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帖兒浸泡在充滿花香味的澡盆內沐浴,本是想放松情緒,哪知怎麼都收不到效果。
滿心滿腦淨是被莊飛與青青的遭遇所盤踞,她不斷地思索著這兩人的故事,究竟是真還是假?還有柳夫人,雖然她沒有多說些什麼,可是也明顯感受到她滿月復冤屈,再從她對區紫嘯的尊敬態度上判斷,肯定也是救命恩人了。
「好奇怪呢……」下巴枕在桶沿,她仍在思索著究竟誰是誰非?「為什麼這些人都當區紫嘯是活神仙?為什麼?」
百思不得其解?想著想著她發起愣來。
「帖兒?」紗慢外忽然傳來區紫嘯的磁嗓。
「呀!」她尖叫了聲,忙不迭地沉進浴桶里,讓花瓣遮掩住赤果的嬌軀,期期艾文地叫道︰「你、你怎麼來了?」
「你是怎麼回事?沐浴得太久了吧?」他就站在紗帳外詢問著她的狀況。
「哇!你、你別進來,你怎麼可以闖進來?你太失禮了,男女之防……」
「我人在紗帳外,可沒闖進去,帖兒可千萬別隨便誣陷我喲。」打斷她的叨叨絮絮,區紫嘯軟軟地宣告自己的無辜。
她頓時啞口,半晌後才回道︰「強詞奪理!」
「是嗎?強辭奪理?」他語帶興味的回應她。
「還不走。」她趕人。
區紫嘯沒回應──透過紗帳,畢帖兒隱約見到他好像勾了張椅子在紗帳外,而且還很優閑地坐了下來。
「你怎麼還不出去?」難不成打算觀賞她沐浴?她的身子已經愈來愈熱,似乎連水的溫度都蒸騰起來。
「我不能走,你腳傷未愈,不好放任你一人獨自沐浴,萬一出了事,那可就糟了。」他很有心地道。
「怕我出事也用不著你來‘伺候’,派個丫環不就成了。」
「不成、不成,藏情閣今夜賓客極多,大大小小全都招呼客人去,人手嚴重不足,沒法子另外調人照料你。至于我嘛,閑人一個,自然由我來。」
「又在胡說八道。」
「是真的。」
「算了,隨便你。」一旦他決定要做什麼,就沒有人可以改變他,她該習慣。再說,他不闖進來,那就無妨。
回頭想想──她似乎眾來愈能容忍他的放肆,是他的蠶蝕方法奏了效,所以成功地一步一步入侵她心間了嗎?
「怎麼突然不說話了?」紗帳內無動靜,她又怎麼了?」
良久後,畢帖兒才又敢開朱唇。「我是有個疑惑一直想問你,卻不知該問不該問?」雙手掬起水,然後任水流從指縫間流下,滴滴答答的水滴聲一如她此刻的混亂情緒。
「你盡管問,在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這麼好說話?」她撥弄著水花。「那好,你告訴我,莊飛和青青的故事究竟是真還是假?」
「讓你煩惱半天的竟然是這件事?」他難掩失望,原本期待她詢問關于自身的心事,哪知她在意的竟是外人。「他們的故事已經摒除在我的記憶外,究竟誰是誰非你自己判斷,與我無關。」他不願多言。
「倘若是真實的話……」她想明白區紫嘯究竟是個什麼樣的男人?「你就是在做善事了。」
「做善事?我?」他笑了出來。
她知道很難讓人信服,可是,「一旦莊飛和青青的故事屬實,你就是好人,還是一位拯救他們月兌離苦難的菩薩神仙。」
「菩薩神仙?」他滑稽地揚高聲調。「帖兒,你真的認為這種神聖封號適合套用在我身上?」
「是不妥當,而且顯得可笑。」根據她以往所听到的傳聞,獄王的所作所為淨是些惡毒事;然而和他相處的這段時間,她唯一親眼瞧見的善心表現,就僅有插手莊飛與青青的故事──不過,當然這故事很可能是捏造出來的。
「看樣子是我多心了,你仍然只配當獄王,只有被唾棄的分。」她有些惱,帶著怨氣伸出手去拿衣服,哪知受傷的腳踝不小心踫了下,一個重心不穩翻倒浴桶。
「哎呀!」桶子倒下,水灑了滿地,人跟著絆跌出來。
只見紫色影子疾快朝她掠去。
「別進來。」她喊卻來不及了,區紫嘯揮紗而入,全然不管她是果身,更追論男女授受不親的禁忌。
畢帖兒只得窘迫的用雙手環住胸口,盡量將身子縮成一團,任由散亂的長發遮掩掉部分的雪白柔膚。
「你快出去啦──」她緊張的結結巴巴。
「喂,這很失禮。」她再斥責,他卻大刺刺地看著她的身子。「非禮勿視沒學過嗎?」
「我沒有上過學堂,不懂非禮勿視怎麼寫。」區紫嘯直接抱起她。
「哇」她身子發麻,嘴唇不斷地顫抖,畢帖兒無助的不知如何是好?「你……喂,呃……」支支吾吾,顫顫抖抖,口吃了半天,就是說不出一句完整句子。
區紫嘯將她抱上柔軟的床褥,在這一刻她更加驚懼了,邪名遠播的獄王看了她的果身會不會干脆就──
她直瞅瞅地瞪著他瞧。
他的唇瓣抿得好邪氣,筆直回瞧她的目光更是蓄滿譏消,似乎看透了她心中所思,然後他就坐在床沿邊,這舉動更駭得她的小臉一片慘白。
接著他就要月兌鞋上床,然後對她──
「哇,不要啊!」她大吼,雙手緊緊護住胸口,杏眼寫滿驚惶。
「呵、呵呵、呵呵呵……」低低的笑聲緩緩地從他唇中逸出,仿佛覺得這氣氛很有意思。
他的反應教她看傻了眼。
「你……你笑什麼……」畢帖兒結結巴巴地說不出一句完整問話來。
「小心,別著涼了。」他拉上絲被蓋住她的果身,除此之外就沒有更進一步的侵犯舉動。接著他又將干淨的衣服放在床櫃邊,好方便她拿來穿上。
沒有欺負,只有異常的溫柔體貼,畢帖兒呆呆地望著他的一舉一動,突然間懷疑起這個人是不是易了容,眼前的這個男人根本就不是區紫嘯。
「餓了沒,我去叫人端消夜進來。」他還周到地顧及她的肚皮。
「區紫嘯。」華帖兒忍不住喊住他。
「怎麼,決定留下我。」他回首,邪魅的臉龐散發一股魔性,這種高傲的氣質除了他以外,還有誰能夠散發出來?但他為什麼不乘機欺負她?
「你、你就這麼走了?」匪夷所思的良善,教她一時之間無法接受。
「要不然呢?」他反問。「難不成你期待我對你……」
「不是啦……」她驚叫,咬住下唇,赧紅的臉色更暈沉,連忙改變話題。「你先別走,我還有話問你呢。」
「你今晚的心眼還真多。」他折回床畔,願意順遂她的心願。
是該好好把握住今夜,此刻的他溫柔又和善,或許可以深談,也許可以因此阻止一場浩劫發生。
「為什麼?你為什麼非要搶奪武林盟主的寶座不可?」對區紫嘯而言,這場爭斗也是場凶險,正派人士不可能眼睜睜讓他奪取寶座,玷污了公理正義,到時候一場血戰是避免不了。
他詭異一笑。「為什麼不搶?當上武林盟主就能維持武林公義,我對這寶座感興趣得很。」
「你想維持正義?」他可是眾人口中的地獄之王。
「怎麼?你認為我沒有資格?」他深遂的眼瞳冷了些。
「你認為自己可以稱職?」她不答反問。
「當然。」
她焦躁地提醒他。「可是武林盟主是賢德者才可以擔任的位置。」
「賢懂者?你是指誰?夏繼之嗎?原來兜了半天,你只是在為你的義兄鋪路。」
「不是這樣的。」胸意被狠狠地扯了一記,好痛哪。「你明明可以預期到,你的出現將會引發眾怒,並且圍攻你的對象不會是普通的莊稼漢子,而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就算你武功再高強,也無法抵擋排山倒海的阻力。」
「我只要打敗夏繼之便可。」
她不斷搖頭。「你最不可能打贏的對象便是他。」
「哦,那就對不住了,他是我的目標,沒人可以阻止我,連你也不能!」他狂傲的將世人踩在腳底下。
她血色盡失。
「我是在為你分析凶險啊。」他太過自負,這是失敗的征兆。
「不必,你還是先擔心你自個兒吧。」絕頂俊美的臉龐平平靜靜地提點她。
「我?我有什麼好擔心的?」她不明白。
「你得仔細想想該如何調適你未來的心境?」半垂的眸子蒙出邪惡光影。「帖兒,你得陪我過完一生一世,倘若承受不住外邊的閑言閑語,日子可會很難挨。」
她又驚又恐。「誰要陪你一輩子,我才不會跟你過完一生一世。」
「話別說得太滿。」他笑容可掬。「知道我今晚為何不動你嗎?」
「我不想知道。」畢帖兒已被熾熱的怒火燒到頭暈。
他傲慢地接續道︰「我在等你主動獻身給我。」
「你痴心妄想!」
「你會求我的。」抬手輕輕描畫她的臉。
她驚退數步︰「不可能。」
「你會!你會把最完美的身心全獻給我,而且無怨無悔。」
「愈接近他、愈覺得他像是一團謎,凡事不放在眼底的狂妄、種種不羈的舉止、如魔似幻的形成一股惱人的存在。」畢帖兒坐在涼亭中,擋著額享受著涼涼拂來的和風,輕吸著四周飄散的花香味,還有無數彩蝶兒纏戲飛舞。然而面對如此美好的景況,她卻無心欣賞,滿心滿腦唯有區紫嘯的存在,還有他不要臉的宣告。「他狂、他傲、他不可理喻,在他美麗的皮相底下包藏著的是一顆最毒辣的心,這樣的惡徒怎麼可能會擁有善念……不可能、不可能……」她忿忿然地喃念,一直想拋開這纏身的噩夢。
一個丫環端著茶盤進來替換新茶。「帖兒姑娘,我來替你換壺熱茶。」
她視若無睹,只是擋著額,又扯出一長串的話。「這麼一個令人恐懼的男人,隨時隨地會做出驚天動地的大事來,只是下一步將針對誰……」
「帖兒。」
「別吵。」她有滿月復的怨懣要理清。
「帖兒?」溫雅的輕喚總算震醒了她。
「嘎?」好熟悉的柔嗓。她回神一瞧,有位蓄著長胡須的長者站在她身旁,一身白衣,瘦高身材,難得一名老人家卻有年輕人的體態,不過外貌面生得很。
「你是誰?」她問,並不認識這位老伯。
「老朽向姑娘問安。」粗啞的聲音並不好听,可是她剛才所听見的明明是熟悉又溫柔的嗓調──難不成是幻覺?!
「這位老伯?我認得您嗎?」後院是禁地,除非經過許可,否則不準擅入,但這名尋芳客竟然有本事誤闖禁地。
「帖兒真的認不出我來?」又換成熟悉的溫雅聲。
「呃,你?」她月兌口想喊出他的名字,可是這張老臉偏偏又對不上那個人,並且任憑她如何端詳就是找不出破綻,除了聲音之外……
「呵……」老者笑了笑。「試了半晌了,仍然沒被你發覺,可見愚兄易容改裝的功夫相當了得。」
此言一出,畢帖兒終于遲疑地喚出聲。「你是……繼之哥哥?」
「沒錯,正是我。」
「繼之哥哥。」她忘情地喜喚。
「噓。」他要她噤聲。「小心,別被發現了。」巡望四周見無異狀,他才仔細端詳她,表情跟著凝肅起來。「帖兒,這段日子讓你受到委屈了。」
「不,我沒什麼,呀!」她激動的起身,腳傷又讓她跌回原位。
「還說沒事,腳都受傷了。」夏繼之神色緊張的趨前關心道。「怎麼回事?怎麼會受傷呢?」
「是在路上不小心扭到的,不過已經無礙,上了藥,休息幾日便成,倒是你怎麼知道我被藏在這地方?怎麼找來了?」無暇解釋受傷的原因,只想知道他如何查到藏情閣。
「我派出夏家的探子回頭追查你們行走過的路線,好不容易查到藏情閣內有些蹊蹺,于是決定潛進來探個究竟。」
「然後你就偽裝成尋芳客。」
他尷尬一笑,挺無奈地道︰「唯有如此才能堂而皇之的混進來,只是這種身分不怎麼光彩。」
她抿住唇,怕笑出聲來。「是委屈繼之哥哥了。」堂堂一名英雄豪杰竟得偽裝成老頭子,還來妓院,傳出去是不怎麼好听。
「但是再怎麼委屈,也及不上你所受到的待遇,不過能夠查到你的下落,就算被恥笑也值得,對伯父伯母更是有個交代。」
「我爹娘還好吧?」想必他們急瘋了。
「還好。」他安慰道。「他們雖然很擔心,不過還支持得住。」
「繼之哥哥,你一定要轉告爹娘我一切無恙,請他們別為我操心。」
「我曉得。」他又探了探周圍環境,然後抱歉的道︰「帖兒,雖然我找到你,但是今天還不能帶你逃出去,我……」
「哪里來的貴客?後院並不開放,你是怎麼進來的?」花欄邊忽然響起一記饒富興味的問話,此聲一出,帖兒小臉刷白,夏繼之則全神戒備。
「對不住,是藏情閣的景致太過優美了,老身一時忘情,一邊欣賞便走到這里來,並不知道此處不開放,倘若有得罪之處,尚請見諒。」夏繼之恢復老者語調,連忙拱手道歉。
「擅闖禁地者殺無赦!」毒辣逸出!
「你說什麼?」畢帖兒不以為然地跳起來。「你不要動不動就殺人行不行?」
「我不隨意殺人,我只殺該死之人。」區紫嘯不疾不徐地說道。黑瞳幽幽凝睇著夏繼之。
對峙的眼神似乎可以穿透對方內心,不過夏繼之立刻偽裝成害怕的模樣。
「公子是指責老身──老身該死嗎?」他打顫。「這位公子饒命,是老身一時失察,並非有意闖入禁地,請饒命、饒命啊……」
「區紫嘯,你別亂來。」畢帖兒緊張地挺身護衛。
「放心,他不會吃虧的。」精銳如鷹的黑眸盈滿了詭橘。
「他怎麼能不吃虧,這位老伯年老體衰,手無縛雞之力……」
「仍有余力來此尋勞,怎麼可能會是年老體衰?」涼涼諷言一出,她頓時傻住。
她只好又編出另一套理由。「藏情閣開門做生意,怎麼可以無故殺害貴客,倘若此事傳揚出去,藏情閣以後還怎麼做生意,而且隨意殺人,會連累一大缸子的無辜者,你眼里還有沒有王法?」
「帖兒言過其實了,而且也太小觀他,雙方對峙,誰生誰死還不一定呢?」
「你武功高強,他只是一名老人家,你輕輕一掌就可以把他轟得四分五裂。」
「哦,是嗎?咱們要不要來打個賭?」漫不經心的語調透出游戲的邪魅。「我來打他一掌,瞧瞧他會不會當場暴斃。」
「你……」畢帖兒臉色大變。
區紫嘯一步一步的走向前,俊美的臉龐夾雜殘酷的冷笑。
「你、你別過來,你、你別靠近我,別……」夏繼之故作神色緊張,還直打哆嗦。
終于只離三步距離,面對著面,區紫嘯緩緩伸出一掌,正對他心口。
「不要!」畢帖兒閉眼不敢看。
「啊──」然後就听見一句慘呼,夏繼之被彈開,重重跌在柱子邊的摔落聲讓畢帖兒瞠大杏眼。
他真的殺人了。
畢帖兒駭得魂飛魄散,慘事真的發生,連忙飛奔到夏繼之身旁關照。
「夏……」
「我還撐得住。」夏繼之吃力的安撫她,拚命向她使眼色。「千萬別揭穿我真實的身分。」他小聲的交代。
「好、好……」她點頭如搗蒜。「那你要不要緊?」
「不要擔心。」
「沒事嗎?」
「我支持得住。」
畢帖兒恨恨地瞪向區紫嘯。「你這人怎麼這麼殘忍,連個老人家都不放過。」她攙扶起夏繼之,決意協助他離去。「老人家,你快走。」
「我也想走啊、只是他……」咬了幾聲。「他肯嗎?」夏繼之望著區紫嘯,易容過後的臉孔一片空白,探不出虛實。
「他不能再阻擋你。」畢帖兒以身護衛。「除非他踩過我的尸體,否則他再也傷害不了你。」有股說不上來的悵然在作怪,她覺得自己很無力,說服不了區紫嘯也改變不了他,感覺自己在他心中一點地位都沒有,竟連一句話也說不上。
「老先生你還不快逃!」她吼道。
「那、那我走了。」臨走前,夏繼之悄聲地再交代。「帖兒,你再忍耐幾日,我會盡快救你月兌險。」然後,夏繼之一拐一拐地逃出花園,這回區紫嘯倒是讓他離去,沒再為難人。
畢帖兒戒慎地盯著區紫嘯的一舉一動,直到確定夏繼之順利離開,才鼓起掌來諷刺他。
「好厲害的獄王,連個老頭子都要欺負。」心之惡毒,舉世無雙。
「他死了嗎?」區紫嘯反問道。
畢帖兒愣了下,隨即咬牙迸話。「你非要他死去才甘心。」好殘忍。
「他沒死。」區紫嘯再次強調結果,並且不遮掩決意殺人的意圖。「方才那一掌我並未留情,用了十足的內力。」
「你!」她得深深吸口氣才能壓抑住激動的情緒,否則很可能會撲上去咬死他。「這很威風嗎?」
他臉色倏冷,這妮子壓根兒听不進蹊蹺之處,多說無益;他轉而命令小廝召來柳夫人。
「區公子。」柳夫人立即前來,區公子匆匆喚她必有要事。
「通令下去,準備撤離藏情閣。」此話一出,柳夫人一凜,畢帖兒也怔然。
「何時?」柳夫人並未多問原因,區公子的命令就是聖旨。
「今夜子時。」
「明白了。」她立刻疾步行至前院喚來管事,下令送走客人,並且要藏情閣內所有人員整理包袱,等候下一步的命令。
「你這是在做什麼?」畢帖兒不明所以?為何突然要離開藏情閣,這處暗哨應該是區紫嘯相當倚重之地,何以決定要放棄。
「藏情閣不能久留了。」深沉的黑眸掃過她的臉。
「我不明白?」
「不明白就靜待答案來告訴你。」話中有話的隱喻教人不舒服。
「不說就不說,哼!」她才不稀罕!
一股岑寂的氣息漸漸彌漫住整座藏情閣。
子時一到,在區紫嘯的安排下,藏情閣所有主從從密道離開——果然是心此深沉者,竟然在藏情閣下挖了條地道,難怪夏繼之以及其他武林人士會如此忌憚區紫嘯。
等到走出長長的冗道,再見天際時,天微微亮,眾人已在臨安城外。
一行五十多人聚集在城門外。
畢帖兒忍不住問他。「為什麼臨時撤離?可以說理由了吧!」
「啊,你們快看!」一道尖銳的驚叫截斷了畢帖兒的詢問。
她回首一望,聲音再也發不出來,臨安城內,有一團恐怖的黑煙卷上雲霄,緊接著巨大火球怵目驚心的炸開來,烈焰沖天,橘紅色的火光幾乎覆蓋住整片天際。
這恐怖的景象緊緊攫住畢帖兒的心魂。
「失火了……火燒的地點是?」心里有底,可是她又不敢確定。
「是藏情閣。」柳夫人道,而且一點都不意外。
「怎麼會呢?藏情閣無緣無故怎麼會遭受到祝融之災?」
「有人不甘受辱,回頭燒了它以泄心頭之恨。」他似笑非笑的輕柔幽幽道出凶手的心態。
一股濃濃的恐懼感爬上心間,她卻不知該怕誰。「區紫嘯,你認為這把火是繼……呃!」
「繼什麼?」他挺和善地追問。
畢帖兒咽了咽口水,也不再假裝。「咱們倆都不必再裝蒜了,打從一開始你就知道那位老先生是夏繼之易容改裝的,對不對?」
看戲的冷眸也不再留情。「容貌雖然改變,但偽君子的味道卻是很好聞認。」
「偽君子?」第一次听到有人用這三個字形容夏繼之。她錯愕地吁出長氣後道︰「你說放火的人是他?」
區紫嘯不否認地微笑。
「不可能。」她斷言。「就算他敗在你手下,也不會做出這種惡行,放火燒屋的行徑罪無可逆,他不會這般殘忍,你別亂栽贓。」夏繼之的德行可是聞名于天下。
「你很信任他?」他挑眉。
「不是只有我信任,江湖人士個個都相信夏繼之的人品。」她眯了眯水瞳。「你栽贓的手法蒙騙不了人,況且這很可能是個意外的巧合,也或許是藏情閣得罪別人,所以仇家回頭放火報復。」
「畢姑娘此話差美。」柳夫人不以為然的反駁。「我不會得罪人……」
「不用爭執了,我自然會讓她明白。」區紫嘯阻止兩人爭辯,望了望天色道︰「柳夫人,帶著這群人前往豚郡,到了目的地自然會有人替你安排落腳處。「明白了,那麼區公子呢?」豚郡與華山路徑正好相反,他似乎沒有同行的打算。
「我自有安排,你快帶他們走。」
「是。那麼後會有期了。」柳夫人也不多耽擱,即刻啟程。
一群人依依不舍的和區紫嘯道別,踏上另一條人生路。
人散了……
空茫的氣息忽然降下,四周突然變得好蕭瑟,她在不知不覺中習慣了有他們相伴,甚至忘了藏情閣是牢籠,而她是人質。
「大家都走了,那我們呢?我跟你要上哪里去?」畢帖兒斂下惆悵的心緒,不讓它形于外。
「咱們流浪去。」他邪邪地給了主意。
「什麼?」他又在玩什麼把戲?
笑容漾得更深。「我說,咱們當對流浪夫妻邀游四海去。」
「好大的火勢。」已成廢墟的藏情閣外聚集許許多多的百姓,眾人議論紛紛,名噪一時的藏情閣竟然在一夜之間化為灰燼,怎不令人感到欷噓。
「是怎麼起的火?」畢剛夫婦及臨安城的父母官聚在一起,商討這場延燒了一整天的祝融之災,探究原因。
「根據初步勘察,是有人縱火。」
「縱火?可惡,竟然有人敢做出這種傷天害理的惡行。」縱火,最易傷及無辜,最該撻伐。
「僥天之幸,幸虧無人傷亡,這也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夏繼之望著這一大片廢墟,大大松了一口氣。」
「對了,藏情閣的老板呢?怎麼沒來報案?人呢?」除了沒見到主事者出面外,連個管事都沒有。
「這正是大移奇怪的地方?藏情閣內的姑娘、小廝、丫環、佣奴們,統統都不見了蹤影,好像已經預知這場禍事會發生,事前都避開了。」
畢剛鄒起眉。「事先預知禍事,凡人有這等本事嗎?」他只覺得事有蹊蹺。「傳令下去,分派兩隊人馬,第一批追查縱火者的身分;第二批則去追蹤藏情閣的老板逃至何處?或許他們知曉內情。」
「是。」
分派好工作,畢剛詢問一旁關心的義佷。「繼之,你對這場無名火有何看法?」
「因色、因仇、因財,三者皆可能,畢竟這種煙花地容易招惹是非。」
「言之有理。余下的善後工作,我就交代此地的父母官辦理就行,咱們還是速往華山追查區紫嘯與帖兒的下落。」畢剛決定後,召來縣令交代余事。
望著畢剛夫婦先一步離開,羅方趨前悄聲問道︰「公子似乎無意告知畢御史,畢姑娘曾經落腳藏情閣的內幕。」
「不能說。」更繼之撫著仍然微微作痛的胸口,區紫嘯的武功果然高強,要不是他有所防備,也以十成功力抵擋他的掌力,再加上護身寶衣削去部分力量,他肯定必死無疑。
「為何不說,畢氏夫婦心急如焚。」
「說了也于事無補,畢竟我沒有救出帖兒,你若把這一切告知伯父伯母,除了讓他們兩人更加憂心以外,並無其他助益。」
言之有理。「屬下明白了。」
「你吩咐下去,找出區紫嘯的去向。」