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動了。」佟七樂緊緊地抱著他,直到司徒迭世帶著她離開箭頭山,藕臂依然不曾松開過。
誰教她的雙腿至今還是虛軟無力,她被驚嚇得好嚴重。
到了市集後,司徒迭世買了輛馬車並請了位車夫,駕車往泯洲的方向而行。
兩人安坐在馬車里,司徒迭世任由她倚偎在懷中,靜靜地護擁著她。而佟七樂則偎著他,感受著他的溫暖。也唯有撫觸到他溫暖的體熱,她躁動的心才能慢慢平靜下來。
「停。」馬車在客棧前停下。
車夫先一步進入客棧訂好上房,司徒迭世則迅速將她帶進客棧里,置放在床榻上。
「會不會餓?要不要吃點東西?」司徒迭世問著仍然一臉傻呼呼的她。
佟七樂直到此時才輕輕嘆了口氣,慢慢地點頭道︰「好啊。」
「-總算活過來了。」司徒迭世笑著,一路上她脆弱得像是個搪瓷女圭女圭,得仔細呵護才不至于崩潰破碎,看來這回真是嚇壞她了。
她抿了抿唇,道︰「是活過來了,誰教我當時真的以為你死去了,整個人才會難受到完全回不了魂,誰知道結果卻又是你在騙我。」算她傻吧,面對他墜崖的慘況,她就是無法思考,才會上這種惡當。她理當清楚,司徒迭世這名狂徒豈會輕易被閻羅王給帶走,又怎麼忘了他是最愛逗弄她的。「你總是這麼殘忍地戲弄我,這樣做很有趣嗎?」
他靜靜地凝睇著她微惱的神態。
「我沒有戲弄-,更不是覺得有趣,我會這麼做全是因為要讓-心甘情願地回到我身邊。」
「回到你身邊?」喉嚨突然梗住。迎視著他深邃的眼眸,她被他清澄的雙眼給震懾到無法動彈。
「誰教我先前把-逼走,所以而後自當得花費加倍的工夫把-的心給索討回來啊!」他道。
「所以你才會用墜崖的方式逼出我的真心?」雖說最後確實是逼出了她的真感情,但他這種手段卻令她嘆為觀止。
「還氣我?要不我補償-好了。」司徒迭世從腰間取出一只荷包,遞給她。「我就把這張藏寶圖還給-,有了這東西當-的倚靠,-也比較放心了吧?」
「你--」她嚇到了。「你、你怎麼知道這只荷包里頭藏著藏寶圖?」
他邪魅一笑。「怎會不知?是我讓-從『玉泉閣』里取走它的。」
她再度呆掉。
他又續道︰「離開郡王府後還是得要吃喝,所以我就任由-取走藏寶圖。之後,我也臆測到-會在找到桃花源之前再回老家探望一次,而且這一路上絕對不敢走官道,只敢繞小路而行。幸虧我了解-,完全掌握住-的行蹤,否則-必死無疑。」
听完他的話,佟七樂眼眶濕潤了起來。「這麼說來,你是故意讓我從『玉泉閣』里取走藏寶圖,而我能夠順利離開郡王府,也是因為你網開一面的關系嘍?你果然如唐井遙所言,讓我走,是因為愛我;會娶祝旋玉,也是因為愛我。這一切都是為了保全我的性命。」
「唐井遙告訴-這些話?」司徒迭世劍眉揚高。唐井遙為什麼要告訴她這些?
「在送我出京之前,唐井遙是這麼對我說的。」她也是因為這番話才會繼續對他抱有希望,才會心存期待。
叩叩!敲門聲響起,門外掌櫃的稟告道︰「司徒公子,外頭有您的訪客。」
「訪客?是誰來了?」佟七樂愣了下,而司徒迭世則是緩緩斂下眼簾,彷佛已預測出外頭的來者是何身分。
「是我。」訪客不請自入。俊朗的唐井遙笑容滿面地出現在兩人跟前,還主動屏退掌櫃,關上門板。
「六王爺?」佟七樂輕呼出聲。「您、您怎麼來了?」
唐井遙微微笑著。「來探望-啊!真好,幸虧-平安無恙,否則我真不知該如何向司徒迭世交代呢!」
「謝謝六王爺的關心。」他人真善良。
唐井遙笑了笑,望了眼默不作聲的司徒迭世,二話不說,立即贊揚起司徒迭世的好。「想必王妃已經親身感受到司徒迭世對-的濃情深愛了吧?我先前告訴-的話是不是都得到了印證?司徒對-與對祝旋玉可是截然不同的,-現在應該可以相信他對-的感情了,對不?」
佟七樂羞赧地輕輕點了頭。
說完,唐井遙嘆了口長氣,為祝家人悲。「那可憐的祝旋玉代-受了傷,甚至她娘家爹親也出了事,可是司徒迭世卻是睞都不睞她一眼,徑自走人。反之,他判斷出-可能遭逢不測,就立刻撇下郡王府內的急務要事,離開京城前來救-月兌險,這等情操-再不感動,就是鐵石心腸了。」
佟七樂被他的話中之意給嚇到。「郡王府內出了什麼急務要事?還有,祝旋玉她爹爹不是御史大夫嗎,位高權重之人能出什麼事?」祝家在唐氏皇朝可是威風八面呢!
「祝御史已經被關進天牢中了。」
「啥?」佟七樂又一次震驚。「怎麼會這樣?」
「誰教他是皇太子唐慈的心月復愛將,自然得陪著唐慈太子一起落難啦!」
「唐慈太子落難了?」她又錯愕地張著小嘴,這段時日以來的變化真是令她頭昏腦脹。
「太子已經被皇帝軟禁在東宮里了,並且極有可能將在七日後下詔廢除他太子之位。」唐井遙看向司徒迭世。「我今日會來尋你,就是為了與你商討這件事,可看你氣定神閑的,好似把一切都掌握在掌心之中了。」
「怎麼會這樣?太子為何會突然被皇上撤除掉太子的身分?究竟出了什麼事?」佟七樂急了,她並沒忘記司徒迭世跟唐慈太子的交情頗深,如果太子入了罪,那是不是也會牽連到司徒迭世?
唐井遙很樂意為她解開疑惑。
「因為有人把這些年來太子所犯下的種種罪證全部搜集妥當,呈獻給了聖上,成功地將太子唐慈的偽善面貌給撕了下來!皇上在看完那些如山鐵證後,龍顏大怒,而太子無法對他的罪行做出辯解,所以他的太子之位自然就保不住了。」
聞言,佟七樂驚駭地看著司徒迭世。「那不是糟了嗎?你該怎麼辦?你不也是唐慈太子最倚重的臣子?太子現在觸怒龍顏,惹得皇上大怒,會不會也連累到你?」她慌了,朝廷似乎出了大亂子。
唐井遙看著司徒迭世,他依然一徑地莫測高深,不知在思索些什麼,而他的沉默也讓唐井遙更加積極地安撫著佟七樂。他絕不能讓司徒迭世對他起了疑心。
「王妃別擔心,那位揭開太子假面目的大功臣正是司徒迭世,所以皇上不可能治他罪的。」
「啥?!」佟七樂又一震。
「就是他這些年來忍辱負重地潛進敵營,取得了唐慈太子的信任,才能夠順利地將他的罪行給一一搜集妥當,教太子毫無狡辯的余地,最後終于落了個滿盤皆輸的下場。」
佟七樂听呆了,看著司徒迭世。「原來……原來你是這麼的……忍辱負重。」想到這些年來加諸在司徒迭世身上的種種流言以及所有傷害,都是肇始于他要戳破唐慈太子的假面目,她就為他感到心疼。
「對啊、對啊!」唐井遙連連點頭稱是。「他不僅忍辱負重,更重要的是,為了護衛-的安全,也為了不讓-介入這場危險的宮闈斗爭中,所以他才會答應太子,娶了祝旋玉,故意想讓-傷心失望,好離開京城,遠離危險。」
「真的遠離危險了嗎?」一直不作聲的司徒迭世突然開口。
「沒有嗎?」唐井遙問道。
司徒迭世面容冷峻,直勾勾地看著唐井遙。
「喂,司徒,你的模樣很嚇人耶!」唐井遙擺了擺手,笑了笑。「你這樣子可是會嚇到七樂妹子的。」
「什麼時候開始,你也把唐慈偽君子的本事給學了個齊全?」司徒迭世的聲音降得好深、好沈。
唐井遙面露驚訝。「我是這種人嗎?你怎麼會這樣看待我?該不是有人暗中在挑撥離間吧?」
「怎麼了?」佟七樂也嗅到不尋常的氣息。「迭世,你為什麼要瞪著六王爺呢?」佟七樂拉了拉他的衣袖。這兩人不是交情極好嗎,為何此時此刻周遭卻彌漫出一股詭異的氣氛來?
司徒迭世對唐井遙道︰「沒有人挑撥離間。我知道你來找我的目的並非為了探望七樂,也並非來給我報訊的,而是要仔細評量我對你究竟產生了多少的懷疑。」
「懷疑?我怎麼會懷疑你呢?我倆可是至交啊!」
「我與你並非朋友。」
「那總是主子與部屬的關系吧?」
「也已經成為過去了。」他切斷與他的關聯。「把話說白了吧,既然你我已經決裂,你又怎麼敢妄想我會再繼續幫助你呢?」
「司徒,我哪時候跟你決裂來著?我怎麼不知道?」唐井遙卻一臉無辜。
「對啊,兩位究竟在打什麼啞謎啊?你們不是朋友嗎?哪時候決裂了?」以唐井遙的皇子身分,其實是個很好用的護身符,因為誰也無法判斷唐慈之事最後會不會牽連到司徒迭世,但一旦有唐井遙這位皇子在旁護衛,也比較有保障,所以為何要與他割袍決裂?
司徒迭世把佟七樂帶進懷中。「他差點就殺了。」
「什麼?」佟七樂瞠目。「你說六王爺差點就殺了我?什麼時候?我怎麼不知道?」
「-會不知是因為他用了借刀殺人之計。」
「借刀殺人?」
唐井遙笑了。「這指控可嚴重了,我是借了誰的刀來傷害王妃了?司徒,你可是要說個清楚啊!」
「那個在箭頭山追殺七樂的刺客--」
「他並不是我的部下。」唐井遙立刻撇清。
「卻是你的詭計。」司徒迭世冷笑。「如果你真想助我,藏起七樂是輕而易舉的事,然而你卻敲鑼打鼓地把她的落腳處公告周知,引來唐慈太子再度對我起了疑心,還讓他立刻又派人去追殺七樂。我也是因為此事,才決定提前把唐慈給拉下太子寶座,免得他老是對七樂下重手。」
「你說六王爺把我的去處到處宣揚?可我明明交代大甲不許泄漏的呀!」佟七樂不敢相信這麼溫和的六王爺心機卻是如此的深重。「你真的這樣對付我嗎?」她追問著唐井遙。
唐井遙靜靜地站著,許久後,吁了口長氣。看來,他仍是瞞不過司徒迭世。
「好吧,被你看穿了。沒錯,我是故意讓唐慈掌握住佟七樂的行蹤,好把她給殺了。」唐井遙承認了他的詭計,而原本溫柔的臉龐也慢慢地浮上一層陰影。
「你為什麼要這麼對付我?我跟你並沒有仇怨啊!」佟七樂不敢相信。
「誰說無怨無仇?-把我最重要的心月復大將給勾引走,跟我結的仇可大了!」唐井遙陰寒的眸子鎖著佟七樂。「原本我以為司徒迭世會理所當然地扶助我直到登上帝位,往後更會幫我鏟除掉所有的絆腳石頭。然而,我卻發現-竟然影響了他。讓一個擁有一流相貌、一流才華、一流手段、夠狠夠絕的人改變心性;讓一個目空一切的狂人竟然產生了溫柔之心,這是錯誤的!我需要的可是一個心狠手辣的司徒迭世!」
「原來……你對付我是因為我能影響司徒迭世……」听完後,她非但沒有畏怕,反而雀躍不已,因為她能夠在司徒迭世的心中佔上一席之地。
「佟七樂,我很後悔沒在一開始就對-痛下殺手,讓-消失在人間,害得司徒迭世看穿了我的計策,讓我跟他的交情毀于一旦。」他幽幽笑著。「果然,人一旦善良,就只會為自己招來禍害。」語畢,他手上突然現出一把匕首,直接往佟七樂的面門招呼過去。
「你敢!」司徒迭世立即將佟七樂護在身後,也出手回擊他。
砰!
兩人交手數招後,窗子倏地破了一個洞,唐井遙破窗而出,消失在客棧外。
佟七樂-著胸口,望著面無表情的司徒迭世。看來,他與唐井遙將會是永遠的敵人了。
「去吧!」司徒迭世手一揚,停在他臂上的信鴿立刻飛翔而去,消失在藍天白雲之下。
「你讓信鴿飛去哪兒呢?」佟七樂好奇地問道。離開客棧後,他們上了馬車,繼續往泯洲而行。
「讓它通知石妥當,要他回報是否有將我所交代的事情辦妥,把郡王府內的僕役全部送到安全的地方。」
「原來你也幫僕役們設想好了退路,沒把他們留在京城里當代罪羔羊啊!」她愈笑愈甜。「你真是大好人呢!」
他卻不以為然地搖頭。「我沒想當好人,會這麼做是因為我知道,如果郡王府內的僕役們因此受了傷害,-會怨我氣我。」他很明白她的心思。
佟七樂伸了伸粉丁小舌,算是默認了他的話。
「另外,我也通知石妥當把『玉泉閣』內的藏寶圖送來給我,那可是一筆富可敵國的龐大財富呢。」
「這幾年來你熱衷搜集財富所為何來?該不會是要自己享用吧?」佟七樂問道。
「布施。」司徒迭世回答她。
「布施?」
「我特意從賊人身上搜括財富,目的就是要送給心性仁慈的皇帝好賑濟生活貧困的百姓。原本我是打算等唐井遙登上帝位後再挪移給他的,但如今看來,值得商榷。」他淡淡一笑道︰「既然現況已經超乎我的想象,那我就等,等唐氏皇朝出了個仁民愛物的君主,我再把所搜集的不義之財給送過去。」
「那麼你是打定主意不再返回京城了?」從他的言談里,她發現他沒有回返京城的意思。
「那里不是我的地方,當我離開京城之時,就沒有再回去的打算了。」他拍了拍她的小臉。「誰教-充滿著吸引力,讓我只想抓住。最初,原以為擁有過-就可以滿足了,沒想到我卻愈來愈貪心,不甘願地想要得到更多,直到今日,這念頭還是斷不了。」
她眼眶濕濕潤潤的,听到他是如此地喜歡她,如何能不動容?
「-看。」司徒迭世吩咐馬車停下,掀開了幔布,指了指前方。
她訝異地輕呼。
「這……這不是我娘家後花園外的圍牆嗎?」他們已抵達泯州,也到了她娘家的屋宇外,只是他停下馬車的地方並非正門前,而是個不起眼的小後花園外牆。但,這處後花園卻是藏滿著她的回憶,也是她想回來探望的地方。
「我在這里見過。」司徒迭世忽然說道。
「啥?」她嚇一跳。
「四年多前,我來過這附近,親眼瞧見一個喜歡鑽狗洞、爬圍牆的小妮子。那丫頭雖然是滿臉泥濘,可一雙明亮的眼眸卻是充滿著對未來的憧憬,那股純潔無邪的氣息深深震撼著我。」
她-著小嘴兒,驚訝到差點掉下淚水來。
「就因為見過-,所以才會在曹令使把-的畫像送來之時,忍不住就欽點了-,娶-為妻。」他原本對情呀愛的十分冷淡,但在見著她畫像的瞬間,懷念的記憶卻涌上,因而選擇了她。
她吸了吸鼻子後,哽咽地道︰「其實那幅畫像也是我不解的地方。我曾經交代畫師要把我畫得丑一些好嚇死你、氣死你,這樣你就不會選中我了。」
「沒錯,畫像是丑了些,眉毛挑得高高的,小嘴兒嘟掛著不滿,眉宇間還帶著濃濃的憤懣,那位畫師的確是把-最丑的模樣給繪了出來。」
「可你還是選擇了我。」
「忘了嗎?我最喜歡坦率無偽的嬌人兒啊!」說完,他一把將她擁在懷中。
佟七樂再也忍不住,讓喜悅的淚珠流下來,也終于了悟到她與他之間竟有著如此深的牽系。
「咱們走吧,去找屬于我倆的桃花源地,去過只屬于咱倆的生活。」司徒迭世扯動韁繩,命令一下,馬車立即馳騁而去。
「嗯,走吧!」她笑逐顏開地附和著。
馬車前行,兩人一起奔向前方最美麗的天地間……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