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聲,一份企畫書扔到某個已經對著電腦發呆兩小時以上的男人頭上。
「喂!你干嘛打我?」被打的人忿忿不平地抗議,倏地轉過身。「啊,主任……」
「你今天到底還要不要上班啊?」頭已經半禿的主任問道。
這小子今天進了辦公室之後竟只是坐在座位上發呆,好歹公司也是付錢請他來工作的,錢哪有那麼好賺,只要來報到就能領薪水?
「主任,我馬上就把企畫案做好。」
「動作快點!上面催得很急!」主任扔給他一枚白眼。
主任走了之後,侯勝平這才暫時松了口氣。
這時,鄰座的同事韋祥連忙湊過來問︰「喂,你今天怎麼回事,怎麼一進公司就發呆?不知道主任催這個企畫案已經很久了嗎?你還敢在他面前模魚啊?」
「不是啦。」侯勝平一副有口難言的模樣。
天知道,打從昨天被他的女講師「請求」之後,他的腦袋根本一直處于空白狀態,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雖然她不過是希望找他暫時做個人頭男友,但是,他可是生平頭一次接受這種「委托」,而且她還是他的老師耶,這就夠讓他心神不定一整天了。
「韋祥,我告訴你一件事,這是秘密,你千萬別告訴別人。」
「好好好,沒問題。」韋祥馬上裝出一副真摯無比的眼神。
呵呵,他這個人最喜歡听秘密了。
「嗯,你記得我之前提過,我在日文課上遇見一個很年輕可愛的女講師嗎?」
「記得、記得,你還說過一開始你以為她是學妹呢!她長得很可愛,笑起來臉頰上有兩個小小的酒渦,而且她的年紀居然只比你大一歲,你掙扎了好久才願意喊她一聲老師,還有……」
「好了,好了,夠了。」侯勝平連忙制止他繼續說下去,接著又用懷疑的目光看著他,「我真的說過這麼多有的沒的?」
「是啊!尤其是剛開學那段時間,每個星期你上完日文課,就會興匆匆地說一大堆關于那個漂亮女老師的事,她今天穿什麼樣的衣服、教了些什麼內容、說了什麼笑話、不小心喝水嗆到……听起來你真的很喜歡她。」
「那只是『欣賞』。」侯勝平嚴正聲明道。
他才不是一天到晚腦袋里只想玩師生戀的青春期少年好嗎?
他已經二十五歲,當完兵,也有份正當的職業,實在是……不能再這麼月兌離現實了。
師生戀這種美好的幻想,大概只有在金庸大師的小說里才有可能成真吧?
韋祥懷疑地看著他,「真的嗎?可是我記得你第一次上完她的課後,第二天到公司上班就一直滔滔不絕地說她有多可愛、多漂亮,頭發長長的,臉蛋小小的,個兒也小小的。你一開始還以為她也是班上的學生,等她站到講台上宣布她是這學期的日文老師,你還嚇得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還有,你還說她的聲音好好听,每次听著、听著都會忍不住微笑……」
侯勝平有些呆愣。他真的講過這些話嗎?為什麼他一點都不記得?
「好了!夠了啦,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他不耐煩地打斷仍說個不停的韋祥。
「喔,好吧,不說了。對了,你剛剛提到的那個秘密是什麼?我猜啊,九成九和那位漂亮的日文女老師有關,對不對?」韋祥嘿嘿地笑著。
「你怎麼知道?」
「因為你昨天有日文課啊,這麼簡單的問題,連豬頭都猜得出來好嗎?」韋祥無奈地白他一眼。
「唉。」侯勝平嘆了一口氣。
但詭異的是,他嘆氣的同時,臉上卻帶著微笑。
「喂,你說的這件秘密,是讓你很煩惱的事嗎?」韋祥以奇怪的眼光看著他。
「嗯?是啊。」侯勝平的眉皺了起來,「我真的是挺煩惱的。」
「那你為什麼一面嘆氣又一面微笑?看起來很詭異耶,好像你其實對那件讓你煩惱的事很得意。」
「咦,我有笑嗎?」
韋祥從旁邊女同事的辦公桌上借來一面化妝鏡,「瞧,你現在臉上都還帶著笑呢!到底是怎麼回事?該不會是你和那位可愛的日文老師有了什麼新進展?」
早在侯勝平告訴他,在學校遇到一位年輕貌美的日文老師之後,韋祥就常常虧他,既然欣賞,就放膽去追啊,反正他的年紀和她相當,又有正當職業,而且有了工作還不忘進修,大學在職班念了三年之後,大四時便以優異的成績轉到日間部,是個用功上進的好青年。
侯勝平不自在的把鏡面蓋在桌面上。事實上,連他自己都被鏡子里頭那詭異的笑容嚇一跳。
神經病,他傻笑個什麼勁啊!
「韋祥,其實事情是……」
正當韋祥豎起了耳朵,準備听這個驚天動地的大秘密時,啪啪兩聲,兩人忽然間都眼冒金星。
「侯勝平!韋祥!你們兩個還有空給我聊天!企畫案到底生出來了沒有?」手里拿著員工報告的主任,氣呼呼地站在兩人身後大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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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等到下班,韋祥馬上拉著侯勝平往公司附近的一間餐廳跑去。
身為可憐的上班族,在這個經濟不景氣的時代,每天都幾乎加班到晚上八、九點,雖然之前將就吃了點東西,可是一面吃東西一面還要上班,總是吃得戰戰兢兢,腸胃也不舒服,所以,下班後當然要再去吃點好吃的東西,安慰一下疲累又可憐的身軀。
韋祥的肚子早就餓得咕嚕叫,可是他又不想錯過同事的秘密,干脆直接把侯勝平帶到餐廳里,一次解決兩件事。
才坐定,韋祥就拍拍桌子,趕忙問道︰「快,你要說的那件秘密是什麼?」
「先讓我喝杯水吧?今天累了一整天了耶。」
呼,要兼顧學業和事業,真的需要很大的勇氣和體力啊。
雖然大四的學分少,和老板商量一下,侯勝平一個星期能有兩天的時間到學校去上課,但其他三個工作天,他則要加倍努力工作,才能補回那些工作量。雖然這樣有些辛苦,但對從沒有嘗過身為大學生滋味的他而言,卻覺得非常值得。
盡管在日間部上課,和那些年輕的學生們似乎有些代溝,但他們的活潑與精力十足的模樣還是影響了他,讓他覺得自己也年輕不少。
而且,也因為多修了一門日文課,讓他認識了胡馨,那個怎麼看怎麼不像老師的小女人。
第一眼看見她時,侯勝平就覺得自己的心里有種蠢蠢欲動的感覺。
那種感覺,好像叫作心動。
可是,她再怎麼漂亮、可愛,也是位老師,所以他也只能藏住滿心的愛慕,不敢輕舉妄動。
他一直以為,自己對胡馨的感覺,也不過就是學生對老師的崇拜,欣賞心理罷了,等修完了這門課,他和她之間就再也沒有關聯,也許永遠都不會再見面。
可是,他自己卻不知道,在學校以外的地方,他幾乎是毫不保留地對四周的人流露出自己對胡馨的好感與在意。
感受最直接的,就是他的好友、死黨兼好同事,韋祥。
此刻,韋祥一面不耐煩地快速翻著菜單,胡亂點了幾個菜,一面繼續緊迫盯人地問︰「快!少說廢話,你的女講師又做了什麼?」
听見韋祥說胡馨是「你的女講師」,侯勝平的臉上浮現出一種揉合著佔有欲與滿意的奇妙神情。
「昨天,她下課後要我留下來。」侯勝平故意慢慢地說,要急死韋祥。
果然,只見韋祥張大了嘴,夸張地看著他,「她下課後要你留下來?怎麼,替你『加強輔導』?」
這種美女老師的「課後輔導」,不是「日本動情片」里最喜歡用的情節之一嗎?
沒想到電影里的情節居然真的在現實生活中發生。
而且對方還是大學講師耶!
這這這……簡直太違背常理了吧?
老師的責任是傳道、授業、解惑,怎麼可以做這種會引誘學生產生「不當聯想」的事情呢?
哇!那所大學怎麼這麼好康?不知道他現在開始準備考試的話考不考得上?
「喂,好了啦,你的嘴巴可以閉上,我剛剛好像看見一只蚊子飛進去了。」侯勝乎拍拍他的臉。
更精采的還在後頭,他可不想韋祥才剛听到開頭就陣亡了。
「不止這樣,」確定韋祥的嘴巴闔上了,他才繼續往下說,「她還要我當她一個晚上的男朋友。」
「喔喔——天啊!你們那個學校好不好考?那位老師明年還會不會教日文?我明年考進去還來得及吧?」韋祥的表情十分認真。
「喂喂喂,別這麼激動。」侯勝平看了看四周,已經有不少人投來好奇的眼光。「我都說了,這是秘密,拜托你不要大聲宣揚好不好?」
「為什麼她會選你當她的男朋友?」韋祥十分扼腕。
這麼好康的事情,為什麼當年他念大學的時候就從來沒遇到過?別說有美女老師主動「告白」了,他的老師們不是五、六十歲的老先生,老太太,就是嚴肅無比的歐吉桑、歐巴桑,一點都不賞心悅目,害他連上課的心情都沒有,一天到晚蹺課。
如果當年也能遇到這麼「好」的老師,他說不定四年都會拿全勤呢!
侯勝平有些煩惱,神情充滿疑惑,「其實我也不知道她為什麼會突然這樣要求我,而且還是以老師的身分拜托我……該怎麼說呢,其實我的心情很復雜。」
「廢話少說,你到底答應了沒?」韋祥馬上切入重點。
「嗯,答應了。」侯勝平點點頭,不過仍不忘補充一句,「但我只是想幫忙而已。」
「幫忙?哪個老師會拜托學生下了課之後當她的男朋友啊?嘿,小龍女要追楊過也沒有這麼大膽啊!師生戀雖然看起來很浪漫,但真正發生的機率又有多少?而且又是女大男小……」
「我只比她小一歲。」侯勝平打斷他的話。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她是老師,你是學生!你們兩個光在身分上就是不平等的,這樣的關系用想的很刺激,但是真正實現的話……」
「你會不會想太多了?」侯勝平再次打斷正說得口沫橫飛的韋祥,「你有沒有听清楚?只是『一個晚上』的男朋友而已。她說有個聚會,需要攜男朋友參加,她一時找不到好的人選,所以只好拜托我。」
韋祥沉默了一會兒才看著他說︰「你真的相信?」
「為什麼不?」
「說不定這只是她的藉口,是她想用來親近你的藉口。」
侯勝平沉思了一會兒,然後自信地笑了起來,「如果真是這樣,又有什麼不好?」
而且,這樣似乎……滿有趣的?
他不否認自己對胡馨的確有好感,只是之前礙于師生的身分,他也沒敢有什麼非分之想,但現在既然對方主動出擊,身為接受的一方,他應該是比較有利的吧?
「你要想清楚喔,師生戀這種東西,在現實生活中可是困難重重。」韋祥一本正經起來。
「不過是談戀愛而已,有什麼困難?」侯勝平不以為意,甚至已經開始編織起兩人美好的未來。
他也好一陣子沒有交女朋友了,退伍之後,一面工作,一面念書,他分身乏術,根本抽不出時間談戀愛,也沒什麼機會認識女孩子,忙碌的生活,也讓他沒多余的心思擔憂自己要是一輩子都交不到女朋友怎麼辦。
如今,大好的機會自己蹦到他面前來,而且還是一個條件那麼好的女孩子,他哪可能推開?
胡馨長得清秀動人,身材嬌小縴細,個性溫柔善良,而且氣質優雅,又容易害羞,有時候上課時被幾個男同學一逗,便整張臉都紅透了,看來煞是可愛,讓人好想在那女敕如隻果的臉頰上好好咬一口。
侯勝平眼前又浮現了胡馨低著頭,嬌羞地向他提出這個要求的模樣,臉上不自覺地浮現微笑。
韋祥厭惡地抽起一張面紙丟向他。
「喂!大野狼,你的口水都流出來了!」
「說真的,」侯勝平拿下貼在臉上的面紙,「現在的女孩于已經變得這麼主動了?當時我听到這個要求的時候,完全眼,但是現在想想,倒覺得我的運氣真不錯。」
「別太得意!你剛剛自己都強調過了,人家要的只是一個晚上的男朋友。說不定她還把這次當成『出動考核』呢!要是你表現得不好,這學期的學分就別想拿到了。」
「不會這麼嚴重吧?我上的是日語課,又不是什麼戀愛社會學,哪還需要外出實習?」
韋祥聳聳肩,「女人心,海底針。我總覺得事情也許沒你想得那麼美好,那位女講師真的只是請你幫一個晚上的忙而已。你也不要太得意,以為人家真的非你不可。如果你真的喜歡她,就好好表現,以後說不定還是有機會。如果你對她只是仰慕,並沒有想要認真的話,那我勸你也不要想入非非,還是謹守師生的身分,好好當你的乖學生,配合你的老師,演出一場戲。」
演戲?
听到韋祥這麼說,侯勝平心里莫名的浮現些微不悅。
他不希望這只是一場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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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瘋啦——」一道高分貝的女人尖叫從話筒中傳來。
胡馨捂住耳朵,趕忙把話筒拿開些。
「胡馨!你、你這根本是濫用職權嘛!你怎麼可以要你的學生假扮男朋友?大家一看就知道你們是假裝的,一定會被識破的啦!你是頭殼壞去了嗎?要找男人哪里找不到,腦筋居然動到自己的學生上?」
胡馨嘟起了小嘴想反駁,但是電話那端的轟炸一直不斷,她根本沒有說話的機會,
「就算你被甩了,覺得沒面子,所以不想單獨參加大學同學會也沒關系,大不了你就不出席,私底下我們再找你續攤就可以了,又何必為了爭一口氣,硬是把不相干的人拖下水?你真想借個男朋友,我的男友借你都沒問題!不然也可以花錢去模特兒經紀公司租一個又高又帥又會打扮的帥哥來啊。」
「小莫,你別再念我了,我的耳朵好痛喔。」胡馨委屈得都要哭了,「你說的那些,我不是沒想過,可是,我只是不想讓人覺得我是因為被甩的陰影還在,所以才不願意露臉參加同學會的。」
「誰教你和俊宏是大學同學?」小莫嘆了口氣。
听見小莫這麼親昵地喊著那個男人的名字,胡馨的小臉都皺成一團,「不要再說了啦!想到下星期的同學會就要見到他,還會見到他的未婚妻,我就……唉!」
過去的事情她不想再提,只是她還是很難釋懷。
「那也不用因為這樣就賭氣去拐一個人來假裝是你的男友啊,而且他還是你的學生!你的腦袋到底都裝些什麼啊?你去學校誤人子弟也就算了,現在還開始荼毒學生了嗎?」小莫罵得毫不客氣。
對于這個大學好同學兼死黨常常不按牌理出牌的行為,她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小莫,你干嘛說得那麼難听嘛!什麼誤人子弟,我可是很認真的上課耶,雖然我只拿到日文碩士學位,又只是個兼職講師,可是每一堂課我都用盡心力,不比其他教授差呢!」
「好好好,我知道,只是你怎麼會這麼異想天開?這樣一定會被拆穿的啦!你也不想想,你的學生都還是年輕的大學生耶,就算現在流行姊弟戀好了,可是你不怕被別人笑你是老牛吃女敕草嗎?」
「才不會,我挑的這個學生,年紀只比我小一歲呢!他是當完兵後才考大學的,年紀和我們差不多喔。」胡馨得意地說。
「你這個笨蛋!你在得意什麼啊?你就不怕那位學生去教務處告你一狀嗎?這可以算是騷擾學生耶!」
「啊,事情有這麼嚴重嗎?」胡馨的小臉不禁發白。
她真的沒有想到這麼多,只是因為接到同學會的通知,很單純地不想單身一個人去而已。
因為她知道半年前甩掉她的蘇俊宏也會去,而且听說他和他現任的女朋友已經訂婚了,感情好得不得了,到哪里都在一起。
想到半年前失戀時的慘況,她就氣得嘟起小嘴,氣呼呼地拿著枕頭亂打出氣。
那時候,她哭了一個月,連工作也辭掉了,成天以淚洗面,體重狂掉,憔悴得不成樣子。
好一陣子之後,她才慢慢恢復過來。
胡馨大學畢業後到日本留學兩年,順利拿到碩士學位,于是透過朋友的引薦,到某所私立大學兼職教日文,雖然薪水不多,但至少對現在的她來說還算一份不錯的工作,她也可以一面慢慢療傷,一面準備未來的出路。
再度回到學校里,接觸到那些活潑的大學生們,她除了感慨之外,也逐漸感染到學生們帶給她的活力。
她漸漸變得愛笑,也變得比較開朗,不再常常為過去的事情傷神。
也因為她年輕,很容易和學生們打成一片,男學生們尤其喜歡她,不時趁著下課的時候來與她說話,她也樂得和他們聊聊天,了解一下現在的大學生們都在想些什麼。
在課堂里,總是有那麼幾個學生,特別引起她的注意。
其中一個就是侯盛平。
高大的身材,斯文的面孔,沉著的氣質,讓他在那群毛躁的孩子當中顯得特別突出。
而他的衣著也不同于年輕學生的夸張時髦,他總是穿著襯衫或棉質休閑衫,配上洗得泛白的牛仔褲,俐落清爽,自有一股不同于周遭年輕學子的氣質。
她的注意力,開始若有似無地放在他的身上。
所以,當她想到自己如果真的要找一個人暫時當她的男朋友,在同學會上充充場面的時候,腦海中便蹦出這個男人的身影。
而她,也真的鼓起了最大的勇氣,開口對侯盛平提出這個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