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迷人,坐在大樓里居高臨下望去,一片明亮燈海,猶如一個個不熄滅的美夢。
欣賞夜景好一陣子,沈禹京只听見對面的女人,正奮力用著刀叉發出的聲響。
那個女人似乎不太高興……可是自己卻不太想理她。
知道她因為自己連續幾天都陪著董馨,所以坐在對面的李荷珍,正在生氣、吃醋。
鏗鏘——
一聲不禮貌的巨響,引來旁人側目,她氣呼呼的把刀叉丟在盤子上。
「你怎麼生氣了?這麼失禮?」
蹙起眉頭,沈禹京眼神帶點無奈的望著她。
「肉很難切嘛!」
李荷珍賭氣的說著,臉色十分不悅。
有人說戀愛中的女人容易歇斯底里,還真是一點都不錯。
若不是知道她在氣什麼,反應遲鈍的人,可能會真的以為是桌上食物難以食用的關系。
沒有多說話的他,將她的盤子拿到自己面前,開始幫她切肉。
他悶不吭聲,兀自動手切肉。
「你干什麼都不說話?」
似乎不滿意他的沉默,李荷珍更加生氣。
「是你找我出來又不說話的,現在你覺得肉難切,我就幫你切。」
「你的意思是說我在無理取鬧!」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幫你切好了,來!吃一口,我知道你氣什麼!」
他用又干叉著一塊肉,送到她嘴邊,她遲疑了一會,最後還是決定張開嘴把食物吃掉。
「你倒是說說看我在氣什麼?」
見她吃掉第一塊肉之後,他迅速的再叉起一塊肉往她面前送,滿意的嘴角彎成漂亮弧度。
「你氣我最近都在家陪小馨,對吧?但我也沒輒呀!名義上我是她丈夫,每天回家才正常,如果我老是用加班的借口拒絕陪她,不是很奇怪嗎?」
「我知道……」
吃掉第二塊肉後,李荷珍模糊的呢喃著。
「知道就好,不需要我再喂你吃了吧!」
「我還有一件事想問你!」
接過自己的盤子,李荷珍盯著沈禹京,眼神充滿嚴肅和猜忌。
「OK!你問,不管什麼問題,我都會誠實的回答你。」
「你是真的愛我吧?」
這個問題就像便在她喉嚨里的一根刺,她好想知道他的真心。
如果可以的話,她好想拿把刀剖開他的心髒,看一看他的內心深處,有沒有自己的存在。
他和董馨結婚後,她好不安,深深害怕他會被自己的女兒搶走。
她多希望眼前的男人誠實地回答,不過她清楚沈禹京會說出她想要的答案。
不過,即使是謊言也無所謂了……
連她自己都想不到,自己會為了一個男人,無法控制情緒,且心甘情願的被欺瞞蒙騙。
沈禹京沉默了一些時候,別過頭冷哼一聲。
「不管我回答是或不是,反正你都懷疑我不愛你!既然如此,又何必問我?」
沈禹京臉色凝重,表現出被人誣賴、心有不甘的樣子,教李荷珍真假莫辨。
她心里一喜,開始覺得他的確深愛著自己。
「我當然愛你,我工作很忙、很累,但我還是想辦法陪你,而且你也知道小馨前陣子常回娘家的原因,是因為我一直在陪你。不要再懷疑我,我這一生只愛你一個人!」
毫不猶豫地說下大謊,沈禹京為自己肉麻的話,差一點大笑出來。
不過,為了取信于她,他絕對是一臉痛徹心扉的模樣。
「對不起!你別這樣,我相信你!」
他沉痛的臉,讓她覺得愧疚,她不應該試探他的愛。
一得到李荷珍的低頭認錯,沈禹京在心里發出勝利的笑聲。
在這一場游戲里,真正的主控權已經完完全全落在他手中。
過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報一箭之仇,告別這該死又無聊的女人。
「真的?還好你相信我,要是被你懷疑,我不如去死。」
他漾開愉快的笑容,她一樣會心一笑,顯得十分感動。
解開心頭的結,李荷珍心情快活的用餐,可吃沒兩口卻發現沈禹京面色有異。
「禹京?」
剛剛不是把誤會都解開了?他神清氣爽的笑容,居然維持不到三秒鐘,又變得有些憂郁。
「對不起……我想到一些事……」
「什麼事說來听听,搞不好我可以幫你解決。」
心疼眼前的男人一臉愁眉深鎖的模樣,李荷珍著急如熱鍋上的螞蟻。
「這件事其實跟你也有關系。」
「什麼事快說啊!」
哪有什麼事?這不過是沈禹京在進行最後的一步棋罷了!
之前,他委托元書照幫忙調查董立景百貨企業的股東資料,都是為了拉攏那些人,將他們手上的股份全買下來,進而並吞他的企業。
棘手的是,那些股東的股份只佔百分之五十,其余的百分之三十和二十,分別是董立景和李荷珍所擁有。
他誓言奪走立景集團的全部股份,他要一次直接把董立景打下十八層地獄,絕不讓他有翻身機會。
現在要騙李荷珍,丟出她手上的股份,再慫恿她偷偷拋售董立景的。
這樣一來董立景旗下的產業,都會成為他的囊中物。
如果順利的話,董立景五十歲的生日,將會變成他永遠的噩夢。
「我最近听到風聲,說你先生的企業有股東不正常的拋售股份,原因是投資失敗,再過不久企業就會倒閉。我听到之後非常擔心,萬一你先生破產,你會跟著一起受苦呀!」
「有這回事?」
她從來沒听說有這件事,有可能是自己一直沉溺在外遇中,因此忽略了身邊許多重要的事。
要是董立景破產,她的確會跟著受苦,但她又不確定這項消息的真偽……
「我只是听到風聲而已,是不是真的我不確定,不如你打通電話,問你丈夫是否屬實?」
他的慫恿是一個賭注,若李荷珍真打電話給董立景的話,自己就要再多花一些時間獲倒對方。萬一李荷珍打給其他股東,他便穩操勝算。
因為在日前他已和其他股東連成一氣,只要她問了其他股東,那些人自然會幫他說服她。
「不行!我問他,他也不一定會告訴我實話,他一向不讓女人干預他的事業,尤其是他要做的事情。」
就像二十年前,他為了擴展事業,做出不少傷天害理的事情,她後來才知道。
李荷珍暗自在心里想著。
太好了!上天是站在沈禹京這一邊,他的運氣不錯,計劃順利,他要再乘勝追擊。
「那你打電話給其他股東,問問看!」
半信半疑的她,在他的提議之下,便拿起手機,撥了電話給幾個股東,一探究竟。
十分鐘過後——
李荷珍結束通話,臉蛋刷白地望著沈禹京,顫抖的嘴唇蠕動了半天,終于發出聲音。
「……是真的……股東說他們都賣掉股份了……」
「怎麼會這樣?」
沈禹京裝作一副驚訝的樣子。
「我應該怎麼辦!禹京?」
她六神無主地向眼前的男人求救。
「不要緊張,要是我的話,我會趕快低價賣出股份,如果可以,最好把你丈夫的股份也一並賣掉,要不然你們到時會一無所有。」
他忍住狂笑的,正經的提供自己「寶貴的意見」。
「好,我馬上就把股份賣掉!」
冷睨著李荷珍,他在心里暗罵她真是一個愚蠢膚淺的女人,他在推她往地獄里跳,她卻渾然不知。
不過,他感謝她的愚蠢,因為自己即將看到一場好戲。
時光流轉,董立景的五十歲生日來臨了。
幾個星期前,沈禹京早就陪著董馨,選好送給董立景的生日禮物。
前天沈禹京和董馨計劃好,要一起見她的父母,幫她父親慶祝五十歲的生日。
叮咚——
「啊!一定是禹京!」
門鈴聲一響起,董馨興奮的從沙發上躍起,迅速跑到大門。
早上,沈禹京說公司有些事情要處理,因此他要董馨先回娘家。
事實上,沈禹京支開董馨的早上,是在準備給董立景致命一擊的「大禮」。
門一打開,沈禹京面帶愉悅的笑容,站在董馨面前。
「我來了!」
「嗯!爸媽都在等你,快進來吧。」
董馨牽他的手臂,走進這一間光有亮麗外表,卻沒有實質內涵的家庭。
就在今天,他要親手撕破,這偽裝成幸福家庭的假面具。
「爸爸、媽媽!」
輕輕的點了一下頭,沈禹京先禮後兵。
「禹京,讓你叫我爸爸的感覺還真不錯!」
殊不知自己大難臨頭,董立景的厚顏無恥,依舊教他感到可笑。
他曖昧的一笑,眼楮瞟見李荷珍,正含情脈脈的盯著他,他又感到一陣滑稽。
都什麼時候了,這個家庭除了董馨,其他人還是虛偽得教人作惡!
「禹京你坐下來,不要一直站著。」
董馨把他拉到自己座位旁邊,坐了下來,接著她卻站起來,從一個櫃子里頭,取出包裝好的禮物。
「爸,生日快樂!這是送給你的禮物,我選了很久,你一定會喜歡!」
她親吻父親的臉頰,略帶撒嬌的語調。
大手摩掌她的頭發,董立景笑得樂不可支。
「傻丫頭,你送的禮物,爸爸哪一次不喜歡的啊?,」
好一幅父慈子享的溫暖畫面,真讓人不習慣,看久了可能還會反胃!
沈禹京看在眼底,心中滿是恥笑。
卑鄙下流的父親,婬亂愚蠢的母親,共同養育一個天真無邪的女兒,這種組合越看越不正常。
「難得禹京和小馨一起回來,我們先一起去用餐,然後再泡茶聊天。」雖然李荷珍的熱情視線,一直盯著沈禹京,不過她並沒有忘記做一個稱職的女主人。
當所有的人深表贊同時,沈禹京遲遲沒有動作。
「禹京?怎麼了?」
見沈禹京冷著一張臉,董馨不安的問著。
「我看還是先別吃飯好了,我有東西要送給爸爸。」
「禹京,你大客氣了,要送我東西,吃完飯再送也不遲。」
「呵呵呵……不行!我怕你吃完飯後,再看我送的禮物,你會氣得將食物吐出來。」
他冷笑數聲,把話說完以後,董立景臉色丕變,不僅是董立景,連董馨和李苟珍都嚇了一大跳。「沈禹京!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董立景大聲怒斥著,這個年紀差不多只有他一半歲數的狂徹小子。
「哼!實話實說,沒什麼意思,你看看這個!」
把資料袋丟在桌上,他要董立景親身體驗失敗的滋味。
「禹京,你在說什麼?不要惹爸爸生氣了!」
在一旁干著急的董馨白著一張臉,她不懂,昔日溫柔的丈夫,為什麼今天的態度丕變?
她愛他,她不希望他和家人處不好呀!
粗魯的拿起資料袋,董立景抽出資料,他瞪大眼楮一看,終于明白沈禹京何以如此狂妄!
「哼哼!看清楚沒有,我這份禮物還滿意嗎?」
他自喉間發出的冷笑,使人不寒而栗。
看過資料,董立景氣得把手上的資料和煙斗,一並猛力扔在地上。
「你這臭小子,什麼時候變成我集團里的大股東。」
「大股東?董先生你說錯了!立景集團已經並入我集團名下,換言之,我才是立景集團的新總裁。」
沈禹京搖一搖頭,優雅的笑著回答。
「臭小子別胡說!我和荷珍手上還有百分之五十的股份!」
瞧瞧他氣得全身顫抖,沈禹京全身涌上無法言喻的報仇快感。
「啊!抱歉,我忘了告訴你,這次我能成為新總裁,最大的功臣就是我的岳母李苟珍!」
「什麼?」
「她已經把剩下的股份偷偷賣出,當然一樣是被我買走了!」
這些話好比是當頭棒喝,董立景退了幾步,跌坐在地上,氣得連心髒都痛起來了。
「你居然騙我把股份賣掉!那你說愛我,也都是謊言!」
被欺騙的李荷珍惱羞成怒,氣得臉紅對他大吼,完全顧不得自己說了什麼。
沈禹京冷眼睨著李荷珍,勾起得意的嘴角,默認了一切。
「媽?你說什麼?」
丈夫剛變了個樣,為什麼母親又說出,她和自己的丈夫有曖昧關系?
不理會女兒的質問,李荷珍怒目瞪著沈禹京得意的臉龐,忍不住的沖上前,想甩他一個耳光。
當然,沈禹京不會憑白挨打,他抓住她的手,而且用力將她推倒在地上。
被推倒在地上的李荷珍,不甘心的流著眼淚,頭發凌亂,狠狠瞪著眼前居高臨下的男人。
「我們跟你有什麼仇?哪里得罪你?你要這樣對付我們?」
「哼!說到仇,可多著呢!」
可恨上想起那場大火,沈禹京就只能握緊拳頭,全身開始戰栗。
他痛惡深絕的表情,說明了董家欠他的,一輩子也還不清。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會這樣……」
純真的董馨來不及反應一切,只見她充滿錯愕的大眼,已飽含無奈的淚水。
「小馨……你想知道為什麼嗎?好,讓我告訴你,你最親愛的父母是何等的下流、無恥!」
她愣愣的盯著他,不願意相信他的話。
在她的世界里,她的父母是如此愛她、疼她,怎麼會下流、無恥呢?
「董立景!你還記得二十年前,一場大火燒掉一間孤兒院,和帶走四十幾條人命的事嗎?」
面對沈禹京的質問,董立景驚恐的臉冒下一顆顆冷汗,毫無血色的嘴說不出半句話來。
「說不出話來嗎?我替你說吧!」
「不要說!」
幾乎是同一時間,董立景和李荷珍大聲的想阻止他。
「求求你……不要告訴小馨,不要說!」
狼狽的董立景少掉平日的霸氣,哀求沈禹京不要說出他以往的所作所為。
「哼!敢做還怕人家說?」
「到……到底是什麼事?」
究竟父母隱瞞她什麼事情?為什麼他們的臉色會如此蒼白?董馨越來越不明白了。
「小馨,我告訴你,你敬仰的父親在二十年前,為了一塊土地,命人不斷騷擾孤兒院,最後還痛下毒手,放火燒掉孤兒院。
孤兒院被火燒得精光,四十幾條人命全部葬身火窟,我是惟一的生還者,為了報這仇,我足足等了二十年。現在,你父親有這種下場,完全是罪有應得!」
猶如晴天霹靂,沈禹京所說的每個字,像一根根利針刺得她的心好疼。
「爸……禹京說的全是……真的嗎?」
董立景垂下眼眸點頭承認,老淚縱橫。
「小馨……你要原諒爸爸……我做了這件事之後其實很懊悔……」
父親再怎麼不是,至少他是非常疼愛自己,也盡了一個父親該有的責任,她無法因為這樣而痛恨父親。
「父親做了這種事,你很他是應該的,可是你為何不直接對付父親,要破壞我幸福的家庭?欺負我母親?」
听到她這番憤怒的指責,沈禹京很自然的笑了出來。
「有差別嗎?反正一樣達到復仇的效果。你父親說他後悔,我可是一點也看不出來,如果他有受到良心的苛責,他怎麼會一直安于這些物質生活的享受?還一直理所當然地擴展事業。
你母親也一樣,明知道他的所作所為,還一起跟他享受這些傷天害理的結果,婬亂的每天和年輕男人玩樂,這就是你最愛的溫柔好母親?
笑死人了!像他們這種人,我還是第一次看見,只有你這種什麼都不知道的嬌嬌女,才會相信他們的鬼話!何況,四十幾條人命,拿你父親的一條狗命來抵是不夠的!」
原本笑著說話的沈禹京越講越激動,他全身散發噬人的恨意,看得董馨站不住腳,跌坐沙發椅。
董馨渾身顫抖,對于沈禹京的憤怒和恨意,她無言以對。
他指證歷歷,父母皆以沈默代替回答。
全部都是真的!父母實際上是壞心、卑鄙的人,對其他的人更是殘酷又無理。
但……他們對她疼愛有加,卻是不爭的事實。
她飽含淚水的眼眶,終于流下了兩行清淚。
「因為如此……所以你欺騙我、也欺騙我母親,你一點都不愛我,接近我就是為了報仇?」
在心里,他明明已經試想過千百次,董馨流淚心碎的模樣,他應該有很好的心理準備才對。
可是,當他看到董馨掉下真正心碎的眼淚時,自己竟心痛地說不出話。
為什麼感到心痛?因為他結婚後受她吸引,進而愛上她,所以傷害心愛的人,讓他感到心痛。
沈禹京深愛著董馨,他從不否認,但事到如今回答是或不是,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他已經傷害了她,親手拆毀她引以為效的幸福家庭。
命運弄人,讓兩個真心相愛的人,必須互相仇視。
沈禹京不再感到勝利的喜悅,心里只剩下悲痛的酸楚。
「你不說話?因為我說的全是事實?」
董馨的眼淚落得更加凶猛。
他困擾、溫柔的看著董馨,努力克制想要上前擁抱她的沖動。
「我知道了……不管怎麼樣,禹京我愛你!」
「小馨……」
他輕輕喃著她的名字,看見她的表情逐漸堅強。
接受父母二十幾年的保護,董馨現在要學著自立自強,換她來保護自己的父母親。
「不過,你的目的已經達成,請你離開這里,不要再傷害我們了!」
嚴厲的話從她的口中迸出,沈禹京痛下決心,轉身離開董家大門。
他內心受到沖擊,深知從今以後,可能再也見不到董馨快樂、無憂的模樣。
越走一步,他心情便越沉重。
為什麼要等到現在,後悔才涌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