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里,黑崎俊介神情嚴肅的站在窗前。
他視而不見的看著窗外,漫天的飛雪飄落,掩蓋了一切,也包含前人的足跡,但他仿佛還看得見那縴細的身影越走越遠。
她脆弱的模樣仍令他萬分不舍。但他不能留住她,更無法收回自己殘酷的話語。對黑崎俊介來說,將他深愛的情婦徐落雲驅離,簡直就像是從他心上刨去一塊肉,不只是痛,簡直是要了他的命。
而他竟然是在親口將她驅離後,才感覺到心口撕裂般的疼。
黑崎俊介緊抿著唇,心里的不安讓他幾度想沖出去攔下徐落雲,將她帶回家來小心照顧,畢竟她昨天才剛犯過心悸。
今天的天氣這麼冷,她又哭得那麼傷心,不曉得心髒的毛病會不會又犯了?
但他及時提醒自己,他沿路上都安置了人,就算早就收到情報的京極貴春沒有出手將她帶走,他安置的人也會暗中保護她,讓她平安的回到台灣。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濃烈的不安還是盤據在黑崎俊介的心中。他下意識的握緊拳頭,不明白自己心痛的感覺所為何來,又像是隱隱約約的了解了。
回想過去這一年以來,她的笑語與體貼,總令他沉溺其中,此刻,他終于肯對自己承認,他其實希望能將她留在身邊一輩子,好好的照顧她。
當初他從台灣將她帶回日本,原本是為了拿她當誘餌,但當她真的因為當了誘餌而遭到危險時,他又心軟了,也因此痛下決心,藉著眼前這個機會,無論如何都要先把她送走。
只有先送走她,才能讓她在未來幾個月內不會因為黑崎家內部的變動與肅清而被牽累,同時黑崎俊介也很清楚的知道,除非狠狠的傷透她的心,否則她是不會輕言離去的。
所以他講了許許多多傷人的話,將她那一顆單純的心扔在地上踩過一遍又一遍,就連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講出那些殘酷的話,只為了逼走她。
現在她真的走了,他的心好像也被她一並帶走,整個人都麻木了。
又下雪了……
他還記得,落雲最喜歡伸出白女敕的小手,輕輕捧住雪,那夢幻的表情總是讓他心醉。
多希望一輩子都能讓她無憂無慮的過生活,一輩子……
望著窗外白茫茫一片的景致,黑崎俊介不自覺的又嘆了一口氣︰
就在他看著窗外發呆,不曉得過了多久之後,敲門聲響起。
「進來。」
「少爺!」來人有些焦急,聲音听起來不穩,仿佛受到了可怕的驚嚇。
「什麼事情這麼慌張?」黑崎俊介垂眸掩飾情緒,假裝翻閱著桌上的公文,漫不經心的問。
不曉得為什麼,打從手下一踏進書房,原本還隱隱約約的不祥預感倏地變得真實,讓黑崎俊介更加不安,好像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情。該不會是落雲發生了什麼事情吧?
「少爺,落雲小姐被擄走了。」
「你說什麼?」原本一臉冷靜的黑崎俊介呼吸一窒,猛地抬頭望向手下,但更令他驚訝的是手下一身的血污。「好端端的,她怎麼會被擄走?」
「屬下暗地里護送落雲小姐離開時,一輛小卡車突然沖了出來,差點就要撞上落雲小姐,屬下雖然及時推開落雲小姐,但她還是被抓走了。」男子驚魂未定,雖然車禍的驚嚇比實際上的傷害大,但他還是忍著痛楚,詳盡報告狀況。
「然後呢?」
「屬下有記下車號,現在正在追查那輛車到底是屬于誰的。」
福伯驚慌的沖進書房,打斷男子的話。
「少爺!少爺!不好了!」
「福伯,什麼事情這麼慌張?」從來沒看過福伯這麼慌亂的模樣,黑崎俊介不自覺的皺起眉頭,但聲音依舊非常冷靜。
只不過下一刻,他所有的冷靜便被福伯說的話摧毀。
「剛剛門房送來一封信,上面說落雲小姐被綁走了!」福伯滿臉是汗,驚慌不已。
黑崎俊介一悚,「信呢?」
「少爺,信在這里。」福伯小心翼翼的從懷中拿出信。
黑崎俊介伸手接過信,迅速看過之後,憤怒的低咒一聲,「該死!居然是他!」他煩躁的將那封信揉成一團,狠狠的往地上一丟。紙團在地上滾了幾圈,最後停下來時,紙上的金色徽章格外顯眼。
「少爺?」看見黑崎俊介的反應,福伯不禁一愣,但更讓他訝異的是那封信上的徽章。
即便是像福伯這樣幾乎終日足不出戶的老僕都知道,那枚金色徽章屬于當今日本數一數二的大財團宮澤家。
早年宮澤家主要是經營八大行業,更與黑道掛鉤,後來漂白了,也看似正正經經的做生意,黑崎家和宮澤家向來沒有競爭關系。
難不成……落雲小姐被宮澤家綁走了?
可是,怎麼會呢?他們明明沒有什麼往來或是恩怨,不是嗎?福伯一臉詫異。
黑崎俊介回到現實,他一凜,想到隔牆有耳,于是對福伯吩咐道︰「你下去吧!順便送他去醫院。」
「是。」福伯這才看向身旁的男人,他一身髒污,衣服上甚至沾染不少血,身上更有許多擦傷,看起來沭目驚心,不禁也不了一跳,于是扶著男人,匆匆的離開書房。
書房又剩下他一個人,黑崎俊介終于跌坐到椅子上,懊惱到無以形容。
他原本是想讓落雲當誘餌,引出京極貴春這只老狐狸,卻怎麼也想不到她竟會被宮澤雅人盯上,甚至被擄走……這下,他進退兩難了。他該怎麼瞞住母親和京極貴春,順利將落雲救出來呢?現在可不是能夠隨便打草驚蛇的時候啊!
光是黑崎家內部的問題就夠他煩了,沒想到宮澤雅人居然要他單獨赴約,用黑崎集團最近得標的那個工程換取落雲的安全,這下,怎麼辦才好?
想起那封被他丟在地上的勒贖信,黑崎俊介的神色變得凝重。他的大手撐住下巴,思考了好一會兒,突然想到了適當的人選。趕緊拿起話筒,按下一組號碼。
電話在很短的時間內就被接起,線路的那端傳來一道有些佣懶的聲音。
「我萊恩。」
「萊思,我黑崎俊介。」順利听見哥兒們的聲音。黑崎俊介原本嚴峻的臉龐稍稍放松。
「喔,是俊介啊!怎麼了?」
萊思是黑崎俊介在美國讀大學時的朋友,畢業後,黑崎俊介回到日本接手家族事業,萊恩則繼續留在美國工作。個性熱愛挑戰的萊思後來進入一家奇怪的黑色事務所,專門幫人處理疑難雜癥、調查各種事件。
「你在哪里?」
「我?在香港。」萊恩漾著天使般的微笑,懶洋洋的打了個呵欠。「你能趕來日本嗎?」听見萊思在距離日本不遠的香港,黑崎俊介一凜,口氣也嚴肅了起來.
「嗯,怎麼啦?听你的聲音怪怪的。」
「你……」黑崎俊介思索著該如何開口。
「嗯?」
「我的女人被綁架了。我必須暗中救她出來,我需要你的幫助!」在多年好兄弟的面前,黑崎俊介毋需壓抑,坦白的說出自己的困難。
「綁架?」沒想到會是這種事情。萊思先是嚇了一跳,但也同時知道事態嚴重,于是認真的說︰「如果只是綁架,那很好解決,你要我怎麼幫你?」
「我需要你幫我……」
兩個大男人隔著中話線,討論起營救的細節。
而黑崎俊介心中暗暗立誓,落雲,我一定會把你平安的救回來!
徐落雲先是感覺到鑽進骨髓里的冷,然後是從頭上隱隱約約傳來的抽痛。
就在這一陣一陣的痛楚中,她緩緩的蘇醒。
有一瞬間,她完全看不清楚眼前的一切,過了一會兒,她的眼楮適應了黑暗,終于看清楚了四周。
原來,她在一個冰冷而潮濕的小房子里。
地上鋪著有些潮濕的干草,屋子里只有一扇小小的氣窗,窗外甚至堆滿了雪,遮住一半的窗戶,也讓室內更加昏暗。
這里是哪里?她又怎麼會在這里?
徐落雲雖然有些驚慌,但還是試圖冷靜下來仔細打量四周,一邊思索著昏迷前發生的事情。
她明明記得,今天一早那個男人便要她以最快的速度收拾行李離開黑崎家,只因為他已經決定要拋棄她,迎娶他的正牌未婚妻,再也不需要她這個病弱的情婦了……
隨著回想,徐落雲的心房一陣揪痛,有些苦澀的笑了,完全不明白,為什麼明明已經被趕走了,她還是想著那個男人?
想著想著,她不禁又落下眼淚。
她狼狽的擦去淚水後,這才想起還不曉得自己為什麼會置身此地。
她記得離開黑崎大宅之後,沿著小路走到大馬路上,最後的印象是她差點被一輛小卡車撞上,雖然有人救了她,但她還是被人推進黑暗的後座擄走,再來,她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但是她還記得小卡車司機陰狠的表情,更記得那輛小卡車是以非常快的速度沖向她,好像存心要讓她死……徐落雲頓時不寒而栗。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讓那輛小卡車寧可犯法也要撞她,甚至還意外的撞上了無辜的人…更不明白為什麼對方會特地將她擄來這里……這里又是哪里?
她勉強撐起身體,想要探看四周,但她才一動,先是頭暈得幾乎就要撐不住身體,下一刻腳上傳來更劇烈的疼痛。
等到暈眩過去後,她終于能低頭檢視自己的雙腳,這才發現左腳踝有些紅腫,疼痛也是從那里傳來的。
她伸手輕輕的踫了踫腳踝,強烈的痛楚隨即讓她倒抽了一口氣。天啊!她的腳踝扭到了嗎?
這時,門外傳來叮叮當當開鎖的聲音。
徐落雲一悚,不良于行的她一時之間根本想不出任何逃月兌的方法,最後,她慌慌張張的又趴到地上,假裝仍然昏迷。
「就是這里?」起嬌甜的女性嗓音。
不一會兒,鐵門被打開了。
一陣雜沓的腳步聲傳來,然後是鐵門又被掩上的聲音。
徐落雲緊閉著雙眼,一動也不敢動。
長相艷麗的嬌小女子款步走到徐落雲的身邊,仔細打量著。
「怎麼樣?是不是徐落雲?」殿後的男人邪氣的笑問,俊秀的外表讓人完全看不出他竟然會做出擄人勒贖這種事情。
「的確是她。」女子媚笑,隨即狠狠的踢了徐落雲的肚子一腳。「起來!」
「嗚……」突如其來的疼痛讓徐落雲冷汗直冒,再也沒有辦法裝睡,只得假裝痛醒,搗著肚子爬坐起來。
剛才听到聲音時,她就覺得有點耳熟,沒想到一睜開眼楮,竟然看見黑崎俊介的未婚妻京極涼子和另外一個滿臉邪氣的俊帥男子並肩站立。徐落雲一怔,不敢相信唆使人開車撞她又將她擄走的會是京極涼子。
她不懂,她都已經被黑崎俊介趕走,他也打算要跟京極涼子結婚了,那她特地抓她又是為了什麼呢?
「醒來了嗎?」京極涼子沒發現徐落雲復雜的心思,只是抬高下巴,一臉高傲的問道。
「是你……你為什麼要抓我來?我都已經要離開了……」她囁嚅。
「就算你要離開,那又怎樣?」京極涼子不以為然的說。
「啊?」
她怎麼會是這種反應?徐落雲滿臉不解。
她不懂,京極涼子之前不是用盡心機想把她趕走嗎?
她現在要走了,應該正合她的意才對,難道她猜錯了?
「你以為我會讓你順利的遠走高飛嗎?」京極涼子冷冷一笑,美艷的臉龐陰晴不定。
「我……」徐落雲一臉無辜,不明白她到底想說什麼。
「我就是看不慣你這副假裝嬌弱的模樣,有夠惡心!」看到她一副無辜含淚的模樣,京極涼子更加生氣。
她就是看不慣她這副德行!
就算沒人欺負她,她也隨時裝得可憐兮兮的,博取人家的同情……她最討厭像徐落雲這樣的人了。
當然,更令她無法忍受的是,身為她的未婚夫,黑崎俊介居然將徐落雲藏在黑崎大宅中,甚至連訂婚後都沒有將徐落雲趕走的意思,身為黑崎家當家主母黑崎豐子欽定的黑崎俊介未婚妻的她,面子要往哪里擺?
徐落雲的存在,在在提醒著京極涼子,她已經成為上流社會的笑柄的事實。現在,徐落雲要離開日本,遠走高飛了,她哪有可能這麼輕易就放過她?她這一年以來所受到的屈辱,非得要徐落雲來償還不可!
「京極……」
「閉嘴!我的名字可不是你這麼卑賤的女子叫得起的!」京極涼子獰笑,做了華麗的水晶指甲的長指勾起徐落雲的下巴,反手甩她一巴掌,力氣之大,把徐落雲打得趴倒在地上。「起來!別裝死!」
「涼子,你可別把我的‘商品’打壞了。」站在一旁看好戲的男人看見京極涼子賞了徐落雲一巴掌,甚至在她臉上刮出血痕,不疾不徐的出言制止。
徐落雲心生感謝,但還來不及說些什麼,男人又開口了。
「要打就打身體,打那些看不到的地方,別弄壞了她的臉。」他笑吟吟,仿佛講的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件商品。
「喔?你心疼了嗎?」京極涼子揚起眉頭,似笑非笑的說,隱含著幾分陰狠。
「我只是害怕你弄傷了自己的手。」男人笑得如沭春風,說起甜言蜜語,自然得不得了。
「別忘了,我們還要拿她來當籌碼,你隨隨便便把她弄死的話,戲就不用唱了。
「喔?好吧!雅人,我就看在你的面子上,再賞她一巴掌吧!」
才剛爬起來的徐落雲又被京極涼子甩了一巴掌,狼狽的倒向另外一邊。
徐落雲感覺臉頰熱燙得仿佛火燒,淚流不止。
宮澤雅人的雙眼眨也不眨一下,仿佛並不是看著一個活生生的女子在自己面前遭受欺陵,不痛不癢的,只是看戲看得夠了,有些膩了,于是淡淡的說︰「好了,我們走吧!」
「等等……」听出了他們把自己擄來這里,不完全是為了替京極涼子出一口氣,徐落雲忍痛出聲。
「喔?你還有什麼話想說嗎?」宮澤雅人驚訝的挑起眉頭,沒想到這個看似縴細脆弱的女子居然會有勇氣叫住他們。
「你們……為什麼要抓我來這里?」徐落雲的臉頰又辣又痛。
「當然是為了要威脅黑崎俊介。」宮澤雅人微笑。
京極涼子露出不耐煩的表情,不明白他為什麼要特地浪費時間回答徐落雲的問題。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撫她的情緒。
「可是……他已經把我趕走了,才不可能來救我……」徐落雲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口氣堅定的說︰「你們死心吧!他才不可能會受你們威脅!」
「哦?你就這麼確定?」
「我……當然了!」徐落雲下意識的咬住下唇,陷入天人交戰的境地。她一方面希望他會來救她,另一方面卻又擔心他會因為她而踏入陷阱……
咬了咬下唇,她硬著頭皮大喊︰「他才不可能來救我,你們白費心機了!」
「那我們就等著瞧吧!」宮澤雅人不再多說,偕同高傲的京極涼子離開。
直到那扇鐵門再次被關上,傳來了落鎖的聲音梭,想起被綁架的恐懼與擔憂黑崎俊介的安危,讓徐落雲終于再也忍受不住的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