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彥,那份新電訊零件的報表呢?」
「明彥,我約合約擺到哪裹去了?」
「明彥……」
「明彥……」
面對著辦公室裹不時傳出來的呼叫聲,明彥煩不勝煩地朝後頭揮揮手,以安撫些沒事喜歡呱啦呱啦叫的女職員,然後全神貫注地望著眼前那個女郎。
她整個人像是尊從化妝品廣告裹走出來的女神,亮眼得令人不敢逼視。渾身穿套黑低胸恤衫和緊身短迷你窄裙,露出她修長且白哲圓潤的長腿,足蹬起碼超過三-半的高跟鞋,隱隱中流泄出無限性感風情。
而她的臉蛋……明彥吞了吞口水。老天︰老總的眼光可是越來越好了。眉如短山似秋水,盈盈朝他一掃,就使他的心跳幾乎快了好幾拍。直挺的鼻梁下有張靈秀小巧的唇,令人有一親芳澤的沖動,而此刻,那兩片唇正很可愛地撩了起來,整張瓜子臉雖冷冷的沒有笑意,但卻還是美得令人無法移開視線。
「你是什麼意思?哥哥他不在?他怎麼可以不在?我可是千里迢迢的飛來見他的!你叫他出來!」那個女郎將飄垂到頰畔的發絲掠了掠,雙手攏攏她那頭卷如被雷打中,說褐不褐、說黃不黃的及腰長發。
「小姐……」又來了,老總也真是的,連這漂亮姐兒也要騙?其實說騙也不太正確,因為這種事總要兩廂情願才能發生,但眼前的這女郎氣質這麼清新出眾……唉,這年頭道德淪喪,連這麼年輕的女孩子都甘墮風塵!
「先生,麻煩你告訴他一聲,我是他妹妹,我才剛下飛機,已經是又餓又累了,我……」女郎翩然煽動的睫毛,如兩片整齊的貝扇,緊緊地抓住了明彥注意力。
妹妹︰果然,明彥為已經證買了自己內心的想法而感到失望,望著腰際傳呼機上的號碼,他做了個告退的手勢,快步地走進長長走廊後的那間大辦公室。
「老總……」還沒完全走近那個刁著煙、低著頭分析最新營運報表的男人,那個男人即將一個用鮮黃緞帶扎束的漂亮絲絨盒小包裹扔給他。
「明彥,把這個鑽戒送去給五月花的茱莉。」急促地交代完,那個堂堂海頓企業的總裁江成儒又低下頭,在煙灰缸裹的煙蒂邊未熄滅前,又再點燃了另一根。
「老總,會客室裹有個自稱你「妹妹」在等著見你。」明彥按了下扣子,「鐺」的一聲,蓋子應聲而開,露出了裹面褶折閃閃的鑽戒。
無可奈何地搖搖頭,明彥好整以暇地等待老總的答覆,這位江成儒是個有著工作狂的上司。已經離了婚的他,平日最大的嗜好,就是到酒廊、PUB中買醉,因此而認識了不少女人。但他這人有個習慣,即他總是稱他那些女朋友,或者說是紅顏知己的女人們叫「妹妹」。于是乎,每當他轉移目標時,他最慷慨的就是耶份臨別贈禮鑽戒。稱酒國英雄的他,在酒國名花問的名聲也頗為響亮。大部分的女人在接到那份禮物時,都會心裹有數地識相不再糾纏,但偶爾也會有例外的情況發生。
許許多多的鶯鶯燕燕,在不甘自此失去江成儒這種闊綽的火山孝子後,有些會打電話來苦纏,有些則更直接地找上門來。
而此時,高明彥他就成了最頭痛的人了。因為身為海頓企業總經理特別助理的明彥,即使再怎麼不情願,也得硬著頭皮接下這燙火山芋的任務打發那些鶯鶯燕燕。
在這個五月花的茱莉之前,老總還有過數不清的「妹妹」,臂如說黑美人的安妮、銀座的露露、紅磨坊的蒂蒂,另外邊有數不清的純純、小玲、詩詩……這些,全都是老總的「妹妹」。
「妹妹?明彥,你是不是忘了替我送鑽戒給她了?」略微將注意力自桌上的報表調離,江成儒靈起眉頭問道。
「我也不清楚。不過,以前我好像沒見過這位妹妹。她……長得很漂亮!」
「漂亮?這世上除了我的前妻,哪個女人不漂亮?明彥,把她打發走。你應該知道公司現在是非常時期,我哪有這麼多的時間去管這些瑣事?」
「可是……」明彥本想再說幾句,勸他改改這種處處留情的習慣,但話還未出口,江成儒已雙手揮了揮,明彥明白他已經將所有心思又調回報表上,清清楚楚地下著逐客令了。
無可奈何之下,明彥苦著臉地回到會客室,準備將用了千百遍的老掉牙那一套,再拿出來哄眼前的亮麗女郎。
「小姐,我們老總他真的不在,你……」明彥話剛出嘴,便看這個女郎伸出懺長柔細的食指往自己的胸口一戳。
「是嗎?」她絲毫不理會明彥在後面的追趕和解釋,逕自邁著大步,在明彥能阻止她之前,便已用力打開老總辦公室的大門,幾個箭步地沖上前去。
「小……」為時已晚地看著她將老總正看著的報表,揉成一團後塞進垃圾桶里,明彥冒著冷汗地望著臉色鐵青的老總。
「你說他不在?他人不是好端端的坐在這裹嗎?」那女郎雙手投在腰際,嬌噴地睨著明彥道。
「明彥……」江成儒氣呼呼的自椅子上站了起來,語氣中充滿了責備的意味似的。「你……怎麼沒把她送走?」
「哥,你不用怪任何人,我千里迢迢自紐約趕回來,為的就是要見你!」女郎的氣勢也不遑多讓,她整個人幾乎要鑽進江成儒胸口般地投人他懷裹。
「等……等等,你是誰啊?」成儒將女郎的肩推開,帶著挑剔眼光注規著胸口
白襯衫上的口紅及其他化妝品所沾染的污漬。
「我是誰?哥,我是你妹妹蘇迪啊!你怎麼可以把我忘了?」那個自稱蘇迪的女郎說著淪起拳頭,沒命似地往成儒的胸口錘打著。「我一直在等你,我恨媽媽都盼著你來找我們啊!你怎麼可以把我給忘了?」
「蘇迪?你真的是蘇迪?」成儒這才仔仔細細地打量著眼前的美女,他伸手在蘇迪的腮幫子上拍了拍。「嗯,明彥,你幫我招呼蘇迪,我得趕快把這份合約看完。」
成儒說著,自垃圾桶襄撈出那份被蘇迪揉皺約合約,放在桌面上以手攤平,瞧也不瞧蘇迪一眼的直盯著報表。
「哥︰我可是飛過了半個地球回來的,你……」蘇迪說著張牙舞爪地又要朝成儒撲過去,但在成儒的眼光命令之下,明彥及時攔住她。
「既然如此,那你就好好的逛逛台北再回去吧!」成儒的注意力根本已經完全月兌離目前的情況,他自那邊報表裹傳出心不在焉的聲音。
「什麼?你別以為那麼容易就能把我趕回紐約,我告訴你,我……」蘇迪雙手趴在桌上,氣沖沖地俯盯著成儒,一字一句地叫。
「明彥!」一彈手指,成儒連頭也不拾。明彥立即手忙腳亂的將這個蘇迪拖出他的辦公室。因為他看得出成儒已經繃到頂點了,如果讓他發起飆來,大家都不會有好日子過的!
將蘇迪帶回到會客室,明彥帶著同情的歉意,倒了杯水給她。「真抱歉,老總很忙,他的行程表都自早到晚排得滿滿的。或許,你先到酒店住下來,等過幾天他比較有空了,我再為你安排。」
紅唇掀得半天高,蘇迪微紅的眼眶中還含著晶瑩淚光,那種含嗔帶怨的表情,令明彥幾乎要為之心動了。
「你不是才剛下飛機又累又餓嗎?我先帶你去吃飯,然後到酒店休息,好嗎?
走吧︰肚子沒有填飽,你怎麼會有足夠的力氣等到老總有空呢?」
就在他連哄帶勸的說服之下,蘇迪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隨著他離開已經因為她的出現,而引起轟動的海頓企業。
「哇,還是台灣的魚比較好吃!」愉快地扒著飯,蘇迪又指著攤子上的海鮮,一一要這海鮮店的老板烹煮。
在老板的眼光中,明彥失笑地看著她所點的那些食物。鮭魚是北美進口!魷魚是阿根廷來的!新鮮味美的牡-則是自紐西蘭空運而來。
看著她津津有味的吃著道地的台灣小吃,明彥則是小心翼翼地旁敲側擊,希望能從她口中,多套些情報出來。
「扼,小姐貴姓?」
「我姓杰弗遜。」她喝著甜甘的魚頭味增湯回答他。
「你是美國人?」明彥訝異地放下筷子。
「不,我是台灣人,在台灣出生、長大,只是從小跟我媽改嫁到美國去了。」
看她的樣子,似乎很習以為常。
「喂,杰弗遜小姐……」
「不要叫我杰弗遜小姐,你可以叫我蘇迪。」
「這……不太好吧?我看還是稱呼你蘇迪小姐比較妥當。」開玩笑,怎麼可以直稱老總的女朋友名字。
「隨便你……明彥,阿儒哥哥有沒有女朋友啊?」她靈活的杏眼一轉,隨即又自己回答。「一定有的,他都已經三十五歲了,到這年紀還不交女朋友的話,八成有問題!」
明彥冷眼旁觀地听她自問自答。這該怎麼回答?沒錯,我們老總是有很多女朋友,但都是像你這種逢場作戲的玩伴而已!
「嗯,明彥,你為阿儒哥哥工作多久了?」在她張著明媚大眼盯著他的同時,明彥發現自己很難不對她說實話,並且避開她的眼楮。
「九年了,自退伍過後就在海頓工作了。」
「哎,那你今年已經三十三歲了吧!看不出來,大概是因為你有些女圭女圭臉吧!」她將臉湊近明彥,觀察了半天之後,做了個總結地說。
「是嗎?你的年紀看起來似乎也很小,只是化妝……」明彥挪移著桌上的盤碗,讓海鮮店的老板再放上新的菜色。
「在美國,如果我沒化妝,很容易被當成是中學生,因為他們判斷不出東方人的年齡。明彥,哥哥他平常也都是這麼暴躁而且不友善嗎?」
「暴躁、不友善……自從我到海頓工作以來,他似乎一直都是這個樣子,沒有改變過。」明彥回想了半天,卻也想不出老總會有其他表情或不同的個性。
「真是可憐!」將生魚片沾滿了芥末,她嚼了嚼又放下筷子,以異常認真的表情湊近明彥。
「明彥,你為什麼要陪我出來吃飯?」
「呢,這也是工作的一部分,我是老總的特別助理。尤其這一、兩年來全球性的經濟不景氣,連帶地也波及了台灣,所以外資都不敢到台灣投資,連外籍勞工都吵著要回東南亞去,所以現時有不少公司倒閉,我們公司也撐得挺辛苦的,老總才會這麼忙,所以由我陪你。」
「特別助理?你都做些什麼事啊?我沒工作過……」
「很多事。有時三更半夜,老總的一通電話,我就必須立刻趕到。」想到有時醉倒酒家或PUB,得要他去救駕的老總,明彥苦笑地搖搖頭。
「唔,听起來挺有意思的。」似乎對他的回答感到滿意,蘇迪掠過這個話題,自顧自地吃著滑潤鮮美的鮭魚刺身。
坐在那裹全然沒有食欲的盯著身畔的美女,明彥突然對老總對她的冷漠,感到十分不忍心。
「蘇迪小姐,你來自紐約?」沒話找話的情況下,明彥苦思許久,這才找到可以起頭的資料。
「嗯,其實我不是紐約人,我繼父在蒙大拿州有很大的牧場,我從小就是跟牧場裹的牛啊、馬啊、狗、雞一起長大的。」她靈秀的大眼轉了轉。「可是我還是忘不了台北,很想念台北。」
雖然說這話時,她顯得有些情緒低落,但在看到老板端上來的炒花枝之後,立刻又興高采烈地大快朵頤了。
餐後,拎著她要求打包的殘余菜肴,明彥拖著她嚇得死人的兩個大型皮箱,辛苦地護送她到酒店。
「明彥,你確定阿儒哥哥要我住在這里?」修飾得相當秀致的眉揚得老高,蘇迪在房間里很快地轉了幾圈,直勾勾地盯著明彥。
「扼,是啊,這是四星級的酒店,因為我們公司跟這家酒店有簽約,所以你可以省下不少錢。」將房里所有的燈都打開,明彥緊張地等著她的反應。天知道,雖心知肚明她可能不在乎花費,但明彥總免不了擔心,到最後這筆帳又要掛到公司頭上。
眨眨眼,蘇迪露出了甜甜笑靨?「我是無所謂啦!沙漠里的帳篷;叢林里的樹屋;或是吉普車後座,我都可以賺,只是,我原以為阿儒哥會讓我住在他家的!」
尷尬地抓抓頭,明彥只能陪著笑?開啥玩笑,如果每個前來吵鬧的妹妹都住進老總那狗窩似的家里去,天下非大亂不可!
送走那個老實斯文的特助後,蘇迪打開行李,把一套套所費不資的豪華一是全放進衣櫥里,然後三兩下撥上又人的緊身恤杉和短裙,光溜溜地華進放滿熱水的浴缸里?呼,這趟旅程真是漫長!掬起一捧水潑到臉上,她扮了個鬼臉地將浴缸里的泡泡吹得滿天飛?彌漫氳氣的浴簾內,她的心情一下子低落了起來?好不容易將紐約的事都告一段落,也等不及設計師最後的謝幕,立即駕著她那輛鮮紅的TOYOTA,以急驚風的速度,網機場絕塵而去?經歷了轉機,換機又延遲了不少時間,等蘇迪總算踏上陌生龐大的中正機場時,整個人已經呈半瘋狂狀態?身為頂尖模特兒,蘇迪?杰佛遜向來都是被服恃得像女王般尊貴,所有的制片、導演,乃至服裝設計師都將她捧在手掌心里呵護備至,只怕她不快,影響了演出效果?這次間關千里地飛回來,為的是她心底最大的遺憾,媽媽去世已經快九個月了,而身為她最懸念的獨子的哥哥,卻連一封哀吊的電訊,或一通電話也沒有,更何況是趕去見媽媽的最後一面,終令媽媽抱憾而逝。
所以她推辭掉許多早已口頭約定的工作,選擇在這細雨紛飛的春季,飛越那片地表上最大的洋,眼巴巴地回到台灣。
卻料不到受到哥哥這麼冷漠的對待,令她不自覺地又嘟起紅艷艷的唇,狠狠地拍打著水面~令映著五彩光芒的肥皂泡漫天飛舞。
拿條浴巾將自己裹住,她坐到梳妝台前,仔仔細細地卸除臉上的脂粉顏彩。
「好吧,你就盡量拒我于千里之外吧!我倒要看看是誰比較有耐性了。」朝梳妝抬的鏡子嫣然一笑,利落地套件薄薄的晨褸,她婀娜多姿地晃到床畔,將自己往柔軟的床裹一扔,睡神立即來襲。
下次該提醒荷西,不要老送我這麼性感的衣服,否則我會被誤以為……昏昏沉沉地自言自語著,話還末說完,已听她傳出了輕微均勻的軒聲了。
仿佛眼楮才剛閉上了一會兒,床頭的電話便像救火似的沒命的叫嚷著,閉著眼楮,手在黑暗中茫然的模索了一陣子後,明彥好不容易才踫到電話,立即將話筒拿起來,阻絕她那令人心神俱烈的鳴叫聲?「喂?我是」話還沒說完便被粗率的打斷,明彥連想都不必想就知道是誰打來的電話,對著微亮的天花板,他無言的听著電話那頭如連珠炮彈般的交代事項?「是、是,我知道,我會記住的,是、是、好,明天一早我會將傳真發過去,恩,再見」听到電話里傳來喀的掛斷聲後,明彥所幸拈亮了燈,坐在床上將剛才所接收到的訊息,一一紀錄下來?推開寫得滿滿的記事簿,明彥將筆記往桌上一扔,渾身只穿著一條短褲晃到窗前,在紛飛叮咚落在屋外招牌上的雨聲中,皺起眉頭地望著遠方的建築物發呆?下午那位高挑亮眼的女郎所帶給他的震撼,仍強烈的令他輾轉反側,整個的心思都縈繞著她而起伏不定?想想,自退五進入海頓九年以來,她和老總江成儒幾乎已經快成了雙胞胎或連體嬰,若不是因著老總不分時日,總是工作第一的個性,他可真要懷疑他是不是同性戀!
他怎麼也不會忘記當初為什麼推卻了其他在別人眼中是大好機會的本行電腦工作,轉而投身到這個並不熟悉的建築業。
那是基于個人對江成儒的欽佩,在他仍在校園那個超級象牙塔裹,孵著莫名其妙的白日夢豆芽時,長他四歲的江成儒已因捉到恰當時機,大膽推出一批住屋。在連連獲獎刺激買氣,創下房屋市場的奇跡般紀錄後,「江成儒」三個字,儼然成了成功的代名詞。一時之間,海頓企業超越了王永慶的台塑、IBM,成了大專青年心中理想職業排行的第一名。
原已打定主意,退伍後要進科學園區工作的明彥,便是在一次的演講會後,毅然決然地改變初衷,改而將進人海頓當成他人生的一個轉唳點。
憑借著咬緊牙關緊追不舍的決心,明彥果然也如袋中之錐,逐漸展露頭角,而至浮出抬面,成了江成儒最倚重的左右手。
平心而論,江成儒的成功並非來自僥幸、投機,在深人地分進他的生活之後,明彥才發現到這一點,而驅使他如此孜孜不倦工作的動力,除了他個性中頑固的一面之外,最重要的應該是他的前妻史昭晴的壓榨。
詳細情形,公司裹裹外外上上下下的人都不清楚,只知老總很大方地將他們結婚時購買的股票,添置的高級豪華跑車都送給他前妻,連離婚已近三年了,還乖乖地照付每個月的贈養費,這在沒有這項習慣的台灣,也可稱得上是個異數了。
沒有婚姻的束縛,老總更是將全副心力都投注在工作上頭,頂多出去買買醉,曲終人散時,再送顆小巧璀璨的鑽戒了事。
因為見識到離婚對男人荷包的殺傷力有多大,所以這些年來,雖然不乏有條件頂住的異性垂青,但對這種青睞眼光,明彥是能避就避,避不開就逃之夭夭。
處理過老總不下數打的紅顏知己,也就是「妹妹」們,明彥從沒有過這種失措的感覺。為什麼呢?他自己也說不上來,就是心里不太舒坦,怪怪的……***
沒日沒夜的春雨總算稍微停歇了一點,勉強地打起精神,匆匆趕進大樓地下層的員工餐廳,明彥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滿腦子胡思亂想,囫圇吞下那個不長進的廚師千篇一律的菜肴。
「……她真的好漂亮,可惜你昨天到台中出差沒見到,我們辦公室裹的男人,眼珠子幾乎都要掉下來了!」
「對呵,听說她還是自美國飛來找老總的。」
「美國?」
「這有什麼稀奇的。你們忘啦,老總也常常會出國去談生意、拜訪客戶,說不定就像電影「風月俏住人」似的情節……」那個滿臉雀斑的會計說完,引起坐在她周圍其他女人會心地嗤嗤桔笑。
「‘風月俏佳人’」?別傻了,那只是電影里的情節,現實生活中,哪個男人會笨到去娶個「公共廁所」當老婆。」
端著餐盤,頂著大大的啤酒肚,將餐盤往明彥身旁的空位一堆,一個業務員渾厚又含糊不清地咕儂著。
明彥沒有搭腔,對于女人們的閑聊,他向來就沒有多大興趣。因為听過幾次之後,他察覺內容不外乎是明星緋聞、物價報導,或者是育兒媽媽經。也有過幾次是某某人的桃色事件,但沒想到司空見慣了的老總之妹妹事件,也能引起她們這麼大的興趣。
「小高啊,她們說的那個女人真有那麼漂亮?」業務老黃湊向明彥,肥嘟嘟的臉上只剩下個蒜頭鼻較明顯,被肥肉推擠得如兩條細縫的眼楮,死死地盯著明彥。
「扼,是很漂亮。」想到蘇迪那長得嚇人的美腿,還有眼波流轉處所顯現的風情,明彥吞了口口水地回答。
「哎喲,這年頭就是有這種不公平的事兒,你看咱們老總,有錢有勢,人又帥得可以去牛郎店坐抬了,偏偏他是個工作狂,每個女人跟了他,再厲害也撐不過了一個月。像我這種有正常「需求」的男人嘛,偏偏沒錢沒勢,連臉都像是老天爺發面時發壞了的面糊,所以只有干瞪眼的份。說到這裹,小高啊,你也年紀不小了,什麼時候請黃大哥我喝喜酒啊?」發著牢騷,老黃將筷子重重地擲在桌面上,引起附近不少人的側目。
「嗯,緣分未到。」尷尬地低下頭喝湯,明彥在腦海中找著月兌身的辦法。
「喲,你們這些年輕人啊!我……」正當老黃打算打開話匣子時,遠遠地有個職員匆匆忙忙往他們這頭跑,明彥很自然地站了起來。
八成是找我的?明彥心裹有著不祥預感地想道。
果然,事實證明那個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青澀年輕人,就是被差遣下來找明彥的。
「高特助,老總請你快回辦公室。」結結巴巴地傳達完老板的旨意後,他眼巴巴地杵在那裹。
「有什麼事嗎?」明彥如獲大赦地將自己的餐盤往門口的收集桶一放,隨口問道。
「扼,是昨天那位小姐,她又來了。」
「昨天那位小姐?」這幾個字眼一躍進明彥腦海,他就感到耳鳴心跳,臉也不爭氣地直燒到耳根去了。
「是啊,老總請你快想想辦法把她弄走,因為她一直吵,老總很難專心工作。」
嘆口氣揚起了眉,明彥走到入口處,為江成儒點了份餐,然後鈴著那個便當踏進電梯中。
還沒走近辦公室,即可听到成儒的吼聲已一陣又一陣地傳了過來。推開辦公室門,馬上就是濃郁的花香撲鼻而來,明彥睜大了眼地瞪著滿滿堆放,使辦公室變了個模樣兒的大大小小盆花。
來不及回過神來,成儒已經幾個大步向他而來,一把執起蘇迪手腕往明彥懷裹推。
「快!明彥,隨便帶她去哪里都好,我得把這塊工地的合約擬好,下午就要簽約了?」
「哥!」抗議地大叫著,蘇迪甩著她高高束起的馬尾,雙手插在腰際氣呼呼地盯著只能傻笑的明彥?「我又不是故意要打斷你那重要無比的電話,在說這些花有什麼不好?你們不覺得加上這些花,辦公室比較有氣氛嗎?」
成儒從鼻孔里悶哼一聲,眼楮則片刻也沒有離開桌上的文件,而嘴里還是一如平常的叼了根煙?了解到老總又已經將全副精神專注于工作上後,明彥拖著蘇迪手妯,引領著她來到會客室?高挑冶艷的第一印象尚來不及退去,今天的蘇迪,清新得如雨後草地上的小白花?全身略短的白棉質短上衣,上頭用艷紅的筆觸圈住了以金色亮片縫綴的‘ILOVEN.Y.’字樣,是暗褐色直身牛仔褲,配上短靴和時興的雙肩小牛皮背包,她渾身洋溢的風味,幾乎要令人提早感受到初夏的氣息?心有不甘的自腰際解下以秀子搭系在腰上的薄紗外套,蘇迪嘟著嘴第坐在明彥對面?「好啦,他又把我趕出來了!」氣餒地往後一癱,仰天躺在沙發上的蘇迪閉起了眼楮,兩手梧在眼楮上。
擔心她是不是因為挫折感太重而哭泣,明彥手足無措地蹲在她身畔。看到她露出來狹長可愛的小肚臍眼,他很自然地拿起她的外套,為她蓋住肚子。
「蘇迪小姐,你不要太難過了,老總他……」明彥見她一直沒有反應,連忙伸手去板動它的手。
「明彥!」突然轉頭面向他,蘇迪以肘支撐她便支起上半身,明媚的大眼和他相距不到一個拳頭的寬度。
「扼,啊!什麼事?」狠狠地往後一仰,明彥因重心不穩而跌坐在自己的後腳跟上。
「阿儒哥他是不是真的很忙?」蘇迪舌忝舌忝唇瓣說道,眼神又開始換散起來。如果是熟識她的人都知道,這表示小巫婆的蘇迪,不知又在打些什麼主意了。而這些,可憐又老實的明彥是毫不知情的。
「是啊,而且現在公司的營運狀況很不好,老總每個月又必須有很多固定的開支。」想到老總不把錢當一回事的態度,明彥就覺得頭上似乎有幾百噸的巨石壓頂。
因為身為老總的特別助理,每到公司資金左支右絀時,也就是他最頭疼的時刻。而老總對金錢的不知是漠視還是根本低能,也完全表現在他私人的財務上。
臂如說,明明是他老婆不安于室,偷偷和別的男人幽會被他逮到而離婚,可是他卻像大笨蛋似的,不但沒有要她付遮羞費,竟然就將那棟價值不菲的別墅送她,這還不打緊,還有每個月的膳養費,那是每個男人想到都會腳軟的夢魘。
再來就是為應付那些「妹妹」的鑽戒,想想這些年來,光用那些鑽戒的錢,應該可以再買一棟別墅了。但老總卻仍是游戲人間似的︰花錢、花錢、再花錢~逼得他這個特別助理一個頭兩個大,每天都在為公事,或者老總的私事忙得團團轉。
「營運狀況很不好?不好到什麼程度呢?」
面對如此絕色美女,眨著她亮晶晶的眸子溫柔地望著你,而又能硬起心腸地趕她出門者,這世間大概找不到幾個具備這種特質的男人吧!
「你應該听說過,我們老總的崛起是因為十年前的那個案子,紐約、台北的百分之百銷售量,在當時石油危機剛結束的時候,造成很大轟動。其後幾年,雖然公周的業績都有增長,可是因為老總離婚……」
「離婚?你是說哥哥結過婚了?」被這個意外的消息所震驚,蘇迪激動地握住了明彥的手問道。
「是啊,他還把他們的房子送給他的下堂妻。」明彥想到那個氣焰高張的女人,心里感到無力地回答。
蘇迪微微一笑,漾起了唇畔的梨窩,令明彥都要看直了眼。「起碼,他還是個挺大方的人,不是嗎?」
小心翼翼地揣測她話中的意思,明彥不敢隨意搭腔。
「明彥,你帶我去看看他們的房子好嗎?」
「什麼?」大吃一邊的明彥,莫名所以地像看個外星人般地盯著她看。
「有什麼關系,反正他現在又沒空理我,而我又對他住過的地方感到很好奇,你帶我去麻!」
「這……」明彥感到有些不妥地沉吟著,因為…….「要不然我到他辦公室,叫他自己帶我去好了!」蘇迪見他一副不置可否的樣子,做勢就要往外走。
想到若耽誤了這件工程的合約,不但自己和老總這兩、三個月來的辛勞全泡湯了,只怕公司也挺不過去,就要被老總的前妻,跟她那貪婪無恥的父親所並吞了。
孰輕孰重立見分明,他只得乖乖地讓蘇迪勾著自己的手臂,又興奮又害怕地往那些好奇的眼光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