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湘柔的新工作非常忙,而且是轟的一聲那樣突然忙起來的,根本沒有所謂的適應期。開會、加班是常事,有時還要奉命參加應酬或到時尚派對亮相,跟一般人想象精品業的主管們只是每天打扮得美美、去辦公室修修指甲、聊聊天、選幾個名牌包包自己用……有著天壤之別。
說忙,厲文顥自己也忙得喘不過氣;但每隔幾天,趙湘柔還是會見到他。有時是半夜和她父親同車回來,跟她講兩句話就離開;有時是一大早來接董事長上班,先陪她帶菲菲出去散步;如果時間能配合,還會來接她下班。
「實在不用這麼麻煩……」她有時會忍不住嘀咕︰「台北的大眾交通工具很方便,再說,也還有出租車,打個電話就來了。」
「反正有空嘛。」輕描淡寫。「你打個電話,我也就來了。」
「你明明很忙,以後不要再這樣了啦。」
說來說去,還是沒有結論。趙湘柔照樣抱怨阻止,厲文顥也照樣愛出現就出現,各自表述,相安無事。
這天晚上,等厲文顥接到加班結束的趙湘柔,已經是晚上十點半了。
一上車,他就覺得她不大對勁。
迅速打量她一下,嗯,衣飾全是自家品品牌,大方貴氣,雖然有些倦意,但依然眉目如畫,小巧臉蛋精致得像藝術品。縴細的手腕上空蕩蕩的,沒有戴任何首飾。
想起另一只一模一樣的表……該不會是東窗事發、導致趙湘柔憤而不戴了吧?厲文顥謹慎而小心地提問︰「大小姐,董事長送你的手表呢?」
「表?」她下意識抬起手腕,然後醒悟過來,解釋︰「晚上臨時有記者來采訪,潘至堅叫我先把表拿下來。」
回答語氣悶悶的。厲文顥看了她一跟。
身為她上司的潘至堅,是她在美國讀商管碩士時的學長,回國之後也常在精英會聚會時見面;但成了上司之後,整個態度都變了。
下午的情況是,潘至堅似笑非笑地斜眼打量她的手表,然後說︰「我記得合約上寫得很清楚,不能公開穿用別家品牌,被拍到的話,不太好交代。就委屈你少逛點街、少買一些了。」
「這是家父送的禮物。」祝賀她自力找到工作的。她反射性地用右手蓋住表面,沖口而出。
「還是要拿下來,這是規定。」上司堅持。「別一進來就耍大小姐脾氣、搞特權,這樣不是做事的態度。這兒不是你們趙家的公司,你得收斂一點。」
趙湘柔也只能咬牙忍下。她很確定潘至堅會把「訓斥趙家公主」這件事當作豐功偉業,從公司各部門、到他們這群留美返國所組成的「精英會」
眾人,全都會一一加以大力宣傳。不遺余力,茶余飯後,「公主落難記」
又將成為膾炙人口的話題,燒上好一陣子。
她再悶,也只能硬吞下去,死撐著不給人看到。撐到後來,實在累了,所以跟厲文顥說話有一搭沒一搭的,有氣無力。
「心情不好?要不要找程小姐聊一聊?」厲文顥提議。大小姐每次跟好友聊天,尤其跟程思婕以斗嘴方式聯絡感情之後,心情都會不錯,可以一試。
「對了,我剛好要問她可茵的事情。」趙湘柔立刻低頭找手機,一面繼續嘀咕︰「可茵最近很神秘,我有點擔心。喂,你覺得會是什麼事?」
厲文顥心中一跳!她還完全不知情吧?關于趙董事長與羅可茵……
「咳。」他清清喉嚨,打太極拳。「這個嘛,我跟羅小姐不熟。」
「都認識那麼多年了,還不熟,你到底跟誰熟?」她橫他一眼。這人真的跟誰都不熟,永遠保持一個客氣有禮的距離,有時都幫他累!
「跟你呀。跟你最熟了。」專心看著前方的司機此刻微微一笑,他的側面很好看,笑起來更是帶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魅力,逼得趙湘柔不得不轉開視線,用手機跟程思婕講話以轉移注意力。
這招果然有效,兩個女生透過手機又是斗嘴、又是取笑對方的,光听她銀鈴般的清脆笑聲就值得了。
「喔,還記得我呀?我以為熱戀中的女人都有異性沒人性,還打算要自我介紹一番,好喚回你的記憶呢。」咯咯嬌笑,讓旁邊開車的人听得全身酥軟。
這陣子,像這樣的開懷笑容,出現的頻率實在太少太少了。她又忙又累,朋友又不在身邊--一個在熱戀,一個則莫名其妙的疏離,也只有他明白她的壓力跟苦悶。
「工作?好忙呢。對,我真的有工作,有時也要加班。很意外吧?我自己都好意外喲……沒事,只是問你有空要不要出來吃飯,順便約可茵……」
可惜笑靨漸漸淡去,終至一陣沉默。她安靜地听著。
再度開口,嗓音就恢復正常了,她困惑地問電話那頭的程思婕︰「也沒跟你見面?那可茵最近到底在忙什麼?她從來沒有這樣子過呀。學長?
你是說席承岳?我問過他了,他說不清楚,听起來真的與學長無關。」
沒有得到結論,掛了電話之後,她陷入沉思。
車子平穩地往市郊駛去,一路上,路燈一盞盞掠過,中山北路的行道樹在夜里婆娑搖曳,別有一番風情。趙湘柔只是安靜地看著窗外。
「不行,我實在不放心。」突然,她轉過身,小手搭住他的右手臂。
「我們繞過去可茵家看看好不好?只要一下子,不會太久的。」
「現在已經晚了,又這麼突然……」對她的要求,厲文顥幾乎沒有拒絕過,但今夜,他遲疑了。
「那你先送我到家,就可以先走了,我自己開車過去。」她堅持。
「大小姐,你還是先聯絡一下比較好,這樣貿然過去,萬一羅小姐不方便怎麼辦?」厲文顥試圖跟她講道理。
「就是聯絡不上啊!」她怒目瞪他。「你到底是怎麼回事?推三阻四的做什麼?我已經說了,我也可以自己去,不麻煩你!」
厲文顥嘆氣。她執拗起來確實是這樣的,牛都拉不回頭。
不去又不行,不陪在她身邊,他怎麼可能安心!所以即使覺得此舉不妥,他還是舍命陪君子,不,陪大小姐去了。
羅家跟趙家其實住在同一區,距離並不遠,這也是為什麼她們一直是同校同學的原因。半山腰的路雖然不小,但入夜之後一片漆黑,路燈又黯淡,厲文顥怎麼可能放心讓她自己開車過來。
而且,最重要的是,因為從小被接送慣了,趙湘柔的方向感是有名的爛。山上這麼暗,山路轉彎又多,隨便轉個彎說不定就進了陌生的小區,想到她一個人半夜在路上晃蕩,找不到回家的路……厲文顥光想就心疼。
沒辦法,真的拿她沒辦法。
在途中,趙湘柔還是繼續打電話找羅可茵,只是手機一直沒人接。她的表情越來越凝重,一股難以解釋的沖動,讓她無法就這樣罷休。
別人就算了,她不能不搞清楚摯友羅可茵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到了羅家附近,遠遠就看見花木相間的一棟日式平房,隱沒在
濃綠的大樹之後。暗暗的,似乎沒有開燈,不仔細看,根本就會錯過。
車子速度放慢,在碎石鋪成的小路上壓出沙沙的聲響,從羅家門口慢慢滑行過去,車內兩人一起盯著沐浴在黑暗中的舊宅。
「好像沒人。」[小**說%*之&家~獨、家,制¥作]
「不可能。」趙湘柔困惑地伸長脖子猛看,一面喃喃自語︰「會不會是在飯店那邊?她有時會過去幫忙……」
羅家經營的溫泉飯店在山的另一面,還要再開一段路才會到。厲文顥正在考慮該怎麼勸阻時,對面來了一輛車,車燈刺得他們差點睜不開眼。
會車之後,厲文顥開口。「現在真的晚了,有什麼事,明天再--」
「停車!快停車?」
突然的尖叫讓厲文顥嚇了一跳,猛力踩下煞車。幸好速度不快,加上車子性能好,立刻就在僻靜山路上停穩了。
趙湘柔握住門把的手開始發抖。她死命盯著後視鏡,猶豫著,不知道要不要開車門。
剛剛錯身而過的,是她父親的名貴保時捷休旅車。這個顏色、這個車款,在台灣並不多見,很難錯認。此刻正停在羅家門口。
像是有第六感,趙湘柔已經強烈感覺到事有蹊蹺。這兒根本就不是她父親會經過的地方,到哪兒都不順路,這個時間在這里出現,大大的古怪。
從車上下來的人影更坐實了她的壞預感。果然是她父親。穿著深色的長風衣,姿態瀟灑帥氣,由背影完全看不出已經年過半百。
另一邊,下來的是……
「可茵?」趙湘柔大驚回頭,掩住了嘴。
怎麼會這樣?她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夜色中,其實根本看不清楚兩人的表情,但從他們站在門談的姿態看來,對彼此絕對不陌生。
她的父親與她的好友,為什麼會一起出現又這麼熟稔?她非常確定這是最近才發生的事。難堪就在這里。這段時間她一直待在
台灣,也就是說,這件事在她眼前發生,她卻毫無所覺。
她父親正低頭。那姿勢太清楚了,是個晚安道別吻,很紳士的。
落在她多年好友的臉頰上。
「厲文顥,你看。」會這樣連名帶姓叫他,事情就真的很嚴重了。
厲文顥焦慮地轉頭看看不該在這出現的董事長,又回頭望著滿臉不解的趙湘柔。
趙湘柔一抬頭,猛眨了兩下眼。若沒看錯的話,厲文顥一點也不訝異,只是滿懷憂慮地看著她。
這只代表了一件事--他早就知道了。
她不確定是哪一樁的打擊比較猛烈,只知道自己像是被一桶冰水從頭淋了下來,寒徹骨髓。
開口,聲音卻又細又柔。「你知道?卻沒有告訴我?」
「湘柔,你先听我說。」
厲文顥這輩子還沒這麼慌亂過,腦筋一片空白,舌頭像是被黏住了,根本無法自由運用。就連他獨自赴美在海關被盤查、在異國的黑人區迷路找不到方向、碩士畢業口試被輪番炮轟提問時,都沒有此刻來得緊張。
他伸手去握她的手,他需要踫觸她。一面搜索枯腸,試圖解釋。
「據我所知,因為你前一陣子忙著幫程思婕,又忙著找自己的工作,有段時間讓董事長很擔心;因為都見不著你,所以他找羅小姐詢問,也許是因為這樣……」
趙湘柔搖頭,美麗長發晃蕩出波浪。「不要。」
「什麼?」
「不要又把責任推到別人身上。至少,這一次不要。」她絕望地說︰「連我的好朋友都不放過,實在太過火了。我……沒辦法原諒。」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我下去問個清楚。」嬌顏慘淡,血色盡失,趙湘柔整個人失去了平日燦爛奪目的光采。她再度握住門把,準備下車。
「你先答應我,不要太沖動。」厲文顥握緊她的縴腕,加重語氣。
她沒有回答。自相識以來,第一次甩開他的手,徑白開門下車。
厲文顥隨即跟著下車,緊跟在後。
听見開關車門聲,在門口的兩人回頭看了過來。四人一照面,都愣住了。
趙董事長的手本來還握著羅可茵的,此刻才慌忙地放開。
剎那之間,夜色突然變得無比沉重,沉默,也像是灌了鉛一樣,往他們壓下來。這座名山的海拔高度頓時增加好多,讓人覺得空氣稀薄,喘不過氣。
趙湘柔真的喘不過氣。一口氣堵在喉頭,快要室息。
眼見了,她還是無法相信。整個場景太過荒謬,餃接不上。
趙湘柔安靜地站在車邊,望著不遠處的兩人,加上她身旁的厲文顥。這三個該是跟她最親的人,此刻卻讓她覺得距離如此遙遠。
「柔柔,你們怎麼來了?」趙董事長姜是老的辣,率先恢復正常,他深深看了厲文顥一眼,眼神里帶著責備,似乎在怪他沒陪好大小姐。
張開口,趙湘柔卻像是啞了,發不出聲音,無法回答。
有試過看全世界在自己面前崩毀的情景嗎?差不多就是這樣。
自己的父親,趙湘柔看得一清二楚;騷包的昂貴休旅車,一向是趙董要把年輕妹妹時的「戰車」;雖然很紳士,也沒有太過分親熱,但姿態、神色完全無誤,就是一只花蝴蝶在展現自身魅力,努力要把對方迷倒。
而那個「對方」,乃是永遠溫暖可靠、就算被所有人背棄指責、也會站在自己這邊的摯友羅可茵,態度局促,眼神流轉,就是無法正視她。
厲文顥的焦急幾乎像是由身上輻射而出,趙湘柔都感受到了。
若在平時,她一定會嘖嘖稱奇,厲文顥從來不曾這樣過。
這也間接再度證明,事情就是比她想象的嚴重,要不然,不會連一向不動聲色、老練沉穩的厲文顥都這麼慌。
她深呼吸一口,又一口,卻有點上氣不接下氣。
「董事長,請您先跟大小姐說明一下,因為之前是想詢問大小姐找工作的狀況,所以才聯絡羅小姐的,不是嗎?」厲文顥徒勞地想要圓場。
說真的,他其實不在乎董事長到底怎麼樣、最近又在追誰;只是,讓趙湘柔流露出那麼脆弱又疼痛的表情,到後來整個人呆滯住了的樣子,厲文顥只覺得心頭有如利刃狂割。他看不下去。
「文顥說得對。還不是之前你突然跑去美國,又不講清楚,然後又天天早出晚歸,我問你,你也都不肯說……」
她不要再听這些可笑的、荒謬的借口了。二十多年來,她听夠了。難怪她母親會選擇逃開,走得遠遠的,只求一方清靜。
趙湘柔也選擇了類似的路。她轉身,一言不發地,再度上車。
不過,不是副駕駛座這一邊,而是徑自上了駕駛座,落鎖,發動引擎。
然後,在眾人的驚呼聲中,油門一踩,狂飆而去!
厲文顥大驚,轉身拔腿就追;但就算他人高腿長,怎麼追得上BMW523i的一百九十匹馬力!才追沒多久,也只能懊惱地放棄,望著揚塵而去的車子背影扼腕。
他再度沖回羅家大門口,俊臉上全是狂亂表情,他急道︰「董事長,車鑰匙給我,讓我去追大小姐!」
「文顥,你先冷靜一點。」趙董事長以為自己這輩子不可能講出這句話,但它真的發生了。厲文顥整個人像是瘋了似的。
「可是……」
「山區,又是晚上,視線不好,追車太危險了。你追她,她會開得更快,萬萬不可。」[小‥說%之 家~獨?P家制¥作]
「那難道讓她這樣走掉嗎?」嗓音都發抖了。
趙董事長皺著眉。「湘柔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不能這樣隨便亂發脾氣,大家就得跟著團團轉,讓她去冷靜一下也好。」
「她不是在亂發脾氣。」異口同聲。
厲文顥跟一直安靜站在旁邊的羅可茵對望了一眼。
這個安靜的女孩是趙湘柔的多年好友,跟厲文顥一樣,她也了解湘柔在驕縱外表下的真實性情。
既然這樣,為什麼會發生今天這樣的狀況?被趙湘柔昵稱「傻大個兒」的摯友,一定清楚她最大的心病是自己父親的風流花心,為何還會變成趙董事長獵艷對象之一?
厲文顥真的想不通。他已經困惑很久了。
「我說不準去追,就不準去。」趙董事長威嚴下令。「時間已經晚了,都回去休息。我晚一點等湘柔回家之後,再好好跟她談談。不會有事的。」
怕是早就已經出事了,趙董末免太樂觀。厲文顥絕望地看著夜色中依然瀟灑有魅力的董事長,要非常非常忍耐,雙手都緊緊握成拳頭了,才沒有繼續頂嘴爭論。
山上仍是一片寂靜,只有沙沙的枝葉婆娑聲細碎傳來。
車子已經走遠了。
***
其實也走不太遠,趙湘柔一如預料,真的迷路了。
可恨!連山路都跟她作對!就算她一直都搭校車、後來出國讀書去了,這好歹也是她家附近,為什麼連這樣都會迷路?自己就這麼沒用?
憤怒的淚水已經在眼眶里打轉,但她絕不會哭出來。不管身旁有沒有人,她才不要示弱,不要變成只會哭的軟弱女人。
但……這條路為什麼轉來轉去,就是沒有任何熟悉的建築或路牌?
時間已經近午夜,這一區全是私人住宅,怎麼繞都像是在繞同樣的地方,怎麼開都開不到大路上。厲文顥的車子應該有導航系統,但她不會使用--多年來把她寵壞的,其實根本就不是她父親,而是超級工于心計的厲文顥!
他是故意的,故意剝奪她的能力,讓她無法競爭。在美國時,他幫她處理大小生活瑣事,管接管送,大學部讀工學院的他還可以指導她、幫她的經濟學報告找數據及文獻,在她考各項商科管理科考試前幫忙劃重點……
盡責到極點的「伴讀」造成的結果,就是一個連在家附近都會迷路的蠢女人!
眼前有些模糊,趙湘柔用力眨了眨眼,把酸澀感忍回去。她才不會哭!
這樣的情景,仿佛回到了幾年前的異國時空。當年她也像這樣,開著車在陌生又熟悉的路上亂轉亂繞,卻怎樣都找不到出路。月明星稀,她明明就在家附近了,卻回不去。
她好孤單。她不要長大。她不想當人人羨慕的趙大小姐,不想待在美國讀書,不想講漂亮的英文,不想永遠美美地出現在眾人面前,不想在父親又再度換女友、身旁人都在取笑八卦的時候,做出冷淡無感的表情。她不想聳聳肩說「我爸的事、我不太清楚」,而想直率大吼「老不修!無恥!爛男人!」
那時在美國迷路,是厲文顥打手機給她,輕描淡寫說︰「大小姐,我就在你後面,等一下跟著我的車走就是了。」
一轉頭,厲文顥果然已經不知道跟在她後面多久了,她悻悻然地依言等他超車,然後一路跟著他的引導,慢慢回到家。
而現在,就算他打來,她也不接了。
同時被三個最親近的人背叛,那種痛徹心肺的感覺,第一時間
還感受不到威力,而是慢慢地慢慢地加深、加重,直到令她無法呼吸。
爸爸、可茵、厲文顥。他們聯合起來騙她,把她當傻瓜一樣。
也許她真的笨,真的很粗神經,但這並不代表她不會難過、不會傷心。
全天下的女人那麼多,為什麼一定要來招惹她的好友?全天下的男人那麼多,為什麼一定要跟她父親有牽扯?
別人就算了,比如那個老愛去巴結她老爸的何敏華,她一點都不在乎。
但這是可茵!什麼心事都能對她說,可靠如山的羅可茵!
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滴滴滴滴滴……她的手機真的響了。
不接,她現在根本不想跟任何地球人交談。
滴滴滴滴滴……
滴滴滴滴滴……?
「吵死了!」她被堅持不懈的手機鈴響這得發飆狂吼,撈過來看一眼來電顯示,又摔回座位上。厲文顥,你打到電池沒電、打到基地台爆炸吧!
不接就是不接!
滴滴滴滴滴……
這個男人的堅持力不是開玩笑的,顯然是跟她耗上了。
心煩意亂之際,她一時閃神,沒注意到前方小路口突然閃出的人影。
尖銳的緊急煞車聲響起,劃破深夜的寂靜。趙湘柔嚇得心髒差點從喉嚨跳了出來!
她、她該不會撞到人了吧?
「XXX的!你會不會開車?」惡人先告狀,對方是個彪形大漢,長得非常凶神惡煞,一臉流氣,看就知道絕非善類,站在車的正前方死瞪著她,精采的髒話連番轟了過來。
今夜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什麼倒霉事情都撞在一起發生了。
趙湘柔呆呆望著荒謬的場景,居然有種黑色幽默的感覺。
運氣還能再更背嗎?現在是怎樣?她會不會被殺人滅口、棄尸野外?
「……林北好好走路被你這個瞎子撞!半夜山路開這麼快,你趕著去哪?趕著去赴死?呸!」聲勢驚人的一吐,鮮紅色在她車子引擎蓋上爆開。
吐血?她真的撞傷人了?
好半晌,看對方精力旺盛繼續狂罵,她才領悟過來,是檳榔汁。
趙湘柔的神經真的已經繃緊到要斷掉了,她神經兮兮地傻笑起來。
「X的!梟茶某!」對方已經逼近,看到一個年輕女子握著方向盤傻笑,倒是一愣,隨即用力狂拍車窗。「下來!你給我下來!講清楚看要怎麼辦,今天不能讓你好過!」
她就算發神經了,也不會就這樣貿然下車送死。趙湘柔勉強恢復了一些些神智,搖頭,隔著車窗喊︰「我不下車。你要怎樣?」
「听不清楚啦!」
車窗搖不約一公分。她拿起剛剛被她拋棄的手機,清楚重復︰「我不會下車的。讓我先打個電話報警,讓警察來處理。」
「……」又是一連串髒話。趙湘柔置之不理,低頭作勢撥119。
「你打啊!你打啊!我也有手機,我打給我的兄弟,你給我等著!看是條子來得快,還是我的兄弟來得快!」對方吼聲劈了進來。
「好啊,我們比比看。」無動于衷。
「你不用裝了,這種時間叫得到警察?你慢慢等吧。而且,山里面管區的我都認識啦!不相信你就試試看!」惡鬼一面狂吼,一面繼續用力狂拍她的窗戶,似乎想把窗戶打破。但歐洲房車的窗戶可不是紙糊的,趙湘柔只是一臉空白地望著在外面跳腳的大流氓。
「不然這樣,拿錢出來我就放過你。」終于說出真話了,還一副睥睨的模樣,好像是讓她佔了什麼便宜似的。「補貼我一點醫藥費就好,我也是要去檢查看看有沒有內傷、骨折、內出血、腦震蕩……」
趙湘柔現在已經非常確定自己沒撞到他,連衣服都沒踫到。這人中氣十足的模樣,大概還可以活個五六十年沒問題。
忍不住翻個白眼。「你要多少?」
「……而且還要去收驚、拜拜、吃豬腳面線;半夜遇到瘋子,真是「雖」到極點!」他還在數來寶,最後,才丟出一句︰「看你還有點誠意,算你兩萬就好了。」
兩萬?就算她是趙家千金,也不會沒事在身上帶兩萬塊鈔票吧?
「我身上沒帶那麼多錢。」她平板至極地回答,恐懼感早就不知道飛到哪去了。
「開這麼好的進口車,又穿這麼漂亮,你別騙我沒錢!」對方也不是等閑人物,早就看得一清二楚。「不然你把地址電話姓名留給我,
我們再談。」
開什麼玩笑!她非常清楚「引狼入室」這成語是什麼意思。當不只是搖搖頭。「不行。我身上只有三千左右,都給你好了。」
「三千?三千連我吃頓飯喝幾杯酒都不夠!」那惡煞不滿地又狂敲窗戶。「我要現金!不然你讓我上車,我們去前面提款!」
「那手表也給你。拿去轉賣,加起來絕對夠你吃飯喝酒。」說著,她真的從皮包里找出父親送的名貴鑽表,從窗縫中丟出去,一點也不惋惜。
「我要現金!」對方還吼叫著。
「沒有就是沒有!」趙湘柔受夠了,大聲吼回去。
「你……你可以找朋友送過來。」對方被她的尖叫聲嚇了一跳,態度收斂了一些些,不過還是很強硬。「沒拿到現金,我不會走的。你有本事就真的撞死我好了。」
雖然有認真考慮這提議的可行性,但趙湘柔實在累到極點了。她沒有力氣繼續吼叫、生氣、恐懼、憤怒……
拿起電話,她怔怔地想了幾秒鐘。
朋友?深夜十二點半,她可以找誰送錢過來?
名單本來就不長,又痛心地一一刪掉了前面幾個。最後,她深深呼吸,還是按下了速撥按鍵。
「喂,我是湘柔,我需要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