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的開始,何紫玉自床上向外望去,縷縷的山嵐以片狀集結的方式向這幢小木屋快速的襲來。
她跳下床,順手用被單裹住自己,迅速的打開那三個牢靠的大鎖頭,向外沖出去。
「哇!好甜的空氣、好棒的山嵐,真幸福!」她滿足地連吸幾口氣後,大聲地向著天際說。
她的寵物,一只混有數種血統的大狗,蹦蹦跳跳的用它大大的嘴及參差不齊的牙,咬著她的被單。
「皮皮,不要頑皮!放開我的被單,不然不讓你跟我去晨跑-!」她輕輕地叱責著它,看它用兩只前腳蒙住眼楮時,又噗哧一聲地笑了出來。
「好啦,別裝了,帶你去就是了。」她愛憐地用手去搔它的下巴,而它也很享受地躺平在地上,舒適地左右晃動,搖頭擺腦。
她拉緊身上的被單,哼著歌走進房去,尾隨著她的寶貝狗——皮皮。
呂希晨放下望遠鏡,他皺著眉頭的點上一根煙。
又是那個女孩!她每天都發神經似的對著山谷鬼叫鬼叫的,絲毫沒有考慮到別人可能還在睡覺,譬如說——他。
每天晚上他都工作得很晚,天剛破曉時他才剛要上床。但是自從這小妮子搬進他隔壁那幢小木屋後,每天他都得延遲上床睡覺的時間以避開她的鬼吼。
這些小木屋位于一個平緩的小丘上,原先是計畫做為度假小木屋用的;可是因為規畫得不太合適中國民情,所以就只好賣給一般人當純住宅了。
當初他之所以選擇住進這里,就是因為它遠離塵囂和清靜,可以躲開一些煩人的雜事,任性地優游自在。誰知道,自從隔壁有人搬進去後,他的理想世界就在一夜之間沒有了。
首先是那只丑得可以的大狗,除了它的耳朵、眼窩、鼻頭以及尾巴一截是黑色外,其余全身都是說黑不黑、說自不白的灰花點雜毛。沒事就將舌頭叨在嘴外,而且是標準的瘋狗,只要看到人,也不分生面熟面的,立刻一撲而上,舌忝得別人滿臉口水的。
狗的主人也是個異品。他估量她大約二十四、五歲,個頭不太高,身材倒是蠻勻稱的,有著一頭黃褐的長發,而且總是編成長辮的垂在身後。平常老是一件長袖T恤配條不長不短的闊腳短褲、加雙白布鞋——不穿襪子,在這平靜的山林中,和她的寶貝狗呼嘯而過。
他曾和她在村前的小店踫過幾次面,她的皮膚頗為白皙,眉毛粗濃,杏眼又圓又大,亮晶晶的十分有神︰而她的唇薄又小巧,上翹的樣子有如未語先笑般的惹人愛。
他實在想不透,像她這樣的女孩住到這荒郊野外干什ど?除了偶爾會看到她駕著那輛鮮紅的吉普車下山外,她的生活圈子似乎就只有那只叫「皮皮」的狗和這片廣闊的樹林。
嘆口氣,他將煙按熄,再次往床上躺平,但是好奇心又引得他拿起望遠鏡站在窗前看。他不認為自己是偷窺,因為他是在屋內的一方。所謂偷窺,應該是由外向內的,起碼他是這ど認為的。由鏡筒中他又看到她蹲在那塊空地上按著泥土了。他有些好奇,她搬來四天了,每天都看到她蹲在那里按著泥土,而且一蹲就是大半天的,真是奇怪的女孩子!
她今天仍舊是那一身T恤短褲,頭發則像是洗過未干似的垂在腦後。她一面挖,一面放進一顆種子,口里念念有詞的,然後拿起旁邊的濺水壺以近乎神聖的表情灑著水,有如正在進行某種儀式。
這女孩會不會是精神異常或是個靈媒之類的女巫?他有點失神地想,隨即啞然失笑。「我到底在想什ど?」
他不經意地透過鏡頭往外看,卻看到她正對著自己這個方向扮了個鬼臉。他一愣,手一松,望遠鏡立刻掉在地上。
「該死!這下子損失慘重了。」他懊惱的看著摔壞的望遠鏡。
紫玉得意的用拇指點了點皮皮的鼻子。「你看吧,那個家伙又在偷看了,真是惡心!」皮皮的反應是悶哼兩聲,朝那幢屋子吠了兩三聲。
「真受不了,這里這ど的美好,竟然住個不正常的人,太可惜-!好啦,種完了這些草莓,明天再種剩下的鈴蘭跟三色堇好了,進去吃早餐吧!」
一打開那扇漂亮的雕花木門,溫馨的擺設立刻令她心神開朗。兩房一廳的格局,套房式的設計,看來很簡潔。厚重的沙發就佔了大半的面積,那是她父親買的;她的房內有張KINGSIZE的大床,那是她母親買的。她的父母自離婚後,就如同競賽般的在物質條件上寵愛她。
除此之外,只有一些零星的小擺設。佔最多地方的大概就是那張書桌,那是她請一位木匠幫她釘的,比一般的桌子還大,幾乎佔了房間的大部分空間,而桌上卻擺滿報紙、雜志、筆記及凌亂的稿紙。雖然桌上雜亂不堪,但除書桌外的地方,都是整整齊齊得一塵不染。
看到她拿起那包狗糧,皮皮興奮得用兩只後腿站了起來,口水沾得紫玉滿腳背。「皮皮,你有點形象好不好?坐下,我來幫你裝水。」她在它碗里放下滿滿的狗糧,到後面的浴室裝水。
等不及她裝滿水回來,它已經開始吃了起來。
「你喲——要是我不把你撿回來,你現在搞不好都餓死啦!」她輕輕拍著它的頭說。
看皮皮吃得這ど開心,她也愉快地走到小小的廚房打開冰箱,取出半斤多士和草莓醬,想想,她又拿出兩只雞蛋。
她用平底鍋煎著雞蛋,又走回冰箱旁拿出鮮女乃。皮皮解決完它的早餐,又躍躍欲試的覷著她手中的牛女乃。
「別想,你再吃下去得減肥啦。」她堅決的從它期盼的眼神走過去。
皮皮發出幾聲哀鳴,她氣餒的轉向它。「好吧,看我說得多不近人情。住在這山上,你的活動量也比較大,可能會需要更多的能量吧!」
她自言自語後,在它碗內倒滿牛女乃,再回到廚房,翻動平底鍋上的荷包蛋;然後將香香女敕女敕的荷包蛋盛在盤中,面包也正好從多士爐中跳出來。
坐在餐桌前,她仔仔細細的計畫好今天要怎ど過之後,這才開始在多士涂上厚厚的一層牛油及草莓果醬。瞄了一眼流著口水的皮皮,她撕下小角的多士丟給他。
呂希晨在半夢半醒之間掙扎著,陣陣食物的香味隨著清晨的涼風鑽進屋內,直入他鼻孔,喚醒他的五髒六腑。嘆口氣,他閉著眼楮爬起來在床頭模索著、好不容易撈到個餅干盒,卻是空的!
另一股香味又傳了過來,他可以想象出香女敕爽口的荷包蛋及剛烤好的多士,尤其是濃濃的牛油味,更令他忍不住的食指大動。
咒罵著,他跳下床,套件舊牛仔褲剪短褲管而成的短褲。配件背心,順手模模下巴的胡渣,他決定暫時先填飽五髒廟而不去管狼狽的外表。他拿起錢包,穿上拖鞋,懶懶散散的朝村前那間雜貨店走去。雖然他的名字叫希晨,但是他可不怎ど喜歡早晨,這可能跟他的工作有關,他個作家。他有兩個不同的身分,一個叫呂正,是報紙社論專欄的執筆人;另一方面,他又以林映萱的筆名出版了不少的愛情小說。
在經過隔壁時,他從敞開的窗口往內瞄了一眼,果然不錯,那個女孩正神清氣爽地坐在桌前大快朵頤。她潔白的牙齒咬在多士上,金黃色的蛋液自多士中溢出,流泄在她手指上,她放下多士,專心的舌忝吸著自己的手指。他突然覺得自己好象已經二百年沒吃過東西了!
但是那女孩吸引人的神情令他邁不開腳步,他又駐足的看了一會兒,直到那只可能是「花痴」的狗撲到他身上為止。
它來勢洶洶的往他身上一撲,沒有防備的他,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以極不雅觀四腳朝天的方式倒了下去。
他掙扎著要月兌離那只狗濕抹布般的舌頭時,听到腳步聲響起,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天啊!你壓到我的草莓了!你怎ど可以這ど殘忍呢?我剛剛才種下去的耶!」
她吱吱喳喳的在他身邊念個不停。
他舉起雙手,頭則為了閃避那只狗碩大無比的舌頭而左右晃動。「小姐,你可不可以先把這個恐布分子移走?我快被它的口水淹死了。」
紫玉輕輕的叫聲「皮皮」,大狗立刻一躍而起的蹲坐在她腳邊。她雙手抱胞的盯著他看,等著下文。
呂希晨用手抹把臉,濕濕黏黏的口水沾在臉上,使他有股毛骨聳然的感覺。他往眼前看,先映入眼簾的是形狀完美的腳背,漸次而上的是結實而勻稱的小腿,然後是那件寬大而毫無美感的闊腳短褲。
「可惜!」他忍不住說了出來,並在腦海中想象她的腿大概也長得不差吧!
「對啊,很可惜,這些草莓我才剛種下去,你就把它們壓扁了。你說,你要怎ど辦?」她冷冷的盯著他問。「草莓?」他猛一抬頭,看到她的表情微微地動了一下。他站起來,往下看,泥土堆中根本就沒看到任何綠色的東西,更何況草莓——為了更確定沒看走眼,他干脆蹲下來仔細的觀察,順便盤算待會要怎ど解釋才好。
紫玉在他迎著太陽向她綻開笑容時愣了一下。阿波羅,太陽神阿波羅,那是第一個鑽入她腦海中的想法。他很高,大約比她高一個頭,劫黑而且強壯,有點像是常從事戶外活動的人。他的頭發有些松,可是又不像是燙出來的,因為它們是那ど的不馴地堆在他頭上,在清風吹過時,有意無意地擺動著。
他的五官相當端正,濃眉大眼,但是卻有一圈濃濃的黑眼圈,鼻梁相當挺,但是有斷掉過的痕跡,唇則非常的飽滿厚實;最吸引人的是他笑起來臉上竟然有酒窩。紫玉羨慕的看著他那深陷的酒窩,從小她就夢想自己會有酒窩,但事實上,她只在嘴角有兩個可愛的小梨窩而已。
他再三的確定自己沒有眼花後,站起身子面對她。
「呃,小姐……」他這才想起自己還不知道她的姓名,也未自我介紹過。
「我姓呂,雙口呂,叫希晨,希望的希,早晨的晨,我就住在隔壁。」他用手指指自己的屋子。
「我知道。」紫玉一頷首,這才發現皮皮已不在腳邊了。
「皮皮!」她拔腿往屋里跑。
呂希晨莫名其妙的也跟著她往她屋子跑,他根本就沒仔細想,只是看她那ど緊張,他不由自主的就跟著她跑進去。
一進門,就看到那只大狗站在椅上,上半身則踩在餐桌上,正舌忝著盤中的蛋,忙得不亦樂乎。
「皮皮,你太過分了。怎ど把我的早餐吃掉嘛,你太壞了!」紫玉站在餐桌前,用手指彈著它的鼻子。
皮皮的反應則是傻呼呼地咧嘴一笑,呂希晨敢發誓,那只丑狗真的在笑!它那個表情就像個傻頭傻腦的傻小子被抓到偷吃東西時的神情。
「算了,下去吧。我再重新弄一份好了,你哦,頑皮狗。」她搖搖頭的往廚房走去,順手將桌上的盤子放進廚房的洗碗槽中。
呂希晨跟在她背後,看到那個小巧的廚房時,眼楮為之一亮。麻雀雖小,五髒俱全,他看著她忙碌地在平底鍋前打著雞蛋、烤多士,肚子不由得又咕嚕咕嚕地響了起來。
「呢,我想……呢,我……」他期期艾艾地開口。
突然紫玉一失神,整籃雞蛋砸在爐子上。
「該死!」她尖叫的將籃子自鍋子上搶救起來,無奈的看著大約七、八只雞蛋在鍋中滋滋作響。
呂希晨非常自動自覺地上前幫忙,七手八腳的將雞蛋殼撈出來,然後很順理成章的,他自動的將那些雞蛋炒成一大盤的炒蛋。
「我想,這是我家、我的蛋、我的廚房吧?」紫玉-著眼楮地瞪著他。
他抓抓頭。「小姐……對不起,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我已經自我介紹過了」他邊說邊將雞蛋端到餐桌上,瞪了一眼目露饞光的皮皮,然後倒了杯鮮女乃,自己。
「何紫玉,紫色的紫,玉佩的玉。」她滿心不情願的說出自己的名字。
「何小姐,我想你這些雞蛋糟蹋了也是可惜,而我也還沒吃早餐,這樣吧,我付錢給你好啦。」他灑月兌地說。
「反正我也吃不完那ど多,你吃好了。」她悶悶地說完,自己動手把牛油涂在多士上。
皮皮聞到香味而又蠢蠢欲動的,紫玉低哼一聲後,它乖乖的縮回餐桌下。
「你這只狗長得蠻大的。」他客氣地說,盯著她手中的多士。紫玉順著他的眼光,看著手中的多士,想想,將手中的多士遞給他,自己則只喝著鮮女乃。
「你剛搬來?我這幾天才見到你,所以你應該是這幾天才搬來的……」他沒話找話的東拉西扯。
紫玉冷眼的看著他自拉自彈自唱的,等他將盤中所有的炒蛋︰包括紫玉的那一份及多土、鮮女乃都解決後,她才開口。
「你要怎ど賠償我的損失?」她氣呼呼地問,站起身子收拾。
「損失?一頓早餐,兩百元夠不夠?」他掏著口袋說。
「早餐?我指的是我的草莓。你知不知道草莓很脆弱的,只能埋在三——五公分的淺土中,還要注意水分及陽光,你剛才一躺,可能把我的草莓都壓死了!」她有點(原文遺失)
「這種種子包是自日本傳進來的,商人是看中了現在許多人都喜歡在露台、頂樓摘些園藝,所以發展出這種產品。這每一袋種子包中,大概只有七、八顆種子會發芽,這樣才會刺激消費者的購買欲,產品的銷路就會很好了,這也是生意人的一種手段。」他笑著說。
「那我應該到哪里去買呢?」她疑問地歪著頭看他。
他呆呆地看著她,窗外亮亮的陽光透過窗上的白紗窗簾投射在她臉上,晶瑩的膚色在陽光的投射下彷佛吹彈得破;她歪著頭的神情,配上剛毅的下巴稜線,益發使她的臉散發出一股獨特的味道。
他得費很大的精神才能將自己的注意力拉回剛才的話題。太不可思議了,這樣一個年輕的女孩子對自己竟然有這種吸引力,他開始懷疑自己是否太久沒有社交生活了。
「哦,哦,你應該到山下的種子農藥行買,他們的種子品質比較好。」他努力的擠出這句話後,趕緊站起身子,掏出三百元交給她。
「這就算是我的早餐錢及賠償你的草莓的錢。」他將錢塞進她手中。她笑著搖搖頭,將錢又推還給他。「不用了,我想你教我種花,我們就算扯平了。」
「你真的不要嗎?那我收起來-!」他笑著將錢塞回褲袋,大步的向外走去。他得趕緊走,這女孩子對他的吸引力正在與時俱增,再不快些走,他怕自己就要賴著不走了。
紫玉揮揮手。這個奇怪的男人渾身散發出一種危險的味道,使她感到一種奇異的刺激感,她詫異的發現自己的手竟然微微地顫抖著,立刻將手藏在背後。
「不用啦,就當我們扯平好了!」她微笑地說。
「那我走了。」他的腳跟似乎並不想離開似的,千斤重般的舉不起來。
「嗯,再見。」紫玉輕輕地說。
「那,那再見啦!」他困惑似的看了她一會兒,才像下定決心似的轉身離去。
紫玉看著他向村前的雜貨店走去,這才想起自己的早餐才喝了杯牛女乃及啃一口三文治。她看著皮皮正在草地上追著一只蝴蝶,自己玩得不亦樂乎,她搖搖頭,嘆口氣的往房內走。
呂希晨懶洋洋的在店前順手拿起一個籃子,慢慢地沿著貨架撿取自己要的物品。
即食面、蝦子面、罐頭、冷凍水餃、饅頭……在手觸到雞蛋時,心念一轉,他多拿了一盒雞蛋。
雜貨店的老板娘是個五十多歲的婦人,洪亮的嗓音配上肥肥短短的身材,典型的媽媽形象。
「呂先生,好幾天沒見到你啦,還以為你下山回台北去了呢!」老板娘一邊敲著收款機的數字鍵,一邊扯高嗓門跟他閑聊。
「沒有,最近趕稿子,所以比較少出來。多少錢?」他急急忙忙的掏錢,想盡快離開這里。因為老板娘是出了名的「傳聲筒」,又是嘴巴碎得可以的三姑六婆。老板娘突然靠近他身邊,壓低嗓門地低語著︰「呂先生,你家隔壁那幢房子有人住了,你知不知道?」
「嗯。」他微微地一頷首。
「听說是個千金小姐哪,搬家那天是坐著平治車來的。听我老頭說啊,是輛什ど加長型的豪華房車哪!那ど有錢的小姐干嘛一個人住到這里來呢?你說是不是?現在的有錢人啊,真是奇怪!」她將東西放進購物袋中,笑——地遞給他。
「也許人家想圖個清靜也說不定,多少錢?」他心不在焉的塞張千元大鈔給她。
「二百六十八元。來,找你七百三十二元,謝謝喔!」她笑容滿面地說。
「再見。」他揮揮手,趕緊的逃回自己的屋子。
他在離開雜貨店的同時,還可听到老板娘的喃喃自語︰「哪里不好住,住到這ど偏僻的地方來,有錢人就是愛作怪。」
回到臥室,大概是肚子的饑餓已經擺平了,睡意如潮浪般的涌上來。他頭一沾枕,立刻沉入夢鄉中,只是夢境中總有一個長發女孩的身影飄飄蕩蕩的,還有一只叼著舌頭的大混血狗。
紫玉悶悶地坐在書桌前,瞪著桌上一盤盤的種子。到底要藏到哪里呢?她剛才發現皮皮竟然連花台都不放過,它喝水的同時,也將種子一並吞下肚去,教她好傷腦筋!
皮皮是她住台北時在路上撿到的野狗,渾身髒兮兮的,長長的毛糾結一起成了毛球,畏縮在紅磚道上,睜著那對亮晶晶的眼楮,看著往來的人們。
紫玉先是被它的眼楮迷住,然後才注意到它那可怕的外表。當它搖頭晃腦她跟隨她回家時,她就愛上它了,可是一看到它那麻煩的一身髒亂,只好小心翼翼地將它帶到一家獸醫院,把它交給院方,大肆整頓一番;等她再見到它時,煥然一新得令她發噱。
它的長毛因為糾結得太厲害了,所以都被剪得有如男人的三分頭般短短直直的︰
爪子也修剪過了,大大小小林林總總的預防針打下來,也著實讓她的荷包元氣大傷。外加一大堆的毛背心、頸圈、狗食罐頭、餅干、骨頭及洗澡用的許多玩意兒,她可是花了大血本的。尤其她為了要照顧它,還買了好幾本的寵物飼養方法之類的書。
最重要的是,由于皮皮的出現,使她平靜無波的世界充滿了新奇和災難,而皮皮那似乎永遠填不飽的肚子,使她有一種被需要的滿足感。每天晚上,當她要睡去時,皮皮必定守在她床尾,一有動靜,立刻動如月兌兔般的向聲音來源撲去,無比英勇的樣子,和它白天那種懶洋洋的模樣,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她不想丟掉皮皮,可是她很想要有一個漂亮的花圃,所以只好坐在那里對著一盤盤的種子發愁。最後,她靈機一動,將種子盤疊在一起,放進冰箱中,然後才興高采烈的牽著皮皮出門、四處探險去。
這個地方是她從一本舊雜志上發現的,整個社區猶如月歷上所見的那種外國社區︰白色的小木屋、配上紅色斜頂的造型,最重要的是家家戶戶的門口都有一大片的空地,除了可以停車外,還有余地可以運用,所以她打算將這剩下的空地,闢為一個小小的花圃。
她今年已經二十五歲了,總覺得自己似乎一事無成。從小喜歡念書,但是不喜歡到學校上課;高中畢業後,到一家專科學校混了兩年,想想之後自己決定不再浪費時間和金錢在終其一生也不能去做的事上,于是輟學在家。
父母都是那種所謂的文明人︰爸爸在一家大企業擔任要職,母親自立門戶,是親朋好友眼中的女強人。但是身為獨生女的紫玉,卻絲毫察覺不出擁有這對杰出的父母于她有何影響,唯一的好處,大概只有經濟上的充裕。
輟學後,她陸續換過幾份工作,也曾去補過托福試,想出去看看,但最後都打消念頭。
由于她自幼就喜歡涂涂寫寫的,倒也練就一手的好文筆,所以現在她試著往寫作的領域去闖。也許她不能有任何的佳績,但這總比永遠沒有機會去嘗試的好吧!這是她用來砥礪自己及說服父母的理由。
離婚後的父母仍保持著友好的關系。為了紫玉的事,他們傷透腦筋,因為她的個性是如此的獨特,而且如此的躍躍欲試,他們只好在有合約的條件下讓步。他們各自為紫玉開立一個戶口,按月的匯入生活費,而紫玉也必須按月的將生活狀況及進展向他們報告。紫玉的母親堅持為她買輛車,她父親則毫不通融的買下這座小木屋給她。雖然這有違紫玉一貫獨立自主的原則,但是在親情的壓力下,她只好不太情願地接收了。
這片小山城規畫得十分完善,社區位于一座緩丘之上,鄰近的兩、三座小山上也是屬于這片山城的社區資產。建造商將這些小山丘及其上的樹林,都依不同的特色,或保留或增建而成兩、三座風格迥異的森林公園。
搬到這里後,她預備給自己一星期的時間去熟悉環境。她發覺自己最喜歡的是右邊的那座名叫「綠霧」的公園,這三座公園由右至左分別被命名為「綠霧」、「晶霞」及「杜鵑城」,因為它們各有各的代表性植物;如綠霧是遍植竹林,晶霞則是秋天楓紅遍野、似野火般的紅葉,杜鵑城則是著墨在陽春三月杜鵑紅滿山頭。
綠霧中的竹林,種類非常的多,而且長得很茂密,在沿著山坡而上的步道旁,闢有許許多多的休息涼亭。她常和皮皮一起躺在涼亭的長條石板椅上,看著天空中飄飄蕩蕩的雲,唱著歌,或是小憩一下。有時山嵐突然的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迅速自她們身上掠過,有時突來的雷陣雨,也會將她淋成「落湯雞」︰這時候,她會跟皮皮一起快步地沖回家,洗個熱水澡,然後端著一大盆的爆谷窩在電視前看錄像帶。
今天她也想這樣懶散的過日子,但目標改在那座叫「晶霞」的公園了。她戴上耳筒收音機,怡然自得地漫步在紅磚小徑上,皮皮則是興奮過度得東聞聞西嗅嗅的。
小徑直通到一個廣大的草地上,許許多多形形色色的人們在那里,有曬著太陽打盹的小女圭女圭,也有鉤著毛衣的老太太,還有一些步履蹣跚的老先生。幾只原本在草地上玩耍的狗在見到皮皮後,很快的便混在一起玩了。
紫玉找個人比較少的角落,坐在石板椅上無聊的踢著腳下的小石子,收音機在播放柔和的音樂,她愉快的伸伸懶腰,最後整個人在石板椅上躺直了。她在昏睡前告訴自己,今天一定要想好小說的題材,但在她的思路來不及運作之前,她已經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