悶,不過男女有別,通常這個時候,她便帶著清芷一塊去,蕭宛-生就文雅,對一些跑跳的游戲總不太喜歡,因此展元熙更樂得多了清芷,不管是斗蛐蛐兒,還是踢毽,只要說得出,蕭清芷就奉陪到底。
這日展元熙又找了她們姊妹兩人到庭中游玩,蕭清芷坐在一塊假山石頭上,手上拿葉子,不知在編什麼。
一旁剛與蕭宛-聊完的展元熙興致勃勃正想找蕭清芷吹樹葉給他听,卻看見她在那里咬著下唇,不知在思索什麼,一下把葉子折過來,一下子又折回去,他站在她身後看了半天,終于忍不住開口問道︰「你在做什麼?」
蕭清芷嚇一大跳,剛剛太過專心,連身後的腳步聲都沒听見,她一回頭看清是展元熙後,便回答︰「我想學編螳螂。」
「編螳螂?這我可不會。」展元熙在她身旁坐下,看她折了一堆細長的葉子放在身旁,大概是練習用的,隨手拿一片在手指繞了幾圈後,忽然像想起什麼似的扯住蕭清芷的袖子。「有啦!有啦!」
「什麼有啦?」蕭清芷突然被他打斷思緒,也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我知道有個人他會編螳螂!」
「真的?」蕭清芷頓時興奮起來,自己想了好久都想不出來,要是有人可以教她便太好了。
「你能請他教我嗎?」沒忘記自己的身分,她試探的問著,語氣中還是泄露了盼望與歡欣。
展元熙本想帶著蕭清芷便去求教,抬頭卻望見有一個人朝這里走來,待看清是誰後,他可樂了。
「不用請啦!那人自己來了。大哥!」他前半句對著清芷說完,下一句便朝著來人招呼,走過來的人正是展雲熙。
蕭清芷听見是他,不由得怔忡半晌,噯,人少爺肯教她嗎?她自上次被他逮到後就沒再跟他說過話,大少爺比宛-姊姊還要大上兩歲,平日讀書練武就已夠忙,所以跟他們相處的時間甚少,她實在很難自在地面對他如同面對展元熙一樣。
展雲熙雖然听見元熙的叫聲,仍然慢步而行,漸漸靠近他們時,才發現矮了元熙一個頭的蕭清芷也站在那,她換了一件淡綠衫子,仍舊綁著那條女敕紅綢帶,看起來不甚搭調。
「大哥,你走得真慢。」展元熙打斷展雲熙思考,抓起他的手塞入一把葉子。
「有事嗎?這是干什麼用的?」他收回看著蕭清芷的視線,看了看那些長形的葉子怪道,不過他馬上察覺蕭清芷的手中也拿著同樣的東西,蕭清芷也發現到展雲熙正打量自己,她手連忙往背後一縮。
「編螳螂啊!大哥從以前不就很會用葉子編些什麼東西嗎?小妹子想學,這不正好遇上明師?」展元熙渾然沒發現蕭清芷的異狀,只是單純地說。
展雲熙了然一笑,于是盤膝席地而坐。「這有什麼難?今天正巧有空,做一只讓你們玩玩。」
「不成啊!你得教我們怎麼做。」展元熙急道,要知道會編的人快手快腳三兩下就編好了,到頭來學的人還不是霧里看花,越看越花。
「那得看我的學生聰不聰明了。」他望了望從頭到尾沒說過話的蕭清芷一眼,展元熙忙扯了扯她袖子。
「快跟大哥說你會很用心看著啊!」
「喔……大少爺……我會很用心看著……」吶吶地說完這句話,蕭清芷抬頭,正好迎上展雲熙的眼楮。
「大少爺?听起來真拗口。」展雲熙淡淡地將視線移開,用手模了模竹葉,蕭清芷望著他手開始靈活轉動得飛快,眼底的怯色漸染上一抹歡然,注意到她的改變,展雲熙更有點賣弄似的越編越快,一下子穿這,一下子穿那,三兩下就編成一只螳螂,看起來翠綠鮮活,栩栩如生。
他將螳螂放在手上,明明知道是蕭清芷想要的,卻故意反手遞給了展元熙。「給你吧。」
展元熙放在手上把玩一會兒,便要讓給蕭清芷,展雲熙卻伸手攔下。
「小妹子比我還喜歡,這只先給她吧!」看著蕭清芷失望的神色,卻連一句話也沒說,展元熙不禁想把螳螂讓給她。
展雲熙想看蕭清芷的反應,所以他還是攔了下來,轉頭道︰「清芷,你不是跟我學過了,自己做一只來玩吧。」他的口氣雖不像刁難,卻也不夠溫和,反有高估學生的樣子。
蕭清芷听他叫自己不像展元熙一樣,反倒直呼自己的名字,心下有點別扭,加上他剛剛動作太快,根本來不及看個清楚,她會做才怪。
但她不敢接觸展雲熙滿是興味的眼神,往後退了兩三步,小聲的說︰「不……不用了,謝謝大少爺,我怕姊姊找我……我先回去了。」說完回身就跑,展雲熙沒想到她突然跑走,臉上表情變得十分奇怪,展元熙本來便要去追,卻被大哥阻止。
「大哥。」
「你放心罷,她只是怕生,我去帶她回來,不再為難她就是。」展雲熙縱身奔去,霎時只留展元熙一人拿著那只螳螂站在石上,他呆呆的看著兩人消失的方向,卻不意听到後方傳來一句話。
「怎麼了?阿芷頑皮了麼?」是蕭宛-,她不知何時已站在展元熙身後,像知道這里一切情形。
「沒有,小妹子怕生走了,大哥怕她迷路,去帶她回來。」
「嗯。」蕭宛-環視了周圍一眼,輕輕的道︰「這麼大的庭院,確實容易迷路。」她仿佛意有所指,展元熙听出個中奧妙,又說不上是怪在哪。
蕭宛-卻微微一笑,又說︰「我有點累,若展大哥找到阿芷,煩你替我轉告一聲,叫她快點回來,我先回房去了。」
展元熙點點頭,蕭宛-轉身離去,她飄然內斂的舉止和沉靜的姿態,在在都給展元熙一種非塵世中人的感覺,很像得道成仙的仙姑似的,當然,他不敢說,那可是未來的大嫂呢,萬一當了仙姑,那大哥豈不要孤家寡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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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清芷為了避開展雲熙,她爬上一座離地約有三四尺高的小假山上,正以為自己神不知鬼不覺甩月兌來人時,展雲熙卻三兩下就搭住她的肩膀。
「清芷,你怎麼說走就走,螳螂不要了嗎?」
「大少爺……」他想干什麼啊?反正做好的螳螂也不會送她,干麼還要刁難人呢?蕭清芷埋怨地想,無奈對方仗著比她高,還有功天,一下子就甕中捉鰲,逃也逃不掉。
「你怎麼不叫我大哥?‘大少爺’叫來不會很別扭嗎?」展雲熙老早就想問她,為什麼她叫「元熙哥哥」就叫得那麼順口,他的名字不好念嗎?
「不……不會啊。」蕭清芷不知道為什麼,只要他一靠近自己身邊,便會手忙腳亂,即使他沒有惡意,她還是很不自在。
「會吧?瞧你緊張的。」展雲熙回想第一次見到她的情景,忽然恍然大悟地道︰「你該不會是怕我跟別人說你第一天來這里就亂跑被我遇到的事吧?」
「咦?」蕭清芷愣了一下,展雲熙未待她說話便又開口。
「那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不過既然你不願意我說,這件事就只有咱們知道好不?」
「好……好。」腦袋糊成一片的清芷隨口答應,接著忙道︰「大少爺,我出來很久了,怕姊姊擔心,可不可以先回去?」她心想抬出宛-姊姊,展雲熙看在未婚妻的面子上應該會放行吧?不料展雲熙完全沒那個意思,他將手繞到蕭清芷的頭後面,撩起系在她腦後的紅綢緞帶拉到她面前,由于是突如其來的動作,蕭清芷來不及閃躲,只看著那條帶子已捉在他掌中。
「我再問你一件事情就好了,你怎麼老綁著這條帶子?」他原本抓著帶子,為了讓蕭清芷看到而攤平手掌,蕭清芷看住那條帶子半晌沒答,展雲熙正想再問時,她卻往後退了一兩步。想將緞帶抽離他的掌中,展雲熙注意到了,下意識的再度握拳拉住帶子,這麼一拉一扯之間,蕭清芷綁在頭上的結被解了開來,那條帶子迅速的從她身上滑下,軟弱無力地,飄落在地上,展雲熙伸手一帶,將緞帶拿了起來。
「啊。」蕭清芷低叫一聲,伸手也想去搶,展雲熙卻不讓她如願,將手往上抬,讓她構不著。
「還給我!」蕭清芷臉色慌張而蒼白,那是她娘留給她最後的東西啊!
展雲熙將手高舉,卻將整張臉湊近她的眼前,以一種好奇又促狹的口氣看著她道︰「我會還給你啊,但你得先告訴我為什麼老綁著這條綢帶?」
他越逼近過來,蕭清芷便越往後退,她不是不想說,只是看到他有什麼話也自動吞了回去。
「你別為難我。」她一直不住的後退,身後已經快要沒路了,剛剛跑到這座假山上真是不智之舉,凹凹凸凸的石塊讓她無處可躲,展雲熙的咄咄逼人更使她欲振乏力。
展雲熙看她憋了許久才吐出這麼一句,也甚感無趣,于是將手垂下,放到她面前道︰「好吧,還你。」
蕭清芷大喜過望,幾乎是飛撲向前,雙手去抓那條綢帶,展雲熙沒料到她動作會這麼夸張,而他的手卻在她撲過來的那一剎那再度高舉,心中暗叫一聲不好,展雲熙忙要把手放下來,去抓住蕭清芷,但是撲了個空的蕭清芷沒了阻力,竟然由展雲熙身旁就這麼摔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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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廂房,方如蘭在里頭擔心地不停走來走去,沒想到玩也能玩出這種事情來,雖然蕭清芷跟展家可說是一點關系也沒有,但展家又不是不講理的,蕭清芷傷成這樣,教她如何心安?再說宛-的表情一直十分在意,雖然嘴上沒說什麼,卻為了蕭清芷跌傷的傷口所引起的發燒而兩天不曾用晚膳,教她怎麼不著急呢,乘著今天大夫又來看診,她也跟了來看看情況如何。
蕭宛-由內室走出來,看見是方如蘭,也不驚訝,只行了個禮。「伯母怎麼親自來了?秀兒,奉茶。」
方如蘭看著蕭宛-眼下有黑圈,似乎沒睡好,不禁心疼起來,待秀兒端上茶水退下,才道︰「怎麼不該來?雲熙闖了這麼大禍,要不是清芷還在昏迷,他早就負荊請罪來了,伯母想你這幾天定累得很了,我不來看看怎麼行?」
蕭宛-只點頭算做回答,望了內室一眼,正好丫頭秀兒領著大夫走出來,她迎上前去問道︰「大夫,舍妹情況怎樣?」
那大夫頗為難的搖了搖頭。「這……二姑娘身上不過皮外傷,無啥大礙,服藥便能痊愈,只是……」他捻了捻胡須,不住搖頭。
蕭宛-見狀,便忙道︰「大夫,您便直說罷。」
那大夫抬起頭來,嘆了一口氣。「令妹的右腳跟因為從高處跌落而受到嚴重的傷害,今後……可能會不良于行,也就是說,走路可能會有點破。」
「什麼?!」方如蘭不禁月兌口而出,一個好端端的女孩竟然會變成這樣,真是作夢也想不到,她身子晃了兩下,秀兒見狀忙過來扶住她,方如蘭力振精神,轉頭便看到蕭宛-面容慘白的跌坐在椅上,一陣強烈的愧疚感涌上心頭,她忙又向大夫問道︰「難道沒有什麼辦法可以補救了嗎?」
「噯……老朽已盡我所能,還望二位看開點……」他又嘆了口氣。「是禍躲不過啊!」
「是禍躲不過……」蕭宛-低低地復誦大夫的話,她閉上眼楮深呼吸,再睜開眼的時候,已教人看不出心底情緒。
「我明白了,大夫,勞煩您了,我會請人過去抓藥的,秀兒,送大夫一程。」
「是。」秀兒幫忙提起了大夫的藥箱,兩人走出東廂房,宛-則站在門口目送他們穿出月洞門後,才又回身欲入內室。
方如蘭見她沉靜的姿態,不由得暗自憐惜,這女孩兒多麼識大體啊,即使是這麼大的事,也能冷靜以對,果然有主母之風,當雲熙的妻子真是再適合不過了,雲熙……想到他方如蘭就心煩,他不小心讓清芷變成了跛腳,宛-會原諒他嗎?
看來,還有重重難關要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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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雲熙真是懊惱極了,事情怎會演變到這種地步?他不是有心傷人,卻讓一個好端端的女孩成了這樣,他站在月洞門外,看到大夫出來便問了詳細情形,沒想到居然是這種結果,本來他要闖進去看蕭清芷情況如何,卻硬被丫頭秀兒攔阻下來。
「大少爺,你不能這樣就入內啊,蕭大小姐也在里面啊!」秀兒了解他的心情,無奈男女有別,主人未相請,她可不能讓他進去。
展雲熙惱怒的甩了甩袖子,在月洞門前走來走去,秀兒也不大忍心,便說道︰「大少爺,夫人就在里面,等一下她就會出來了,到時候你可以請夫人等蕭二小姐好一點再陪你去看她呀,啊!夫人來了。」展雲熙聞言回頭,忙迎上前去。「娘。」方如蘭抬頭看見兒子,不免有氣。「你還有臉來?不怕人家拿掃帚招待?」
展雲熙卻像完全沒听到似的。忙問道︰「娘,你看過清芷,她怎麼樣了?」
方如蘭不理兒子伸手想攙扶她,逕自往前走去。「她怎樣你不是最清潔嗎?等你爹回來,可有得你受了!」她一想到宛-的神情便忍不住要擔心,與其說是在意清芷的傷,倒不如說她更在意這件事會不會影響宛-對雲熙的看法。
展雲熙當然不知道母親心中的想法,對于那些氣話,更是充耳不聞。「娘,清芷她的腳,真的會跛掉嗎?」
方如蘭听到這話,回想躺在床上的清芷,她自己只有兩個兒子,本來對女兒就諸多喜愛,只是宛-是她名正言順的未來兒媳婦,而且知進退識大體,方如蘭寵愛之余不免冷落了清芷,現在看她那副模樣,一股母性本能使在她的心頭生起,言詞方面不免多了憐惜。
「娘問了劉大夫,他說要好是難了,不過只要日後勤練走路,或者輔以拐杖,還是可以走得很順利,哎……一個好好的女孩兒家……」她說到這又回頭狠狠瞪了兒子一眼︰「你這孩子性喜促狹,沒一時半刻有個正經,現下闖了禍,到底改是不改?」
「娘,孩兒知錯,您就別再訓我了,我已經自責不下數百次,為什麼故意為難她。」展雲熙不住的敲自己的額頭,雖然不是有心,卻總覺得自己罪無可逭。
「罷了,你跟我說這些有什麼用?事情既已發生又能如何?待你小妹子醒來後去好好向她賠罪,日後須得多關照她,懂麼?」她實在想不出來還能怎麼辦,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將來的事將來再說罷,只是一想到蕭清芷將來走路還要拿支拐杖,方如蘭簡直又是心疼她又是生兒子的氣。
「娘,您怎麼了?」看著母親一臉疲憊的樣子,展雲熙忙去攙扶,方如蘭閉閉眼在原地歇了一下,才睜開眼楮。
「怎麼了?還不是被你弄的。」
展雲熙雖知道這是遷怒,卻也無法辯駁,嘴角泛出一抹苦笑,回首遙望了東廂房一眼,扶著母親回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