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殷梨霜一轉出包廂,就倒楣的撞上了端來啤酒的服務生。
鏘的一聲,酒杯落地,一大片啤酒染黃了她的上衣,她怔了怔,想哭的沖動涌上了喉間,一時之間,她居然不知道該怎麼辦。
「小姐,很抱歉……」
「滾開!」殷梨霜滿月復委屈的吼道,跌跌撞撞的跑出飯店,不想被熟人撞見。
怎麼會變成這樣,她所有的自信都潰堤了,連個服務生也欺負她……
「可惡!」她泄恨的踩著飯店外的草坪,提著公事包的手也不得閑,猛打著大她好幾倍的樹干。
「明知這麼做只有幼稚可言,但她就是不服氣,心情糟透了……」
「破壞公物是要賠錢的。」
這個聲音是……
殷梨霜頓了下,沒看對方一眼,氣呼呼地哼了聲。「你少管我。」
滕-卸下外套,面無表情的扔到她頭上。「披著。」他跟她還真有緣,他剛跟客戶吃完飯,走出飯店,就看見她正歇斯底里的破壞公物。
她是怎麼了?她不知道她這副瘋模樣會嚇壞她的未婚夫嗎?
他可以不管她的,但他就是無法對她視而不見。
殷梨霜愣了愣,被他丟來的外套覆住了視線,以為連他都在戲弄她。「滾開,別理我!」她揮開了外套,不領情。
「披著,你的上衣都濕了。」滕-的語氣冷冽了幾分,再次把外套往她頭上一罩。要不是看她白色的衣料都染濕了,他才懶得理她。
殷梨霜低頭,這才發現自己的窘樣,她勉強穿上,包裹著早已春光外泄的上身。「是你逼我穿的,我不會感謝你的。」她咬牙道,不許他存著看笑話的心態看她。
滕-似笑非笑。「怎麼了,被劉晏倫甩了?」
「殷梨霜瞪著他,恨死他的烏鴉嘴。「你住口,我殷梨霜可是殷氏企業的大小姐,永遠都只有我甩人,沒有男人甩我的份!」」
滕-隱隱笑著,沒讓她察覺。她就是這麼的倔強,一點都不可愛。「那我敢問殷大小姐,你到底在生什麼氣,把自己搞得這麼狼狽?」
殷梨霜刻意輕描淡寫,不讓他有猜臆的空間。「我只是談生意談得不太愉快而已……」
「是嗎?我看你都快哭了。」她的眼眶紅了,看了真是刺眼。
一句話輕易地開啟她的心防,殷梨霜咬了咬唇,壓抑在胸臆間的委屈頓時傾泄而出,把他當成了垃圾桶。
「還不是茂勝的王總裁色欲薰心!他居然不要臉的對我說,只要我陪他睡一晚,他就跟殷氏簽約,我氣不過,就沖動的揍了他一拳……」
「一拳?」滕-錯愕,難以想像她揍人的畫面。
「不,是三拳才對。他還說要告我,說完就昏倒了……」殷梨霜低著臉兒,像個犯錯的小女孩,聲音愈來愈細小。
當時她逞一時之快,現在平靜下來就後侮了……要是他真的控告她動粗的話,那殷氏企業的形象將倍受影響……
愈想愈不妙,滕-的朗笑聲教她蹙緊秀眉。「有什麼好笑的?」
滕-掬了把她的發,看似在把玩,眼神卻格外認真。「放心,他不敢告你的。」
「為什麼?」殷梨霜疑惑的望著他,想看透他在想什麼。
「你那麼凶悍,他要是再敢告你,可能連命都沒了吧。」
「滕-你……」殷梨霜惱怒地想罵他幾句,才發覺胸口的沉重似乎減輕了。他是在安慰她吧?就像小時候,他們之間就算有多麼不合,每當她被欺負或者心情不好時,他就會惡毒的損她幾句,讓她變得很有精神……
滕-像是察覺到她審視的眼光,抽回手,斂下眸。「走吧,我們去喝酒。」說完,他就後悔了。安慰她就算了,他干嘛又主動邀請她?
殷梨霜怔怔地望著他。明明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眼,但她就是想答應他的邀請,想順著這麼和樂融融的氣氛,和他在一起。但她又深怕一答應,這個狡猾的男人會改口說他是在試探,讓她面子盡失,畢竟他們從來沒有和睦相處的一天,也從來不算是朋友……
滕-哪不知道她的疑慮,他故意激怒她,「走啊,還是你根本不會喝酒?」
果然,殷梨霜不服輸的中了他的計。「你少看不起我了,我有能耐和一群男人談生意,當然也有酒量跟你拚!」
「那就走吧。」滕-邁開腳步。
聞言,殷梨霜這才發現,她早就被他吃定了,只好不甘願的跟在他後頭。注視著他那高大、挺拔的背影,她也冒出了些許想法,粲粲一笑。
滕-雖然心思縝密得像只老狐狸,有時候挺討人厭的,但至少他不會像其他人一樣,只會一味的討好、巴結她,想自她身上得到什麼好處。
也許,她並沒有想像中那麼討厭他吧,在與他競爭的同時,其實她一直是追逐在他背後的,想變得跟他一樣搶眼……
坐上了滕-的車,沒一會兒,他們來到了一問較為寧靜的PUB。
各自點了酒後,殷梨霜雖然還未喝到醉倒,但她的心情隨著酒精變得輕飄飄的,開口也比平時大膽許多。
「滕-,我問你唷,你們男人都是這副德性嗎?看不起女強人,就只想把人家壓在床上為所欲為嗎?」
「那也要看是怎麼樣的女人,我沒那麼饑不擇食。」她那美麗的臉蛋漾著酡紅,出奇的誘人性感,滕-專注的看著她,突然感到燥熱了。
「說來說去,你們男人就是。」殷梨霜鄙視的哼了聲。
「別把我拖下水,我從不威脅女人的。」滕-別開臉,克制自己不去注意她。
「那你的意思是,都是女人自動送上門的羅?」
「當然。」
「自大。」殷梨霜咕噥著,分不清她是在埋怨或生氣,又-了第N杯烈酒。
「別喝了。」他們是冤家,他可不想送醉醺醺的她回家,被她父親「另眼相看」。
「滕-,你覺得我怎麼樣啊?」殷梨霜媚眼一拋,刻意在他面前賣弄風情、再怎麼說,她也是個美人,怎麼他老是對她擺出一副冷臉,活似她一點魅力都沒有,真令人失望。
像是入喉的酒精發酵了,滕-的胸口有點熱,氣息不再沉穩內斂。
她在勾引他。他原想回答她任性、潑辣、驕矜等答案,但最後他只說出了三個字,「你很美。」他是真心的。
「騙人,你一定在說謊。」她不會上當的。
「你要我怎麼證明?」他難得有了想寵壞她的念頭。
殷梨霜笑得燦爛,有些天真的道︰「我要你放棄爭取茂勝的代理權。」
滕-倏地變臉,握著高腳杯的手似快搖出了酒液。他們說好了要爭輸贏,手段就要光明磊落,他實在看不起她不服輸的心態……
「那個色老頭太陰險了,談個合約龜龜毛毛的,簡直在耍人嘛!要是你跟他做生意,鐵定會吃虧的……」
可她的下一句話教滕-愣住,啼笑皆非。他做生意,向來只有別人吃虧,沒有他吃虧的份,她確定她是在為他著想嗎?
「唉呀,我在說什麼,你可不要當真喔!」殷梨霜吐了吐舌,喝得痛快的她,腦袋早就打結成一團了,會說些沒有建設性的話也不意外。
「好,都听你的。」滕-朝她迷人一笑,听不清真假。
「噗!」殷梨霜剛喝下一口酒,就被他這句話嚇得嗆到,猛咳著。她拚命的告訴自己,她一定是听錯了,一定……
「我送你回去吧,免得你爸擔心你。」滕-提議道。她太美了,醉了更有一番風情,PUB內的男人無不對她虎視眈眈,包括他……
自她為他好的要他放棄茂盛後,他的心似乎起了某種化學作用。
殷梨霜放下酒杯,突然冒出一句。「滕-,劉晏倫跟我求婚了。」她想問他,就這麼步入禮堂好嗎?但他似乎沒有幫她解答的必要……
滕-沉默不語。她突然閃電訂婚就夠他震驚了,何況是結婚。他們對峙了那麼多年,他從來沒想過,她會這麼快就屬于某個男人……
「滕-,好巧喔,你也會來這里喝酒啊!」
某個打扮時髦的女人來到兩人面前,朝滕-眨眨眼。「等會兒送我回家吧。」
見狀,殷梨霜自微醺中清醒了,她覺得刺目,不想當他倆的電燈泡,也後侮極了問滕-那樣的話,他鐵定會在心里笑她沒主見吧。「我自己回去算了
「我送你。」滕-堅持。剛剛還好好的,他真不知道她吃了什麼火藥。
殷梨霜說得蠻不在乎。「我都說不用了,你別那麼熱心好不好?要是被我未婚夫知道,我就麻煩了!」
滕-眼神復雜的注視著她,任俊美的臉龐布滿了陰鴛,語氣冷冽到有凍結人的錯覺。「那你打一開始就不該跟我來喝酒。」
殷梨霜咬了咬唇,以牙還牙的月兌口而出。「所以我現在後悔死了不行嗎?」她不是故意這麼說的,她只是……
「我懂了。」滕-冷冷一笑,深覺他的好意都被她糟蹋了,拉著女人就走。
殷梨霜繼續猛喝著酒,專心到連他何時離開了都不知道。
她只是討厭他身邊老是一堆鶯鶯燕燕罷了……不,應該說她討厭公子,要是劉晏倫敵對她三心二意,她同樣不饒過他……
對了,她還有劉晏倫這個未婚夫,叫他來接她好了。
「喂,晏倫嗎?」
「你是誰啊,這麼晚了打來做什麼?」電話的那端臨時換人接听,傳來的聲音異常緊張。「梨霜,是你嗎?你別誤會,那是我表妹……」
表妹?如果真的是表妹,干嘛那麼緊張?
殷梨霜沒有追問,口吻變得好心寒。「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這一刻,她心亂如麻,真不知道自己是為了哪個男人失意——
殷梨霜凌晨才回到家,她吐得好難受,躺在床上一下子就睡著了,可一醒來的宿醉教她頭痛欲裂,差點下不了床。
「該去上班了。」打起精神,她拖著疲累的身子沖了個澡,打算待會兒和爹地共用早餐時,要跟他負荊請罪,說她把茂勝的合約搞砸了,還揍了王總裁一頓。
走出浴室,她一眼瞥見掛在衣架上的西裝外套,眼光不由得變柔。
對她而言,昨晚是她人生中最淒慘的一天。
她實在很難想像,要是當時沒遇到他,她不知道自己會變成怎樣。
一個人喝得醉醺醺的,然後像現在一樣,頭痛得快爆掉了嗎?
也許結局沒變吧,但就因為昨夜有他陪著她喝酒、發泄,她才不至于一個人鑽牛角尖,也才能那麼快從沮喪中站起來。
雖然到後來,他們莫名其妙吵了一架,鬧得不歡而散,但她始終忘不了,當她醉昏頭的要他放棄茂勝的代理權時,他居然發神經的說都听她的,那時他的眼神、他唇畔上的笑,都顯得好溫柔啊……
慢著,她怎麼能被那家伙迷住,要是她將他說的話信以為真,她就上當了!
他借給她的外套,她請張媽干洗過後再還給他吧。暗忖著,殷梨霜換好了套裝,提著公事包下樓,按照往例的想和爹地打聲招呼,沒想到沙發空著,報紙也整齊的放在桌上,見不著他的人。
「怪了,爹地不會還在睡吧……」
「小姐,你先用早餐吧,老爺昨晚交代說他要加班,不回來過夜了。」
殷梨霜有些錯愕。「爹地不回來過夜,你怎麼沒跟我說?」
「抱歉啊小姐,你凌晨才回來,那時候我和其他佣人們都已經回去休息……」
殷梨霜深深吸了口氣,知道自己不該遷怒張媽的,尷尬的扯了記笑容,「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公司有那麼忙嗎?忙到爹地這個老板都要到公司加班?她這個當女兒的在干嘛啊!喝了一整夜的酒,沒有幫他分擔到半點辛勞……
鈴——
刺耳的電話鈴聲震痛了殷梨霜的頭部,她早張媽一步接了電話,以為是父親打回來的。「喂,殷公館。」
「喂,大小姐嗎?我是陳秘書,今天早上我一到公司,就見到總裁昏倒在地上,馬上把他送到了醫院……」
像是被一道雷劈中心坎,殷梨霜握著的話筒差點滑出手心,冷汗直冒。
「爹地他沒事吧?」她微顫著聲音。爹地平常有運動的習慣,也有定期到醫院做健康檢查,怎麼說昏倒就昏倒?
「醫生說總裁有嚴重的胃潰瘍,必須住院治療,請大小姐快來醫院一趟吧!」
殷梨霜連忙抄下醫院住址、病房號碼,然後一刻也不得閑的趕去。
殷梨霜坐在醫院病房外的長椅上,目光呆滯的回想著父親在病床上,對她吐露的一字一句。
小霜,爹地一直不敢告訴你,早在幾個月前,爹地投資錯誤又被合伙人陷害,公司賠掉了,還欠下一大筆債……
殷梨霜瑟縮的抱著身子,無論院內有多麼暖和,她只感覺到冷颼颼。
她想把她听到的都當成夢境,可是爹地因壓力過大病倒了是事實,公司遇到難以啟齒的窘境也是事實,幾乎快讓她無法負荷。
爹地以為只要讓你跟晏倫結婚,公司就有資金周轉,沒想到還是遲了……
難怪爹地會急著幫她介紹對象,要她趕緊嫁人。
她一點都不怪爹地想利用她救公司,她氣的是自己太後知後覺了,竟然沒察覺到公司的異樣,讓爹地飽受壓力……
小霜,爹地對不起你,公司倒閉後,必須把房子給賣了,到時就沒辦法給你過優渥的日子了……不,把房子賣了加上所有的現金,也沒辦法還清債款,還有一千萬的負債啊……
一千萬……
殷梨霜茫然了,從沒想到這種芭樂劇會在她身上上演,她不僅不再是養尊處優的殷氏大小姐,還變成了負債累累的落難千金。
天啊,她要去哪里賺一千萬來還債!
爹地之前為什麼不跟她說呢?好歹她也是他唯一的女兒啊……
殷梨霜閉了閉眼,滑下了眼淚,無聲的低泣著。
看著爹地心力交瘁的躺在病床上,她真的好難過好難過啊!
雖然爹地說公司倒了沒關系,想辦法把負債還清才是最重要的,但是殷氏是他畢生的心血,也是傳承了好幾代的企業,她怎麼能眼睜睜的看著它倒閉,從繁榮化為烏有?她必須想個辦法才行。
對了,爹地要她跟劉晏倫結婚,就是代表他有能力救公司……
殷梨霜拿起手機,忙不迭地撥電話給劉晏倫。
「喂,晏倫,我是梨霜……」
「小姐,你是誰啊,一大早打來太沒禮貌了吧!」
殷梨霜愣了愣,對方的聲音像是沒有睡飽。「你是他表妹……」
「哈哈,表什麼妹啊,我們都上床了。」女人嘻嘻笑著,好不曖昧。
「從你昨晚爽了他的約,我們就一直廝混到現在了。他還埋怨說,你把公事看得比他重要,還聖女得連根小指頭部不讓他踫。」
殷梨霜有幾秒鐘的震怒,卻也平靜的忍住這一串話帶給她的強大沖擊。
「表妹小姐,麻煩把電話轉給他。」
語落,她隱約听見了手機那端的吵鬧聲音,沒一會兒,傳來了劉晏倫的聲音。
「小霜,你別听她胡說,我跟她一點關系都沒有……」
聞言,殷梨霜這才發現,她太冷靜了,滿心就只有公司的安危,像是完全沒被未婚夫的背叛影響到。
「我相信你。」她說得好虛偽,也沒有卻步的機會了。咬了咬唇,她說了連自己都難以置信的話。「晏倫,我們結婚吧。」
「呃,怎麼會那麼突然……」
殷梨霜討厭撒謊、裝傻,吸了口氣,直接跟他說明殷氏的情況。「我爹地的公司出了一點問題,需要一點資金周轉,晏倫,我需要你的幫忙……」
「嘟嘟嘟——」
他竟掛了她的電話!
殷梨霜的自尊有點受傷,她豁出去的又打了第二通,響了好久才接通。
這回,劉晏倫的口氣充滿著譏諷,一點都沒有平時的開朗、幽默。「殷大小姐,別開玩笑了,我都自身難保了,哪有那個閑錢去救你?」
殷梨霜怔了怔,回想起滕-在訂婚宴上給她的警告,她的心逐漸冷了,听著劉晏倫在話筒那端盡情的叫囂、諷刺,沒有知覺。
「哼,我還以為娶了你就能彌補劉氏的虧損,沒想到一點作用都沒,還白白付了訂婚宴一大筆費用,簡直被你們這對父女耍了……算了,我們解除婚約吧!」
卡,他又再度掛上電話。
殷梨霜面無表情,任握著的手機滑落在長椅上。
她發著呆,茫然的抱緊身子取暖,就像朵凋零的玫瑰,看不見以往閃耀的美麗,再也無法驕傲。
在最痛苦、難熬的這一刻,她只想到一個人,她最討厭的那個男人——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