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平閉著眼楮,雙手在床畔附近的床頭幾上模索著,但刺耳的鬧鐘聲就像沒有止境似的,一陣強過一陣。天殺的,希安干嘛非得用這種令人神經緊張的鬧鐘不可?他忿然地坐起身子,用力按停鬧鈴,坐在床上用雙手在臉上搓揉著,直到此際,酸澀的以眼仍有些睜不開。
沒有時間再發呆了。他自言自語地拎起希安常穿的運動服套上,梳洗過後馬上到院子里上吃例行的早餐。
希平跟希安的習慣是典型的南轅北轍︰希平是個不折不扣的夜貓子,夜愈深沉精神愈好,白天則是經常得找個空打打瞌睡補充體力;相較之下,希安就過著比較規律正常的生活,他早睡早起,相當排斥夜生活。
這也就是為什麼每天早上希平都得千辛萬苦的跟鬧鐘還有自己的意志力奮戰的原因——他必須準時出現在院子里——讓母親能在一大清早起床時就見到「希安」,一如她十余年來的習慣。
繞著院子里用鵝卵石和青或紅的大理石塊所鋪成的小徑慢跑,希平咬著牙忍耐著全身筋骨所發出的抗議,在臉上堆滿笑意朝由窗內向外張望的母親揮揮手。
「媽,早啊,爸爸呢?」他隨意用袖子抹去額上的汗水,趴在窗台上看著笑臉盈盈的母親。
「希安啊,我們家可能就要辦喜事口羅!你爸爸現在去找你哥哥希平,大概就是要討論這件事。昨天你沒見到希平帶女朋友回來,他竟然還會害羞!而且看樣子,那位小姐的教養很好……」秀柑伸出手愛憐地拍拍兒子的臉頰,笑咪咪地說道。
希平陡然瞪大眼楮。「什麼?」
「你也很驚訝吧!我們一天到晚要催他去相親,沒想到原來他自己早就找到對象了,要不是昨天晚上被我踫見,還有今天報紙……」秀柑神情極為愉快的述說著。
「報紙?」希平察覺到自己有如一架接收速度過于緩慢的電腦,總是要過一下子才能完全理解母親所說的話。
秀柑有些意外的盯著他看。「希安,你怎麼啦?」
「沒……沒事,媽,我先去洗個澡,待會兒我不陪你吃早飯了,因為公司里有些事我得早些去處理。」希平拿出慣用的藉口,有點罪惡感的怕見到母親失望的模樣。
但出乎他意料的,秀柑並沒有如往常般的以沉默表達她的失望,反而是神采奕奕的對他揮揮手。
「你快去吧,我待會兒要跟希平好好談談,我們得找人看個日子,給他辦喜事。」秀柑說著往與客廳相通的房門走過去,留下一身冷汗的希平在那里干著急。
回過神來後,他三步並作兩步,以最快的速度沖回自己的房間,卻在自己房門口遇到神色凝重的父親。
「爸,剛才媽說……」他話還沒說完,即被父親的眼色所制止,他疾步跟父親一起關進房內。
「你自己看吧!」方新達二話不說的將報紙扔給他,自顧自的坐在窗畔的沙發上皺著眉瞪著窗外。
希平一打開報紙,只覺得全身的氣血都往上沖得他頭皮發麻。頭大的標題加上聳動的文字,足足他氣得腦袋中空白了好向秒而說不出話來。
「你看看這要怎麼辦?剛才你媽先看到報紙,急急忙忙的把我搖醒,很興奮的要我問你打算什麼時候結婚。」
「結婚?」希平尖銳地叫了一聲,隨即將報紙揉成一團扔到垃圾桶里。「爸,這件事只是個意外,我根本都還不清楚那個女人的來歷。再說,結婚!天,這太夸張也太戲劇性了吧?」
方新達不發一言的盯著兒子,在商場上或在公司里,通常他只要這樣盯著對方,那股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威儀,就足以使對方心里驚駭而屈服在他的意志之下。
但這招對他的兒子,尤其是僅剩的兒子似乎無法奏效。希平也一派悠閑的坐在沙發上,毫無懼色地回間他,眼神中裝滿了不屈從的主見。
方新達沉沉地嘆了口氣,顯然這場意志力的僵持中,他已落敗。「希平……」
「爸,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說了,我們再這樣演下去有什麼意義?我也希望媽快樂的走完人生,但如果再把別人牽扯進來的話,那不是顯得我們太自私了?」
「我們事後可以好好的補償她。」
「爸,不是每件事都可以用金錢去衡量價值的。」
「是嗎?但你不能否認金錢有它的用處,至少這是我們付得起的代價。」
「你要我去‘買’個妻子?」希平望著父親堅決的表情,無可奈何地攤攤手。
「不是去買個妻子,而是去找這個女孩子,無論用什麼代價,你們必須讓你媽媽開心。」方新達說完徑自往外走,但走到門口時因希平的話而停頓了一下。
「爸,你真的是個強橫的‘暴君’,我現在總算明白為什麼商場上的人要給你起這樣的封號,你真是我所見過最強硬的人。」希平雙手抱在胸前,感慨地說道。
方新達微微回過頭看了他一眼,然後挺挺略微佝僂的背,聲音中透著歷盡滄桑的沙啞。「暴君能怎樣?強硬又如何?難道我還斗得過天?」
隨著父親的身影消失在走道的轉角,希平這才收回視線,心情復雜的走進浴室,用最強烈的水柱沖擊著自己。
敏箴面無表情的坐在餐廳里,食不知其味地用刀叉鋸著眼前的代罪羔羊——那塊味美多汁的西冷牛扒。
「……所以,我跟你媽媽決定到你處來看看你到底在干什麼。」周家老爸將用完的餐盤往旁邊一推,端起咖啡杯,仍是不慍不火的說話。
「昨天我們看到報紙娛樂版時幾乎嚇壞了。敏箴,你一個女孩子家怎麼這麼不小心呢?爸媽不是反對你交男朋友,只是……只是……這種事要是不當心點兒,到最後吃虧的總是女孩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嗎?」老媽則是吞吞吐吐的硬擠出這些話,敏箴很明白這可是生性內向羞澀的老媽,思前想後才得出來的言語。
「我明白啦!只是,爸、媽,事情才不像你們所想的那樣,我們……呃,我跟他並不是像報紙所寫的是去開……呃,住酒店,我們……我們……」敏箴急得踫掉了叉子,發出一陣刺耳的聲響之後,在餐廳大部分人的注目中,她紅著臉接過侍應生遞過來的新叉子。
「這麼說來,你跟那個……方什麼來著的年輕人並非兒戲口羅?」周老爹挑起眉,深感興趣的下著結論。「孩子的媽,我就說吧,我們的女兒怎麼可能去跟人家流行什麼同居試婚的嘛!說你瞎操心,你還不高興。」
周老媽頗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你還說哩,早上不曉得是誰拼了命的催我早些出門,昨兒個晚上還急得睡不著呢!」
面對妻子的調侃,周老爹只是發出嘿嘿的訕笑,將矛頭又對準了幾乎食不下咽的敏箴。
「敏箴,既然如此,那你們準備什麼時候結婚?我跟你媽也好幫你準備嫁妝了。」老爹慈愛地對敏箴說。
「敏箴?」敏箴拿著刀叉的手無意識地在空中胡亂揮舞著,在意識到旁人異樣的目光後,她趕緊放下手。
「是啊,既然這樣的照片都上報了,你們就早些結婚,也免得旁人說閑話。」周老爹一副所當然的說著。
「哈……哈……爸、媽,我想這中間有一點點小小的誤會。嗯,其實……我只是去采訪他。你們也知道我現在在當記者,昨天晚上我只是湊巧去采訪他……」敏箴小心翼翼地打量著父母的神態,聲音愈來愈低。
「采訪?」果然周老爹的眉揚得半天高,瞪大的眼珠似要迸落般的圓睜著。「你一個女孩子家三更半夜去男人的房間里采訪?你到底是在什麼樣的公司上班?」
「爸,你听我說嘛,昨天我真的有約了個男同事跟我一起去采訪的,只是他臨時有事……」想到公司的同事們要是看到報紙之後的反應,敏箴便無奈地用手捂住臉申吟出聲。
周老爹跟妻子交換了個奇怪的目光,他立即拿起桌上的帳單。「孩子的媽,你立刻跟敏箴回去把東西收拾收拾,我去找查理,今天就帶敏箴回家。我早就說過香港的人心都太復雜,要敏箴一畢了業就回家住;要不是你一直勸我讓她獨自居住,今天又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在媽媽的沉默中,敏箴顧不得他人詫異的表情,猛地站了起來。「爸,我才不要回家住,我又沒有做錯什麼事。」她亦步亦趨地跟著老爹。
「那你怎麼解釋報上的照片,有哪個好人家的女兒會被拍出那樣的照片?」周老爹無視敏箴緊跟在後的哀求,堅決地付完帳後,挽著妻子的手站在紅磚道上等著計程車。
被父親的話堵得無話可說的敏箴,只有愁眉苦臉的跟著父母坐上計程車,朝她租賃的公寓而去。
跳下計程車,敏箴仍試圖做最後的努力。冷不防一束紅艷艷的玫瑰朝她懷里塞來,她嚇了一跳的轉過身去,和那張令她此刻真想狠狠咬一口的臉相視。
「你……你怎麼會在這里?」敏箴低下頭看著那束散發出濃濃甜香的花束,狐疑的立即抬起頭盯著方希平溫和的笑臉。
「敏箴,干什麼板著臉呢?我又不會咬你。」希平斜倚在自己的車旁,帶著笑意的對她眨眨眼。奇怪,在白天的光線下看她,發現她比自己想像中的更年輕,大概才二十出頭的年紀吧!
想到剛才出門前父親的殷殷叮嚀,希平沒來由地感到心情愈來愈沉重。即使事後能用大筆的金錢去補償她,但他懷疑自己能無愧的面對自己的良心。
敏箴翹起下巴怒意沖沖地瞪他一眼。「我可巴不得好好的咬你一口哩!都是你害的啦,害我得跟我爸媽回家里去。」
「什麼?」希平拿起太陽眼鏡的手僵了一下,然後他才注意到敏箴身後的那一對老夫婦,想必那是她的父母。
「不行,你不能回家里去,否則就要吃官司了。」情急之下,希平月兌口而出的說出那個他一直不想用的藉口。
周老爹一把推開敏箴,神情肅然的面對希平。「你說的官司是怎麼回事?敏箴被拍了那種不雅的照片已經夠委屈了,你還說什麼官司不官司的?」
希平露齒一笑的對敏箴搖搖頭。「這就要問敏箴,她為什麼會被拍出那些照片的?昨天我在酒店內宴客是眾所周知的事,敏箴並沒有被邀請,而且她也不是依循正當的途徑進到我房間里,這我並不計較,可是由于她的行為使得酒店的一些人受到牽連,而且酒店似乎對敏箴的行為很不以為然,考慮控告她非法闖入私人地方。」
敏箴的臉色瞬間變得死白,她手足無措的盯著希平和父母,害怕得說不出話來。怎麼會這樣呢?那麼天我只是想采訪方希平而已啊,怎麼會惹出這麼大的禍事?
周老爹清了清喉嚨。「對方真的要提出控告?敏箴年紀還小……」
「周先生,敏箴不知道用什麼方法潛入酒店房間內而沒被保安人員發現,這對酒店方面而言是個很嚴重的問題。那天她只是想采訪,如果那天是別的另有目的歹徒呢?恐怕連客人都已經死在房內也沒有人知道,這對酒店的聲譽是很大的打擊。」希平看著臉色愈來愈蒼白的敏箴,著實不忍心再說下示,但父親的話又在耳畔響起——
「如果她不願意的話,我還有一記殺手 ,酒店那邊正在考慮要不要對她提出控告。但如果有我方新達做保,天大的罪名,酒店方面也能買我的帳,把它壓下來。」
正如父親所說的,現在真的是要不擇手段林要令周敏箴與他們合作,想到這里,希平懷著罪惡感的低下頭。
周老爹憂心忡忡地將希平拉到身帝,他原本緊皺的眉頭更加無法伸展開來。
「那依你之見,這件事有沒有解決的方法呢?或者我帶敏箴去去跟酒店的負責人道個歉,還是其他什麼的。總之,不能讓敏箴吃上官司。」
「我也是這麼想,所以有點事想請敏箴幫忙。基于互惠的原則,我也會幫敏箴將這件事擺平。」希平再抬起頭來時,臉上已經換上一副公事公辦的神情。
「什麼事?」敏箴看著他那副冷靜的樣子,腦袋里開始天馬行空的想象著他會要自己做什麼事以為交換條件。幫他去竊取別人的公司機密?還是幫他訓練一些像自己這麼能干得混進混出都沒被發覺的員工……
「關于這個問題,請上車,我們找個地方好好討論討論。」希平說著拉開車門,周老爹衡量了情況之後,嘆口氣地坐進前座,敏箴只好跟母親坐進後座。
「方先生,敏箴偷偷潛進你房間的事,我替她向你鄭重地道歉,她年紀輕不懂事,請你千萬要包涵。」周老爹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突然開口說道︰「至于你要敏箴做的究竟是……」
希平將車子停下,那扇透明落地窗式的大門立即打開,在重重層層的厘士和刺繡精美的薄麻布所制成的窗簾下,跑出個矮胖的男子,西瓜皮式的鍋蓋頭像頂帽子似的戴在頭上,他殷勤地為他們打開車門。
「周大哥、大嫂、希平、敏箴,沒想到你們這麼快就到了,我剛剛才接到方董的電話呢!」查理說著,將他們迎進里頭一間不小的會客室。
「我爸爸打電話來?」希平訝異地問道,搞不懂父親葫蘆里究竟在賣什麼藥。他打電話給查理干什麼?
「是啊,他交代我的事我一定會做到盡善盡美,你放心吧!大哥大嫂,我看你們這幾天就先住到我那里,等敏箴的事辦完了再作打算吧!」查理一拍手,立刻就有個甜美的女郎端著果汁送到每個人的面前。
然後是一位又一位的模特兒,穿著繽紛燦爛的服飾像走馬燈似的在他們面前走動著。不同于滿月復疑點的希平和眉頭深鎖的父母,敏箴反倒是放開心懷的和查理討論著那些禮服和花束的搭配。
「敏箴,你不喜歡那束紅玫瑰的捧花?蝴蝶蘭的那個呢?」查理說著不停地在紙上畫著草稿。
「你知道我向來是討厭玫瑰這麼在大把的浪費掉的,如果是我設計的話,幾朵就夠了。查理,看我還是乖乖的回來當你的助理好啦,反正我那個記者的工作又踫壁了。」敏箴表現出高度配合的跟查理討論著那些她以前都不甚想做的事,目的只是為了可以獨自居住。因為回到家以後想再獨居就困難了,可是現在若能留在查理的店里,大不了過一陣子再換工作。
「呃,查理,我們有事情得討論……」周老爹客氣地想打斷查理跟敏箴的對話,但敏箴卻不給他機會,逮住這個機會跟希平談論著每件禮服的優劣。
坐在那里愈想愈不對,希平先行告退走到店外的人行紅磚道上打著電話。
「爸,我原先是想請查理做個見證人,請敏箴跟我簽個合約,可是查理說你打電話……」
「是啊,我是打了電話。兒子,還有很多事你得好好的跟我學,這件事得快刀斬亂麻,根本沒有必要簽什麼合約。又不是賣原料賣產品的,直接說了就做了,還簽合約,你打算拖到什麼時候啊?」方新達的聲音中透著他那慣有不容反駁的威嚴。
「爸,我只是想讓事情比較干淨利落些……」
「不必了,我已經交代查理了。下午我會找幾個記者發布這個消息,然後……」電話中傳來陣陣忙碌的翻報紙聲,還有此起彼落的電話聲。
「等等,爸,你要發布什麼新聞?」希平好不容易才打斷了父親的話,硬生生地插了一句。
「還有什麼?當然是你們準備訂婚的事啊,我已經要查理幫敏箴打點那些衣服首飾什麼的,訂婚是假的,但我們也不要讓人家受委屈,全部都要用最高級的東西。兒子,這筆帳我會付的,你不必煩惱那些瑣事。現在最重要的是要找個藉口讓希安突然有什麼重要的事,而不能出現在你們的訂婚宴上。」方新達沉重的嘆口氣,緩緩地說道。
希平愣了好一會和才能回過神來,訂婚宴?!我的天!
「不,爸,我們非得搞出這麼大的新聞嗎?以後敏箴還要嫁人的呢,如果我們這回把事情張揚大了,那她日後要是……」開什麼玩笑,這不就跟玩真的一樣了。
「不這麼做的話,那她就選擇去坐牢吧!酒店的老板還在等我的電話呢!你讓她自己去想吧!」
「爸,這樣對她的傷害太大了。」
「是她自找的。希平,並不是我自私絕情,而是她自己制造了這個機會,我只是善于利用機會而已。」
「可是……」愈來愈沉重的疼痛使希平頭痛欲裂。
「方希平,你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麼婆婆媽媽了?我已經把合約擬好了,只要你們一宣布訂婚,我立刻將太平山的那塊地登記到她名下,如果她要現金也行。希平,我明白的告訴你,為了讓你媽媽高興,即使要我的命都無所謂,更何況是耍些手段。」方新達一邊說著一邊向身旁的人吩咐著事情。「話就說到這里了,希平,剛才春蘭從醫院打電話過來,醫生說你媽的癌細胞又擴散了。」
沉默一時之間狠狠地壓在父子彼此的心頭上。癌細胞又擴散了,那表示方家的女主人離死神的懷抱又更進一步,這個消息令希平難過得只能用食指和拇指不停地捏揉著眉心。
「希平,這是我所能為你媽媽做的最後一件事了,你要怨或是敏箴要恨,全都是我的責任。但是我不會改變主意的,你懂了嗎?」方新達說完之後,很快地就切斷了這次的電話。
「我懂的,我懂的。爸爸,我只是不知道該如何向敏箴啟齒而已。」希平喃喃自語地走了進去,他原本的打算是把這件事處理得像件雇佣合約︰他雇請敏箴冒充他的未婚妻來讓母親高興,而現在,他也不知該如何處理才好,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查理叔叔,你在說些什麼啊?」敏箴捧著那張只有寥寥幾個字的合約,瞠目結舌地瞪著查理。
「或許這件事應該讓希平跟你說會比較清楚,因為我也是早上接到電話才知道的。」查理將那些被敏箴一一否決了的禮服交給一旁的助理,坐在她對面專注地盯著她。「你真的不知道你要跟方希平訂婚的事?」
「我完全不知懷,事實上,我正在煩惱可能得吃官司的事。方希平說酒店要告我非法闖入,可是他可能可以幫我把這事擺平。」敏箴苦澀地咬咬下唇。「查理叔叔,我真的好困惑,我只是很用心地想把一件事做好,為什麼會惹出這樣一大串的風波?」
查理體諒地拍拍敏箴的手臂。「別氣妥了,大概是因為你的社會經歷還少,所以做事顧慮比較不周詳,不經一事,不長一智。」
「查理,我看這件事可不可以用賠錢私了?總不能為了這麼件小事,就賠上敏箴的一生。」周老爹在室內來回踱步,不時地停下腳步仰空長嘆。
「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這個方新達是有名的‘暴君’,他決定了的事,向來都不能更改的,他是個受日本教育很注重權威的人,既然他擬出了這從合約書,那就表示他一定會做的。」查理搔搔頭,凝重地回答他。
「可是,他要我們敏箴跟他那個兒子訂婚,這……這……」周老媽心疼地摟住女兒。「他這不就是逼婚。」
「這不是逼婚,只是一時的權宜之計。」剛走進來的希平听到周老媽的話後,不以為然地接了下去。「伯父、伯母,我知道這是個不情之請,但是無論如何請你們答應讓敏箴跟我訂婚,況且這也是使敏箴月兌離被提出控告的唯一方法。因為酒店的老板跟我父親的交情匪淺,他自然非得將這件事壓下去不可。」
「嗯?那在這件事上你又有什麼好處呢?」敏箴揚揚那張薄薄的合約,滿頭霧水的反問他-
希平嘴角露出個扭曲的笑容,將那張契約書很快的看一遍——
茲方新達與周敏箴訂立此一合約,俟周敏箴與方新達之長子方希平訂婚當日子夜零時起,即將位于太平山山頂道十八號地段一幅無條件讓與周敏箴。
「我有沒有好處又有什麼重要呢?為了我的家人,這是我的責任,你明白嗎?」希平說完露出個吊兒郎當的表情,但他眼中盡是抹不去的悲哀。
回想起在花園中他所說的話,敏箴毅然地點點頭。「好,我答應。但我不是為了替我自己月兌罪,雖然我不能否認自己所犯的錯,我想你今天之所以會這麼做應該是為了你媽媽……對不對?」
希平無言地點點頭,將那張合約遞給敏箴。
「不需要。」敏箴說完便轉過身去面對父母。「爸、媽,你們放心,只要我把這件事辦完就立刻回到你們身邊。我常常闖出禍來,偶爾我也想幫助別人一點兒。」
看著女兒倔強的神情,周家二老雖然一頭霧水,卻也沒有再說話,他們對這孩子的個性是一清二楚,總有一天她會好好的把話說清楚的,他們無奈地如此安慰自己。
看著面前張燈結彩的大廳,敏箴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感覺,自從她應允了與希平的訂婚宴之後整個人就像被卷到漩渦似的身不由己。每天從早忙到晚,忙的都是那些似乎跟自己沒有多大關系的事,跟希平到處亮相、試禮服買首飾,還有最重要的是要努力分辨出希安跟希平的不同,以免在希平的母親,也就是她未來的假婆婆面前露出馬腳。
「敏箴,你今天晚上怎麼沒什麼精神?」大姊春蘭拍拍敏箴肩頭,令坐在院子里凝視天際月眉的敏箴嚇了一大跳地驚叫了起來。
「大姊。」敏箴低下頭輕輕地嘆口氣。「我沒事。」
「敏箴,說真的很感謝你願意跟我們合作。雖然希平向來都是很多女孩子喜歡的對象,但是我看你似乎並不如此想?」春蘭坐在敏箴身旁,用輕松的口吻說著話。
敏箴淡淡地一笑。「大姊,對我而言希平只是個很孝順顧家的人,我想任何人見到他這種處境,都會願意幫他忙的。」
「難道你從來沒有那種關于白馬王子的夢想?」
「大姊,現在是二十世紀末,我也已經老得不適合再去作那種少女的夢了。其實我倒很感謝你們給我這次機會,如此一來,我才得以免除一次牢獄之災。我想去睡了,晚安。」敏箴說完,沒精打采地走回方家人要求她搬進來的客房。
一關上房門敏箴立即放聲大哭。老天,我怎麼會把自己搞進這一團混亂之中?原以為自己有顆高貴的心,願意去幫助希平渡過這次難關,但在最初幾天的紊亂生活之後,她發現自己的決心已經動搖了︰因為她對自己有沒有辦法過這種欺瞞的日子而不露出馬腳,完全沒有信心了。
每天跟希平都得在方夫人面前表現十足恩愛的樣子,即使不是故意找話題聊天,他們也必須在方夫人的視線之內形影不離的當活動道具。
前天晚上晚餐過後,她跟希平陪著她未來的「婆婆」,坐在電視機前盯著枯燥無味的連續劇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著。
昨天當方夫人興致勃勃地指揮著一家老小布置著大廳時,敏箴想溜出去的企圖被希平識破,他強迫敏箴跟他坐在院子的涼椅上,你一句我一句的唱著流行曲,結果是敏箴今天滿腿被蚊子叮得紅了一大片。
若是希平也明白地表出他的不滿,那也就罷了。偏偏他一見到敏箴時都用某種非常寬容又客套的口吻跟她說話,字里行親在顯示出他的忍讓和犧牲,這令敏箴更是全身不舒服就像爬滿了螞蟻般的難受和別扭。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用那種語氣跟我講話?」下午在他又很生疏的像談公事告訴她明天訂婚儀式的過程時,敏箴終于忍不住的抗議道。
「嗯?什麼樣的語氣?」他的語氣不好?希平抓抓凌亂的發絲,心不在焉的翻著手里的公文夾——
我已經快要忙死了,還得時時刻刻的跟她一起敷衍整天喜上眉梢的媽媽,我的語氣到底哪里不好了?
「希平,我每天都很努力的在配合你,可是你每次不是對我面無表情,要不然就是板著個臉,我已經快演不下去了。」敏箴吐吐舌頭的扮了個鬼臉。
「你……你不必在乎我的表情或其他什麼觀點,你只要做好你自己分內的事就可以了。」希平將那份檔案放下,又拿起另一份公文,心無旁騖的看著。
敏箴先是無法置信的看了他一會兒,然後動手抽走了他手里的公文。「不行,你叫我怎麼跟一堵木牆說話?每次你媽媽要我們說什麼時,我都在提心吊膽,擔心被她識破了。你到底有沒有在听嘛!」
希平盯著她手里的公文半晌才抬起頭。「把公文還給我,這些文件我必須在今天下班前簽好發出去,你不要無理取鬧了。」
「無理取鬧?」敏箴磨著牙一字一句的硬從齒縫間擠出那四個字,她霍然將公文往一旁的桌上扔,昂起頭看他有何反應。「我無理取鬧又怎麼樣?」
希平憤怒地跳了起來,但他只是看了敏箴幾眼,自己去撿起那份公文,又再繼續看下去,似乎不當身旁還有個她存在似的。
敏箴憤怒地沖出他的辦公室,面對走廊來來往往對自己投以側目眼光的職員們,敏箴只好強迫自己咽下那想踢人的沖動,裝出一副笑臉迎人的嫻淑樣,但實際上她的心中早就在噴火了。
然後是剛才吃完飯時,希平無視于敏箴愕然的愣在那里,面對秀柑提出要他們提早結婚的事,希平微笑著照單全收,這使得敏箴更是火冒三丈,差點兒當場就跟他吵開來了。然而因為春蘭她們姊妹的安撫,所以敏箴只得憋著那口怨氣自個兒到庭院里生悶氣。
可惡、可惡、可惡透頂!敏箴跪在床上掄起拳頭狠狠地捶著枕頭,咬著牙的想著要如何報復希平。
原本我看他似乎挺為難的樣子;再加上自己偷溜進他的房間被活捉,所以心軟的想幫他的忙。可是看看他那個樣子,就算不感謝也就算了,何必整天擺那個臉色給我看。
敏箴愈想愈生氣,又捶了幾下枕頭。哼,我就不相信我會斗不過你,你給我記住,方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