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城
揚州城的月光胡同,是一條著名的花柳街。每當夜晚時分,每一間青樓的嬤嬤無不使出渾身解數,招攬經過的尋芳客。夜是她們送往迎來的開端,門外的車馬喧囂則是她們最大的金主,門內觥籌交錯、群鶯亂舞,展開一場又一場的春色綺夢。
金碧輝煌的「流雲樓」是月光胡同里最受尋芳客青睞的青樓。每每一到開張時辰,立刻是座無虛席。今夜,大廳里依舊是鶯鶯燕語、笙歌曼舞,雅致的閣樓里更是男歡女愛氣息旖旎。
「洛嬤嬤,那麼晚了怎麼沒有看見花魁花湘雲,至少也讓她出來跳舞助興一番啊!」身穿綠錦衣的年輕人,一見到洛嬤嬤從樓上走下來,連忙大聲的詢問。
「哎唷!黃公子你別急嘛!姑娘化妝需要時間,花魁當然也不例外,你就再等等嘛!她一會兒就出來了。」
洛嬤嬤一番話化解了所有客人的疑惑,再加上其他姑娘們的軟語服侍,就算客人有什麼不耐也都化為烈酒,一口落入肚子里。
在無人所注意的角落,一雙好奇的大眼,不停的在這布置華麗的大廳上巡視,反觀躲在她身邊的人就顯得膽怯。
「這個洛嬤嬤還真厲害,簡單幾句話就平息了所有人的不滿。」莫羽晴的雙眼仍直勾勾的看著前方,她得好好的記起來,回去後才可以向柳嬤嬤報消息。
「羽晴,我們這樣好嗎?萬一被發現了……」余婉婉扯著羽晴的衣袖,不安的看著四周,生怕被人發現。
「安啦!安啦!你就放自然一點,別畏畏縮縮的就不容易被人發現啦!」莫羽晴趕快安撫余婉婉,她才不怕被發現呢!況且她們現在身著男裝,打扮成男子的模樣,有誰會注意她們?既然都進來了,當然要學點東西再出去!
婉婉正要開口,突地,原本喧鬧的四周在一瞬間安靜,錚錚淙淙的琴聲中,夾帶著一抹嬌柔婉轉的歌聲。
立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二樓高閣上,花魁花湘雲身著一身的白紗銀綢,勾勒出她曼妙的身段,清麗絕塵的臉龐更讓在場的男人為之瘋狂。
「哇!婉婉,她就是花魁花湘雲,真的好美喔!」莫羽晴瞪大眼瞧著樓上的倩影,驚嘆不已。
難怪、難怪干娘的生意會一天比一天還要差。「流雲樓」里有那麼美的姑娘在,還有誰會願意在別家青樓逗留。
「她的歌聲真美,連琵琶都彈得極好!」精通音律的余婉婉,也忍不住的贊嘆起來。
「婉婉,我看干娘要拼過‘流雲樓’,是不可能的事了!」莫羽晴搖搖頭有些無奈的看著她。連她對花湘雲都感到著迷,更何況是男人!
「我想也是。」余婉婉不可否認的在一旁附和。
一曲彈罷,花湘雲向所有人微微欠了欠身後,即緩緩離開,讓所有人在幽幽然的音律中慢慢回神,只留下一抹倩影。
「洛嬤嬤!我們等了那麼久,花湘雲怎麼才彈一曲而已?」
「對啊!花湘雲今個連舞都沒有跳……」
意猶未盡的尋芳客一一的起身質問,每個人都嫌今天的節目太過短暫。
「哎呀呀……爺兒們別氣、別急,容我洛嬤嬤說句話,今兒個湘雲人不舒服,雖然只表演一曲,卻是為爺們盡心盡力,洛嬤嬤知道爺們都是憐香惜玉的好爺,就別同病美人計較吧!」洛嬤嬤一番話將所有人捧的高貴,也堵住所有客人的嘴。「來來來!姑娘們各為大爺們獻上一杯酒,就當花魁向爺們請罪。」
酒酣耳熟之際,誰還會理會今天發生了什麼事,這麼一來,花魁的早退,就這樣皆大歡喜的結束。
「洛嬤嬤果然不簡單。」
看著所有的情況都在洛嬤嬤的掌握之中,莫羽晴深深覺得干娘的「百花樓」很難挽救,根本比都比不上!
「羽晴……」
余婉婉可以了解羽晴的意思,因為她也有相同的想法,不管在哪一方面,「百花樓」跟「流雲樓」都有極大的差距,難怪生意一天比一天冷清。
「呃……婉婉,我們趕快走吧!」莫羽晴突然覺得背脊發冷,有相當不好的預感!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余婉婉不解的看著她,羽晴怎麼突然變得那麼緊張?
「快……」莫羽晴拉著婉婉就要往外跑,沒時間說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當她們走到了流雲樓的大門,卻被人阻斷去路。
「唷!兩位客倌怎麼就走了,多留一會兒嘛。」洛嬤嬤不知何時走到她們面前,擋住她們的去路。
「僕人來報家中有急事,所以先走一步!」羽晴盡量壓低聲音,神色卻有些不自在。
「是嘛!我沒看到什麼家丁跑進來啊!難不成洛嬤嬤老了,眼花了?」洛嬤嬤犀利的眼神直盯著她們瞧。應該說她自從她們鬼鬼祟祟的進來後,她就一直注意著。
哼!她敢保證兩個人都是女女圭女圭,想要從閱人無數的洛嬤嬤眼中蒙混過去,可沒那麼容易,她一定要好好的盤問盤問,她們到底是誰派來的「奸細」!
「不!誰敢說洛嬤嬤老了,洛嬤嬤還年輕得很啊!洛嬤嬤的風華絕代,想必當年也是叱吒江湖的絕世美人。」羽晴露出討好的笑容,希望她忘了盤查她們的身分,開始極盡諂媚之能事,好听的話誰不愛听呢!
「呵呵呵……這位公子,真愛說笑,洛嬤嬤已經不年輕了!不過,我老雖老,記性兒可還是好的不得了。」洛嬤嬤雖然被稱贊得心花怒放,卻仍然不忘記她的目的,她可要好好的保護她的「流雲樓」,不容任何人傷害它。
「呃……看得出來、看得出來,洛嬤嬤的厲害全揚州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莫羽晴心中暗叫糟糕,完了!看來她們今天是在劫難逃,莫羽晴擔心的緊握拳頭。
如果今天只有她一個人,她並不擔心,可是,現在身邊多了一個婉婉,她不能拖著婉婉下水。
「為了不影響我‘流雲樓’的生意,兩位還是跟我好好的把話講清楚。」洛嬤嬤向左右使了個眼色,幾名彪形大漢立刻就將她們包圍住。
「洛嬤嬤!你這不是為難我們嗎?我們都說是因為家里有事,所以先行離開,難道來‘流雲樓’的客人都沒有離去的自由?」莫羽晴刻意將婉婉護在身後,看來她今天注定無法月兌身了。唉!早知道就不要那麼沖動了!她現在很後悔帶著婉婉出來,應該一個人來才對!
「我們‘流雲樓’的客人當然有來去的自由,不過,兩位公子看起來就不像是客人,倒像是來找碴的,你說我怎麼可以放過你們呢?」更何況她們根本就不是什麼公子哥兒,她洛嬤嬤在揚州打滾了那麼久,哪種人她不曾見過?
「你又沒有證據,怎麼說我們是來找碴的!」莫羽晴仍死鴨子嘴硬。心想︰不管怎麼樣,她一定要否認到底。
「哎唷!那你們就解釋、解釋,兩位姑娘來這花街柳巷,不知有何貴事啊?」洛嬤嬤噴聲嗜氣的說著,不知情的人看到,還以為嬤嬤在外頭招呼客人。
「啊!」莫羽晴瞪大雙眼詫異的看著她,沒有想到她們早就被人識破。
她並沒有發覺什麼不妥的地方啊!她為了不被認出來,還在臉上抹了一層黑褐色的顏料,掩飾她們白皙的肌膚,沒有想到一下子就被看破了。
「這會兒,你們可認栽了吧!兩位還是乖乖的接受我們的盤問吧。」洛嬤嬤對位在身後的兩名保鑣使個眼色,彪形大漢一人一邊的架起她們的身子,往門後走去。
洛嬤嬤在一名大漢的耳邊說了幾句悄悄話後,即轉身走入內廳,招呼她今晚滾滾而來的銀兩。
「哎呀!」
莫羽晴撫著被摔疼的小,怎麼這些人那麼粗魯,她瞪著將她們「拋」進房間的彪形大漢,而後者完全面無表情,哪有人是這般「招待」客人的。
「先將你們安置在這里,安分一點!你們可別作怪,否則別怪洛嬤嬤不留情面。」領頭的大漢說完之後,即帶著其他人離去。
「咧……」莫羽晴向他們的背影做了個鬼臉,才回頭看向婉婉。
「婉婉,你還好吧?」剛剛他們那麼粗魯,婉婉一定也受了傷吧!
「我沒事!」婉婉臉色有些蒼白的對她搖搖頭。「羽晴,洛嬤嬤應該不會為難我們吧?」
「我也不知道!不過,你別擔心,如果真有什麼事情,我會一肩扛下來。」莫羽晴豪氣萬千的說道。
「哎!別擔心啦,我羽晴天不怕、地不怕,就只怕四只腳的動物而已。」看著婉婉一臉擔憂,莫羽晴又連忙安慰,她向來就不怕惹麻煩,反正也沒有人能讓她連累。
「羽晴……」余婉婉無奈的看著向來樂天的她,想要再多說什麼,卻被她阻止。
「什麼都別說了,現在讓我想想,我們要怎麼離開這里。」她走到門邊探著門外的情勢,小聲說道。
觀察了好一會兒,見門外沒啥動靜。莫羽晴輕輕的推開門,外頭是曲折的長廊,這里大概是姑娘們平時居住的閣樓吧!太好了!洛嬤嬤準是看她們不敢偷跑,所以才會將她們關在這里吧。
「婉婉,我們機會來了,現在一定不會有人來這里,我們先逃吧!」羽晴小心翼翼的再看了門外一次,即拉著婉婉往外走去。
「這樣好嗎?要是不小心……」婉婉小小聲的說。
「沒有什麼好不好啦!可以逃出去我們就自由啦!」她可不管會不會被抓著,反正現下沒有人,能逃就逃吧。
兩個鬼鬼祟祟的人,就這樣循著曲折的樓閣走,一路上並沒看到任何人經過,莫羽晴松了一口氣。突地,離她們不遠處,自一座閣樓里傳來一陣陣優雅的琴聲,讓羽晴好奇的停下腳步。
「這個時候怎麼會有姑娘待在閨閣里?」她偏著頭問著婉婉,後者也給她一個「莫宰羊」的表情。
凝神听了一會兒,婉婉說道︰「這……這個琴聲好熟悉,是花湘雲。」可以把琴聲彈得如此出神入化的人,只有「流雲樓」的當家花魁花湘雲一人而已。
「真的!你確定嗎?」莫羽晴有些懷疑的看著婉婉,光听琴聲就可以分辨是誰嗎?
「沒有錯!的確是花湘雲。」婉婉肯定的點頭。
「哇!沒有想到‘流雲樓’的當家花魁,居然跟一般姑娘沒什麼兩樣,怎麼住的地方那麼平凡呀!」莫羽晴湊近門邊好奇的往里面張望著。
「羽晴!」
婉婉著急的拉著羽晴的小手,要是被發現了怎麼辦?她扯扯羽晴的袖子,要她別好奇了。不料羽晴不理會她,反而抓著她湊近門邊,要她噤聲,又好奇的向里頭張望。
花湘雲還是一身銀白,不同的是她的神情,由專注轉變成柔和,彈奏出一曲曲抑揚頓挫、婉轉流暢的調子。
「湘雲,你的琴藝精進不少。」
醇厚的聲音在曲子結束之後傳出,莫羽晴和婉婉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兩個人面面相觀,不一會兒,莫羽晴又好奇的湊上前去。
面對好友這樣的舉動,余婉婉只能無奈的搖搖頭,羽晴果然是記一樣、忘一樣,剛剛她還急著要逃跑,沒有想到現在又變成標準的好奇寶寶。
「湛大哥過獎了。」花湘雲緩緩的起身,走到那男子身邊。
羽晴這才發現,有個男人正背對著她們,坐在花湘雲身畔。
「看來選花魁的事對你並沒有影響。」湛恩杰笑道。
「是沒有影響。不過,莊主夫人對你們造成的影響倒是滿大的。」花湘雲為他斟杯香茗,柔柔的聲音緩緩的拂過每個人的心頭。
「這倒是。」他沒有否認的回答。
他的確是因為莊主夫人的逼婚才出走的,不過,等風聲一過,他還是會回去,現在就當他是出來散散心吧。
「你會選擇來這里,倒是令我吃驚。」花湘雲淡淡的輕嘆著。「‘他’……‘他’沒有和你們一起出來嗎?」「你應該清楚,哪里有生意我就往哪去。」湛恩杰看著她輕皺著眉頭,又是一個為情所困的人。「不過,莊里還有些事未處理完,所以白護衛並沒有跟我們一塊兒出來。」
「是嗎!」看來這一次她還是無緣見到他。
自從二年前被他們所救,花湘雲的一顆芳心就暗許給白雲焰,但她也清楚知道,白雲焰並無心于她,他們見面的次數更是寥寥可數。
「湘雲!難道你不想離開‘流雲樓’?」湛恩杰不解的問道。
他每每來到揚州,似乎都會問她這麼一句,雖然「流雲樓」是惡龍山莊的產業,並沒有逼良為娼的行為,但他還是希望湘雲能過得平平凡凡。
「我若離開這里,就永遠看不到他了。」她還是給了二年來相同的答案。
她並不清楚自己還能等待多久,只希望可以見「他」一面,深怕離開了「流雲樓」,就斷了他們之間的聯系。
「唉!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他一直把湘雲當做妹子看待,所以十分關心她。「難道你不曾想過,其實你也可以參加山莊的選美會嗎?」
如果她想接近白雲焰,這是最為便捷的方法,而他也可以幫她呀。
「湛大哥別見笑,湘雲的確想過!但夫人不會準許煙花女子參加吧!更何況,各城閨女佳麗如雲,怎容得下青樓女子涉足呢?」她不想讓他為她的事情煩惱。
「我想夫人並不會介意這個!」他一點都不認為水心凝會在意,她只會關心他們娶不娶親而已。
「湘雲在意、世人也在意。」她搖搖頭,不去妄想這個不可能的提議。
「你……就隨你吧。」他不再多說什麼,既然她那麼堅持,也只好隨著她去。
一邊是他的妹子、一邊是他的兄弟,他們之間的情事,不是他三言兩語就可以解決的。
「湛大哥,你就別擔心了!我在這里過得很好啊。」花湘雲露出一抹微笑,她在「流雲樓」的確過得不錯。
湛恩杰見她還是如此堅持,便不再多說什麼。
「你們兩個人鬼鬼祟祟的在做什麼!」
門外突然傳來洛嬤嬤尖銳的高叫聲,接著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響,湛恩杰詫異的站起身走到門邊,方才和湘雲聊得正入迷,降低了警覺性,真是該死。
門一拉開,兩個人影隨即跌倒在湛恩杰的腳邊。
「哎呀!痛死我了!哪個王八蛋突然開門的!」莫羽晴撫著被跌疼的邊罵道。
真倒霉!今天她的已經是第二次受創了!
「你們是誰?」
湛恩杰有些不悅的看著她們。雖然身穿著男裝,他卻一眼看出來她們可是個活生生的俏姑娘。
「我……我……」莫羽晴怯生生的抬起頭,對上他銳利的眼楮。
她詫異的貶貶眼,從沒有見過如此俊美的尋芳客,狹長的眼眸、漆黑深邃的眼中閃著一絲的銳利、高挺的鼻梁和因為不悅而抿起的薄唇。
「你們這兩個兔崽子,總算被我找到了吧!」
隨後而到的洛嬤嬤挽著袖子,氣沖沖的看著她們,身後還帶著一群臉色凶惡的大漢。
洛嬤嬤的驚叫聲,驚醒了莫羽晴的神智。天啊!都什麼時候了,她還有心情看男人,她困難的咽了咽口水,和婉婉不約而同的往後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