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知理虧,關永一看到謝秉竹接近,馬上像刺蝟般豎起防護罩。
「我、我也是要顧口碑的,隨隨便便一個小感冒,就把鐵門拉下不做生意,要是客人全跑光了,我就沒辦法餬口了。不然,你來供養我好了!」
但是臉色鐵青的謝秉竹,根本不听他的借口,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臂,拉了就往車子走。
關永必須為自己的名譽辯護,他絕對不是軟而無力、容易被「帶走」的弱男子,只是因為目前他的身體狀況不甚良好,使不出應有的力道來抵抗,才會輕易地被謝秉竹塞入車中。
「喂,少年仔,你對阿永沖三小(做什麼)!」
大冬瓜、吸金A注意到關永被挾持,一個個跳出來替他說話。
「你怎麼可以對厝內悉大人(家中長輩)這麼粗魯!你不怕我們給你傳揚出去,打壞你們婦產科的名聲嗎?」
「就系講啊!」
可是這下子關永反倒替謝秉竹緊張了起來。畢竟自己錯在先,要是自己沒有答應要待在家中,可能他也不會這麼生氣。總而言之,家丑不外揚,在周遭鄰居的耳目之前,還是先蓋過去好了。
「大冬瓜!」把頭伸出車窗,關永做出沒事的笑容說︰「沒事啦,我女婿可能有些誤解,我回去跟他解釋一下。啊,擱有,麻煩你們幫我把店門拉下來,東西我明天再來整理就好。感恩!」
他在講話的同時,謝秉竹已經掉轉車頭,踩下油門上路了。
謝秉竹擔心關永一個人在家里,不會照「醫師」的叮嚀吃藥,所以該吃藥的時間到了,還特地撥了通電話回家。
但是任憑電話響了多少次,沒有人接就是沒有人接。是不是吃了藥之後,睡得太沈了,才沒有听到電話?于是他隔了十五分鐘、半小時、一個半小時地打電話,依然得不到回應。
這樣猛打電話,還沒人接听的理由,可能性有兩種︰一是家里沒人,二是處于無法接听電話的狀況--比方說病況急遽惡化,昏迷、無法下床。
根據一般醫理判斷,謝秉竹不願跳往第二個結論,于是他決定開車到阿永的「喔都拜」店去看一下。直覺告訴他,如果關永不惜冒著吹風、感冒加劇的風險出門,應該是跑去店內了。
--事實驗證,他的直覺是對的。
同時,謝秉竹也氣炸了。
他對自己不信守承諾,秉竹還可以原諒他。可是他竟不顧自己有病在身,拖著病體,就只為了一、兩個顧客而特地跑來開店。秉竹無法原諒的,是他這樣賤賣自己健康的敷衍、草率心態,不愛惜自己的自虐行為。
錢,再賺就有了。為什麼不願意听從醫師指示,好好在家休息呢?
「我沒有錯,是你不懂,開店做生意靠的就是『信用』兩字。如果我今天放了這個人客鴿子,我這間店的好名聲會由紅翻黑,代志很大條。」
坐在駕駛座旁的關永還在硬拗。
「我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早上吃了藥,睡一覺後,我感覺好很多了,很正常啊,根本不需要一直睡在床上。不信,我還可以跑百米給你看!」
秉竹繃著臉不回答,暗暗踩油門加速,直駛回家,使得通常得花五分鐘才能抵達的距離,縮短為奇跡的三分鐘。
然後車子剛進入車庫,停妥不到一秒,關永便迅速地開了車門,並且急著要打發他道︰「我會自己上樓休息,今天不會再亂跑了,你快點回去上你的班吧。」
秉竹悶不吭聲地,照樣扣住關永那依然有絲微熱、無法隨心所欲掙開的手臂,帶往樓上。
「喂,我已經很配合你了,你是想怎樣?凎!你再繼續這樣下去,恁伯可是要生氣了!」甩不掉秉竹的抓握,關永惱怒地吼道。
他只是「要」生氣而已,秉竹在內心回道︰我「早」就在生氣了!
來到了關永的房門前--
「喂,我不是沙包,你扔什麼扔!」
秉竹稍微有些用力地把他「拋」回床上之後,也不費事關門(反正家里也沒別人),跨著大步地走近他,在關永來得及從床上爬起來之前,再次一把將他推臥在床上。
關永有些惱了,黑黝眼瞳炯亮,濃眉擠出了深溝。「你沖三小!」
「你不是說自己體力好,已經恢復了?用不著去跑百米,我有更好的求證方法。要是我『求證』過後,你還有力氣從這張床上起身,我就讓你回去開店,而且以後你再感冒,我也絕對不會再逼你休養。」
秉竹口氣中的嘲諷,其實就是他發火的象征,外表看似冷靜,內心早已像鍋蓋下的沸湯,咕嘟咕嘟地煮滾了。
「證明就證明,我怕你不成!」表情有些僵硬,嘴巴不改頑固。
秉竹掀動了唇角,秀個冷笑,驀地出手往關永的胯下一探。
關永反應慢了半拍地一愣,接著脹紅著臉,反扣住秉竹的手。
「你在干什麼!」
秉竹不慌不忙地以另一手扳開他的手,一手量斤秤重似的,恣意地隔著布料掐弄刺激,引燃火種。
「你不是很有體力和精力?干麼舍近求遠地去跑百米?只要發泄個幾次,就可以知道你是真有體力,還是假有體力了!」
僅靠著揉捏力道的強或弱,便能催化出一波波顫栗。
「你瘋了嗎?」呼吸的節奏變了,關永氣憤地開口,比往常更沙嗄的聲音,性感撩人。
--現在才知道有人已經氣瘋了?可惜太遲了!
秉竹冷笑地說︰「要不然,你能找出力氣把我打倒,也行。可是你辦不到吧?要不哭著向我認錯,發誓再也不會爽約,我也可以放過你。」
這輩子一向是吃軟不吃硬的關永,听到這種話,哪能不抓狂?
「免你假仙,恁伯一點錯也沒有!」
這句話將兩人帶入了無可轉圜的新局面。
對他的憤怒--為什麼不愛惜自己;對他的不滿--為什麼不好好地接受他人的好意;對他給自己的沮喪……讓秉竹已經無法再忍耐下去了。他一定要讓他明白,死命硬撐的人最後會死得有多難看!
以底褲的棉質布料,裹住敏感的表皮,輕輕地摩擦,等到掀起了他難以自抑的戰栗之後,再以手最溫暖的部分--掌心覆蓋著前端的部位,左右轉動著。
「唔……嗯……」不時地,可以听見從咬緊的齒縫中,流竄出的曖昧喘息。
仿佛可以精準預測到血液流向的五指,下一個目標是底部飽滿的肉球。
捧著、揣著、揉著、擰著。
「……啊嗯……」細小到幾乎不可聞的申吟。
男人揚起唇角,放開他一直被自己扣住的手,同時間也把另一手由他的牛仔褲里抽出來,迅雷不及掩耳地將牛仔褲與底褲一並拉到他的膝蓋處。
男人卻對此還不滿意。
「既然你號稱自己體力充沛,一次應該不夠看吧?我看要多做個兩次,才能證明你是不是已經痊愈,能夠去開店做生意了。」
他渾身都快虛月兌了!
「你不會拒絕吧?因為你說你沒錯,那麼為了證明你是正確的,希望你能奉陪到底嘍!」
關永如果還有力氣,會給自己一巴掌,打醒那個當初認為自己能和謝秉竹和平相處的家伙。
事實證明,像這種吃人不吐骨頭、變態又惡劣的「女婿」,他關永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和他共處!
「喔都拜」店的門口,出現了鬼鬼祟祟的三人組。
「怎麼樣?他恢復了嗎?」
看了看,悲觀地搖搖頭。「照我這金半仙的鐵口直斷,我是覺得咱們關老大的心情還是一樣--金歹(很不好)。」
「……喂,鐵支,你去試看看。」
「我?!」忙不迭地搖頭。「為什麼要叫我去?我才不想去當炮灰!」
「厚,以後你就不要自稱是永仔的小弟!」
大冬瓜忍不住踹他一腳,既然沒有人想當開路先鋒,他只好自己上了。他從自家的店內,挑了串鮮黃肥美的美濃香蕉,慢慢地靠近正在替客人換機車輪胎的關永。
「永仔。」
「麥沖啥咪?(干麼)」頭也不抬。
「沒啦,你感冒休息了三天,大家都很想你耶!我沒什麼好東西能送你,這邊有一串香蕉,給你補補營養。」
想不到關永一看到香蕉,整個眼楮都怒紅了。
一瞬間,大冬瓜以為關永會把香蕉拿起來砸,可是他接過去之後,咬牙切齒地說了聲「謝謝」後,把香蕉隨便一放,便又繼續埋頭苦干了。
站在身旁的大冬瓜,發現自己被放生了,只好模模鼻子,走出店門外。
「結果咧?」
大冬瓜一頭霧水地抓抓頭。「我記得永仔以前很愛吃香蕉的……難道我記錯了?」
「我是在問你--結果呢?」
「哪有什麼結果?他根本不理我啊!」大冬瓜搖頭說道︰「我已經好幾年沒看過渾身都散發出火氣、好像會燙人的永仔了。」
「什麼火氣,那叫作殺氣=煞氣啦!我看,這應該是他老婆跟他鬧離婚的那陣子以來,他心情最不好的一次了。到底是誰惹得他這樣渾身通電,像電鰻一樣,叫人連靠近都不敢?」
鐵支立刻說︰「用膝蓋頭想也知道,一定是姓謝的!」
其他兩人陷入沉默,難得有一次鐵支說的話,能獲得大家一致公認可能是正確的解答。
假如真的是謝某人的問題,他們也沒辦法插手。
女婿和丈人不合是天經地義的事,況且他們之間還有個「落跑老婆」的問題,誰是誰非,外面的人看得霧煞煞。俗話更有說,清官難斷家務事,旁人隨隨便便開口,小心最後會變得里外不是人。
因此,他們決定這陣子還是先按兵不動,旁觀一下局勢的發展再說。
錯不在香蕉。
可是看到香蕉又勾起了關永的心頭之恨,讓他氣得牙癢癢的。
他完全不懂謝秉竹的腦袋里,究竟裝了什麼廢水毒料,為什麼他能對一個輩分算是他爹,年齡也長他六歲的……長者做出「那種」事……而且,還不只一次!
做過了一次,再做第二次也沒有什麼差別了吧?
在他眼中,大概完全沒有把自己當成是值得敬重的長輩,否則絕對不會做出那種貓戲老鼠般的惡劣行徑。
而且,你自己都沒有發現嗎?你的身體其實很饑渴耶!
真想撕下他臉上的陰險笑容,打斷他的毛手毛腳,最後再剁下他萬惡的十根指頭,塞進他不干不淨的嘴巴里!
不過是自我安慰而已,你何必看得那麼嚴重?
你不覺得同一個屋檐底下,你在你的房間擦槍,我在我的房間磨炮,感覺很不像一家人?大家你幫我、我幫你,和樂融融。
歪理一堆!天底下哪里找得到兒子強邀父親一起打炮的「家族」?找得到的人,關永可以把頭送給他!
你真的不想要,我也不勉強,不過我可能無法再讓你和我們同居了。
就算真有那種變態家族好了,為什麼非得比照辦理?他關某人不時興那麼放得開的家族路線,也不想開放!
什麼?問我有什麼理由可以把你趕出去?
呵呵,我可不是像阿永一樣,能夠清心寡欲過日子的人。
之前不曉得也就算了,現在發現了「獨樂樂,不如眾樂樂」,自然也無法回到過去單純的相處模式了。你想要獨樂樂,請回去自己家中,別在我觸手可及的範圍內,引誘我犯罪。
徹底地顛倒是非,擺明了是要惡整他這個丈人!
真不知是誰在整誰?之前讓我頂著一張半紅腫的臉去醫院上班,大家都懷疑我遭到家暴,叫我去打113求助呢!
老天爺,冤枉啊!真正有資格喊倒楣的人,是誰啊?
怪不得有人說最強的敵人往往就在身邊。有這種女婿,他還需要敵人嗎?
指責別人都很容易,不知道每回說「不要」,卻還是老實地在我手中達到高潮的人,又如何呢?
可以稱之為……婬亂?婬亂的暴力分子?
可惡!他為什麼不像某人身經百戰、千錘百煉?假使他經驗豐富一點,就不會被人瞧不起、徹底給看扁了!
每天都照樣回到這個家,你並不像你口中所說的那麼討厭我吧?也許只是嘴巴不說而已,事實上你很喜歡我……和我對你所做的事。
看樣子,有人就是學不會教訓。
他不客氣地對這種欠缺學習力的笨蛋飽以老拳。
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他讓這家伙保有一口氣,是看在北鼻的分上。他之所以天天回到那棟房子,也是因為他無法帶走北鼻,也無法讓北鼻單獨和那種惡棍住在一塊兒--萬一北鼻受到什麼壞影響,自己可無法向阿瑄交代!
總之,之前對這家伙存有的任何「罪惡感」、「愧疚感」,如今已經蕩然無存了,關永甚至認為,阿瑄拋棄他是非常正確的決定,這家伙根本不值得同情!
下午五點,「喔都拜」店準時打烊,關永騎著心愛的老野狼返家。
當他慢慢靠近謝家的車庫時,看見了一名中年婦女在門前徘徊,不知道在張望著什麼。
「那個……有什麼事嗎?」
關永才出個聲,婦女就宛如受驚小兔般急急忙忙地搖著頭,跑走了。
雖然腦中滿是疑惑,可是一不認得對方是誰,二沒和對方說上話,因此也只能把這問號放在角落,遺忘它。
但是……第二天、第三天……那名婦女的身影,又出現在謝家附近。而且每次只要關永一接近,她就會匆忙離開。
幾次之後,關永實在懶得再玩游戲,因此故意把機車停放在另一條巷子,徒步走回家--果不其然地在轉角又看見了該名婦女的身影,于是悄悄地接近她身後。
「你天天埋伏在這邊,想干什麼?繼續這樣偷窺下去,我會報警處理。」
婦女嚇了一跳,回頭,神情慌張、臉色蒼白地說︰「我、我有做什麼嗎?我只是看看也不行嗎?」
「看看?這棟房子沒有要賣,有什麼好看的?」
「我……我看我兒子的房子,又有什麼不行!」婦女有些委屈地說︰「你又是誰?憑什麼這樣凶我?」
咦?啊,不說還真認不出來。十幾年前他與親家母見過一面,可是當時親家母看上去像個雍容華貴的貴婦,沒想到歲月在她身上烙下了無情的痕跡。花白的發與憔悴的容貌,幾乎看不出是當年那個對警察頤指氣使、叫人來逮捕自己的高雅貴婦。
「失禮了,我剛才沒認出來。」
關永掏出大門鑰匙,說道︰「我想謝秉竹還要再過兩個鐘頭才會到家,你要不要先進來坐?」
婦女明顯地遲疑了一下。「兩個鐘頭?你確定?」
「我也可以打電話,叫他早點回來。」
謝母立刻搖頭道︰「不、不必了。那麼,我就進去叨擾一下好了。」
關永覺得有些荒謬,明明自己才是客人,怎麼謝母的態度卻比自己更像個「訪客」?可是,想想這是人家母子之間的事,與他無關。
進了屋內,謝母仍是一派劉姥姥進大觀園的模樣,東張西望,不停地看著擺設、頻頻點頭,很是喜歡的樣子。關永請她在沙發上坐,自己上樓探望小家伙,順便通知保母,可以先下班了。
等他換掉髒污的工作服,預備抱著小家伙下去給親家母看一看時,謝母卻自己走入了嬰兒房內。
「這孩子是?」
「咦?」關永在心中皺起眉頭。謝秉竹不是說他早向父母報備過了?
「該不會是你的小孩吧?」
關永決定暫時不回答,他想知道謝秉竹是不是對自己撒謊了?其實他根本沒告訴雙親,關于阿瑄的事。
「啊,我真是迷糊了。這孩子應該是秉竹暫時幫朋友照顧的那個小孩子吧!」謝母忽然又自嘲地說︰「都和男人同居了,再期待秉竹會恢復正常,也沒有意義吧?」
謝母話一說完,立刻掩住嘴巴。「啊,抱歉,我又失言了。我的心理醫師告訴我,我不能老是說秉竹不正常,這樣子只會破壞我們的母子關系。」
謝母搖著頭,掩面啜泣。
「算了,我不該進來的。我以為在心理醫師的幫助下,我可以接納這樣的秉竹,可是我還是無法接受。明明我的兒子是那樣的優秀,他比世界上任何人都擁有更好的基因,更該和完美的女性孕育下一代,這樣才是正道。為什麼他會只喜歡男人?我真不懂,自己做錯了什麼!我花那麼多心思教養他,我有哪里不對嗎?」
只喜歡男人?
關永的胸口像是被人緊緊地壓住,喘不過氣。
幫忙朋友帶的小孩?
困惑像是一顆巨石,投入了平靜的湖心,掀起一陣激蕩的水花,圈圈懷疑的漣漪擴大再擴大。
「我要離開了,請你不要告訴秉竹我來過。我只是听說了兒子最近和男人開始同居……以前他不曾和誰固定下來……我一時之間好奇,才會想來看看。以後我不會再來打擾你們,你放心。」
謝母擦去眼淚,抬起紅通通的眼楮,哽咽地說完後,踏著急急的腳步離開了。
關永呆若木雞地站在原處好一會兒,紊亂的思考才逐漸歸納出結論。
謝秉竹的母親沒有理由欺騙他,所以假使謝秉竹的母親說的才是實話,也就代表謝秉竹騙了他。
可是謝秉竹騙了我什麼?北鼻是「朋友的小孩」?他根本不是雙性戀而是同性戀?還是不只這些,還有更多的欺騙……像阿瑄的行蹤?那場法院公證的婚禮,總不可能是假的吧?!
關永一個轉身走向謝秉竹的房間,他要去找出真相。一個人不可能做任何事不留痕跡,假如有謊言存在,他一定會找出謊言的蛛絲馬跡,戳破謝秉竹的假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