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馬兒身旁的趙騫,望著樹林出神。
他剛剛是怎麼回事?一下子就暴怒起來,完全不像他的為人。
往常任何女子若是說了像方才索慈的那句話「我找到比你好的人就甩了你」,對他而言不也是完全不痛不癢嗎?說不定還會回一句「祝你好運」。分手時向來不拖泥帶水,也不介意過去女人同時與什麼人在一起的他……听到索慈說出那句話,他卻失去了控制,一瞬間……他竟想了他的母親,那在他小時候毅然拋夫棄子,跟自己情人私奔的女人。
趙騫苦笑一下。
說起來,也許自那時候起,他就不再相信什麼情感或是女人。
天長地久這種字眼,只是給詩人墨客賣弄出來的文字。不再愛人,因為無法相信愛;不再戀人,因為世上沒有戀人這事存在;無心,因為有情是件難以負擔的沉重。有的只是自私的不顧一切的莽撞罷了。
沒有必要為了這種簡單的,而束縛別人或是束縛自己。
「我這到底是怎麼了?」
他承認自己喜歡索慈,因為你很難不去喜歡一位個性純真率直,有著仙姬般可愛面容,火樣熱情的娉婷佳人。若是不喜歡,也不會願娶她為妻,可是他卻沒料到自己對她產生那近似獨佔欲般強烈的情感,他向來不在情感上牽涉過深,所謂的愛情是會傷人的,不論是傷了自己或是他人……娶妻是種義務,對于索慈他則認為這是他的責任。
可是對于妻子若產生了獨佔欲般的愛情……他能夠信任她不背叛這情感嗎?要是真有背叛的事發生……他該如何面對?
趙騫過去從未膽小,但這一刻他卻不想面對這個問句,寧願──逃避。
找到在林子里的趙騫,索慈走近他,發現他不知在想些什麼,面容沉重而且想得入神。這麼嚴肅的神情她還是第一次看到。該打斷他的思緒嗎?索慈尚在猶豫的時候,鳥兒撲翅展翼飛起的聲響驚動了他,他也看到了站在身後的她。
兩人都有點不知所措,也都有了點距離。
昨夜的親密宛如一場夢,在日光強烈的照射下,遁藏得無影無蹤。
「呃……」
「你……」兩個人同時開了口,又停下。
索慈與他相視一笑,趙騫低笑著說︰「我們該走了。」
她搖搖頭,「在走之前,我們該談一談。」
「談……什麼?」他眼中有些閃躲。
索慈更加地起疑了,他不像是會逃避問題的人呀!「你覺得沒有什麼話該向我說……或者是解釋的嗎?」
趙騫握緊韁繩,撇唇一笑,「婚事等我們回去之後,我自然會……」
「去你的,趙騫。」她冷冷地站到他面前,「我可不是那種等著人家來負責的女人。好吧,既然你不願意說,我也不會逼問你。
我不想讓人以為我在利用昨夜的事逼問你的一切。昨夜那事……你我最好都把它忘掉,反正是不可抗力下所發生的事,我們之間的關系還是照舊。」
曉得自己有些兒賭氣,但是他的態度卻讓她有被辱的感覺。他想要保持距離,她也無所謂。畢竟……畢竟她只不過是個麻煩的責任嘛!可是她索慈卻不稀罕被人當成該負不可的包袱。
「索慈!」對著她猛皺著眉。
索慈不理會他那若有苦衷的表情,自己翻身上馬說︰「還等什麼?不是要出發了嗎?我們回客棧去好了,拿了行裝,趁早離開這是非之地。」越早離開,她就越早能把這整件事給拋之腦後。
「索慈!」他拉住了她的馬韁制止她離開,「等一下。」
她抬高下巴,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眼中的委曲。
「我知道你想談些什麼……關于先前我發的脾氣,我很抱歉,我只是一時情緒失控……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搞的。現在我需要點時間整理我自己的思緒,等我想通了,我自然會把結果告訴你的。
可以給我一點時間嗎?」
這已經是他最接近低聲下氣的表現了。索慈本來就無意為難他,她低下頭凝視著他的雙眼,「這不是勉強吧?我不想……」
「不。」他搖搖頭,扯扯唇淡笑說︰「你和其他我交往過的女子是絕對不一樣,對于昨夜我所說的一切我也是真心。請不要再說什麼把它忘了的話,你我都知道那是萬萬辦不到的事。給我一點時間,這是我唯一的要求。」
說絕情,難難難。拒絕他,索慈也辦不到。她低嘆口氣,「我明白了,我會等的。等你想說再說。」
趙騫微笑著拉下她的身子,在她唇上輕啄一下。
回到客棧,雖然不過事隔一天一夜,感覺卻像是過了相當長的一段日子。他們剛進門,趙騫的隨從們馬上就緊張地沖上前來,「少爺,您沒事吧?我們到處在找你呢!」
「嗯,遇到山賊,被捉去了。」
「山賊?」隨從訝異的追問︰「您沒事吧?都怪您出門也不說一聲,若是帶著屬下跟著你們的話……」
「夠了,這些話等上路再說。我們現在先行結帳離開這兒,那些山賊想必在一旁窺伺機會,我們逃出來的時候給了他們不小的苦頭吃,怕他們仍不學乖,還會來打擾。」
「哪兒來的大膽賊人,瞧我們不一個個把他們都打跑。」
索慈瞧著那人義憤填膺的樣子便覺好笑,她掩嘴嘻笑了一下,直到此刻才感覺到趙騫這個當主子的人也不好過嘛!有這麼多人在後頭為他擔心這、擔心那兒的,像是多了好幾個婆婆媽媽。
哪會不知道索慈在笑些什麼,趙騫低頭在她耳邊說︰「你還取笑我?今夜鐵要討回這筆帳。」
臉兒一紅,她捂嘴回道︰「嘴巴放干淨點,你又知道今夜我要和你過?」
「行了,去整治你的行李吧,遲了我就上樓去捉人。」他拍拍她的腰兒,打發她上樓,自己則轉身和他的隨從交代事情去。
為什麼要听他的話?索慈不服地拾階上樓,心有不平的念念有辭,「實在沒道理這麼听他的話,我又還沒嫁入他家門,憑什麼……」
「還不快點去,自言自語也是沒用的。」趙騫揶揄的話尾跟著她上樓。
索慈朝他吐吐舌,裝個鬼臉後,消失在房門里。
順利上路之後,他們行了大段路途,終于到了要出城門時。趙騫的隨從策馬上前,「少爺,我們發現鬼鬼祟祟的人在跟蹤我們。
應該就是你說的賊子們派來的,要不要我們去把那人捉下?」
「不用了。」趙騫淡漠地揮揮手,「今兒個和昨兒不同,他們這會兒來偷襲,哼,倒大楣的還不知是誰呢!」他踫觸一下手邊的寶劍。的確,今天他的功力已完全復原了,加上有隨從在,完全不把那班賊子放在眼中。倒是索慈……他策馬上前。
「你還好吧?」
索慈望他一眼,「你指什麼好不好?」
他嘻笑了下,「當然是身子,若要我問你心情好不好,瞧你那張臉不都寫得一清二楚,何必費神。你根本就是藏不住心情的人。」
作勢要打人,她沒好氣地說︰「八成是解藥有點功效,托你的幅,身子恢復得差不多了。」
「真的?可別逞強,待會兒若是發生打斗之事,你別插手,交給我和我隨從們來應付就好。」
「我才不要躲在人家背後當個膽小鬼。」
和她拗這種事是行不通的,趙騫模模她額頭,「誰會把你當成膽小鬼來著?我至今沒見過像你這樣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娘家,就不知誰治得了你這拗性子,我看往後得大傷腦筋。」
「你今天存心找我碴不成?」
「我說錯什麼了?」他眨眨無辜的眼。
「哼!」
兩人故態復萌,邊拌嘴邊打鬧,說說笑笑地。直到前方的路被一大群人攔路擋下。果真是料得沒錯,棕果山寨的那群賊子們,又找上門了。瞧那陣仗,這會兒他們的女王想必是氣得七竅生煙,才會如此莽撞地在光天化日下,挑這人來人往的大路上,攔下他們去路。
一時望去只見黑壓壓不下三、四十人,這回宋靈可真是傾全力而出了。趙騫策馬上前一步,看著站在眾人身後,被團團簇擁的女賊王說︰「又遇見了,可真是巧。今天不準備失魂散了嗎?」
「趙騫,本姑娘是給你臉而你不要臉。讓你吃香喝甜,你卻偏要挑辣的苦的去嘗。沒有人可以那樣對待我之後,還毫發無傷的離去,今天我就要你付出個代價來。」宋靈這會兒把帳全記他頭上了,昨夜那場羞辱是她忍耐的最後極限。要不是如此,她也不會排除眾意,不論如何都要在這邊找他算一算帳了。
「今天,我要叫你死無葬身之處!」
普通人在這等威喝之下,怕不嚇得屁滾尿流,但是趙騫卻只淡然笑之。「也好,昨天蒙你盛情款待,我都還沒回謝你這份情呢!
能在離開前,把這債算一算,才不會留下什麼遺憾。」
「哼,廢話少說,給我納命來!」
話說另端進城的路上,一群相當引人注目的行旅緩緩地停下。
行旅當中有輛最是典雅高級的馬車,其余大批護衛個個看似人高馬大,武藝高強的模樣。讓人不禁猜想這又是哪里來的王公貴族們,竟能有此陣仗。
「怎麼了?為何停下馬車?」車內的人以威嚴的口氣問道。
「稟主公,是前方有……似乎是有批亂賊在攔路打劫的樣子,打成一團,也看不太清楚。為了顧及安全,所以屬下命人停下馬車。」
「有這等事?」馬車簾子被掀了開來,一位風度翩翩的俊雅青年朝外觀望了一下,「派個人去查查情況,若真是有人被搶劫,我們既然遇上了,當然得伸出援手了。」
「是,屬下立刻派人前去。」
自己也從馬車上下來,公子一離開,左右兩側即被護衛們簇擁。端正俊秀的五官,挺拔的身形,即便是身處在護眾之內,也不掩其風采。劍眉在端詳了一陣子後,微微地蹙起,「……咦?
那……那不是……她怎麼會在這兒?」
「主公,您有何吩咐嗎?」身旁的人听到他的自言自語,忙問道。
但見他決然地一揚眉,「把我的劍拿來。」
四人與三十幾人對戰,不管武功如何高強,總是吃力了些。索慈與趙騫雙雙陷入了苦斗惡戰的僵局之中,趙騫片刻不離的在索慈身邊保護著她,一邊分心對付那些淨使些下流招數的敵人。而他的兩名護衛也在不遠處,力戰保主。索慈自己也沒閑著,她武功雖不及趙騫,先前又中毒未痊愈,但是對付這些下三濫的賊子們還是綽綽有余。
「趙騫,你可以不用管我,專心去對付你那邊的人。」她用力揮劍擊落敵人的武器,一邊怒道。
趙騫往上一挑劍,敵人傳來一陣哀嚎,又有兩個人倒下了。
「你才要小心點,我可不想見你受傷。」
「哼,兩個人倒挺恩愛的,看你們怎麼接下這一招!」宋靈忽地朝索慈使出她的暗器,十只銀針並發,趙騫回身掩住索慈,一面以劍擊落那些銀針,但是針不過是宋靈的虛招,轉眼間她的長劍逼近,而趙騫的背卻已是毫無掩護的狀態,索慈睜大雙眼,正待推開趙騫時。
鏘地一聲,劍被擋下。趙騫與索慈意外的得到援手。
「背後偷襲,這可不是正人君子該有的行徑。」
趙騫正納悶這名出手救人的公子是何方神聖的同時,耳邊卻听到索慈大喜過望的叫喚,「阿毀!怎麼是你!」回以索慈一抹淡淡的笑容,雙眸溫柔地看著她,「好久不見了,小慈。」
這兩人已熟識到互稱彼此的名字?趙騫內心竄過一絲猛烈的妒火,但是瞬間又被他自己壓下去。還沒弄清楚狀況前,他不能隨意亂想。
「現在不是話舊的好時機,總之你來得剛好,有群礙眼的蒼蠅來找麻煩,你就順道為民除害怎麼樣?」
宋靈听見索慈的話,頓時心頭火起,「不要以為你們得了幫手我就會怕你們。我還有很多招數還沒用上呢!」
「這種大話,等會兒看你還說不說得出來。」索慈朝她扮個鬼臉,立刻重新挑起戰火。
有援手加入果然就是不一樣,姬毀身邊大批的護衛們加入戰場後,霎時分出正規軍與雜牌軍的不同之處。不過相隔了一盞茶左右的時間,整個情勢逆轉過來,棕果山的山賊們若不是被擊倒在地,就是有些膽小鬼見風轉舵,一看到自己人被打得七零八落地,馬上棄械逃離戰場了。
到最後,宋靈也被捉住,連她那最忠心不二的助手也同她一起被捆。
「如何?這會兒該認輸了吧?宋大姑娘。」索慈幸災樂禍的問道。
宋靈撇開頭,哼了一聲。
「我看還是把他們送交官府。這樣,也省得麻煩。」趙騫說道。
索慈抿抿嘴,想到宋靈找了他們那麼多麻煩,只是把他們送交官府,實在消不了她的氣。話說回來,師父常常訓誡她要得饒人處且饒人,就是因為他深知她的性子。「好吧,這次我就看在趙騫的份上,讓他把你們這些賊子交給官府。可是以後要是讓我再踫上你們為非作歹,可不會這麼簡單就算數。」臨了,她還是非得再三警告。縱虎歸山,萬一讓他們再出來害人,不成了她與趙騫的罪過嗎?
「你們也要進城嗎?那正巧,我們順路,不如讓我與我的護衛們陪你們進城吧?」
的確,被俘的人數與傷患不少,不能把他們扔在一邊不管。所以趙騫與索慈接受了姬毀的幫忙,把這些人一個個押往城內,遞交給官府。
這樣子一耽擱,整個上午的時間倏忽而逝。
「啊,我還沒問你來楚國做什麼哩,阿毀。」索慈出了官府大門,興高采烈地拉著姬毀問道。身後的趙騫臉色微沉,靜靜地跟在他們身後。
「應楚國公之邀,前來作客。」
「什麼呀,這麼正經八百的事。」還以為他是偷閑出來游山玩水的。索慈嘟嘟嘴,既然人家有事在身,就不便多聊了。她一回頭,望見趙騫,想起自己還沒介紹他們兩人相識,就一手拉過趙騫說︰「忘了給你們倆介紹介紹,這位是趙國公子,趙騫。這位則是衛國的國君,姬毀公。我向來不拘小節慣了,可別怪我介紹得隨便。」
趙騫打量著眼前的青年,原來他就是衛國新主子,姬毀。他曾經听過一些關于衛國的傳言,也知道姬毀曾在外地避難,幾年前才在齊君的幫助下,回國繼任王位。听說是個不錯的明君,衛國在他的整治下,頗有起色,衛國已經月兌離了前王昏庸的統治,步入正軌。
不曉得索慈是何時與他相識?兩人又表現得如此熟稔,他們之間……是什麼關系?這些問題在他的腦中打轉,但是多年的教養,讓他仍禮貌謙恭的抱手作揖。
「久聞大名,姬公。多謝你方才的援助。」
「哪里。」姬毀也默不作聲地打量著眼前出色的男子,還禮說道︰「我早已經听說趙公子是難得一見的奇才,今日一見,果真是名不虛傳的人中之龍,身手也非比尋常。能有這機會結識你這位朋友,真令人高興。方才舉手之勞也算不上什麼幫助,請別放在心上。」
「唉呀,兩個人都這麼客套做什麼。」索慈笑著拍拍他們兩人的肩,「既然他鄉遇故知,不好好聊聊怎麼成?找個地方,坐下來聊吧?」
趙騫露出了解的微笑,他斜睇索慈的臉說︰「我看是某人的肚子餓得受不了,想找借口大吃一頓吧?」
索慈開心地咧嘴笑道︰「人不吃五谷雜糧是活不下去的。吃飯皇帝大,有什麼不對嗎?」
「對、對。」趙騫揉揉她的頭,「依你的話,去吃飯總行了吧?」
看著他們自然的打趣,一邊的姬毀不免好奇了起來,這兩個人……默契與感覺……讓人有點玩味。
「姬毀?你沒意見吧?」
他回過神,對著索慈璀璨的笑顏說道︰「那當然,我也想和你多聊聊。從上回你來作客之後,就一直沒機會再見了呢!」
「那好,說走就走。」
「原來你們和那位宋靈之間還發生了那麼多的事,現在我總算都明白了。我還在納悶為什麼這些山賊會如此大膽,光天化日之下也攔路做買賣。原來是有這等因緣……」姬毀頓了一下,笑著瞄了索慈一眼,「說起來,這就是小慈的不是了。」
「咦?我有什麼不對的地方?」索慈不滿地哼道。
「還說,你瞧你,要不是你男孩兒扮相過于俊俏,人家又怎會鬼迷了心竅想逼婚呢?然後你又一派理直氣壯地拒絕人家姑娘,想當然爾她氣憤在心,才會非找你討回個公道不可呀!」姬毀有條不紊地解釋。
「你到底是誰的朋友?怎麼幫起外人編派起我的不是!世上哪有這麼不要臉的姑娘家,見到長得俊俏的,略有點英氣的,就捉回家去當夫婿?這還有天理嗎?我拒絕也是理所當然啦!別說因為我是女兒身,就算今日我當真是男孩家,我也照拒不誤。」
「是、是、是,天下所有的理字都站你那邊了,我不同你爭,這總成了吧?」辯不過她的利嘴尖舌,姬毀好笑地說。
「本來就是她不對,干我何事。」
靜靜在一旁用餐的趙騫顯得比平日話少了許多,索慈不免好奇地看他一眼,趙騫注意到她的眼光,挑眉問道︰「怎麼了?」
「是你怎麼了吧?為什麼一句話都沒有。」
看你們聊得如此起勁,哪有我插話的余地。趙騫把這些話藏起來,深怕听起來太過佔有欲。他笑了笑,「我專心地吃菜呀,難得這些菜色好,卻全被某人的口水給糟蹋了,所以我盡盡義務,把它掃進我肚子里。」
「啊,你這話什麼意思。好菜全被你吃光了。」嘟嚷著,索慈忙動起筷子來,當場搶回他筷子里挾的那塊燒肉,「這是我的。」
趙騫失笑地看她一口氣把肉塞進嘴中,像是怕他再搶回去。孩子性不改,明明桌上盤中也有呀!就愛搶他的。他放下筷子,「我看,我得再回官府一趟。」
兩人有點訝異地看著他,等著下文。
「現在不又多了個女飛賊,專搶人家的菜吃。」
「你!」索慈不依地作勢要打他,一旁的姬毀倒是捧月復大笑起來。
他揩去眼角的淚水,「看來小慈姑娘也遇到個好對手,能夠不把你的任性放在眼中。來,我敬你一杯,趙公子。能夠治得了她的人,我看也只有你了吧?」
他們兩人倒好,竟互相敬起酒來,索慈哼哼哼她笑了,「好呀,現下教你們做了朋友,結果矛頭卻轉向我,敢情伙同好了來欺負我。干脆你們倆自己去要好去,我也不礙眼,自行離開便是。」
「開個玩笑罷了,何必如此生氣。」姬毀好言地哄她,「就算向天借膽,我也不敢欺負你呀!別的不說,頭一個不放過我的,就是我那姨娘以及姨丈。你自己說說,小慈妹妹,我可有這膽量?」
「量你不敢,哼。」她皺皺鼻頭,說有多可愛就有多可愛。
趙騫心中的疑團越滾是越大了,怎麼看,他都很訝異索慈與姬毀的情分竟能如此親密。索慈的好惡分明他是很清楚的,若不是她真正視為朋友的人,她才不會對他如此撒嬌與放肆。就好比貓兒會看對象去討喜一樣,若不是她真正重視的人,頂多只能得到她施舍式的招待。
她到底是如何結識這位年輕的國君,並且如此熟稔的?「不知姬公與索慈是怎麼認識的?」
「說到這個呀──」她兩眼一亮,笑嘻嘻地說,「可是說來話長喔!」
「別理她,她只是故弄玄虛罷了。」姬毀淡笑著,「幾年前,她曾經救過我一命。那時候我因為敵人離間,誤會我的師父欲對我的姨娘不利,誤傷了我的師父──提到我的師父,就是風蒼堯,也是小慈妹妹的同門師兄。我一時後悔想不開,正想自裁謝罪時,是小慈阻止了我。所以說我欠她一筆很大的人情。」
「都陳年往事了,還提它做什麼。」索慈不放心上地聳聳肩,「那時我才懶得救一個大呆子,只不過我看你周圍那群人好像都打算你自盡他們也追隨的樣子,這才出手管閑事。俗話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平常又極易惹是生非,多積點功德,面對閻王爺時也好看些。就這麼回事。」
「那時你不過十來歲出頭,卻已經遠比虛長你幾歲的我懂世事,實在令我汗顏。」
「早說你那時像溫室之花嘛!凡事都被玥儀嫂嫂給保護得過于周到,根本沒睜眼看看現實的社會。不過現在的你已經士別三日,非得刮目相看不可。連風哥都連連稱贊你現在一言一行都極有做主子的典範,衛國在你治理下也頗有建樹。我卻還是一樣這邊玩玩那邊樂樂,和現在的你已完全及不上了。」
「我這是職責所在,不得不如此。我相信換你做我,絕不會遜色于我,說不定衛國會更有起色哩!」
索慈喜出望外,「嗯,我也這麼覺得耶!我不是說我一定會贏你啦,但是偶爾我也想當個主公來過過癮。可惜我們長得一點都不像,否則就可以代代你的班,讓你出來玩個過癮。」
這句話換來趙騫一記爆栗子,「你呀,玩心過了頭,誰還敢把國家大事交給你來辦。得意忘形的小鬼。」
「臭趙騫!」索慈捂著自己頭頂,「不過說說而已嘛!」
那廂的姬毀卻笑吟吟,「不知情的人見了你們倆,也一定同我有一樣的感受……」
「什麼感受?」索慈心陡地一跳,該不會他……姬毀……看出了端倪。
「你們這樣子真像是哥倆好寶一對呢!」
索慈臉一紅,「連你也在胡說些話,好呀!瞧我不撕了你那不規矩的嘴。」
「小慈妹妹饒命啊!」
他們倆笑鬧成一團,趙騫也由著他們去,心思卻在不知不覺間飄遠。他們兩人若配成對兒,當真金童玉女。一位青春年少的貴公子;一位活潑天真的美少女,說說笑笑的樣子,兩人四周都好似環上了一層刺眼的白光,閃耀得讓人無法直視。
是呀,索慈與他本來就是牽強的一對。當初他自己也是因為她是過去未曾交過手的姑娘典型,從而對她有了極大的興趣。她若是白晝,他便是黑夜,兩者之間本不會有任何交集,若不是一次意外結識,這麼想好像太老套了些,但這卻是他內心真正的感受。
他自作主張說要娶她,可是真正合適她的人可會是他?他能夠付出足夠的愛給索慈嗎?他還有能力去愛人嗎?
望著索慈與姬毀親密說笑的模樣,另外一個他又在內心低語,他不想將她拱手讓人,不管是誰都不能從他手中搶走索慈。她是他的,從第一眼見到她的時候,他就已經……已經什麼?他敢對自己承認嗎?一份連對自己都沒有勇氣承認的感情,卑劣自私的只想擁有她,卻不敢告訴她自己情感的人,配得上擁有她嗎?
情感那面的他說︰既然已經舍不下,何不干脆就把她緊緊地捉在手里。
理智那面的他說︰不能如此自私,總有一天她會受不了離你而去。
可嘆又可笑的是,這兩種結論,都不能讓他下定決心。趙騫呀趙騫,想不到在胭脂堆里混到今日的你,依然如此不堪一擊,掉進情感的深淵中無法自拔。到何時,他才能重見天日呢?
猛然一口灌下一杯酒,當他把杯子放到桌上時,索慈微愕地瞪著他,「有什麼事不對嗎,趙騫?」
有!為何你願意叫他的名字,卻從頭到尾都連名帶姓的喊著我。我們之間的關系,不是已經比任何人都要親密了嗎?我們不是已經呼吸相錯,唇舌交纏的分享過彼此的身體,為什麼你的心我卻始終捉模不到?我可以說嗎?我可以問嗎?我可以把你藏在我身邊,一輩子都不讓別人靠近你嗎?
他苦笑了一下,搖搖頭,「沒什麼,我大概是有點醉了。」
醉?但他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喝醉了。索慈懷疑他是中了什麼邪,怎麼會一下子就變得如此心事重重。有時候,他就完全像個陌生的人,索慈這時才發現自己對他幾乎什麼也不明白。為什麼他心情不好?為什麼他會有現在這種表情,為什麼那雙黑眼里總是藏著許多秘密?她一點都不明白。
「我訂了幾間房,不如你先到我房中休息吧?醉了,若勉強上路,萬一途中有個什麼差池,太危險了。」姬毀好心地建議。
「嗯,這樣也好。」索慈一心擔憂,點點頭,並且好心地加上一句,「這樣我還可和毀哥哥多聊聊,敘敘舊。就這麼辦吧!」
索慈完全不知道她好心地想為趙騫找台階下的借口,听在趙騫耳中卻全然不是那麼回事。他只當她是舍不得這麼快就和姬毀說再見。她如此依依不舍是嗎?
「不,不用為我如此費心。趁天色尚早,我們該出發了。」
「你頑固什麼?休息一下也不過是耽誤一晚上嘛!」索慈嘟起嘴來。
「你想留下?」趙騫聲音里有絲冷意。
索慈眉一皺,「問題不在我身上。」
問題明明就是你。「算了,你自己決定吧?要留在這與姬毀繼續敘舊也好,那我就先行離開了。」
這人竟如此不講理!索慈也火大了,本來的好心體貼化為怒火,「好呀,反正我跟著你只會連累你,你早就巴不得甩了我這包袱,你要走便走,不必非得顧著我。你走。」
趙騫揚揚眉,抿唇一笑,眼中有抹苦痛地說︰「是嗎?那我就不再多留,告辭了。很高興認識你,姬公子。索慈……麻煩你了。」
他掉頭而去,把索慈留在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