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一天辛苦的工作,芝娘特地跑一趟藥鋪,硬是敲門敲到藥鋪主人從睡夢中醒來替她開門。不消說,起初藥鋪主人是一肚子不爽,也賞了芝娘幾枚大白眼與無情驅趕,幸虧她磕了兩三次頭地誠懇求情,外加藥鋪主人看到芝娘捧在手心上不算少的銀兩,才滅了他的火氣,打動了他的心意--太好了。這下爹爹的病有救了!
看著手上如願買到的寶貴藥包,芝娘安心地踏上歸途。待會兒一回到邵府就馬上幫爹爹煎藥!爹咳嗽成那樣,一定很不舒服,藥鋪主人推薦時說沒比這帖藥治咳嗽更有效的了,希望那藥鋪主人說的是真話,這藥能讓爹的咳嗽根治。
走上半里多的路回到邵府,已經過了一更天。
府里的人都入睡了吧?好安靜。平時總是人聲鼎沸的屋子,一安靜下來反而凸顯出它大而空無的實體……教人心生恐懼。
剛住進這麼大的宅子里時,她經常會因為無法入睡而半夜醒來,惺忪的眼楮四下張望,不見熟悉的景物與娘親,慌亂而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不知如何是好地偷偷哭著。
每每此時,細心的邵青耘都會發現她的異樣,來到她身邊,帶她到園子里走一走,听她說些鄉下軼事趣談,陪她解悶直到天色發白。兩人也常常聊得忘了回房睡覺,有了兩次就那樣倒睡在樹下,驚動了整屋子的人,還被爹給教訓了一頓。
\"少爺,怎麼說您都是堂堂的主子,怎麼可以隨便睡在院子里,您著了涼就是奴才們的不是,請不要給我們添麻煩。\"不假辭色的,爹爹嚴厲地訓斥著邵青耘,像真正的家人般關心著他。
\"芝娘,回去洗把臉,這樣髒兮兮的,怎麼見人?\"對她,爹爹的教訓中則多少帶點疏遠與冷淡。
在她為爹爹的態度感到沮喪時,邵青耘會適時地拉著她朝爹一起扮鬼臉,故意胡亂嬉鬧著,以沖淡她心中的芥蒂。
可以說……沒有邵青耘,自己大概永遠也不會習慣這個家,因為他的陪伴,自己才能點點滴滴地聚集在邵家生活下去的意願,慢慢敞開心胸接納這個家里的人,在娘親撒手人寰後再次重拾被她遺忘多日的笑顏。
\"喀\"地推開了連接著別苑後花園的小門,芝娘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偷溜回自己的小屋時,一道暗影擋在她身前。
\"你手上拿著的是什麼?\"
\"哇呀!\"一顆心差點進出胸口,她驚魂未定地抬起眸子,愕然地張開口說:\"少……少爺,這麼晚了您還沒歇息嗎?\"
套著薄褂,披著散下的黑緞長發,像是特地從床上下來攔她的邵青耘,眉頭深鎖地,奪走她懷中的布包。
\"啊,那是--\"
他大手一掀,拿起藥鋪的紙包一嗅,濃濃的藥材味令他一壓眉心說:\"你生病了?\"
\"不是的,那是我為爹爹買來的藥。\"芝娘伸手把藥包拿了回來,淡淡地說,\"今天我看爹爹咳嗽得緊,有些擔心,所以……\"
\"林總管病了?\"邵青耘咋舌地說,\"干嗎浪費銀子去外頭買,家中的庫房內有多少上等藥材,就是給人吃的。下次跟我說一聲,我讓人去取藥來就是了。\"
\"不,多謝爺的好意。這是我對爹的一份心意,沒有道理增添您的麻煩。\"采取拘謹的態度,芝娘有意拉遠彼此的距離。
\"是否添了我的麻煩,由我來決定。\"
他卻不給她任何遠離的機會,溫暖的大手貼上她的臉頰,口吻不甚高興地說:\"瞧,還滿頭大汗。我記得離家里最近的藥鋪也要走上半個時辰,忙了一天還要趕這段路,以為自己是鐵打的身子,都不必休息嗎?自找苦吃。\"
\"我只是做每一個為人子女的人都會做的事,哪有什麼苦不苦的。\"
比起趕路的苦,此刻離自己這麼近的他,更讓她覺得苦……
有段日子她少爺長、少爺短的,眼中只有邵青耘地過日子,每一天都是那樣充實快樂,能為邵青耘做點事,哪怕是再小的事,都能令她高興上一整天。
當時的她,仿佛只為了他而活。
可惜人是會變的,一如季節會交替,歲月會流逝,當她察覺的時候,自己對邵青耘的感覺已經改變了,他既是她命中的福星,亦是她命中的煞星,能給她快樂,也能令她痛苦、她的喜怒哀樂,無時無刻都系于他的一言一行上。
現在的她,依舊只為了他而活。
和昔日天真無知的自己純粹出于憧憬的心不一樣,現在的她對他……只能以一抹苦笑帶過的無奈、甜蜜、痛苦卻又眷戀的……種種復雜的情感全都攪和在一起,早已經放棄去理清白己心中到底對他有什麼情了。
超越過詩人詞家以美麗字句描繪出的愛與恨。
把自己和他--緊緊地聯系在一起。
\"我懂了,總之你就是不想我寵你是吧?\"邵青耘一撇唇角,俊美的臉瞬間扭曲了一下,但迅速地又被平日的淡然取代,說:\"那就讓我提醒你,我曾吩咐過你,要你待在屋子里等我,你把這句話當成耳邊風?\"
芝娘咽了咽口水,心想不妙。\"我一心只想為爹去取藥,所以……\"
\"你在那些人面前寬衣解帶,要怎麼跟我解釋?你應該已經想好理由才是。順道一提,那最好是個非常非常好的理由,好得足以讓我原諒你。畢竟,你的每一寸理應只有我能看,你是屬于我的,卻擅自主張地打算把\'我的東西\'亮給那些無聊家伙欣賞,這可是很激怒我的事。\"他平靜的口吻和滿是危險氣息的表情大相徑庭。
\"能不能先讓我把藥拿給爹爹……\"尋求月兌身之道的芝娘,求情地看著他。
\"現在都三更半夜了,即使拿藥給他,也不可能生火煎藥,除非你打算把廚房的伙計們都吵醒。也就是說,你明天再去辦這件事吧!現在你該做的,就是跟我回屋里去,好好地謝罪,否則你就是想在這兒接受我的\'懲罰\'。\"
\"……\"芝娘渾身一顫。
邵青耘微微一笑:\"干嗎一副我要吃了你的樣子?你要是不想跟我來,也無所謂。我說過我絕不會傷害你的,你可以拒絕我啊?\"
一向都是這樣。游戲的起點,都是從問句開始。
他知道她不會拒絕,他知道她的答案,他知道最終的結局--可是他一定會問上一聲,讓芝娘連推卸責任到他身上的機會都沒有。
\"你怎麼說,芝芝?\"
她咬著唇。
當他以這種口吻說話時,多半是意味著\"誰敢再惹我,就得要有被五雷轟頂的心理準備\"了。
邵青耘轉過身,徑自往寢屋走去。芝娘心中的天人交戰並沒有持續多久,答案是一開始就知道的
了,她踏出腳步,慢慢地跟著他的身後走去。
\"你犯下雙重的過錯……\"
說著,和冰冷的言詞完全相反的火熱雙手在她的身上溫柔地游走著。
\"啊嗯……\"
被紅絲帶蒙住的雙眼,只能模糊映照出泛紅的天地,無法看清他的面貌,取而代之的是異常敏感的嗅覺與知覺。
他身上的味道,他輕揉慢捻的指尖,鮮明地挑動她所有的感官……
和以往截然不同,強烈上數倍的火焰,一再刺激、襲擊。
\"一是無視于我的好心,頑固地跑去幫忙;二是聰明如你,我不信你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去對付那幾個色膽包天的笨蛋,你卻選擇了最糟糕的方法-這是雙重的過錯,也是對我的一種背叛,讓我不得不懷疑……\"
\"……莫非你是故意的嗎?芝芝。\"
\"不……不是……\"
\"怎麼不是?你讓他們三人那麼做,不就是想告訴我,因為我是主子,所以你才會這樣听我的話,想借著那三人的行為也讓我的卑鄙無所遁形。我在你的眼中和那三個混賬並沒有什麼不同。一樣的,都是利用身份之便在欺壓你的壞蛋。\"口氣苦澀的,他說。
\"不是的……不是的……\"
她一點這樣的意思都沒有。
那三個人是那三個人,她從未想過要將他和那種人渣相提並論,更別說是要借著他們來諷刺他--
相反地,她才擔心他會不會認定自己(就像他們所說的)不過是圖謀他的家產與妾位,才不知羞恥地獻上自己身子的女人,一個和出賣靈肉沒有兩樣的可恥女子。
\"那麼,我在你眼中和他們並不一樣嘍?\"
突然停止的踫觸,令她身子吶喊著空虛,而她再也不能遮掩的心,使她月兌口說出:\"不一樣、當然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
他溫柔地挑起她的下巴詢問著,而透過紅絲帶只能看到輪廓不明的他,教人好生寂寞……
\"可以幫我取下絲帶嗎?少爺,我想看著你。\"
除去障礙,映入眼簾的是他抑郁不快的俊臉,正像她所擔心的……
\"少爺。\"
主動環住他的身子,芝娘以為自己不會有說出這段話的一天(畢竟她的身份,使她不能隨心所欲地說……),但她今天不說清楚不行,一直這樣逃避下去,只會折磨他,而那是她最不願意見到的。
\"芝芝?\"他錯愕地望著她。
\"只要能讓我留在你身邊,不論少爺要我做什麼,我都願意。這是那時候我應允了少爺時惟一的想法。所以……我把自己給你了……沒有別的想法,真的。假使今日我的主子不是你,而是那三個笨蛋的話,我想在他們踫我的瞬間,我一定就咬舌自盡了。不,除了少爺以外,任何人對我做這種事,結果都一樣,我絕不會接受的。\"
\"真的嗎?\"他撫模著她的臉頰。
芝娘微微一笑。\"再說,我真的沒少爺以為的聰明,那時他們要我寬衣解帶,我只想到這多少也可拖延一點時間,反正身上有那麼多件衣裳,在我月兌完前,聞風趕到的爹爹就會替我解圍了。所以才會那麼做……\"
抱歉地低頭,她抬眸小心地窺視他的臉色,輕聲說:\"這算不算得上是好理由呢?\"
他給了她一抹最最溫柔的笑。
無數輕柔的吻,落在她的額上、眉梢,眼尾、融化了她心頭的緊張,紓解了前一刻還讓人喘不過氣來的急切,不慌不忙地吻著,親著,擁抱著……
這是頭一次在他的懷抱中,芝娘有了幸福的感受。
從不知道目眩神迷的激情以外,原來彼此肌膚相親,也會有這樣溫柔甜蜜的心境。
要是邵青耘能一直都對她這麼溫柔,該有多好?
本以為他給自己的溫柔早巳全部都收回去了,可是今夜她好像又回到一心憧憬著他,眼中只有他,他所說的話就是她的聖旨,他以外的事物都不在她關心範圍之內的那段甜蜜日子。
不要對我冷冰冰的。
不要對我使壞心眼。
不要對我不理不昧。
她所想要的不多,就是他的一抹微笑和以前一樣的溫柔態度,為什麼曾有的幸福會在一瞬間成為水中泡沫消失,她真的不懂!
不知者無罪。
她就像是受驚的小蛇般,在他以最惡劣的手法突如其來地奪走她的初吻後,一听聞到他的腳步聲就一溜煙地逃走。
她不知道,自己的\"閃避\"是在男人被沖昏了頭的腦袋中火上加油,她純潔到不懂,男人是一種嗜好\"你逃我追\"的動物,她未曾經歷更不明白,何以她企圖掩飾發生過的事,努力維持常態的努力,看在男人眼中是一種不可饒恕的罪。因為一旦產生的\"\"未獲滿足前,是不會隨著距離拉長而消失,只會變得更深、變得更執著、更教人痛苦。
日復一日,青耘的臉消瘦了,人變陰沉了,話也少了。
表面上,他依然是邵家的萬人迷少爺,依然氣定神閑地游走在眾人間,以微笑和妙語擄獲眾人的心,可是回到別苑的他總是一下子就沉默寡言了起來,特別是當他又發現芝娘不見了的時候。
\"芝娘人呢?跑哪里去了?\"
\"咦?我不知道啊,剛剛她人還在這兒的。要我去找她嗎?\"
\"算了,下去吧。\"
她當然會躲著他了,青耘比誰都知道她躲起來的理由。
一方面他慶幸她聰明地逃了,逃離他的面前,
逃離他傷害她的機會;另一方面他也埋怨她的逃亡,企圖從他的掌心中逃離,是可恨的行為。當他毫無選擇地成為她的裙下之臣時,她卻對他毫無感覺……
痛苦。萬針穿刺的痛,萬劍穿心的苦。
明明近在咫尺,卻不能看、不能言、不能觸模,他既恐懼自己對她伸出邪惡的魔掌,又害怕她會在自己眼前被別的男人擄走,矛盾沖突的心,令年輕的他不知如何應對,沒有處理這份痛苦的能耐,只有借著荒唐放浪的行徑,在伎夜笙歌中期盼遺忘這一切。
\"吾兒,最近你似乎玩得過火了,爹不是不讓你去玩,但看看你精神萎靡的模佯,實在讓我不能苟同。\"就連向來不曾干預他的行為的爹,也看不下去地說。
\"你這副荒唐的樣子就好像有什麼事在背後逼迫著你似的。有什麼事難道不能跟爹說嗎?爹絕對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他不是不曾想過跟爹提出要求,要爹把芝娘許給他--在他最痛苦難當時,這念頭轉過千、百次不止。
然而,再怎麼被逼得走投無路,他也知道這是行不通的。
要是借著爹的力量去強奪她,自己事後絕對會後悔。無論他多渴望芝娘,也知道\"霸王硬上弓\"得到的是空虛的果實,輸給了這一時的渴望,他往後一輩子都將為此付出代價。
得到心不甘、情不願的,以憎恨的、憤怒的目光,說不定再也不會對他微笑的芝娘,和得到一尊沒有生命、沒有意志的人偶有何不同?
\"沒的事,爹爹,您想太多了。您和孩兒一樣大的年紀時,一定也喜歡冶游玩樂才是。現在正是孩兒覺得一切都新奇有趣的年紀,難免會玩過頭,請您原諒孩兒光顧著玩樂而讓您操心了,往後我會留意的。\"
嘴巴上這麼說,看似收斂了幾分的行為讓邵父安心不少,但青耘周遭親密的友人都知道,私底下在邵父看不到的地方,他的行為更是變本加厲。
夜不歸營成了家常便飯。
就算照常在家中享用三餐,但往往一離開飯桌,換了身衣裳,他便又呼朋引伴地四處游玩去了。
雲詠別苑天天都在唱空城計。
這種景況持續了有半年之久……
深夜,他難得回別苑,喝得半醉的喉嚨干渴無比,所以喚人為他倒杯水來,只是他沒有想到捧著水來的人會是……
\"少爺,您的水。\"
好像很久沒有看到她的臉了,青耘痴痴地望著她,連伸手去接杯都忘了。
\"少爺?\"
她在顫抖?為什麼?隔了這麼久,她還是怕他?就因為一時的錯誤,造成無法彌補的缺口嗎?要等多久,她才會原諒他?
\"拿近一點。\"出于報復心態的,他惡意地說。她有些不知所措,不過終究是順從了他的命令,靠到他的身邊。
不接杯子,反而握住了她的手腕,輕輕一使勁,他柔聲說:\"你怎麼不躲我了?\"
\"咦?\"
\"別裝傻,你這些日子以來都在躲著我,沒瞎眼的人都看得出來,而很遺憾的我一雙眼楮都好好的,看得很分明。\"
不是存有什麼企圖,他在心中告訴自己,只是好久沒有和她說說話,听听她的聲音了,說些什麼都不重要,只要地能不躲開他,多留一會兒,在他身邊就好。
\"我……我以為……少爺不想看到我……\"
垂下赧紅的雙頰,在燭光下分外明艷可愛。似水的眼眸中,曾幾何時不再有童稚的色彩,而蘊藏著幾分女性熟香、
\"不是我不想看到你,是你在躲我吧?\"不知不覺地,使出了調戲的口吻。
\"那是因為少爺……\"
\"因為我?\"
她下定決心地抬起頭說:\"少爺討厭芝娘吧?\"
\"我討厭你?此話怎講?\"因為她實在錯得離譜,讓他不由得笑了出來。
\"少爺看我的眼神,和以前不一樣了,好像在生氣似的。從……從……從那天以後,少爺就一直在生我的氣,氣我不知廉恥地對別的男人笑。芝娘知道,所以不敢出現在少爺眼前,怕少爺見到我心情會不好。\"帶有幾分委屈的,她扁扁小嘴說道。
他一緩頰,搖頭說:\"你說反了,芝娘。\"
皺起不解的眉頭,她困惑地望著他。
\"我才是,上次莽撞地親了你的嘴,惹你討厭了吧?\"
臉一紅,她結結巴巴地說:\"那、那也是芝娘不好,少爺教訓得是,我現在不會動不動就和別的男人說笑了。\"
他該拿她怎麼辦?她是這麼信賴他,全面而全心的,從不曾懷疑他對她另有居心。青耘在她面前無地自容,相形之下,自己已經是個滿身污穢的人了,不光是心,連靈魂都是黑的,想要她的渴望已經令他不要自尊,就算用騙,來硬的,他都想要她。
\"你走吧,我累了,想休息了。\"在他僅存一絲理智前,要她退下。
\"少爺,假使您能原諒芝娘的大膽,可不可以听芝娘說一句話?\"
\"什麼話?\"
\"那個……請您多多回來別苑吧。這兒沒有了少爺,好冷清。我猜外頭很好玩,一定有許多的朋友陪你,不像這兒沒有什麼能令少爺開心的事,也難怪少爺喜歡往外跑。可是芝娘也會努力找一些讓少爺開心的事,請您撥點時間回來別苑吧!\"
她天真的話語,就像在饑餓得不得了的人面前,丟下可口的誘餌,只要利用這誘餌就可以得到夢寐以求的……
于是,他揮開了最後的理智,微笑地說:\"你曉得我在外頭都是怎麼尋開心的嗎?\"
芝娘搖了搖頭。
\"有好多姐姐妹妹等著我去疼愛她們,她們都是些可憐人,寂寞而且需要應付許多難纏討厭的客人。我人大方又親切,是她們眼中最好的恩客,我在她們身上欠下不少風流賬,得還給她們才行。你說怎麼辦呢?\"
即使再無知,這點弦外之音她也听得懂。芝娘不由得張大了嘴說:\"少爺您怎麼能天天往那種風月場所跑呢?\"
\"呵呵,有何不可?我听她們彈彈琴,她們也陪我下下棋,人生得意需盡歡。\"
\"要彈琴、下棋,芝娘也可以陪少爺啊!\"
\"她們還會供我溫暖的身子做枕頭,還有許多許多你想象不到的事,她們也都會替我做,你能嗎?\"
要是他沒有先喝了幾杯再回家,或許他就有能力克制自己,可是月兌了彊的野馬拉也拉不回來,他以哄誘的口吻滔滔不絕地說:\"要是你把我這些風流賬都包下來,我就答應你天天留在別苑里,絕不在外過夜。我說到做到,芝芝。可是你大概辦不到吧?我看我還是繼續去找那些姐姐妹妹……\"
\"辦得到!\"
青耘心一顫。
\"芝娘辦得到。\"她雖然臉色蒼白,渾身也顫抖個不停,但她一點也沒有遲疑地說:\"我……我就扛下少爺的風流賬,少爺要我做什麼,我都願意。只要少爺能留在這兒,留在芝娘身邊!\"
以這一雙手,他摘下了原奉高高掛在樹梢,等待著有緣人摘取的半熟果實,並且強迫那果實為自己早日成熟。
青耘望著躺在自己身邊,酣酣睡著的芝娘。
自心底涌生的憐惜,多得從心房滿溢出來,她的一根發、一顰一笑、一抹眼神,都是屬于他的,他不讓人看、不讓人踫,不想讓人接觸到他獨一無二的寶貝。可以的話,真想就這樣把她永遠禁閉在這間寢房內……
可是再過不久,天色就亮了,現實是嚴苛無情的,主子與奴才的身份又將重新加諸在兩人身上,強迫他們保持著距離,這令人痛恨的身份枷鎖,要到何年何月才能取下?
懷中的人兒,睡得有絲不安穩地翻轉著身子、青耘細心地為她重新蓋好被子。
\"……不……不要……爺兒……原諒我……對不起……\"
在夢中折磨你的人,是我嗎?
青耘繃緊了自責的下頜,為她撫去額上冒出的汗水。
我該如何向你道歉,才能讓你自這份折磨中解月兌呢?惟獨放了你,我辦不到,這比要我舍棄自己的生命,還要難。
拾起一綹她的黑發,在上頭印下一吻,輕聲地說:\"芝芝,我的芝芝,我真的真的好愛--\"
砰!砰砰!
黎明前的敲門聲,像是閻羅殿傳來的不祥之音,急迫地中斷這寧靜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