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立軒在辦公室里加班,九點多,他突然想到要臨時通知黎海央明天一早來參加飯店的干部會議。
他拿起電話,細想了一會兒,又放下。
這個時候打電話會太晚嗎?會不會打擾到她的私人生活?其實黎海央可以不用出席的,公關部和餐飲部的經理都會跟她接洽聯絡。那麼,他還能夠想出什麼理由和她談話呢?
國際旅館商務會議就快要展開了,他每天忙得焦頭爛額,但一空閑下來,黎海央的身影就欺近腦海,很想將她撇開,可是又時常在飯店里遇見她。他怎麼都躲不掉,卻又這麼想不開……怎麼辦?他到底該如何是好?
不管了!考慮越多,就越遲疑,但是想念她的情緒卻不容許他遲延半刻。
放下的手又拿起電話,按下黎海央家中的電話號碼。
電話接通了,線路的另一端卻傳來一個童稚的聲音。
「哈-!嘻嘻嘻……」
一個稚氣嬌女敕的嗓音和竊笑聲突然從電話里傳出來。
展立軒意外地愣了半秒。「嗨!請問黎海央,黎小姐在嗎?」
「黎海央是我媽咪!沒有黎小姐,黎小姐不在不在,剛剛去買菜,嘻嘻……」
電話響起時,黎海央正在浴室里洗澡,小隻果醒來,跳下床走到客廳,接起這吵鬧不停的小機器。雖然媽媽一再交代她不準接電話,但是這小小的機器里竟然可以發出聲音,好像里面住了許多人一樣,她怎麼能忍住好奇心,不一探究竟呢?小隻果渾然忘了媽媽的交代,拿起電話起勁地聊了起來。
「黎海央是-媽媽,對不對?」展立軒問。
「對啊!我有一個熊寶寶……」三歲多的小隻果得意洋洋地對著電話說。
展立軒問︰「哦!是嗎?-的熊寶寶叫什麼名字?」
「叫……叫小熊,你呢?你叫什麼名字?」小隻果問。
「我叫展立軒。」
小隻果對這樣的名字沒有什麼太大的興致,她突發奇想地說︰「你叫大熊,我叫你大熊好不好?」
「好啊!那-叫什麼?熊寶貝嗎?」展立軒漸漸感到有趣,這小女孩的聲音又嬌又甜,幾乎要融化了他的心。
「我不是小熊,媽咪叫我寶貝,可是……可是我是小隻果,不是寶貝,是紅紅的小隻果,不是小小的那一種,是很大很大的那一種。」小隻果邊說邊伸出手在空中畫了一個好大的圓圈。
「喔,我知道了。」展立軒突然不想掛斷電話,他希望再多听听這小女孩的童音,正想要再詢問時--
「小隻果,-怎麼起來了?-在和誰說話?媽媽不是告訴過-,不可以接電話的嗎?」黎海央接過電話,問︰「喂!請問是哪位?」
「是我。」
黎海央的心髒猛然震動了下,她一手按在胸膛上,一手揮著,示意女兒回房間睡覺。
小隻果知道自己做錯事了,頭兒低垂地走入臥房。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低聲地說︰「有事嗎?」
他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只是說︰「我不知道-有個女兒,她好可愛。」
「謝謝。」
「我只是通知-,明天早上八點有個干部臨時會議,我希望-也能出席。」
「好,我也有問題要和陳經理討論,我會早點到的。」
「我知道這個時間打電話給-,是有點太晚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很想-,很想听听-的聲音。」
听見這種絲毫不隱藏情緒的話,不禁讓黎海央感到有些突兀。他不是有女朋友了嗎?這可能是他大少爺追求女人的一貫辭令吧!而且他不也習慣劈腿了?
她用不帶任何感情的語調說︰「展立軒,其實,以後叫陳經理和我聯絡就好了,有關餐飲的問題,我們之間比較需要多溝通,有什麼問題,我也會直接找他。」
她以冷淡回應他真誠的心,展立軒收起思念,知道黎海央已經心有所屬,他只好在言詞上多收斂一點。「海央,我只是想知道,一切都進行得順利吧?」
「都很好,你不要擔心。」
「海央,-還是一樣。」
「什麼一樣?」
「還是一樣……一直都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很獨立,不願多麻煩別人,許多事情一直習慣自己處理。」
「你很了解我。」
「我從來沒有這麼用心去了解一個女人,我發現,我一直很在意-對我說過的話,-對我這個人的評價。我不否認,-離開以後我還是無法忘記-,我曾經試著找過-,但是,-失蹤了好一段時間,連安妮也不知道-的去處。」
「是啊,都已經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其實我和安妮一直都還有聯絡,兩年前,安妮和JR結婚,我還有參加他們的婚禮呢!」
「我好久都沒有那幫人的消息了。」
「時間可以改變許多事的,不是嗎?我記得他們那幫人是你當時最好的朋友呢!」
「是啊!交友不慎!」展立軒對劉興和羅文中還心懷怨恨,若不是他們,他也不會失去黎海央。
「是嗎?我記得你有很多這樣的朋友。」黎海央以半開玩笑的口吻說。
「那是以前,讀書的環境單純,交的朋友都沒有什麼利害沖突,所以時常呼朋喚友的吃喝玩樂。現在不同了,生活已經定下目標需要達成,也肩負了許多責任,因此知道和自己來往的對象很重要,一下謹慎,對未來的影響很大。」
「我記得你以前不是這麼想的……」
「我現在這麼想了,這是不是表示我這個人值得交往了?」
「我從來不認為你不值得交往,只是那時候我們的想法有差異而已。」
「-絕對想不到,-對我毫不留情的批評,對我以後的人生觀產生了多大的影響。」
「真的嗎?希望是好的影響,我還很擔心說那些重話會打擊到你的信心呢!我想應該不會吧?」黎海央以詼諧的口吻笑說。
她永遠都不會知道,自從她離開以後,他曾經自閉了好一陣子才恢復過來。展立軒挺起背脊,用充滿男子氣概的口氣說︰「當然不會!我還是一樣這麼優秀,是-看錯我了。」
「我沒有看錯,你的自大還是和以前一樣。」
展立軒開朗地笑了開來。「哈哈哈!自大也是我的缺點之一嗎?」
「沒錯,是許多許多許多缺點中,排名第一位的。」她故意夸大其詞地調侃展立軒。
「天啊!我到底有多少缺點啊?」
「不多,幾十個而已。」
「好吧!那我也要說說-的。」
「我有很多嗎?」
「不多,主觀意識太強是其中的一個。」
黎海央不服氣地說︰「那不算!這只能算是性格問題而已……」
展立軒笑著說︰「-看,我說的沒錯吧!」
兩人在電話中聊了開來,彼此的心情也越來越放松,時間不知不覺地過了,兩人都舍不得說再見。
昨天和展立軒在電話中談起四年前的舊事,討論彼此性格上的差異,又聊到對現在生活的看法。黎海央發現,展立軒有許多對人事物的想法她也頗有同感。他們分享了工作經驗,分享對生活的體驗,天南地北什麼都聊,就是盡量不觸及到對方的感情。
唯獨感情,是他們之間禁忌的話題。
展立軒以為黎海央已經有了家庭,黎海央也認為展立軒已經有了認真交往的女友,因此他們心中縱然對彼此還有濃烈的情感,卻不得不假裝只有昔日的舊情誼。
開完會後已經快中午了,黎海央坐在飯店大廳的沙發上,整理餐飲部經理送來的存貨資料。
手機響起,她很快地接听。「哈-!」
「現在有空嗎?-在哪里?」是展立軒的聲音。
「哦!我在大廳,正在整理資料,恐怕還要二十分鐘才有時間。」
「那麼我給-十分鐘的時間,等一下我到樓下找。」
「有什麼事情嗎?」
「中午時間不是都要吃飯的嗎?十分鐘後見!」
「哼!大少爺的口氣一點都沒有變。」黎海央看著被掛掉的手機出神,嘟起嘴嘮叨了幾聲,但心里卻感受到甜蜜的滋味。
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以及昨夜的長談,她對他的愛越來越濃烈了。她緊緊地握著手機出神,心里掙扎著是不是要對他說出埋藏多年的秘密?
立軒,我們有一個女兒。
三年多來,這句話在黎海央的心里不知道重復說過多少次了。
四年前她發現懷孕的時候,就已經決心不再想起展立軒這個人,也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瓜葛了。她認定小隻果是她一個人的,是她唯一的家人、她唯一的最愛,沒有人能夠改變,也沒有人能夠參與或替代。
但現在,她已經不再那麼清楚是不是還有這樣的決心了。
當黎海央坐在飯店大廳里徑自出神的時候,突然,一個打扮入時的女人不請自來地坐在她身邊。
「-……」黎海央遲疑了半秒,隨即認出這女人就是幾次出現在展立軒身邊的女朋友。
「嗨!是我,我叫劉黛齡。」
「-好,我是黎海央。」她挪了挪身體,不想和對方坐得太近。
劉黛齡上下打量著她,看見她身邊層層迭迭的文件上擠滿密密麻麻、完全無法理解的法文後,嫌惡地撇開頭說︰「天啊,我真不知道-是怎麼應付這些東西的。」
「-有事嗎?」黎海央問。
「沒事!我和立軒約好要一起吃飯,時間還早,看見-坐在這里,就順道過來看看。」
黎海央訝異著,剛剛展立軒不是才約她要一起吃飯嗎?怎麼也約了女朋友一起?
她不動聲色,禮貌性地問︰「哦,你們已經約好了是嗎?」
「是啊!立軒實在太忙了,已經有好幾次的約會都黃牛了,今天他可不能再失約了!」劉黛齡嬌-地抱怨著。
「哦……」黎海央心里既痛苦又受傷,展立軒這樣的男人本來就不能信賴,她怎麼還沒有學乖呢?
劉黛齡似乎還沒有要離開的打算,她又說︰「我知道-是展立軒從前的女朋友,麥可都告訴過我了。」
她從麥可口中听到了不少黎海央和展立軒之間的舊情史,深知黎海央的再次出現,一定會帶來威脅。黎海央對她越是冷漠,她越是對黎海央心有防備。
黎海央心里氣悶,只是低頭忙著收拾文件,將它一份份地放入大文件袋里。
劉黛齡毫不放棄,繼續又說︰「黎海央,-不想和我說話,這證明-還很在意展立軒,所以才會對我沒有好感,這個道理太簡單了,連三歲的小孩都懂。話雖如此,我卻一點都不會擔心,因為我們已經訂婚了!-看,這是立軒送我的訂婚戒指!」
劉黛齡伸出縴縴玉手,上頭有一顆耀眼閃亮的鑽石戒指,她媚惑地笑著說︰「很漂亮吧?這是立軒托人從第凡內帶回來的-知道嗎,我們兩家人已經開始計劃要辦一場盛大的婚禮了,到時候,我一定會請-喝喜酒的。」
黎海央快速地收拾好物品,將沉重的公事袋背在肩上,嘴角揚起了牽強的笑說︰「恭喜-,我一定會到的。對不起,我還有事。」
她急著跨出飯店大門,沒有看見劉黛齡撫著手指上的三克拉戒指,臉上帶著勝利的微笑。
劉黛齡確定黎海央已經離開之後,低頭拔下三個月前自己在珠寶店買來的鑽石戒指,打開手提袋,慎重地放在里面隱密的小口袋里。
十分鐘前,當她走進飯店看見黎海央的時候,就打算對黎海央示威一番了。這招果然有效!雖然她不確定展立軒和黎海央會不會舊情復燃,但是做點小小的防範,杜絕後患,是絕對必要的愛情意外險。
須-,展立軒從電梯走出來,他四下張望,疑惑怎麼沒看見黎海央?
「立軒!」劉黛齡看見展立軒出現,臉上洋溢著喜悅,驚呼一聲,快步地走上前。
「-有看見黎海央嗎?」展立軒越過劉黛齡的肩膀,看著旋轉門外經過的人車。
劉黛齡快樂的心情瞬間被澆熄了一半,她氣憤不已,不禁月兌口而出︰「她剛剛和一個男人出去了,兩個人好像很親熱的樣子,我看一定是男朋友,不然就是老公。立軒!人都走了,你別再看了,再看也沒有用!我看啊,你還是請我去吃飯吧!我听說南京西路新開了一家法國料理餐廳,我想去試一試,怎麼樣啊?」
展立軒對她的話充耳不聞,只是直挺挺地望著門外,凝思的眼里,暗藏著無人理解的痛苦。
他和黎海央之間明明還藏著熱愛,卻好像有一層無形的玻璃阻擋著他們。他不明白為什麼自己要一再地嘗試,一再地受傷?
「立軒!我說什麼你到底听見了沒有?」劉黛齡猛力地推了展立軒一把。
展立軒回過神後,冷冷地說︰「黛齡,這里是我上班的地方,以後沒事請不要來這里找我,我沒空陪。」
「你不陪我,那誰要陪我?」劉黛齡嘟起嘴。
「叫麥可陪-好了,他的時間比較多。」
「什麼?你竟然把我推給麥可?你不要以為我不會去找他,我只要勾勾手指,他就會跑來了,到時候你不要後悔!」劉黛齡跺著腳負氣地說。
展立軒敷衍地說︰「哦!是嗎?」
「你要是不信,我現在就打電話給你看!」劉黛齡從手提袋里拿出手機,作勢撥著快速鍵,心底一直期盼著展立軒阻止她,只要他開口,她就會馬上掛斷電話。
然而他卻只是淡淡地說︰「找到麥可順便替我傳個話,後天的國際商務會議七點開始報到,叫他千萬不要遲到。」
轉達完公事,他徑自走回電梯前,很快地消失在電梯里。
籌備許久的國際旅館商務會議終于展開了。
黎海央的老板是加拿大有名的旅館大亨,他在十點鐘左右到達會場,黎海央已經在飯店里恭候他的出現。
中午的開幕儀式吸引了國際媒體及國內記者的采訪,政治人物也參與了開幕致辭,一場國際性的盛大商務會議就此展開。
「今天的節目非常緊湊,現場的次序也控制得很好,而且主辦的飯店還得到媒體的免費宣傳,實在是獲益匪淺。海央,-要多看看學學,我們可以爭取後年的主辦權,或許可以在加拿大舉行,這樣我們取得經辦的機會就會很大。」黎海央的大老板李亨利是華裔界的名人。四年前他發現黎海央是個可造之材,一直讓她在身邊學習吸收他個人的管理經驗,現在,他覺得黎海央的實力逐漸成熟,似乎已經可以獨當一面地替他掌管台灣方面的投資計劃。
「我可以提出申請,可是如果通過的話,我不會回加拿大的。」黎海央提醒老板,她這次回來,已經打算要長期居住下來。
「哦,我是答應過-長期駐留,可是沒有說不叫-回去啊!」
黎海央笑笑說︰「亨利,你答應過讓我處理台灣方面的投資,這是長期性的經營,你可不能隨時把我征召回去喔!」
他們四年的主雇關系,已經培養了一份深厚的情誼,而且李亨利是個開朗大方的老板,都讓屬下直呼他的名字。
「是啊!我是答應過-,可是-別忘了我是老板,隨時都可以叫-回去幫忙的。加拿大少了-,我做起事來就好像少了左右手一樣。」
「亨了利,你身邊人才這麼多,不差我一個。」
「是啊!但是……像-這麼特別的,只有-一個。」亨利回頭看著黎海央,意味深長地說。
黎海央逃避老板的眼光,低頭故意轉移話題。「對了!亨利,晚上的行程在這里,晚會九點結束,九點半你有個私人朋友的約會,地點我已經告訴司機了,九點晚會結束後我就會離開。」
黎海央不是不知道老板對她特別的關愛。一年多前,亨利的妻子剛剛過世,他才五十出頭,正逢壯年,有心再選擇一個賢內助替他打點一切,而她似乎是最適合的人選。
雖然兩人的年紀相差二十多歲,但是一個事業有成的大商人,再娶個年輕貌美的妻子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只是,她從來沒有心動過,她只想和小隻果兩個人好好地過平靜的生活。因此,她主動請調到台灣來籌措法國料理餐廳的事宜。
李亨利能體會她的心情,這四年來,她就是一直這樣封閉自己,不和同事談感情,也從來不參加任何私人的應酬。她全副心力都放在工作和女兒身上,沒有別的空間容納任何人了。
亨利語氣溫柔地說︰「我知道,-需要早點回去。小隻果還好嗎?還能適應這里的環境吧?」
「小隻果很好,她很喜歡這里,只是最近很忙,有點疏忽了她。」
「海央,-太辛苦了。一個女人要扶養女兒又要兼顧事業,是很不容易的。」
黎海央挺了挺腰桿說︰「亨利,我可以做到的。」
「我相信-可以做到,但是如果身邊有個伴,不是會容易些嗎?」
「不用,我現在這樣很好啊!」
亨利沈默了一會兒後說︰「我看……-是忘不了小隻果的爸爸吧?」
亨利並不知道小隻果的父親是誰,四年前他錄用她當助理時,沒有人知道她已經懷孕了,一直到五個多月的時候,他看出了端倪,覺得一個未婚女孩懷孕,總是會引來異樣的眼光,于是他將黎海央調到郊區一間較為平靜清幽的飯店工作,直到生下孩子後,才又將她調回身邊。
「我……」
面對老板的問題,黎海央一時語塞,這反應卻已經告訴了亨利答案。
亨利的嘴角露出理解的苦笑,語重心長地說︰「海央,把過去都忘記吧!我們要面對的是未來的日子,活在過去的回憶里,是永遠得不到幸福的。」
會場的燈光暗了下來,所有燈光的焦點都集中在演講台上。幾個舉足輕重的政界人物和旅館大亨們輪番上台說話,台下的圓桌上擺滿了精致的餐點和美酒。
展立軒站在一處隱密的角落觀看整個會議過程,但沒多久,他的注意力就全放在黎海央身上。
整個會場充滿麥克風傳來的清晰演講聲,但是展立軒什麼都听不進去,他被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侵蝕、吞噬,他無法平靜地呼吸,無法靜下心神來聆听演講。
心中翻攪掀騰的醋海,正狂襲著他的理智和情緒。
那個李亨利是加拿大有名的華裔旅館大亨,而黎海央是他的女伴。他們兩人從開始到現在,一直都形影不離。
難道他們之間有什麼特殊的關系嗎?他查過名單資料,知道這男人一年前還是個有婦之夫,難怪黎海央的手上沒有結婚戒指……哦,天啊!難道……難道……小隻果是他們的女兒?!
黎海央這幾年是怎麼生活的?她離開他以後,又遇見了什麼人?經過了什麼事情?四年了,四年來的空白,他都不曾參與,如果時間能夠重來,他不會度過任何一天沒有她的日子,更不會眼睜睜地看她離開。
後悔莫及、後悔莫及,這一切的一切,是不是都已經來不及挽回了?
展立軒按著沉重的額頭,越是猜想,心里就越是感到痛苦難當。
三天後,國際旅館商務會議終于結束了。
黎海央籌劃的法國餐宴部分得到了不少人的贊賞,其他由展立軒帶領策劃的活動,也得到許多人的掌聲,報章雜志和商業界一致認為展立軒是飯店業中異軍突起的佼佼者。
展立軒送走了會場上最後一個賓客後,疲憊地回到辦公室,怔怔地看著桌上一個汽車模型。
他又想起了黎海央。記得許久以前,他曾開快車載黎海央,結果被她一陣怒斥,並得知她父母是因為車禍去世的,從此以後,他再也沒有意氣用事地飆過車了。
桌上的電話聲打斷了他的思潮,展立軒接到了李亨利的電話。
會議開始的時候,李亨利透過黎海央的介紹,已經和展立軒有過幾次的談話了。
一開始,兩人在電話中寒喧,並互相稱許對方的成就。
「謝謝你,李先生,我還有許多需要向你學習的地方呢!」展立軒虛心地說。
「哪里!你叫我亨利就好了,我的每個屬下都這麼叫我呢!說真的,你這小老弟可真不簡單,這次的會議竟然可以辦得這麼成功,我都還不一定辦得到呢!」
「其實這都要謝謝黎海央小姐,第二天的法國餐宴實在辦得相當道地,連法國來的代表都贊不絕口呢!」
李亨利在電話中開朗的大笑,他毫不謙虛地說︰「哈哈哈!那是當然的!海央在加拿大時一手幫我籌辦了兩家成功的法國餐廳,她可是我最得力的助手,讓她來台灣工作我還有點舍不得呢!」
「是啊!她真不簡單。」展立軒由衷地說。
「是不簡單,一個女人又要扶養女兒,又要兼顧事業,連我都不得不佩服她。」
「是……」展立軒低聲回應。
李亨利不知道展立軒和黎海央有過一段舊情,徑自又說︰「海央離開我身邊後,我才發現有多需要她,放她回來台灣實在是個錯誤。我這次回來參加會議,其實是想……」
李亨利的語氣遲疑了一下,展立軒很快地問︰「想什麼?」
「想向她求婚。」李亨利直截了當地回答。
展立軒的喉間梗了一下,似乎有什麼東西突然堵住了他的呼吸道。
「……是嗎?」他困難地說。
「我打電話給你,就是想要透過你幫幫我。」
「怎麼幫法?」
「你知道我就住在你們飯店里,我想在房間來頓浪漫的晚餐,請幾個小提琴手,買幾百朵玫瑰,把訂婚戒指放在香檳的酒杯里,還有……唉,我想不出還有什麼,所以想請你們幫我設計一下。不要讓海央知道,明天晚上七點準備好,如何?」李亨利早就想要進行這個求婚計劃,他希望這次來台灣,能夠成功地帶個賢內助回家。
展立軒不想答應,但服務至上是飯店的最高原則,不是嗎?他緊握著拳頭,困難地說︰「我……我會叫人準備的。」
「太好了!那麼就看你的了!有什麼好消息,我後天早上會第一個告訴你的。」李亨利掩不住興奮和期待,大聲地說。
展立軒想不出,這世界上有什麼事情比這個還要令人痛苦。
他竟然幫別的男人設計一場浪漫晚餐,對自己心愛的女人求婚。
一大早,他交代屬下去執行這項任務後,一整天,他就一直心神恍惚,無法專心做事。
下午,黎海央拿著一堆文件來見他。
黎海央用最快的時間將準備法國晚宴的報告和費用全部計算完成,她來到展立軒的辦公室,呈上這份文件。
「這是第一次的計算數字,我已經拷貝一份給陳經理,這一份我想親自交給你,如果有什麼問題,你可以告訴我。」她將文件放下後,自他的辦公桌往後退開兩步的距離。
展立軒低頭瞥了一眼,抬頭看著今天的黎海央。
她的臉上有種若有若無的笑意,很溫柔,也很溫暖人心。她一直都把長發綰在腦後,他卻記得她披散長發的模樣是多麼動人心扉。她的臉上搽著淡淡的粉妝,卻遮不住眼中細細的血絲。他猜想,這份報告一定是她徹夜趕出來的,他心疼地凝望著她。
「好,我會的,謝謝-,希望我們以後合作愉快。」
她說︰「哦,會的。我們兩個人好像已經培養了不少默契,很多事情不用我多解釋,你都能夠理解,我相信以後我們也一定能合作愉快的。」
展立軒的眼中帶著不舍的憂傷,今天晚上她就要答應別人的求婚,如果她答應,很快就會回加拿大去了。想到此,他的心就好像要撕裂成兩半。他語氣誠懇地說︰「海央,會議結束了,往後再見面的機會也不多,上次要請-吃飯,-卻臨時走了,我知道-在逃避我,也知道-對我還有許多不能諒解之處。可是,-能不能答應我私人最後的一個請求?」
「什麼請求?」
「現在陪我到海邊走走。」
黎海央抿了抿嘴,他心里一定清楚,她最不能拒絕的地方就是海邊。
他們曾經在海邊許下許多愛情的誓言,他們曾經在海邊熱情相擁深吻,他們曾經在海邊看著對方,認定對方是自己永遠深愛相屬的人。
為什麼要帶她去海邊呢?這不是更加折磨和煎熬嗎?但是……
「好。」黎海央沒有多想,如果是最後的一次請求,那麼她沒有拒絕的理由。
黃昏時刻,他們來到離市區不遠的海邊。
黎海央提著高跟鞋走在沙灘上,展立軒慢了兩、三步尾隨在她身後,為的就是要看她的背影。
海灘上有些尖硬的岩石,刺入黎海央踏在上面的赤果腳底,教她一陣驚呼。「啊--」
在她身後的展立軒緊緊接住她搖晃的身體。「-還好吧?有沒有受傷?」
她急忙站直身體說︰「沒有!只是踩到了尖石頭,沒事。」
黎海央發現自己緊緊地握住他的大掌,很快地縮手,小心翼翼地從岩石堆中走出來。
「-還是一樣,看見海,就喜歡月兌下鞋子沾沾水。」
「是啊!小隻果也一樣。」她很快地月兌口而出。
「小隻果是不是也喜歡撿貝殼?我記得,我曾經為了一個女孩子,在海邊撿了一個晚上的貝殼。」
她想起了許久以前,展立軒為了向她道歉,一大早放了個大玻璃瓶,里面是大大小小的貝殼,還有一張道歉的字條。
黎海央淡淡地微笑說︰「那時候我們都還年輕,做了很多瘋狂的事情。」
「听-的口氣,好像我們都很老了,我想想……-不過才二十七歲吧!」
黎海央長嘆一口氣。「唉!我怎麼覺得我好老了,可能是因為有了女兒的關系吧!當了媽媽以後,就感到離年輕人的行列越來越遠,因為一有空,我就喜歡和女兒在一起。」
「這就叫成長吧!人都要經歷過悲歡離合,才能更珍惜身邊所愛的人。」
「沒錯,我現在很珍惜我所擁有的。」
「我更希望能再次擁有我失去的。」
黎海央困惑地抬頭凝視展立軒,他臉上的神情依稀有種遺憾和無力感。
怎麼會?他不是擁有一切的天子驕子嗎?他懂得什麼叫珍惜,什麼叫做失去嗎?
兩人對望了許久,黎海央輕聲說︰「立軒……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海央,-知道我在說什麼!」他重重地說,緊緊地抓住她的手臂。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她搖晃著頭,什麼都不願再去想。
「-知道!-知道我還愛-,-知道我還忘不了-!-知道的,我相信-是知道的!」他對著她嘶吼,這幾個月以來所忍受的相思和痛苦,都一股腦兒地全部喊出來。再也沒有任何人來打擾,沒有任何事情能夠阻止。
她的眼楮開始泛紅,語氣哽咽地說︰「為什麼?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這麼多年了,我已經習慣了沒有你的生活,求求你,不要……不要再來打擾我,不要再傷害我……」
「我傷害-?」他不敢相信自己剖心掏肺的坦白,換來的卻是傷害她的回應。
他紅著眼楮,低聲嘶啞地說︰「-說我傷害-?-知道就算殺了我,我也不會想傷害-,因為我是那麼的在意-,那麼的重視-!四年前-對我毫不留情的批評,改變了我的人生,我丟下一切,重新開始。我立定理想和計劃,對自己說,我要做出一番事業讓-刮目相看-知道我這麼努力是為了什麼?是-!我這麼做都是為了-,-知道嗎?」
黎海央的淚水撲簌簌地滴落,她仰著臉,透過朦朧的淚水望著他,展立軒見她流淚,不經思考地湊上了嘴唇,一一吻干她臉頰上的淚水,接著很快地吻上了她的唇。
黎海央全身癱軟無力,正想著一定要抓住什麼來穩住自己時,她的手已經不知不覺地攀住他的肩膀。他探入的舌尖讓她體內燃起了熊熊的火焰,火焰的深處是黑色無底的漩渦,燃燒著她,吞噬著她……
兩人都但願這個吻永遠不要停止,永遠沒有止境。
然而事與願違,黎海央手提袋里的手機鈴聲響起了--
那聲音像催魂似的,不要理它,它只會響得更大聲;不接它,它就永遠都不會停止。
黎海央推開展立軒,慌亂地低頭打開手提袋,拿出手機,清了清嘶啞的聲音回答︰「咳……我是黎海央。亨利,我知道……我沒有忘記,我會到的……好,好,不會遲到的,再見。」
她掛上電話後,展立軒急忙說︰「海央,-不要走!我還有很多話要說。」
「不!我沒有時間了。我忘記今天晚上已經和亨利約好了,他一定要我過去,好像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告訴我,我要趕快過去。」
「海央……」他拉住她的手,想要挽留她。
黎海央掙月兌開來,不斷地往後退說︰「立軒,我們不應該這樣。」
「為什麼不應該?」他迫切地想要知道原因。
「因為你……」她疑惑著,他怎麼會不知道他自己已經訂婚了,還來招惹她?她很想大聲問他,可是看了看手表,發現沒有時間了,只能急忙說︰「對了!我一直忘了恭喜你……」
「恭喜?」恭喜什麼?他茫然地看著黎海央。
黎海央往馬路的方向走,回頭揮揮手說︰「你和劉黛齡啊!恭喜你了,下次我們再談好了,立軒,我還要回家整理一下,你不要送我了,我叫計程車很方便的,我快來不及了,再見。」
黎海央走後,他獨自在海灘邊走了許久。
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已經七點半了,黎海央和李亨利的燭光晚餐應該已經開始了。
今天下午,客服部經理就已經來報告過事情安排的流程。李亨利是個大方的生意人,住進飯店最昂貴的房間,還交代服務人員買三百朵玫瑰擺放在房間的每個角落。晚上七點,一個小型的管弦樂團會來為他們演奏優美浪漫的音樂。下午珠寶商送來了一顆五克拉的鑽石戒指,說好要放在香檳酒杯里,準備讓李亨利用來求婚。
這一切都是為了贏得黎海央的芳心。
而他,什麼都無法做,只能一個人獨自在海灘邊懊惱悔恨。
「什麼恭喜?什麼劉黛齡和我?這個女人到底在說什麼?她在想些什麼啊?」難道她誤會了什麼?
展立軒正感疑惑不解時,口袋里的手機突然響起,他接起電話,听著客服部經理詢問他工作上的細節,他不耐煩地一一回答。掛掉電話前,客服部經理還說了麥可又隨意利用職權,帶女人到高級套房開房間的事。
「好了好了,我全都知道了,我會馬上回去處理的。」展立軒根本無心處理,隨口應付了一下即掛掉電話。
他抑郁地看著潮來潮往的浪花,那不停出現的白色水泡就像他的煩惱一樣,消失了又有新的出現,永遠無法停息。
他對著海水大聲吼叫︰「不可能!我不可能就這麼放棄!不管他們之間是什麼關系,不管海央是不是還愛著我,我一定要爭取!我不可能就這麼輕言放棄!」
展立軒心底的意識越來越清晰,他終于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他努力追求了半生,只想要守在心愛的人身邊。所有的風花雪月都會隨著時間流逝,金錢、青春都恍若塵土,但只要有心愛的人在身邊,每一秒的寶貴時光,都能夠在記憶中延續到永遠。
「好!黎海央,這次我不會再放開-了!」
展立軒對自己立下誓言,他心意已定,胸中充滿期待和自信地往停車的地方快步走去。
八點多的時候,黎海央驚慌失措地從飯店最高級套房逃出來,跑進電梯,慌亂地按了一樓按鍵,整個人陷入瘋狂的情緒中。
她驚魂未定,一個人在電梯里努力地平息心情,回想事情的經過--
七點鐘,她準時到達李亨利的房間。
李亨利從來沒有單獨邀請過她到房間,她听他說話的語氣,像是要對她說一件很重要、不方便在公眾場合討論的事情。
于是,她什麼都沒有多想,就傻傻地緊急赴會。
一進到房間,黎海央才察覺氣氛不對。李亨利客氣有禮地請她入座,餐桌上早已經擺好了精致的食物和美酒。不到幾分鐘,房外有人敲門,她驚訝地看著三個人拿著兩把小提琴和一把大提琴來到房間,很快地,音樂、美酒和美食一一呈現在她眼前,但她卻毫無心情品嘗和欣賞。
李亨利熱心地為她倒酒,還一直勸她多吃點東西,三個人的小型音樂演奏,讓他們沒有多少對話,只是專心地聆听。
八點的時候,李亨利請小型樂團離開,然後站起身走到酒櫃前,開了一瓶昂貴的香檳,手里拿著兩杯酒,走到她面前請她小酌。
黎海央端起酒杯,這才驚見里面躺著一顆閃亮的大鑽戒。
李亨利凝視著她,嘴里說了許多浪漫動人的情話。她呆愣地任他握住自己的手,當時她的腦中已經一片空白。就在他正想親吻她的時候,她突然想起了展立軒。
然後,她用力地推開李亨利,慌慌張張地退了幾步,不知所雲地說了好多理由和借口以後,加快腳步沖出了房門……
電梯門開了!
黎海央正要踏出電梯時,倏然看見展立軒就在眼前。
她表情驚慌失措,展立軒沒有多說什麼,將她又推入電梯里,按下自己休息專用的套房樓層。兩個人在電梯里,許久許久都說不上話。
「-拒絕了嗎?」看她的表情不像是接受求婚的樣子,他直截了當地問。
「拒絕什麼?」她還驚魂未定。
「拒絕李亨利的求婚啊!」
「你怎麼知道?哦,對了……」她隨即想到展立軒是飯店的總裁,今晚這場浪漫的求婚陣仗,他一定早就知道了。
「有沒有?」他焦急地又問。
她支吾地說︰「是,我想有吧……我……我沒有拒絕,我只是、只是逃開了……我想,我明天再解釋好了,我不知道……哦,天啊!我明天要怎麼面對他?我的工作怎麼辦?」她不知道以後該如何面對她的老板。李亨利打算在台灣停留幾個星期,她還負責幾個視察的行程。她想越多,心就越慌。
當黎海央還徑自想象著往後的日子時,展立軒已經將她一把抓住,半拉半送地推出電梯。
「展立軒,你要帶我去哪里?」
「-很快就會知道。」展立軒只是拉著她不放,一直往長廊的盡頭走。
來到最後一間房間,他停下腳步,用力地猛敲房門。
咚咚咚!
展立軒大吼︰「麥可,是我!」
不久,麥可服裝不整地走出來開門,兩手還拉著褲帶,一臉訝異地看著展立軒和黎海央兩人。
「干麼啦?你怎麼來這里?」
「你是不是和劉黛齡在一起?」展立軒問。
麥可還在猶豫要不要回答時,劉黛齡已經穿好衣服探出頭來了。
看見這一幕,黎海央睜大眼楮,訝異得不知要如何反應。
「展立軒,我警告過你,你不陪我,我只好找麥可了!」劉黛齡理直氣壯的說,其實她暗地里早就在和麥可約會了。
展立軒一點都不以為忤,笑著說︰「這樣很好啊!對了,這個房間一個晚上是五萬元,麥可是顧問理事,可以算員工優待價,帳單從薪水扣,如果不夠的話,我會送帳單給你的。好了,我只是來這里告訴你們這些的,請繼續享受吧!」
「喂喂喂!展立軒,你也太狠了吧!」
展立軒拖著黎海央走往走廊的另一頭時,他們還听得見麥可的聲音在身後回響著。
展立軒在不遠處的另一個房門前停下,拿出磁卡開門。
黎海央尾隨著他走進房間,意識到這又是一間幾乎一模一樣的高級套房時,猛然轉身想要離開,卻撞上了動作比她還快的展立軒。
「展立軒,這是你的房間,我不應該來……你讓我回去吧!」
他按著房門,堅決地說︰「說什麼我都不會讓-走的。」
「你……」黎海央疑惑地看著他。
「今天晚上,我一定要把我們之間的誤會厘清。四年了,我們整整浪費了四年的時間。」
她仰頭望著他說︰「有嗎?我們之間有什麼誤會嗎?」
「誤會太多了,就從最遠的那一次說起好了-離開的那天,我沒有和麗莎上床,這全是麗莎的詭計和劉興他們的惡作劇,但我也有錯,我當時太容易受他們擺布了。還有,-今天在海邊對我說恭喜,是不是以為我和劉黛齡之間有什麼關系?」
黎海央想起剛剛尷尬的那一幕,低聲說︰「劉黛齡告訴我,你們已經訂婚了。」
「-覺得有可能嗎?飯店里發生的事,我都了若指掌,當我知道她和麥可有一腿後,我還會對她有什麼興趣嗎?喔不,應該說,除了-,我對每個女人都沒有興趣。海央,四年前,這樣隨便的男女關系,或許我會覺得沒有什麼。但是現在我的想法改變了,我不想再玩這種男女游戲,我不想只是追求短暫的快樂而已。」
「那你要的是什麼?」她小心翼翼地問,想求得心中最渴望的答案。
「我要的是一個家,有我心愛的人,有我值得去努力的家人。我花了四年的時間才慢慢了解,我心底最愛的人是-,沒有人能夠取代!我需要-,海央,我不想放開-,我不願意再過沒有-的生活,我要和-共組家庭,我要和-一起成長,我要-,我愛-,海央……」
她的睫毛上掛著淚珠,激動得全身發顫。她終于听見最想听的話了,雖然花了四年才等到,但一點都不會太晚。她的聲音梗在喉中,不斷地听到自己的輕泣聲。
展立軒緊緊地將她擁在懷里。想到沒有她的日子,那椎心的痛楚就不斷地刺痛他的靈魂。
「軒……你有個女兒。」她在他的胸口低訴。
展立軒推開她,好讓自己能听清楚她的聲音。「海央,-說什麼?」
她淚眼模糊地望著他說︰「我們……我們有個女兒,就是小隻果。」
「什麼?」-那間,他好像有一口氣提不上來,心髒猛烈地壓縮著。他平緩一下呼吸後又問︰「-說什麼?小隻果……是我們的?」
黎海央止不住哭泣,只能點點頭。
他愣了一下,而後放下握住黎海央肩膀的手,回過身,緩緩地走到客廳沙發坐下。他回想起他在電話中和小隻果短暫談話的情形,當時那嬌女敕的童音,幾乎融化了他的心。
天啊!那個聲音就是他的女兒發出來的,他怎麼會讓自己的女兒過了三年多沒有父親的日子?他怎能讓她們母女倆獨自生活?此刻,他再也不認為自己是無所不能,驕傲自信的展立軒了。
他抱著頭,痛苦地想象一個未婚懷孕的女孩,是如何面對社會的眼光,是如何獨自生下女兒,是如何一個人兼顧父親的角色,又是如何帶著女兒生活的?
「為什麼?-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離開我?為什麼?」
黎海央靠近他坐下來,開始敘述過去的心境。「四年前離開你以後,我才知道自己懷孕了。立軒,當時,我……我一直以為你是個不可依賴的人,你的人生態度,還有你隨意的男女關系、朋友關系都讓我卻步。我沒有家人,因此好渴望擁有一個家,有我最愛的親人……所以我打算自己扶養小隻果,可是……我錯了,我不應該不告訴你,我折磨了你,也折磨了我自己……立軒,我知道我不該不給你機會,我知道你已經不是四年前的你了……我們之間會不會太晚?你會不會恨我?會不會……」
他抬起頭凝望著淚眼婆娑的黎海央。
「不會,只要-回來我就不會恨。我會愛-,愛我們的女兒。海央,只要-回到我身邊。」
經過了四年的努力,他終于贏得了黎海央的心。如果沒有他努力後展現在黎海央面前的成果,或許她會像過客一樣,不會再多看他一眼,會自他的身邊匆匆而過。
「我可以去看她嗎?」他意指女兒。
淚水又簌簌滾下,黎海央咬著下唇,沈默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