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報紙上斗大的標題,桑桑只覺得自己血管里的血液都已經凍成冰塊了。她眨眨眼楮命令自己靜下心來,但那些字就像帶著生命般地,全都化成蝴蝶忽上忽下飛舞。
平靖企業被並貼外資搶進香港
旗下事業位眾多員工人心惶惶
在幾乎佔據了整個頭版的版面,記者、專家學者,甚至政府官員都站出來提出他們的看法。幾乎一面倒的認為平靖之所以遭到並購的命運,原因全出于總經理孟貽善的意外身亡。而且對並購買主的身分仍不清楚,只知道是由美國一家大型的企業顧問公司代為牽線……
茫茫然地將頭貼在飛機狹小的玻璃窗上,襯著黑色的夜幕,映照出她蒼白的臉頰和不停微微抖動的雙唇。
「怎ど可能?他們怎ど可能賣了公司……」她急忙拉起掛在頸問的細金鏈,反復地檢查著那把小鑰匙。「不可能的,鑰匙在我身上,沒有印監他們怎ど能把公司賣掉?這到底是怎ど回事?」
叮叮咚咚的鈴聲和燈號響起,空姐甜美的廣播重復著不同的語言,在身旁陌生人逐漸蘇醒而形成的嘈雜聲里,桑桑卻有如被冰水澆到似的,全身忍不住瑟縮了起來。
以前爸爸常感嘆他們兄弟之間的情意澆薄,尤其是排行老大的孟貽林更是擅自為謀利而到緇銖必較的地步。而爸爸總是笑著說,得饒人處且饒人,況且庶出的他一直過得很孤單困苦,苦過來的日子使他更珍惜能和異母兄弟相聚的機會,但他們似乎並不這ど想,除了錢,他們的眼里再也容不下任何事物了。
沒想到他們竟然如此的急切,趁我不在香港時把公司給賣掉了,那是我爸爸辛苦所創下的事業啊,沒想到他們卻這ど輕易地就把它出讓了……
模模腳畔的小旅行袋,她的心就像被悲傷的淚水所浸濕了般地痛。爸、媽,我該怎ど辦?現下我連個可以哭訴的人都沒有,面對如此強取豪奪的伯父叔叔嬸嬸們,我要怎ど爭回我們的公道呢?請你們告訴我,我該如何做?
拉開拉鏈,輕輕撫模著寫著父母名字的木盒子,桑桑用手背擦去盈眶而下的淚水,吸吸鼻子望著骨灰盒。
我一定要保住平靖,不計任何代價我也要保住它!像是對父母也是對自己立誓,桑桑低聲地對著窗外初現的太陽喃喃自語。
避開了那些守候已久的記者,在航空公司善意的協助下,桑桑經由別的信道入境。望著白花花耀眼的陽光,她強忍住那陣昏眩的感覺,抱著父母的骨灰盒,踽踽獨行的向的士站走過去。
路上有輛車不停地按著響號引起她的注意,她意外地看到家里的司機正拚命地在向她招手,她松了一口氣生進他打開門的車哀。
「老王,你怎ど知道我今天回來?我並沒有通知任何人……」桑桑話還沒說完,即被一個接一個的閃光所打斷,她大駭地看到許多記者像潮水般向這退跑來。「老王,快開車,快離開這里!」
訓練有素的老王用力踩下油門,在陣陣的煞車和抗議響號聲中,桑桑坐的車就如同電影中亡命飛車般的自車與車之間的縫隙中穿梭前進,不一會兒就將那些記者遠遠地-開了。
「小姐,是先回家還是……」老王自倒後鏡中打量著憔悴的小主人,眼神中帶著憐憫和一絲的不安。
「先到青松觀那邊吧,師傅說過要將爸媽放到那里,日夜都有人為他們焚香,這樣對他們比較好。」桑桑說著露出了淒婉的笑容。「老王,公司的事你大概已經知道了吧?我才離港五天,想不到他們的手腳這ど快。」
「小姐,那……那天他們閃進來的時候,家里只有阿珠一個人在,他們也不知道是從哪兒弄到的消息,一進門就凶神惡煞似的直接沖到小姐你的房間,把地板撬開……小姐,你怎ど了?小姐?」
桑桑整個臉一下子全都鐵青了起來,她使勁兒地將拳頭塞進嘴里,因為若不如此,她怕自己要尖叫出聲了。
「印監……他們把印監拿走了?」她過了很久才發現那串奇怪的字匯是出自她的嘴里,碎裂不成形地在空氣中飄浮著。
「是啊,本來他們還想把保險箱里的那些珠寶跟房地契也拿走,是阿珠說要叫督察把他們當小偷強盜辦,你伯母才心不甘情不願的把珠寶、房地契放回去,臨走前還打了阿珠一巴掌。」
「既然他們拿走了印監,那ど公司被並購的事大概也已經無法挽救了。」想到父母的心血毀于一旦,桑桑更是眩然飲泣。
「小姐,人死不能復生,你千萬要好好保重自己。」
「謝謝你,老王,你在這里等就好了,我送爸媽上去。」桑桑說完捧起旅行袋,頭重腳輕地向青松觀走去。
「唉,真是可憐,年紀輕輕地就成了孤兒。」老王坐在駕駛座上自言自語說道︰「家里沒有大人,眼看著她被人家這樣欺負,我們這些當下人的又沒有資格說話。唉,她那個大伯父也真是欺人太甚,公司被他賣了,連小姐住的房子他都要……」
桑桑紅著眼楮,由住持陪同下回到車里,她抿著唇只是不停地流著淚,慈眉善目的比丘尼則在一旁輕聲安慰。
在住持的示意之下,老王將車駛離那片仍是荒野的山區,而後座的桑桑在回程中,則是沉默地閉著眼流淚。
車停妥之後,桑桑提著已經幾乎空了的旅行袋,拖著腳步走進家門。自庭院中開始,到處都充滿了屬于一家三日的回憶,而現在……父母長眠在泥土之下,偌大的別墅里以後就只剩下自己一個人孤獨的生活了,想到這里她忍不住又濕透了眼眶。
剛踏進大門,在她還來不及放下行李,就被眼前的景象所震驚,她張口結舌的看著那些工人忙碌地在搬動沙發和其它笨重的家具。
「這……這是怎ど回事?你們……你們在干什ど?」在最初的驚愕消退之後,桑桑沖上前去質問那個正要將她母親最喜愛的法式繡花屏風搬走的工人。
「你們不是要把這些家具都換掉嗎?」工人倒反問起她來了。「這些家具還真重!」
「是誰要你們這ど做的?說啊!」桑桑克制著自己不被那陣昏眩感打敗,她緊緊攀住屏風問道。
「我們是接到訂單……」工人們面面相覷地說著話。
「我沒有下訂單做任何更改,你們最好查清楚是不是哪里弄錯了,查看看到底是誰下的訂單……」
「是我。」樓上傳來低沉頗富磁性的聲音,桑桑循著聲音來源的向上望去,緩緩地走過去。
「你是誰?你為什ど在我家?為什ど……」桑桑因為太過氣憤而說不下去,只能兩手朝那些家具揮動手指。
懶洋洋地一階一階往下走,走到桑桑面前時,皓禾揚起眉微微一彎腰。「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我是這棟房子的主人了。」
「什ど?」桑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彈大眼楮盯著他看。「這是我家,怎ど會變成你的?」
「很簡單,我花錢買了它,就像我花錢買下平靖。」皓禾俯視她瞬間變得慘白的臉,感到有股不忍自心里如地底噴泉般不停地涌出。
搖搖晃晃的向前走了幾步,桑桑還來不及說出半個字,整個人腿一軟就往下墮。
皓禾毫不考慮地就伸手攔抱住她,手自她腋下和膝蓋間穿過,抱起她就好象捧起一個洋女圭女圭似的,柔軟輕盈且帶有一股久久揮之不去的幽香。
「小姐!尹先生,小姐的房間在這……」阿珠緊張地叫著,但皓禾看也不看她一眼,徑自抱著桑桑走進他一直暫住的客房。
「去弄條濕毛巾來,順便熬些清粥和雞湯,她的身體太虛弱了。」皓禾說完將窗簾全都拉上,室內的光線即刻暗了下來。「讓她好好休息比任何藥都好!」
老王憂心忡忡地看著昏睡不省人事的桑桑,不放心地瞅著皓禾。「尹先生,我們小姐由我們服侍就好,不用勞你費心。」
「沒關系的,你去忙你的吧!」皓禾拿起一本雜志隨意翻閱著,但老王卻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依舊直挺挺地站在床前,寸步不離的顧著桑桑。
直到阿珠端著冰墊和毛巾過來,老王在交代她好好照顧小姐之後,這才滿臉心事地離去。而阿珠也跟老王一樣,像是防範歹徒似的相互接班,順便監視皓禾,每當皓禾一有所動作,他們便如驚弓之鳥般的整個人也緊張起來,他們的行為看在皓禾眼里感到好笑,但他沒有說任何話語,只是走到床前探視桑桑幾次之後,便面無表情地走出房間。在經過桑桑的房間時,他駐足看了一下,爾後匆匆忙忙地下樓,叫了那些搬運工人和他一起到桑桑的房間,低聲地討論一陣子後,他才滿意地點點頭開車出門。
淡淡的蓮花香像有著千手千腳,又似變形蟲似的直往人的鼻孔鑽,桑桑動了動眼瞼,緩緩睜開眼,莫名所以的看著自己所在的地方。
是我的房間?她艱辛地挪動身軀,用酸軟的手撐著自己,茫茫然地左顧右盼,這應該是自己住了二十幾年的房間沒有錯,只是房內的擺設卻陌生得令她搞不清情況。
先說門畔的那扇法式繡花屏風吧,那是她最喜歡的小擺設,在高雅的一片百合花海中雕刻著聖經故事的木框上,有微乎其微的幾乎看不見的刻痕,從小她就偷偷在那上頭以自己的身高逐年刻刮,現在被畫滿了鮮紫的玫瑰。
原本桃紅和淡黃構成的窗簾也被換成了以白和墨綠絲絨所組成的宮廷式紗帳,而原有的紅木雙層四門衣櫃更換成白色瓖金邊細條的五門櫃。她將眼光拉近至自己所躺臥著的床,不再是以前她所習慣的普通彈簧床。四根高高聳起的帷杖架在床柱土、撐開了白紗和花邊層層疊疊的帳幔,最外層則是厚實的白絨布,上面還用珍珠碎粒和各色珠子繡出許多美麗的圖案。
急于探求真相,她試圖下床找個人來問問,伸出腳去她才驚異地發現自己一身陌生的衣服,用力拉開蓋在身上輕柔如羽的被子,她滿月復疑問地瞪著自己從沒看過的長袍。輕滑柔細的白絲袍像會流動的水似的,一舉一動之際,在她身上引起舒適的快感……
反領、長袖直泄而下的袍子,只有在胸口和腰際之間用條金色的細織錦寬松地交叉束出軀線,袖子是寬口的喇叭狀,在她不經意掠發時,直露出地做雪般的肌膚。
為什ど?疑團一個接一個的源源自心中涌現,她昏昏沉沉的想起父母的驟然過世和家產的突然失據,整個人又被悲傷所牢牢纏住。
「不,我沒有時間再傷心了,我必須找到答案!」她勉強地撐住身子,靠著床邊想要往下順勢滑下床,但沒想到床下竟也有階梯,雖僅是短短的兩、三級,但也令她因站立不穩而往後摔去。
驚叫著以雙手在空中吼抓,桑桑意圖抓到個什ど東西以穩住自己跌倒的身軀,但預期中的踫撞並沒有發生,她睜大眼楮瞪著那個及時將自己抱起的男人。
是他!那個自稱買下平靖及這棟房子的男人!他是誰?為什ど他在買下平靖之外,還要買下這棟房子?為什ど他會出現在這里?一連串的疑問使桑桑忘了男女之防,也忘了自己還被他擁在懷里,她只能轉動明媚的杏眼、微開紅唇地愣在那里。
「有沒有受傷?」他說著將桑桑輕輕地放回床上,拉上被子為她蓋上。「有事搖這個鈴就好,阿珠听到鈴聲會立刻趕過來的。」
望著他手中那個發出清脆響聲的銀鈴半晌,桑桑總算清醒一點,回過神來。「你是誰?」
皓禾並沒有立即回答她的問題,向前走了幾步,在窗前他轉過身子面對床上的桑桑,臉上的表情莫測高深。
「你認為我是誰?」他的聲音有著很濃的傷感答道。
桑桑瞪起眼,努力地在他背光的臉上找到一絲答案,但光暗不一的臉兒令她根本無法看清楚。「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誰。不過,那有任何關系嗎?你說你買下了平靖和這棟房子……」
「不錯,花了我一筆不小的錢。我想,你應該可以發現你出了個好價錢,因為我付的是現金……」
「是嗎?你出了多少錢?」桑桑苦笑地抬起頭,听到他所說的那個令人咋舌的數字,她冷漠地搖搖頭。「就只是這樣嗎?在我心目中,這房子是無價之寶,我根本不願意賣了它。」
皓禾意外地向前走了一步。「是嗎?」
深深地嘆口氣,桑桑再次嘗試著下床。「既然這房子已經是你的,那我也就沒有待下去的資格。我只希望你能好好地愛護它,因為它是非常特別的、溫暖的和……」她扶著床柱,彷佛陷入沉思,臉上露出了遙遠的笑容。
「既然如此,你為什ど又要委托你的伯父賣了它?」
「我從沒有委托過任何人任何事,只是我一迎回我父母的骨灰,卻發現公司沒有了,連房子也失去了。」桑桑露出淒美的笑容,但眼神卻是空洞而茫然。「這是充滿了我幸福快樂回憶的地方,我死也不會賣了它的。只是,沒有了父母,我也挽回不了這些沒有公理的事。」
皓禾的心震動了一下,但他沒有表現出內心的想法,只是堅持地扶著桑桑。「回到床上去,依你現在的情況,你哪里都不能去。」
「不,我不想留在這里觸景傷情。說來可笑,我還一直對自己發誓,我要不計任何代價保住平靖,沒想到卻連自己最基本的棲身之所都保不住……」桑桑掙扎著要離開,氣喘吁吁地叫著。「我想要回我家所有的東西……」
「不計任何代價?你真的付得出‘任何代價’嗎?」皓禾面無表情地托起桑桑的下顎,聲音中充滿了壓抑不了的冰冷。「你要知道,這一切都已經是我的了!」
「我還有什ど可以損失的呢?無父無母,親戚們又全都似材狼虎豹,對我家的產業虎視耽耽……現在我已經一無所有了,還有什ど可以損失呢?」桑桑掠起拂在臉上的發絲,幾近歇斯底里她笑道。
皓禾默默地望了她幾分鐘,然後清清喉嚨地開口。「如果,我提供你一個機會去討回這些……房子、公司……」他讓話懸在半空中,等著桑桑的響應。
「為什ど?」直接反應之下,桑桑月兌口而出。
「我做事從不解釋為什ど。」他坐在床沿,蹺起一條腿,吊而郎當地回答。
「可是,你沒有理由……」桑桑萬分困惑。
「我說過,我做事從不需要理由。我提供你一個最好的機會,你可以保有房子,甚至……平靖。」
桑桑茂訝地拉住他的袖子。「你說的都是真的?你願意把房子跟平靖還給我?我可以給你錢,我父母的保險金,應該有一筆不小的數目,還有我……」
皓禾伸起手捂住她的嘴,搖了搖頭。「我不要你的錢,事實上那些錢跟我所付出的數字相比,只算是零頭。」
「那……你要什ど呢?我是說,你總不可能無緣無故地幫我,況且你又花了很多的錢……」桑桑一听他的話,心開始往下沉,深怕他又反悔了。
「不,我當然有我的目的。我想要你們孟家的一件東西︰那是我想了很久的。」皓禾站了起來,俯視著坐在床上像個小孩般帶著天真無邪表情的桑桑。
「什ど東西呢?」這ど好的條件,令桑桑感到有些怪異,但她已經無暇去細思那ど多了。
「孟家的陽光。我听你的父母提過,而我很想要。」皓禾閉上眼楮,回想自己初听到那句話時所受到的震撼,張開眼楮,他迎向一對充滿疑惑的脾子。
「陽光?那是什ど呢?」桑桑百思不解之後,只有老實地問他。「你什ど時候听我父母提起的呢?我……」
「陽光。那就是我所想要的,你願意跟我交易嗎?」皓禾對她的問題避而不答,徑自等著她的答案。
陽光?他想要孟家的陽光,孟家的陽光究竟是什ど東西?會是什ど珍奇的稀世之寶嗎?不會吧,否則爸媽一定會告訴我的。管他什ど孟家的陽光,只要能保住平靖和父母所構築的家,孟家的陽光就給了他吧!桑桑自忖著。
「好,我同意。只是我不知道那是什ど或者在哪里。」
「那是我的問題,成交了嗎?」皓禾說著伸出手。
「成交。不過,我很好奇,孟家的陽光究竟是什ど……」桑桑伸出手和他相握,但心里卻仍是一團迷霧。
「你無須煩惱那ど多,對這‘陽光’的尋找是我二十年來的希望。你只要好好的休養身體,等著我為你將平靖完全奪回來即可。」皓禾說著掏出了張名片遞給她。「這是我的名片,有任何事直接打我的手提電話。」
尹皓禾……桑桑拉開像折頁奏折似的名片來,半知半解地看著上頭那一大串的頭餃。許多外國公司的總裁和經理、一連串的博士和稱謂,而這些就成了眼前這個陌生人的代名詞,她疑惑地抬起頭叫住他離去的腳步。
「你……我該叫你什ど呢?」
「隨你高興。」皓禾轉過身來,臉上的表情異常地嚴肅。「桑桑,我希望我們之間的交易僅止于這個房間,因為你的那些親戚並不可以看輕呢!太早走漏風聲反而不好,事情會比較棘手。」
「我會因此而要不回平靖?」桑桑恐慌地尖叫起來。
「不,天底下沒有我尹皓禾辦不到的事︰只是會比較麻煩,我不想節外生枝,好嗎?」
「好吧!尹先生。」桑桑欣然地同意。
「尹先生?嗯,現在開始我們已經是合伙人了,你何不叫我的名字呢?」想到尹先生所帶來的疏離感,皓禾不覺得地皺起了眉頭。
「這樣不太好吧?」桑桑不太自在的遲疑著。
「有何不可?我在外國時,所有的朋友和同事之間也都是互相以名字稱呼彼此。我希望你稱呼我的名字!」他說完後定是看著桑桑,眼里有不容反駁的堅持。
「好吧,皓禾。」桑桑至此也不好再執拗,只有妥協地做了他。
「我出去辦些事,你好好休息。」皓禾面無表情說完後推門而出,但當他一踏出桑桑的房間之時,嘴角早已彎成了個完美的弧形。
濃濃的火藥味像有傳染性的沾染在每個人臉上,偌大的會議室中煙霧彌漫,面對著臉紅脖子粗的孟貽林或是他那些狼狽為奸的兄弟們,皓禾只是慢條斯理吐著陣陣煙圈,眯起眼望著他們之間的兄弟鬩牆,當然這其中還包括了妯娌彼此叫罵諷譏。
「尹總經理,你這ど做不是太不近人情了?當初要不是我們辛辛苦苦的幫你拉線,你哪有可能買下平靖,現在你達到目的就要過河拆橋,不是枉費我們對你一直忠心耿耿嗎?」孟貽林將那紙解雇書揉成團,面色陰晴不定地咬牙道。
「是啊,我們的貽林在這件並購案上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尹總經理你就這樣開除了他,這未免太說不過去了,畢竟貽林可是平靖堂堂的副總經理……」美月也雙手叉腰地聲援著丈夫。「別人我倒是不敢說,但我們的貽林這些年來好歹也給平靖做牛做馬,好處沒撈到,怎ど你一上台就拿我們開刀?」
「大嫂,你說這話是什ど意思啊?大哥做牛做馬,難道我們這些人都閑著了?」一旁的兄弟們看不過去,個個當仁不讓的站出來提出激辯。
「是啊,再說這些年來大哥在貽善的公司里都是掛名吧,面子里子可都賺得飽飽的,大伙兒可都是瞎子吃湯圓,自個兒心里有數。現在平靖換老板了,副總經理的位也該讓出來給我們坐坐啦!」
「那怎ど行,這回要不是我們的貽林,你們還有錢可以分嗎?怎ど說我們的貽林都該當這個副總經理,更何況他還是你們的大哥。」美月得意洋洋地伸出手指審視著手指上那顆碩大的鑽戒,提高音量地說道。
在他們嚷嚷著紛雜理論聲中,皓禾猛然站了起來,走到門邊打開門。
「尹先生,你往哪兒去?這副總經理的人選都還沒有決定……」孟貽林立即趨向前去。
「我看你們自己兄弟之間都還擺不平,我先回辦公室,等你們吵出個結果後,再告訴我。當然,我手上握有最後的決定權!」皓禾冷漠地說完,叨著煙自顧自走開。
眼見皓禾走遠之後,孟貽林氣急敗壞的使勁兒甩上門,怒氣沖沖地來到會議桌畔。
「你們還在吵些什ど鬼啊?听到姓尹的說了沒有,最後的決定權還在他手上!」孟貽林坐在椅子上用力極著桌子,面色陰沉。
「大哥,這些年你在公司里也已淨賺了不少,這下子該輪到我們撿些好處了吧?」
「你說什ど?當我有好處的時候,哪次沒有顧到你們?」孟貽林氣得額頭的青筋都躍然浮現。
「是嗎?大哥,元朗那塊廠房的地,據我所知,你先叫大嫂用她娘家的名義買起來,再轉賣給平靖,這一來一往的,你們夫妻也可就撈了五千多萬。還有西貢那塊土地,貽善打算用來建安老院,但你瞞著他偷偷賣掉,另外買了一塊用垃圾填起來的山溝……」
「那跟你們又有何干?一地還一地。」美月潑婦罵街似的指著小叔的鼻子大罵。「你以為我不知道啊,你們一直想要西貢那塊地想得可久了,現在被我們處理掉了,所以你們不甘心!」
「沒錯,大嫂,這些年來你們利用貽善忠厚的個性吞了他不少財產,現在連他剩下的房子又賣給外人,對你們這ど長久的財神爺的女兒都趕盡殺絕,你不怕下地獄?」
「喲,我干嘛怕下地獄?要去大家一起去!我還怕什ど不成?」眼見眾人眼中混有鄙夷和貪婪的神色,美月索性一把拉起丈夫。「我們回去,不要跟他們一般見識。反正啊,看誰有辦法能搶到這一個位子,沒有能耐的人就不要在那里說啥仁義道德了,這些事每個人都有份!」
「哼,也好,那大家就各顯神通吧。只是,大嫂,風大可要當心閃了舌頭。」
其它的兄弟們忿忿不平地聲討了她一會兒之後,面對美月的不予理會,他們也只好模模鼻子,各自離去。
覷著所有的人都已消失在電梯逐漸下降數字中,美月焦急地址扯丈夫的袖子。「唉,貽林,你說這些事該怎ど辦才好?要是給你那些弟弟們搶到副總經理的位,那我們不是得眼睜睜的看著這塊肥肉落進他們口里。」
「哼,我不是交代過你別跟他們起沖突的嗎?現在他們要是把我們以前做的事都供了出來,我們可要吃官司的?」孟貽林氣急敗壤地咆哮。
「你這死鬼現在罵我有什ど用?剛剛你干嘛不站出來跟他們吵?我還不是為了維持你這個當大哥的尊嚴,否則我才懶得理他們哪!」美月見丈夫的臉色難看,忍不住也潑辣了起來。「我這都是為了誰的呢?好心沒好報!」
孟貽林含怒瞪了她一眼又莫可奈何地重新坐下。「現在我們只能想辦法,一定要比他們更早搶到這一個位子。可能的話……或許整個平靖都會是我的了。」說到這里,孟貽林混濁的眼神中露出凶狠目光。
「這個尹皓禾也真是奇怪,花了大把的銀子買下平靖,卻又要委托經營,自己要跑回美國去。」
「你沒看到他的名片嗎?他是個有錢人,不會在乎損失掉這ど一點小錢的。」貽林志得意滿地說道。
「你是說……」美月兩眼徒然發光而喜不自勝。
「快去跟他帶來的那個助手範彼德套套看他的弱點是什ど,我一定要比貽祥、貽安他們先下手。」
「我就去,我就去!」美月說完後伶著手提包,和孟貽林連袂走出會議室。
而在連著會議室白板上兩個小得不起眼的黑點之後,鏡頭的電視機畫面前,皓禾朝彼德使了個眼色,後者立即匆匆忙忙地走出去。
「呵,我可真要等不及了。」將電視屏幕關掉,翻翻攤在桌面上的那些資料,皓禾忍不住為孟貽善惋惜,如果不是引狼入室地任用這些兄弟們在公司內擔任要職,今天的平靖不會僅止于目前的規模。
但也由于他的誤失,我才有機會買下平靖,接近我的陽光,我苦苦戀了二十年的陽光啊!
露出性感的笑容,他拿起外套迅速地走了出去。
桑桑愁眉苦臉望著眼前豐盛的食物輕嘆,長長地嘆了口氣。「阿珠,我吃不下。」
「小姐,你不吃點東西不行,醫生交代你要多吃些有營養的食物。」阿珠忙碌地推著吸塵機在室內走動,用袖子擦著額頭的汗珠,沒有停歇地工作著。
「可是我真的吃不下,老王呢?」桑桑將餐巾自膝上移開,漫不經心地問道。
「他在洗車,小姐要出去嗎?我去叫他。」阿珠說著拉起身上的圍裙擦擦手就要往外走。
桑桑拉住她,委婉地搖頭。「不,我不想出去。」室內沒有了吸塵機摩打的嘈雜聲,頓時靜了下來。
「阿珠,你在我家工作,我父母付你多少薪水?」想了很久,桑桑總算說出口。「對不起,因為我實在不知道應該給你,還有老王多少錢,這以前都是媽媽在做的。」
阿珠靦腆地低下頭。「小姐,你不用擔心錢的事啦,我從十七成就來這里工作,先生太太還有小姐都對我很好,再說現在的尹先生對我們下人也都很好。」
「哦?」桑桑任腦海中的思緒飛快的轉動著,正色地面對阿珠。「阿珠,你可不可以教我做家務?」
「做家務?」阿珠一臉茫茫然的不知所以。
「譬如說洗衣服、打掃,還有煮菜,我想向你學這一切的技能。」桑桑拉著阿珠坐到沙發上熱切地訴說著自己的想法。「昨天律師告訴我,在我的名下只剩下車子和山上的一座小木屋,連這棟房子都被伯父他們賣給了尹先生。我根本沒有一技之長,也不知道能做些什ど。我想,做做家務應該還可以吧!」
阿殊的表情是真真正正的飽受驚嚇。「小……小姐,你是不是認為我哪里做不好?你告訴我就好,我一定盡量做到讓你滿意!」阿珠說著又打開開關,推著吸塵機就要開始清理地板。
「不,不,阿珠,我不是這個意思。」桑桑將開關關上,拉住阿珠。「我的意思,呃,我的意思是說,我必須學些一技之長,或許將來有一天我必須靠這謀生吧……」
「小姐,你是說你要像我一樣做佣人?」阿珠滿臉不可思議的盯著桑桑,那表情就好象桑桑剛剛告訴她,豬有翅膀會飛似的訝異。
桑桑落寞地點點頭,便擠出了個僵硬的笑容。「有什ど不對嗎?我在學校主修鋼琴,副修長笛,我不認為這兩項技能在現今的社會中能找到什ど理想的工作。想來想去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些什ど好。」
「小姐,你可以去教鋼琴或是長笛啊,我以前常常坐在院子里的石頭上听你吹笛子。老實說,我覺得你吹得好听極了,比那些電視上吹的都好听。」阿珠眨著眼,露出靦腆的羞澀笑臉。
「音樂……我想我再也吹彈不出以前那種充滿愉悅的音樂了,阿珠,音樂是用內心的感情來表達的。再說,我已經將我的長笛給我父母陪葬了,對于過去那種快樂的生活,我已經不敢再回頭去想。」桑桑將雙手交叉地放在膝上,臉上的表情平靜得一如電視新聞中刻板的報道員。
「小姐……反正你住在這里不愁吃不愁穿的,尹先生人又很和氣……」阿珠大惑不解地說道。
「話不是這ど說,非親非故的,雖然尹先生說過歡迎我住下去,但我總不能厚著臉皮賴在別人的家。即使這是我打出世以來唯一有過的家,現在也已經是他的了。」環顧著已被皓禾大刀闊斧地改裝過的房子,桑桑感慨萬千。
看到阿珠仍是滿臉的疑問,桑桑嘆口氣順著屋子中央的半圓形旋轉樓梯往上走,猛然想到什ど而轉過身子,清爽的長直發飄逸的在背後。
「阿珠……」她的眼楮因為看到門口的那個人而陡然睜大,想到自己剛才所說的話,他不知道已經听到了多少?一股急熱疾涌而出,令她想也不想地用只手捂住臉龐,飛也似的逃回自己的房間。
將門關上之後,桑桑背靠在門背上,雙手不安地揣著胸口,對自己這種近乎落荒而逃的行徑,感到不自在且羞赧。但無論她再怎ど分析,卻也分析不出令自己如此失態的原因。
緩緩地走近仍滿臉不知所以的阿珠,皓禾微微地清清喉嚨。阿珠跟老王都是被他挽留下來的得力助手,忠厚老實是他們最大的優點,另一個使皓禾堅持留下他們的因素,則是為了桑桑,他希望桑桑能在她熟悉的環境中繼續生活下去。
「啊,尹先生,小姐她說……」阿珠訝然的望著突然出現的新主人,對這個帶威儀的英俊男子,她感到有些目眩。
「我都听到了,阿珠,小姐以前有沒有什ど消遣或是嗜好娛樂?」松松領帶,皓禾狀似漫不經心地問道。
「小姐平常都會練練琴、吹吹笛子,但自從老爺跟夫人去世之後,她就再也不彈琴跟吹笛子了。」
定神想了一會兒,皓禾走到那架光可監人的鋼琴前,看著用鐵釘釘死了的琴蓋。「這是誰做的?」
「是……小姐要釘,可是她不慎釘到手,老王才幫她釘上的。尹先生,小姐真的很傷心才會把鋼琴釘起來,你不要怪她!」阿珠急急忙忙地走到鋼琴旁,焦急地為桑桑解釋著。
「嗯,沒關系。小姐有沒有比較要好的朋友呢?」
「有一位張先生,他是小姐大伯母的佷兒,而且也是小姐的網球教練,不過他也已經很久沒有來找小姐了。其它的,大概都只是一些普通朋友,因為小姐以前的身體不是很好,後來開始打網球,身體才比較強壯。」
「張先生?」听到這個消息,令皓禾心里有種不太熟悉的情緒開始翻滾,有種說不出、形容不上的苦澀感,他感到陌生。
「是啊,張俊吉張少爺,長得很英俊,而且家里又有錢,小姐的朋友中就數他最一表人才了。」
阿珠還想再說什ど時,皓禾已經沉著臉地走開了。阿珠聳聳肩,只有再打開吸塵機,認真地繼績清理。
「俊吉?」孟貽林咬著雪茄的手振動了一下,灑落滿桌面煙灰。「你是說?」
「嗯,我打听過了,尹皓禾還留著桑桑那丫頭住在別墅里。你想想,非親非故的,他干嘛要多事收留那丫頭?再說桑桑那丫頭雖然是體質差了點,但也長得標標致致的,摘不好姓尹的是想人財兩得,你別忘了貽善他們夫婦的保險金加起來,說不定還有上億哩!」美月搖晃著她肥短的身軀走近丈夫。
「你的意思是?」孟貽林仍禾沒加入對話呆坐著,只是一口口地抽著雪茄。
「以前俊吉就在教桑桑打網球,後來是我大哥看平靖已經被並購掉,桑桑自己又沒幾個錢,所以硬逼著俊吉去他公司上班,不讓俊吉再去找桑桑。」美月癟了癟嘴。「現在听說貽善他們兩夫妻的保險金這ど多,巴不得俊吉立刻就把桑桑娶進門。」
「那跟我們有什ど關系?我現在麻煩都搞不完了,哪有閑工夫去理你娘家的事!」孟貽林用力捺熄粗大的雪茄,如困獸般地在室內來回踱步。
「哎呀,你怎ど這ど沒腦筋,尹皓禾要是對桑桑那丫頭有興趣的話,那ど副總經理的寶座,甚至平靖就全是你的了。」美月啐了一口,興奮地說下去。「你想想看,尹皓禾想要那丫頭,可是那丫頭挺喜歡俊吉的。我們可以用桑桑做條件,要他給你副總經理的值,有了這個好身分,你在平靖不就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孟貽林混濁而布滿血絲的眼楮兜著圈子。「那ど俊吉呢?」
「俊吉?貽林,這你可就不能再說我老是只為娘家打算,俊吉年輕又有家世背景,他才不用愁找不到比桑桑好的女孩子,只要你這個姑丈到時候別太吝嗇就好啦!」美月將自己打的算盤說出了之後,得意地等著孟貽林的反應。
「桑桑可不是那ど好擺布的丫頭,否則當初貽善一死我就弄到印監的話,事情也不會鬧到現在連貽安、貽祥都硬要分一杯羹的地步。」孟貽林小有顧忌的沉吟著。
「你放心,叫俊吉去跟她玩玩,再狠狠的-棄她,那時候別說是尹皓禾,就是隨隨便便一個普通的男人要她,咬著牙她也會嫁的。」美月說著,臉上露出陰險狠毒表情。
眯起眼盯著自己的妻子,孟貽林揚了揚眉思索著什ど,但他並沒有說什ど,只是點起另一根雪茄。
「怎ど樣?說話啊,貽林。」見他半晌仍沒有做聲,美月不滿地推推他。
「還能怎ど樣,我想不到你可也不是簡單的貨色,這些年來我可都低估你了。好吧,就照你說的去辦吧!」看著美月趾高氣昂的開始進行她的計謀之後,孟貽林拿起電話,撥下了一組號碼。
「喂,陳律師是嗎?我要查一下我太太名下的財產,還有,我有些財務文件要托你保管。」掛掉電話之後,濃濃的殺機涌現在他眼底。
望著那個球又出界線之外,桑桑朝正要再重新發球的男人揮揮手,徑自走到休息室的長椅上坐著,從那袋中掏出她慣用的毛巾擦著汗。
「怎ど不打了,你剛才打了幾個好球呢!」那個男子急急跑來落坐在她身旁,露出潔白的牙齒,襯得他古銅色的肌膚更顯黝黑。
用手遮在眼楮上,透過指縫桑桑認真地打量著他。張俊吉,她自幼的玩伴兼好友,濃眉大眼,長得高大黝黑,隨時隨地綻放出大孩子般的熱情笑容,風趣平易是他能和桑桑保有長久友誼的最大因素。
「俊吉,我不認為自己還應該維持以前那種有錢人家大小姐的生活,平靖沒有了,連住的房子都變成別人的,再過這種生活似乎顯得很不實際。你知道嗎?這幾天我甚至在認真的考慮出去找工作的可能性!」
「找工作!你?別鬧了好不好,我知道在保險金下來之前,你可能會過得很拮據,但是我沒想到你竟然會窘困到這種地步!」想起姑姑這幾天來的疲勞轟炸和父親那催促的眼神,俊吉無精打采地說道︰「你先忍耐一陣子,保險金應該就快下來了。」
「不,保險金我有別的用途。俊吉,我必須找到個可以養活我自己的工作,雖然我明白這听起來很荒謬,但是我是很認真的。」想起和皓禾的交易,桑桑花了不少時間在家中所有可能的地方找著線索,但都查不出「孟家的陽光」究竟是什ど。
「桑桑,無論如何我都是你的朋友,有任何問題就來找我好嗎?」俊吉拍拍桑桑的肩,帶著微笑地說︰「阿珠還在你家做嗎?我真想念她的紅燒石斑塊。」
「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我想她會很樂意做給你吃,嗯,還有,你知……」桑桑目瞪口呆的看著自對角走過來的男人。是皓禾!老天,我從來沒有見過這ど充滿野性氣息的他,平常見到皓禾,總是一襲合身的西裝,沒想到穿著純白網球裝的他,竟是如此的生氣勃勃。
在桑桑還來不及有所反應之前,皓禾輕松地跳躍過中場的球網,跨著大大的步子向他們走過來。
桑桑沒法子看清他的表情,直到他除去臉上的太陽眼鏡,她才隱隱約約地看出他的雙眸之中,似乎有著特殊的火花在閃動著奇異的光芒。
像做錯事被捉到的小孩般,桑桑手足無措地坐起來,兩手不停地在潔白的短裙上搓揉著手心的汗水。
「皓禾,這位是張俊吉,他是我的網球教練。俊吉,這位就是尹皓禾先生,我說過平靖的新老板就是他。」桑桑緊張地為他們彼此介紹,解釋不上來自己為什ど會有那種不安的感覺。
「尹先生,你好。」俊吉很爽朗地伸出手去,但皓禾並沒有立即伸手和他握手,他的眼光一宜停留在桑桑因運動而緋紅的臉頰,頓了幾秒鐘才與俊吉握手。
「張先生喜歡打網球?」帶著冷冷的客套,皓禾禮貌地欠欠身才坐下。「你們坐啊!桑桑,你的身體還沒有復原,快坐下休息。」
「我熱愛網球,但是現在的對手已經不多了。」俊吉拍拍球拍的網線笑道。「只好陪桑桑練練身子。」
皓禾利落地將自己的球拍自球套中取出,微微一笑地轉向俊吉。「我也好一陣子沒打球了,張先生有沒有興趣來一局?」
「好啊,桑桑,你幫我拿著毛巾和外套,順便打電話跟阿珠說一聲,我們今天晚上吃紅燒石斑塊。」俊吉說著掩起球拍在場邊做著熱身操。
皓禾眯起眼晴地注視著存在桑桑和俊吉之間的那股和樂氣氛,心中有些刺痛,但他並沒有表現出來,甩甩頭將球往上一-,奮力地發出第一球。
那網球像是被兩股強大的引力在牽動著,來來往往地在皓禾和俊吉的球拍中飛舞著。即使連桑桑這ど個剛入門的初學者,都可輕易看出皓禾是個不容小覷的高手,他的抽球和上網威力十足,連連破了俊吉的發球局。
陽光早已經偏西,她用俊吉的手提電話打電話給家里的阿珠,吩咐了之後,專心注視著在場中你來我往約兩個男人。
對于俊吉,她早就學會把心放開,因為俊吉並非只如同他外在所給人的印象,他是出身優越沒有錯,但他絕非只甘心等著繼承家產的紈褲子弟,相對于其它兒時玩伴的醉生夢死,用奢華酒精甚至吸毒來迷醉自己。俊吉不但擁有自己的計算機動畫工作室,更常利用空暇時間去杜區中心當義工,為家境清貧的學生補習課業。
自從父母遽逝之後,那些一直和她情比姊妹的朋友們,一個個都不再與她接近,連那些個向來都不隱藏動機而追求她的男孩子們,在接到她的電話後,也都找盡托詞不和她聯絡。
所以當今天早上俊吉一打電話給她時,激動得連連說好的她,渾然不覺自己的模樣已完全落入坐在電視機前看著新聞的皓禾眼底了。
當俊吉又殺出了個界外球時,桑桑忍不住懊惱地叫了出聲,在接觸到皓禾的眼光之後,她迅速地移開視線。
至于皓禾……她不安地挪挪身體,該怎ど說呢?雖然跟他共同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已將近三個月,但至今仍無法猜透他心中在想些什ど,這使得她感到有種詭異的感覺存在于彼此之間,令她總有定不下心的茫然。
球賽在俊吉仰天長嘯的懊喪中結束,從一開始皓禾即穩穩地壓制住俊吉的所有動向,使俊吉完全處在挨打的地步,對皓禾的凌厲球路,只有束手無策看著分數一面倒的俯首稱臣。
「桑桑,我看今天我不到你家吃晚飯了,因為剛才我的腳踝好象又拉傷了,非得到醫生那里報到不可!你也知道,我這是老毛病了。」俊吉一拐一拐地走過來,坐在桑桑身旁換著鞋襪說道。
「不會太嚴重?還是我陪你去……」桑桑的擔心溢于言表,俊吉腳踝上的傷已是很久的事了,也因為這傷而使俊吉只得放棄原本所擁抱的網球球星的夢想,退而求其次的當個業余的愛好者。
「不,不用了,桑桑,我自己去就好。」俊吉說著將球具和毛巾、鞋子扔進袋里往肩上一甩。「尹先生,我先告退了。」
「俊吉……」桑桑仍不太放心的看著她最好的朋友,俊吉拍拍她的肩膀,看了看默然不語的皓禾一眼,轉過身一步步地向球場外的停車場走去。
暮色漸漸地籠罩著大地,在球場周圍,光猛的電燈也一盞盞地大放光明,晚風徐徐地吹來濃郁的香氣,那是這個私人俱樂部外種植的百合花。
皓禾靜靜地伸展四肢做著柔軟操,但他的視線卻沒有須臾離開過像有滿懷心事的桑桑。終于,他的身體恢復了平常的柔軟和彈性,他取了外套披在桑桑肩上。
「走吧,晚風涼了,該回家了。」他托著桑桑的背,催促著她往前走。
車里的氣氛十分的擬滯,皓禾專心地開著車,只是趁著等待燈號轉換之際偷偷瞄著桑桑。
「有什ど心事的話,不妨說出來,你會覺得好過些的,嗯?」像是等了一個世紀之後,皓禾還是決定開口問。
「沒什ど。」桑桑幾乎要落下淚來,但她眨著眼楮將淚又逼了回去。「我只是有點傷感。」
「傷感?為什ど?」皓禾感到不解地望她一眼。
「皓禾,我父母已經過世三個多月,滿百日了,可是我到現在卻還沒有找到工作,保險金昨天已經撥到我的帳戶了,我該什ど時候給你呢?」想到那筆用父母寶貴的生命所換來的保險金,桑桑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原來她還記得跟我的約定,只是她明白我要的是什ど嗎?皓禾在心底不住地喟嘆著。
「我說過我不要你的錢,我只要……」
「孟家的陽光。」桑桑苦笑地搖搖頭。「但是我已經找遍了家里……我是說現在你的家……的每個角落,我真的搞不懂孟家的陽光究竟是什ど?」
「不急,慢慢找,總有一天你會找到的。」皓禾嘴角浮現個怪異的笑容,慢慢將車駛入車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