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鑫,你覺得哪兒痛.要不要我請醫生過來看看?」沉魅影望著他泛青的臉頰,關懷備至地問道。
「不必了!我撐得住。」他有氣無力地回答。
沉魅影靜靜看著平日嬉笑怒罵的朋友此時此刻被繃帶包成木乃伊,這種感覺挺讓人覺得心酸。
「那你先等一下,我去幫你打果汁,醫生說你需要營養。」她轉身就要出去。
「魅影……」他喚住她,顯得有點受寵若驚。他可沒忘記,在她心目中,他可是個無惡不作的大壞蛋。「你怎麼突然對我這麼好?」他試探一問。
「即使你不是冷夜的生死之交,而只是一個普通朋友,照顧受傷的病人,我總不能來個拳打腳踢吧?!」
傅鑫聞言恍然大悟地說︰「你全知道啦?」
「前天你在進行手術的時候,夜就全部告訴我了。」
「魅影,你生不生氣?」他再問。
「怎麼你們都問同樣的問題?」她奇怪地回道︰「這有什麼好生氣的?我只是覺得你們這封朋友做事的方法很奇怪。想留下我就明講啊,為什麼要花腦筋想這種怪主意?」
「誰教他擔心你不為所動,不肯留在他身邊。那小子怕死了你不愛他。」這番話說得沉魅影滿臉漲紅。傅鑫又繼續說道︰「魅影,冷夜真的很需要你。」
「是嗎?」她羞澀地轉過頭。
「當然是!」他左顧右盼地找男主角。「對了,他人呢?」
「他和紫紗及飄待在家里研究這件車禍的案情資料。紫紗透過她父親的關系,從你那輛面目全非的車子上采集到一些可疑的線索,他們認為是肇事車子所留下來的。」她回過頭的臉滿是憂心地說︰「夜急著想找出傷害你的凶手。」
傅鑫不禁沉重一嘆︰「他是不是認定這件事情是他爺爺指使的?」
「他當時是這麼認為。」思起當時他殺氣騰騰地就要往冷家興師問罪的沖動,她仍然余悸猶存。
「魅影,冷夜只要面對冷繁毅,總是失去理智,甚至人也變得極端,他們的心結很深……」
「我明白,也都了解。」
他乞求地望著她。「那你願意幫助他嗎?」
「當然願意,可是我擔心夜不會听我的。」
「放心吧!他會听你的。我相信普天之下,你是唯一能制住他的人。」傅鑫自信滿滿地說道。
***
冷冽冽的涼氣回蕩在會議室內,冷氏機構三十位各部門經理級以上主管連同冷氏特聘的三名律師在內,全都聚集在此,但噤若寒蟬的他們誰也不敢先行開口,深怕一個出聲,惡運頭一個降臨在自己身上。
「誰來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冷繁毅咬牙切齒地掃視圍坐會議桌旁的一干人。「開口說話呀!我冷氏集團的高級主管什麼時候全變成啞巴了?!」
然而他們只是用低頭回應他!
冷繁毅杵著拐杖怒不可遏地站了起來,猛上前揪起其中一名律師,暴怒地問︰「你說!你怎麼跟我解釋這一切?!」
「我……我……」
「你什麼你?」他惡狠狠地推開他,將目標移往營業部經理身上。「還有你!
這個案子的起頭人正是你。」不待他回話,他又氣沖沖地抓起接替冷琳的發展部新任經理大聲吼道︰「說話,你們給我說!」
大氣不敢喘一口,眾人全被冷繁毅的舉止給嚇呆了。
「總裁……這……我們也不曉得怎麼會被人擺上這一道。」營業部經理壯膽開口的說辭,立即換來冷繁毅的更大聲咆哮。
「你居然敢說不曉得?」他氣綠了臉道︰「我高薪請你們這些人來我公司,就是來听你們這一句不曉得?」
「總裁,這件案子的最後決策人是冷琳小姐,也唯有她才能告訴我們這件事情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另二名律師焦頭爛額地指出問題癥結來。
「冷琳?冷琳?她人呢?誰來告訴我這個死丫頭跑到哪去了?」冷繁毅氣得踢「總裁,您先別發這麼大火,有事慢慢談,您先坐下。」公司元老級人物站出來安撫臉色又青又紅的冷繁毅。
「慢?!哪還能慢?我的公司就快被人給弄垮了,我還能安穩地坐著嗎?而你們你們這群人非但不趕快想個辦法解決問題,居然無所謂地淨說些風涼話,你們是打算讓我呆坐在這個地方,讓人生吞活剝這才甘心是不是?」
「不是……我們……」
「李律師,你說,這三份跟英國曼特爾所簽下的合約,有沒有取消的機會?」
冷繁毅劈頭就問。
被點名的李律師推了推鼻梁上的鏡框,勉強地擠出答案來。「恐怕沒有辦法,合約上頭有公司的印鑒及您的正式簽署,這是完全合法的契約書。」
「那你的意思也就是說,冷氏集團必須在三個月之內把產品如期交出,否則必這三十億違約賠償金是跑不掉的?」
「是這樣的!」
「那產品原料呢?」冷繁毅轉頭瞪看制造部門及采購部門的兩位經理。「AL原料全球性缺貨,為什麼你們沒有行文通報發展部門的人員,你們的聯系工作究竟是怎麼配合的?」
「我們事先是曾找到幾家廠商,他們原本說不成問題,沒想到中間聯系又出了差錯,發展部門的人應該已經知道這件事啊,怎麼……」
「那你們有沒有跟這些廠家簽訂買賣契約?」冷繁毅再問。
「我們和這些供應商一向合作愉快……所以……所以沒想到口頭上的承諾會臨時變卦。」采購部經理巍顫顫地答道。
「難道都調不到?」
「最快也要半年才能夠順利供應。」
「這麼說來,冷氏根本是被人擺道了?」冷繁毅一張老臉倏地整個變了樣。「不可能這麼巧,這根本是有預謀的……有預謀的……」
「預謀……」所有與會者開始議論紛紛。
「你們……」冷繁毅氣急敗壞正欲痛責,卻被突然乍起的內線電話打斷。
「總裁,沉魅影小姐已經到了。」話機傳來接待人員的報告。
「十分鐘之後叫她進來見我。」冷繁毅嚷道。
「是!」
冷冷地望著眾人一眼,他才喃道︰「你們全部給我出去,滾!」
模模鼻子,全體與會者面色慘白地退出會議室外,獨留喘息不歇的冷繁毅獨自思索著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已經不須要懷疑了,他這位叱-商場的勝利者擺明是被一個不滿三十歲的丫頭給擺上一道了。
那個竟敢吃里扒外的冷琳──一對拳頭忿忿地重擊在桌面上。
一陣敲門聲教他暫時收拾滿腔怒火,面對沉魅影,他可不能再輸了。
「總……」
「你出去!」他命令著接待人員,待她退出後,偌大的會議室里只剩下一老一少四目對峙著。
沉魅影忍受不住般的嘆口氣!真不明白?眼前這位商場老將做起事來怎麼從不經過大腦?
「冷老先生,您怎麼又使出這種強迫手段逼迫我來見您?若是讓冷夜知道的話,你們的誤會豈不是又要加深了。」甫踏出醫院門口,就被那眼熟的三名保鑣再次架來的沈魅影無奈地說著。
「只要你不在冷夜面前嚼舌根,他就不會跑來跟我興師問罪。」他依然循著他的喜好做事。
「可是您的作為本來就不對……」
「你給我住口!」他不耐煩地打斷她︰「我今天找你來不是跟你唇槍舌戰,我只要你爽快地開個價給我。」
「開價?」沉魅影一頭霧水。
「別再跟我裝蒜了,我很清楚你的心思,我現在就讓你開價,拿了錢之後,你必須徹徹底底地斬斷和冷夜的關系,別壞了他和葛莉亞之間的交往。」
「葛莉亞?」她恍然大悟說︰「原來那位美艷絕倫的德國女明星就是您為冷夜量身訂做的媳婦。」
「你不必多管閑事,只要抱著錢快滾就行。」冷繁毅拿出了支票本。
「您真的要拿錢做交易?」
「說!要多少?」
沉魅影還真歪著頭仔細思量著。「好吧!那我開個數。除了您那棟大城堡及現金三千萬……」
「你的胃口倒真不小。」冷繁毅不屑地冷笑道。
「您稍安勿躁,我還沒說完呢!」她微微笑道︰「除了那棟大房子及現金三千萬留給您養老以外,您其余的產業,我全部都要。」
「你……」他氣得兩眼發白。
「既然是您先提出條件來,那我也不跟您客氣,等我接收了冷氏集團旗下所有產業之後,我會立即成立一個冷氏基金會,將公司運轉之後的每一分營利全部撥入基金會里頭,再分派給各個需要幫助的團體。」
「沉魅影──」他咆哮。
她毫不畏懼地道︰「冷老先生,您從小衣食無缺,這一輩子更是受盡眾人的吹捧與膜拜,您向來高高在上掌控一切,可是您捫心自問,在這一生當中,您開心過嗎?您那棟華宅靜如鬼城、毫無生氣,您在那間屋子里頭享受過溫暖的親情嗎?您身邊沒有兒子、媳婦為伴,因為他們全都過世了,而唯一與您有血緣至親關系的孫子卻視您為仇敵,每每與您鬧得水火不容,這些痛苦難道還不足以讓您深思嗎?」
冷繁毅氣得面無血色。「你這個不經事的丫頭,你懂個什麼東西?!我冷繁毅豈輪得到你這個小妮子來批評我!」
「我不是批評您,我只不過就事論事。」她理直氣壯地道︰「或許我不比您懂得多,也或許我不會您的斤斤計較,更或許我不會每件事都是斟酌之後再斟酌。但您在算計完之後,表面上看來您似乎什麼都擁有了;然而憑心而論,事實上真是如此嗎?依您的年紀,此時應該是坐在家中,享受著含飴弄孫的天倫之樂;可是您現在卻得勞心勞力地待在公司里頭費心計較、發號施令,這難道不是您的悲哀?」
「沉魅影!」冷繁毅沖上前去,一只大掌已高高舉起,眼看即將朝沉魅影毫不畏怯的左頰摑去──但是,一迎上她那對清澄無邪的眸光時,卻駭然懾住了!怎麼也揮不下手。記憶中,他似乎也曾被相同的眸子給震過一回,他同樣也忘不了,那是冷夜他母親所擁有的……「冷老先生,退一步海闊天空,您為何不去試試?」沉魅影仍不死心地勸說。
「丫頭,別得寸進尺。」他狼狽地放下了大掌。
「可是……」
「總裁,德國來的國際長途電話。」內線的插入破壞了沉魅影趁勢追擊的主意。
「接過來!」冷繁毅接起電話,也趁機掩飾他的狼狽。「華倫.特夫先生,是……是……什麼?!」他驀地對電話大吼︰「我會解決……這……你真要放棄……」冷繁毅臉色愈來愈加蒼白。「好!好!好!」
「喀」地一響,他忿怒地掛掉話筒。
「冷老……」沉魅影還想再道。
「別叫我!」他全身顫抖指著她叫罵︰「你行!你耍得冷夜團團轉,連帶葛莉亞都有辦法收服,我真懷疑你是哪變來的狐狸精,竟有如此通天本領?」
「您不可以這麼指責我。」她跟他講道理。
「難道我說的不對嗎?你跟冷夜那個不要臉的母親一模……一樣……一……」
他兩眼突然翻白,按著一個跟蹌,冷繁毅頓時出人意料地栽倒在會議室的地板上。
***
「冷夜,你自問自己這種行為妥當嗎?」沉魅影幽幽地對著無動于衷的冷夜臉。
「你難道不認為是老頭子罪有應得?」他強硬地反問。
「不管他是不是罪有應得,你身為他的晚輩、他的孫子,你就有去醫院探視他的責任。」她不死心地勸說。
絕情一冷笑。他道︰「我不認為我該去探視一個殺死我母親的凶手。冷繁毅,他沒有那種資格。」
「夜,你母親的死從頭到尾都是你主觀的認定,你也說過你根本沒有證據證明那是你爺爺所做的呀!」
「小影──他怪叫︰「你到底是怎麼了。我真是想不透你為什麼要替那種人渣說話。」
「不為什麼,我只是不想讓你有遺憾。」
「遺憾?你以為我會嗎?」他鐵青著一張臉。「對他,完全沒有必要。」
「夜……」
「好了!好了!你們別再吵了,吵得我頭都痛了。」傅鑫吃力地生了起來,上半身倚在病床枕頭上,看著吵成面紅耳赤的這對情人,選擇站在客觀立場的他也對冷夜說道︰「冷繁毅都已-入院半個多用了,于情于理,你應當去探望、探望他老人家。」
「辦不到!」冷夜黯沉地回應。
「傅鑫說的有道理,就只是純粹去探望他罷了,你可以做到的。」本來不作聲的官紫紗也開口幫腔。
冷夜不可思議地望著他們兩個。「傅鑫、紫紗,小影沒有辦法了解我的感受,我可以理解,但怎麼連你們也糊涂了?尤其是傅鑫……」他看著傅鑫。「你會弄成這副模樣完全是拜他所賜,而你現在居然要我去關心殺害你的凶手,你是不是連腦子都給撞壞了?」
「夜,我們已經說過了,傅鑫這次車禍的起因絕對不單純,你不可以主觀地認定凶手就是冷繁毅。」歐陽飄似乎也站在冷繁毅那頭。
「瘋了!你們全瘋了!」冷夜不敢置信地怪叫著︰「你們為什麼都要替那個老頭子說話?為什麼?」他吼完,就想奪門而出。
「夜!」沉魅影自他身後環抱住了他,止住了他離去的步伐。「你因為冷繁毅的獨裁、武斷、無情,和不可一世的狂傲心性而怨他、恨他,你是如此不屑他的行為;然而反觀現在的你所表現出來的憤世嫉俗、冷漠無情又與他相差多少?這樣子的冷夜有何可愛之處?你又憑什麼立場去指責他的不是?」
「你不懂!」他粗嘎地低吼。
「我懂!所以我心酸你經歷過的悲慘往事,但畢竟你熬過來了。況且我並不是要你親親熱熱地去巴結冷繁毅,我只是希望你盡一點為人子孫該盡的孝心罷了。從今以後,不管世事如何變化,你可以問心無愧地大聲告訴每一個人,你心安理得,更不曾虧欠過任何人。」
冷夜無語。
沉魅影卻能體會出他內心的矛盾與掙扎;柔聲地,她靠在他微顫的背脊上繼續說著︰「夜,讓自己毫無陰影地開心過日子不是很好嗎?何必把自己困在仇恨的象牙塔里呢?」
「小……」
「你听我說。」她截斷了他的話。「不要,我真的不願意自己所喜歡的人是那般的自私、那般的可怕、那般的毫無人性。」
沉魅影一番鏗鏘有力的談話撼住了在場的每個人,病房內翻騰著一波又一波的熱流。
良久……良久……良久過後,冷夜才從沉默中開口道︰「好!我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