抒情的清脆樂聲,飄卷的音符,讓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清淡怡人的氣流,軟綿綿地,就好似情人間的喁喁私語,徐緩地滲透人心,教人動容,也勾引著注意力。
這揮別俗世紅塵的飄浮旋律來自于段絕塵的指尖下,他坐在鋼琴前,勻稱的身材在背光中,一樣烘托出澄亮的光華來。他的眼底下只有樂譜,他的靈魂陶醉在自我創作的音樂聲中,那股專注、那種一切都歸零的沉迷,只剩對音符的執著;恍惚中,楊作弄看傻了眼。
她這次拼了命也要留在琴房里,她相當期待听見他新的創作。
死纏爛打之下,她成功留下來,也成功听見了他的新作;並且,在他的音符之下,靈魂沒理由起了股騷動……她感動得想哭。
霍然,鋼琴聲突然停了下來!嚇一跳的楊作弄也整個被震醒過來。
「我……」她固執地留在琴房不走真的惹惱他了嗎?「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會把呼吸聲再降低點,我保證不讓自己吵到你,別趕我走,讓我留在這里听你的音樂好不好?」
他要拒絕——楊作弄又搶快一步道︰「拜托啦,不然你就把我當成是隱形人,不是當我在這地方。」她抓起椅墊退到最邊邊的角落縮著,拼命保證。「我絕對不會影響你,絕對!」
可是無論她躲多遠,他就是會被她所影響。
這是不曾有過的經驗,太奇怪了?一直以來,只是他一專注,就沒有任何事情可以來混濁他。
惟獨——「拜托,別趕我走。」她軟聲軟調地拼命央求。
段絕塵驅逐的命令已升到喉間,哪知一對上她請求的眼神,到口的狠話硬是吞了回去。
他回頭。
她松了口氣笑了。
修長的手指重回到琴鍵上,飛舞彈動,瑯瑯動人的旋律,再次優雅地回蕩在琴房中……
太迷人了……楊作弄痴迷地聆听著,知覺思緒隨著音樂的起伏而擺動,隨著他的軌跡而走。
段絕塵側首一瞥,楊作弄眼中那兩簇顯露熱情的雙眸,重重地刺進他心坎。
又是個意外收獲!
他了解,楊作弄其實是個矛盾的綜合體,因為她既冷且熱。她的冷,散發在每個人想靠近她身旁的人士身上,她會將自己遠遠排拒在人煙外,僅有的熱度,只為他而燃燒。
他的感覺力清楚地告訴他這項事實。
他所不明白的是,楊作弄對他的興趣是源自哪一條理由?
他們才認識多久?
而且能扯在一塊的原因是為了奪取「晶玉寶石」。
由于兩從都太專注于心頭的思緒,所以連不速之客闖進琴房都一無所覺。
樊愛妮笑吟吟的艷容一進琴房後迅速變了臉。她推門進來的那一瞬間是怎麼回事?她怎麼感覺到室內有一股異樣的祥和氣氛。
咦?
不對勁喲?
「不好意思哦,因為門沒有關,所以我就進來了,絕塵,你有沒有嚇……嚇一跳……」她的聲音陡然降低八度,因為她瞥見牆角邊縮了一個楊作弄。
「嚇一跳?」段絕塵口氣不善地睇著妖媚動人的樊愛妮。
「是啊,我們好幾天沒見過面,所以我才特地跑這一趟,想給你意外驚喜。」
樊愛妮的視線死死盯住楊作弄。
「免了,你的驚喜吵到我。」他不客氣地要她少來這一套。
「我吵到你,那麼……那麼她呢?」她指著楊作弄。「我記得你一向不喜歡外人進琴房的,怎麼她就破了這個例。」
「楊作弄不是外人。」
「我知道,她已經是你旗下的歌手了。」樊愛妮突然沖上前,摟住段絕塵就是一記火辣辣的熱吻,分開後,她氣喘咻咻地道︰「可是即便楊作弄成了你的新寵,你也不能忘了我這個舊愛呀。」她媚眼斜睨楊作弄,想看楊作弄妒忌的表情,可惜她失望了。
楊作弄不僅覺得有趣似地直眨一對大眼楮,並且看戲般的期待下一幕的趕快上演。
「楊作弄!」她忍不住地吼了聲,高跟鞋一踩,噠噠地走過去。「咱們干脆說個清楚吧,你纏著絕塵的目的到底是為了什麼?」
「我?」楊作弄指著自己。「我沒想干什麼呀。」
「還裝蒜!」她雙眼冒火。「你不必再假清純了,你的企圖我相當明白,你是想用美色巴住段絕塵她成就自己的事業對不對?」
「對啊,你真聰明,一猜就中。」楊作弄笑眯眯地回應。
「可惡,你——」她手抬起來準備一巴掌轟過去。
「樊愛妮,你來琴房是撒潑給我看?」段絕塵驀然插話。
「不是的……」她咬住下唇,拼命把手伸回去。「我來,是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沒想到楊作弄也會在這里。」
「有什麼事就快說。」他煩躁地問。煩死了。
樊愛妮滿腔憤懣無處宣,又听見段絕塵這麼敷衍她,驕傲的她立刻決定豁出去地賭上一賭。「事情是這樣的,宋桐來找我,想出高價把我買到他們的制作公司發行專輯。」
「他來挖你?」
「是啊,而且他所開的條件非常的優渥,並且還答應替我處理跟你之間的違約問題。」
「你心動了?」段絕塵出乎意料的笑了笑。
「我……」怎麼會這樣?段絕塵應該要很生氣才對,宋桐來挖她耶,要知道她目前可是最炙手可熱的當紅歌手。「我還沒有答應他,因為我是你一手捧紅的歌手,況且……我對你還有一份深深的情感,我絕對沒有忘恩負久的意思。只不過……」
她瞪著楊作弄。「只不過有些事情我不得不擔心,因為我發現我根本無法掌握未來的狀況。」
「你在擔心什麼?」
「擔心你會不會把我當成是你的唯一?擔心你會不會把我呵護在掌心之中,不管在工作、或是你我私人之間,我永遠都是最特別的。」
「是誰給你這種幼稚的想像空間。」他反問。
「什麼?」樊愛妮震驚!
「我以為你很明白,你跟我旗下的歌手都是處于同等地位上。」
「段絕塵。」她氣極!「你不是說真的吧?」
他連應都懶得應。
殺人的視線轉而劈向旁觀的楊作弄,她咬牙切齒道︰「你敢這樣對我是因為自認押到這玉了嗎?你想靠這個女人持續你的地位?」
「樊小姐,拜托一下,你跟段絕塵之間的問題別扯到我身上來。」楊作弄可不想-這團莫名其妙的渾水。「你就是始作俑者。」樊愛妮指控。
「哈!你也太抬舉我了吧。」真受不了。
「少裝無辜了,我很明白,鬼才會相信你們之間是清白的。」樊愛妮口不擇言地指陳道。
「樊愛妮,你立刻出去,想上哪里就上哪里。我的公司已經不需要你的存在。」
他淡淡一句樊愛妮嚇得臉色慘白。
「絕塵!」樊愛妮這才從失控中回過神,她剛剛口不擇言地痛斥了什麼,就算是事實,也不可以當著他的面前吼叫。「對不起,我剛才是……」
「出去!」
「絕塵。」她力圖掙扎。
「別讓我再看見你。」
樊愛妮臉色鐵青,顫抖地看著無情的段絕塵,又望向無辜挑眉的楊作弄,重重一跺腳,沖了出去。
別怕,怕什麼,就算失去段絕塵這只保護傘,她還有宋桐可以依靠,她不信沒有段絕塵的庇護自己就會一敗涂地。
「你真的不要她啦?」楊作弄望著那條匆匆消失的背影,好奇一問。
「無所謂,像她這種人物在台灣取之不盡。」他無關緊要的說。
「你真無情。」她扯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來。
「我無情?」他調侃說著。「你剛才不也在旁邊加油添醋。」
呀!他看出來啦。不過她還是裝傻。
「倒是你得罪樊愛妮可是不智之舉,要是你也決定跟著去投靠宋桐,樊愛妮不會讓你好過的。」段絕塵冷冷提醒她。
楊作弄雙手一攤。「誰說我要過去,我當初只說要考慮,可沒答應。」
莫名的,段絕塵心情大好,也漾起難以言喻的笑紋來。「那麼你想不想頂替樊愛妮的地位。」
「算了!我可不想自找麻煩,只求段少爺給我個工作,就算在你的制作公司當小妹也可以。」楊作弄真心說著。
「鳳凰不當要做灰姑娘。」
「你可以當我的自找的。」
他想了想。
「好吧,我答應你。」他應道,頭一次毫不芥蒂地接納了她。
推開門。
楊作弄抽了空回到原來和孟偷歡一塊住的舊公寓里,好一陣子沒回來了。站在廳里,客廳、廚房里的東西都沒有任何改變,所有的家具除了蒙上一層灰塵之外,倒是——咦?她遲疑了一下,楊作弄走到矮櫃前仔細查看,不對,有人動過這只矮櫃,而且不只是矮櫃,每只抽屜、臥室里的衣櫃、床頭,乃至于廚房、甚至連最不起眼的角落,都有被翻動的跡象,雖然私闖進來的人力圖保持原狀,不過她非常確定有人來搜查過。
楊作弄的腳步突然有些踉蹌,她靠牆壁,無神的掃視屋里一周。會來這里搜查的有什麼人?不必多想,也唯有他。段絕塵的目的是為了那顆「晶玉寶石」,他以為她把寶石藏在這棟公寓里頭。
心好冷。
還以為段絕塵絕不會私自派人來追查,沒想到全是她一廂情願的以為。
也難怪,「晶玉寶石」對于他似乎非常的重要,重要到可以委屈自己的驕傲來跟她示好,故意降低她的戒心,讓她以為一切都不一樣了。
還記得幾天前他才對她做了妥協。
原來全是自作多情。
她依舊不曾動搖過他的心哪……
「楊小姐。」意外的,有個聲音傳了過來。
「誰?」她忙過頭身去,這又是哪里來的高人?居然走路不帶足音。
「你別緊張,是我。」一張吸引人的面孔出現在她面前。
「你是?」她看著來人,想起來了。「你……你不就是邪神島的特使,莫羽翼嗎?」
「是啊,幸好你還記得我。」莫羽翼綻出抹笑容。
「莫先生,你不是在邪神島上嗎?怎麼會來這里,莫非……莫非是偷歡她?」
楊作弄臉色一白,難不成孟偷歡出事了。
「你別緊張,偷歡人很好,她現在在邪神島上不知玩得多高興呢。」他說得好吊詭。「我來,是因為擔心你的安危,那天眼睜睜看著你被‘盜王’擄走,她又沒有能力幫助你,所以才特地拜托我來台灣一趟,打探你的下落。」
原來如此,她松了口氣。「我沒事,麻煩你跟偷歡說我一切平安,請她不必為我操心。」
「好啊。」
「謝謝你。」
莫羽翼神色突然又變了一變。「對了,還有件事情,偷歡要我問問你,你有沒有興趣到邪神島上來玩玩。」
「我?」她驚訝。「我可以嗎?邪神島的門禁不是一向森嚴,沒有‘邪神’的同意,外人是無法進入了。」
「有我帶你,沒有問題。」
「可是……」
「你不想去?」莫羽翼瞅住她,怪異的問︰「不會吧,有多少人想上邪神島都不得其門而入,而今天你有這個大好機會,居然想拒絕。」
她當然了解邪神島的吸引力。
問題是如果在此時上了邪神島,那麼她跟段絕塵之間豈不是又得留下一大片空白。即使明白自己在他心目中也許什麼都不是,但——就是自作賤的不想離開。
「怎麼,你是舍不得離開段絕塵哪?」莫羽翼突然輕輕笑問著。
楊作弄一愣,張大檀口。「你怎麼知道他?」
莫羽翼一笑。
「你真的認識段絕塵?」楊作弄再問。
莫羽翼好半天後才回道︰「是啊,我知道他,鼎鼎有名的‘盜王’,我怎麼能夠不認識呢?」
她錯愕連連。
怎麼可能?這個莫羽翼怎麼連段絕塵是「盜王」的秘密都知曉?
「怎麼啦?」莫羽翼挑眉。
「你?」
「我怎樣?」他笑容依舊。
「我發現你絕對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會知道這麼多的事?」
「看來你很袒護段絕塵嘛。」莫羽翼不答反而調侃她。
楊作弄臉兒了紅。「請你回答我的問題。」
莫羽翼嘆口氣道︰「其實我真正的身份告訴你也沒用,並且只會給你招惹來麻煩,所以你最好不要把目標指向我。」
「莫羽翼……」
「你不必再問了,我絕不可能告訴你我的事,倒是段絕塵這個男人我湊巧知道一點點,你要是有興趣想了解他的話,我可以透露一些給你。」
這種說法倒讓她很心動。
「你為什麼要幫我?」然而她不得不問個明白。
「因為你也幫助過偷歡。」
「我跟偷歡之間的交情與你何干?」一道靈光忽然閃過,她的水瞳驀地緊緊睇住莫羽翼那張與孟偷歡極其神似的臉孔,詫異地道︰「難不成你跟偷歡她……」
「不必去揣測,我什麼都不會告訴你的。」
他臉上雖然帶著笑,不過楊作弄明顯感受得出來,即使她的懷疑是正確,他也是什麼都不會講的。
「那麼就請你把願意告訴我的部分跟我講吧。」她洗耳恭听。
他點頭。「想必段絕塵是‘盜王’的身份你已經知道,不過對于他為什麼要大費周章的四處打尋‘晶玉寶石’的原因,你應該還不清楚吧。」
「我只能大略推斷出可能跟‘段氏家族’有所關連。」
「的確是有關連,因為‘晶玉寶石’可以號令‘段氏家族’的成員,掌握到它也等于掌握了一個國家,這可是很多野心份子貪圖‘晶玉寶石’的主要原因。」
「你的意思是段絕塵偷寶石的目的是想壓寶來號令‘段氏家族’。」她倒沒想過段絕塵也是個野心家,可是他明明也姓段……
莫羽翼卻搖頭。
「你的說法有些對也有點不對,根據我查到的線索,段絕塵本來就是‘段氏家族’的成員,並且還是家族中最高領導人物‘宗主’所選擇的繼承人。」
「你說什麼?」楊作弄當場傻住。
「我說‘段氏家族’的最高領導人早在兩年前就已經屬意段絕塵繼任‘宗主’的寶座。」
「段絕塵他是……是未來的‘宗主’。」哈!楊作弄頭一甩,一時間無法承受這驚人內幕。
莫羽翼繼續分析著。「所以說,他計劃奪寶來號令家族的作法根本就是互相矛盾。」
是啊,既然段絕塵都已經是內定的繼承人,那麼他奪寶干什麼?
唯一的可能就是不讓「寶物」落入野心家之手罷了。
只是,他既然即將成為「宗主」,那麼他又怎麼會醉心在詞曲創作中,並且還樂此不疲。
「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的情報也僅止這些,至于個中原因還得花點時間去追查,倒是你——」莫羽翼不得不擔憂了。「寶石現在落在你手中,這會給你帶來很大的危險,你不能不防備。」
「我知道。」如果段絕塵決心要取走寶石的話,到最後她仍是抵擋不住的。她相信他的能耐。
「要不要我幫你?」
她搖頭。「放心吧,我應付得過來。」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
「好吧,既然如此,你自己小心了。」說完話,莫羽翼又像風似的消失無蹤,徒留楊作弄呆呆佇立在原地。
怎麼辦?
一個耀眼的名制作人其實就已經是個高不可攀的巨星了。
然而「段氏家族」的繼承人身份更是把兩個人之間的距離隔得千萬里遠。
並且她所倚恃的「晶玉寶石」又能助自己多久呢?
他都已經按捺不住性子,急急要追回寶石了。
可笑的她還在自我編織想要在他心中留下一抹記憶。
但……段絕塵……其實是另一個世界的人啊……她高攀不得!
終究,她對段絕塵所傾注的感情、所做的糾纏,都將成為笑話一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