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以冥十二歲時,他同父異母的弟弟周天放十一歲。
十二歲的周以冥,身高已達一百六十五公分,身材挺拔縴瘦,但是肌肉緊繃結實,一點也不像時下的少年,蒼白柔弱。
他的雙腿修長,無論穿什麼褲子都好看,再加上細長的雙眉,深邃的雙眼,筆挺的鼻子,薄而嫣紅的嘴唇,怎麼看都是一位亮眼的美少年。
周以冥走出學校大門,抬眼就看到了停在馬路對面的黑色賓士,小心的看了一下四周狀況,確信都安全了,才笑著跑過去。
打開車門,他鑽進去,在座位上坐好後,乖乖的系上安全帶,對司機兼保鏢的何夜說︰「何叔,我今天不想馬上回家,我們去陽明山好不好?」
在他們的車子前不遠處,是一輛拉風的法拉利跑車,里面坐的是周家二少爺周天放。
大家都知道周家很怪,兩個兒子在同一所學校念書,卻從來不用同一輛車子接送。
所以大家也都知道周家兩位公子相處不和睦,更別談什麼兄弟情誼。
許清媛在努力嘗試做慈愛的後母失敗後,干脆徹底放棄了這種偽裝,明確的表示她不喜歡看到周以冥,在家里也對他不管不問,十分冷漠。
她很想把周以冥趕出周家,幾次試著說服周光耀把他送到國外念書,可是周光耀總是不同意,甚至大發雷霆,從此她也不敢再提,只是私底下更恨周以冥了。
如果是普通家庭,繼父母與繼子女彼此之間還有可能勉強和平相處,但在涉及龐大利益關系的豪門世家,所謂的和平相處是很難存在的。
「以冥,周家最近可能會有一位特別的客人。」何夜緩緩的啟動車子,卻沒有駛向陽明山。
「嗯?」周以冥慵懶的靠在椅背上,無聊的看著窗外匆忙的行人們,「又是爸爸的哪位大客戶嗎?」
「澳門雷老虎知道嗎?」何夜輕描淡寫的問。
「啊?」周以冥立即端坐起身子,俊美的小臉頓時變得嚴肅緊張。
「那個僅次于何家的第二大賭王?」
何夜意味深長的看他一眼,「他可不只是賭王那麼簡單。」
「怎麼?」周以冥興奮的追問。
「他還掌控了東南亞地區的軍火走私。」
周以冥震驚不已,瞪大雙眼,「那他豈不是比何家還要有錢?」
這世上能獲得暴利的行業,大概就是毒品、軍火和賭博了,而雷老虎居然一下子就掌控了其中兩種,就算富可敵國都不難辦到吧?
「前幾天,雷老虎遇難了。」
「真的嗎?誰這麼厲害能殺了他?」周以冥驚訝的大叫,再沉穩也忍不住,畢竟還只是一個十二歲的小男孩。
「想要他的命的人多到數不清。」何夜冷冷一笑,「重點是,他的獨生女兒被人救了出來,而且輾轉來到台灣。」
急切興奮的周以冥忽然平靜下來,坐在那里沉思,像個老成的大人。
何夜瞄他一眼,靜靜的等候他的反應。
「何叔,你是不是已經掌握了那個女孩的行蹤?」周以冥知道何夜很少和他說廢話,告訴他這樣一件還沒被新聞媒體曝光的大事,一定別有用意。
「是。」何夜點了點頭,「而且你父親也知道了這件事,也正在秘密尋訪雷小姐的下落,確切的說,台灣很多人都在找她。」
「找到她有什麼好處?」
「據說雷老虎把他巨額私產的絕大部分都存在瑞士銀行,而擁有那家銀行的密碼與鑰匙的人除了他自己,就剩下雷小姐了。雷老虎在生前立下了遺囑,雷小姐年滿二十歲以後才能動用那筆財產,如果在那之前雷小姐不幸過世,那筆龐大的財產就會捐給國際紅十字會和其他慈善機構。」
周以冥笑了,「他倒是知道要怎麼保護他女兒的安全,想要得到那筆錢,就不能傷害她,她現在多大了?」
何夜看了周以冥一眼,「她只有九歲。」
「喔,小女孩啊!」周以冥目光閃動,似乎在打著什麼算盤,「這麼小就這樣富有,真讓人羨慕。」
「少爺,據說她可是個小美女喔。」
周以冥壞壞一笑,「何叔,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那也要看少爺的魅力夠不夠了。」
「好,現在就去找她,我絕對要搶在爸爸的前面見到她!」
何夜踩下油門,車子疾速向前飛奔。
何夜對自己的小主人有太多的期許。
周以冥六歲的時候,問他︰「何叔會一直保護我嗎?為什麼要保護我?」
何夜說他欠夫人一個天大的人情,所以答應她要保護周以冥一輩子。
周以冥露出慧黠的笑容,「何叔,若是你老了呢?生病了呢?受傷了呢?還怎麼保護我?」
何夜愣了一下,他很少生病,更少受傷,幾乎沒想過這種事情。
「求人不如求己,何叔,不如你教我怎麼保護自己,好不好?」周以冥天真的問。
何夜看著這個六歲的女圭女圭,簡直不敢相信他會說出這樣的話。
誰家六歲的孩子會說出「求人不如求己」這樣絕望而憂傷的話?
周光耀的繼室許清媛,就是他曾經「犯下男人都會犯的錯」的那個出軌女人,周光耀與周以冥的母親離婚後,許清媛趁虛而入,成了名副其實的周夫人,不久就生下了周光耀的次子周天放。
許清媛當然不喜歡周以冥,在他母親去世重新回到周家以後,這種不喜歡已經上升到厭惡的地步。
她就算想扮演一個慈愛可親的繼母也沒辦法,因為她的眼神出賣了她的一切,那是從心底涌出的真實厭惡,再虛偽的笑容都掩飾不住。
周以冥回到周家後,短短一年內就出現了幾次不大不小的意外,從樓梯上跌倒,出門差點被車撞等等,如果沒有何夜的貼身保護,誰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健康長大。
何夜默許了周以冥「求人不如求己」的要求,開始偷偷教他一些防身武術,也包括每天早晚兩次的體能訓練。
何夜說︰「當你需要自衛時,殺死或重創對方是最好、最徹底的自衛方式,而正當防衛是不犯法的。」
周以冥很聰明,學習能力很強,他十二歲的時候,表面上已經差不多能和何夜打成平手了。
當然,那是何夜讓他。
何夜曾經對他說︰「你欠缺的是經驗和歷練。」
但他私心里卻希望周以冥一輩子都不要有這樣的經驗和歷練。
何夜與周以冥,如師徒、如父子、如兄弟、如忘年之交,更像是知己。
他前半生歷經磨難,後半生的生活重心全部寄托在周以冥的身上,就連他自己都想不到這個小男孩會左右他的人生。
他喜歡這個孩子,希望他出人頭地,不受欺侮。
為此,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台北市區內的慈光孤兒院
這是由佛教慈善團體發起的慈善事業中的一家孤兒院,收養孤貧無依的兒童,照顧他們的生活,並送他們入學念書,負擔學費,直到他們高中畢業後離院為止。
周以冥的車子駛進孤兒院里的時候,已是晚餐時間,大大小小的孩子們跑到廚房的窗子邊,看著屋外那輛發光的漂亮轎車,議論紛紛,不知道又是哪家有錢人來領養小孩或捐錢捐玩具給他們。
何夜領著周以冥直接來到院長室,院長本來已經離開,接到消息又匆匆趕來。
院長是一位年近六十的斯文老人,戴著老式眼鏡,穿著簡樸干淨。
「趙院長,你好。」周以冥恭謹的向這位一輩子從事慈善事業的男子行禮,「我叫周以冥,是代表我父親來看望你的,這是我們家對孤兒院的小小心意,希望能對那些孩子有幫助。」
他微微一笑,把一個信封交到趙院長手里。
「非常感謝你和令尊。」
趙院長打開信封,看著那兩張數額龐大的支票,微微一驚,隨即恢復鎮靜,露出淡淡的微笑,對周以冥點頭致謝。
周以冥微帶得意又羞赧的笑笑,就像他這個年紀的少年應該表現出的一樣。
「不知道你們是否還有其他的事情?」趙院長當然知道這名少年來孤兒院,絕對不光是捐錢這麼簡單。
那些富貴人家,除了沽名釣譽時搞募捐之外,其他時候都是有所求才會捐獻,周家父子出手這麼大方,他怎麼想也不是什麼好事。
「是這樣的,我父親很喜歡女兒,可惜我們家只有我和弟弟兩個調皮搗蛋的男生,他很想從你們這兒領養一個女孩。」
趙院長頓時會意,沉默了一會兒,很快喚來幾位老師,帶來幾名年齡在三歲到十歲之間的女孩,然後看向周以冥。
「這些都是善良可愛的女孩子,不知道有沒有你中意的?」
周以冥看了何夜一眼,順著何夜的目光,看到一名瘦弱蒼白的小女孩。
女孩穿著質地粗糙的裙子,白色的襪子弄髒成了灰色,黑色小皮鞋變得黯淡無光,頭發凌亂的綁成馬尾巴,臉蛋小小的,眼楮卻大大的,格外吸引人。
她正咬著嘴唇,緊張的偷瞄著周以冥,和周以冥的視線一相對,她更立刻驚慌失措的轉開頭,不敢再看他。
周以冥失笑,心想,真是個膽小的千金小姐。
何夜掐了他一把。
他不解的再次順著何夜的暗示看過去,這才驚訝的發現何夜的目光其實落在那瘦溺小女孩的旁邊。
那漂亮小女孩比瘦弱小女孩還高半個頭,穿著干淨整潔的裙子,雙腿修長白皙,臉蛋也像小天使一樣甜美可愛,只是雙眸里隱含著一股無法形容的驕傲與落魄時才有的悲憤,盡管她的頭發剪得短短的,像個小男生,卻也為她增添了幾分不羈的野性。
喔,原來這位才是雷小姐。
周以冥走到她面前,低聲的問︰「雷雅?」
雷雅警惕的敵視著他,咬著嘴唇不語。
「我叫周以冥,周光耀的長子,不知你是否听你父親提起過?」
雷雅想了想,點點頭。
「你在這里並非長久之計,想必你也不習慣這里的生活,對不對?願意和我回家去嗎?從此你就是周家小姐。」
雷雅眨了眨眼,一臉警戒的問︰「我怎麼知道你到底是誰?萬一你是壞人怎麼辦?」
她以眼神向趙院長求救,趙院長無奈的向她點點頭。
周光耀這名字,趙院長多少也听過,感覺上是個正經商人,而且雷雅這樣大有來歷的小女孩,他也確實無力保護她,與其如此,還不如將她托付給更有實力的家族,對她而言,也許才是好事。
雷雅想了好半天,但她不過才九歲,也拿不定主意。
她看了周以冥一眼,又看看趙院長,這才下定決心。「好吧。」
周以冥暗自高興,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轉身對趙院長說︰「我可以今天就帶她回去嗎?明天一早我父親會派人來辦理相關手續。」
趙院長看看手中巨額的支票,再次默默點頭。
周以冥牽起雷雅的手,她微微掙扎幾下,他始終握得牢牢的,讓她抗拒不得。
她咬著粉女敕的嘴唇,有點惶惑又有點羞惱的瞪了他一眼。
周以冥對她溫和一笑,她的小臉瞬間泛紅,急忙移開目光。
雖然她才九歲,可是跟在風流成性的父親身邊,比一般孩子早熟,也模模糊糊知道了一些男女之間的感情。
她偷偷的再次瞄了周以冥一眼,覺得他的側面比漫畫里最迷人的男主角還好看。
周以冥牽著雷雅走到門口時,忽然駐足,感覺到有一雙幽幽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
他轉身,看向那個瘦弱蒼白的小女孩,她正雙眼含淚的望著他,讓他的心怦然一動。
瘦弱的小女孩知道自己和雷雅相比,就像一只不起眼的丑小鴨,但一開始周以冥注意到她時,還是讓她的心怦怦狂跳,存著萬分之一的奢望,希望那個俊美的哥哥能領養自己。
但後來她才知道,自己又被放棄了。現在,他又轉身看她做什麼呢?
「你叫什麼名字?」周以冥忍不住開口。
「蘇舒。」她小聲的回答。
周以冥看看雷雅,再看看她,一瞬間腦海里轉過千百個念頭,目光最後落在何夜的身上。「何叔,你領養蘇舒,好嗎?」
何夜一愣,隨即開口,「法律規定,夫婦才能領養孩子,我沒結過婚,沒這個資格。」
「法律也講人情的,不是嗎?」周以冥突然看向趙院長。
趙院長驚訝于這名少年的成熟穩重,更震驚于他的深沉難測。他真的只是一名未成年的少年嗎?
撇開周光耀的捐款不算,周以冥以私人名義捐贈的這筆巨款,又是從哪里來的?
所幸趙院長從這名少年深邃的目光中看到的只是堅毅與清亮,而非邪惡與奸佞,否則他真不知道這孩子長大成人後會變成什麼模樣?
他點了點頭,「如果你們通過了有關部門的審查,我願意配合,領養蘇舒沒有問題。」
蘇舒破涕為笑,大喜過望。
周以冥向她伸出手,蘇舒飛快的跑過來,激動又膽怯的握住他的手。
「周少爺,謝謝你,我好高興喔!真的,好感謝你。」說著,淚水滑落她的臉頰。
雷雅冷冷的注視著她,猛地把她從周以冥身邊推開,拉著他大步朝外走去。「走啦,干嘛管這種人?」
周以冥笑笑,不以為意。
何夜卻在他的暗示下,拉起蘇舒的手,嘆了口氣。「走吧,回家。」
現在連他也不知道,自家少爺到底在打什麼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